第二十一章 老观主夜访京兆府
像咸宜观主这样一个赢弱的老者，自称要营救玄机出狱，不管是采用劫法场，还是采用劫狱的方式，以其身份和体格，相对于京兆府牢狱以及法场的戒备防卫来看，以武力为主的营救方式显然是绝对不可能实现。那么，到底要采用什么办法来营救鱼玄机呢？请我们拭目以待。
由于第二天就要公开监斩鱼玄机，温璋早早地准备休息，以攒足精神在明天具有轰动效应的监斩事件中好好地秀一把。一来在皇上面前赢得荣誉和嘉奖；二来在民众中得到青天大老爷的好口碑。当他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宽衣上chuang的时候，忽然，差解来报，说有一道人前来拜访，有要事相告。温璋此时有些纳闷：“道士找我，为鱼玄机案？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来也没用！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事？见了再说。”对于鱼玄机案，温璋是胸有成竹，十分自信。我温璋是何许人也，寒窗十年，饱读诗书，皇上钦点状元，天王老子来说情都没有用。我倒要看看，有谁这么大胆，敢跟我叫板。送钱送物给他定贿赂长官罪，说情求情的定他干扰公务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就对差解说：“传！ ”
按常理说，一个地市级大官，对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一般是不予理睬的。但是，为什么温璋却一反常态，在已经影响到自己起居的情况下还要接见来客呢？原来，在唐代，拥有僧、道身份的人倍受社会各阶层尊敬。特别在皇室，崇佛现象十分盛行。去年唐懿宗三十九岁生日，就曾召京城僧道入麟德殿讲论，赐僧彻恢净光大师称号。又命福寿寺尼缮写大藏经，雕造檀木像1000躯。今年初，皇上又不惜巨资，整修法门寺塔下地宫，寻找抛撒的佛指骨。总之，朝廷近年来法事不断。于是，上行下效，下层各级官员就对僧道人士另眼相看。如此以来，相对于僧、道中人来说，出入高门大户，就如履平地。所以，温璋对道人造访的不拒就在情理之中。
这个深夜造访温璋的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咸宜观主。讲到此，大家可能就明白了，原来，咸宜观主大概是想用劫持监斩官的法子，来换回徒儿吧！因为，此次观主的行动并不是他一个人，还带了两个道童随行。事态的发展，少候便知分晓。
当二者相见于府中客厅相互寒暄后，观主主动亮明身份，直言不讳地说：“我是咸宜观主，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鱼玄机之案。”
温璋心想，不出所料，果然是为了鱼玄机案而来。心中大为不快，表面上又不好发作，就不客气地说：“若师傅来访是为了此事，就免开尊口。因为此案已定，明日午时三刻，即将行刑，您只要做好超度的准备即可。”
观主说：“长官误会了，这个不肖的徒儿，她的行为已给本观造成很坏的影响，严重地败坏了道家的声誉，违背了礼法女德，其死不足惜。贫道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对于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如果不从重从严处理，民风何以得肃，国家何以得治。本着律法从慎从谨的原则，贫道只有一事不明，请长官给予解释，待贫道弄清楚了，立刻走人，决不打扰。”
观主一席话，使得温璋的情绪安定了许多，心想：“这个糊涂的观主，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十分坦然地说：“请讲！ ”
观主说：“徒儿玄机，从小身受其父严教，只是粗通文墨，不曾习武。进得观中，整日沉浸在相思的情绪中，纵情于诗酒，身体每况愈下，手无缚鸡之力。那侍婢贫道也是熟悉的，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干惯了粗活、重活，虽然小巧敏捷，却因经常干一些力气活，身体建壮，还有些子力气。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体格与玄机不差上下。突然说玄机打死侍婢，贫道断然不信，难道人命就如瓷器般脆弱，经不得磕碰？”
温璋是何许人也？听到此，他明白了，观主此话，话里有话。嘴上说“徒儿死不足惜！ ”实际上是对绿翘之死有所怀疑，而对绿翘之死的怀疑就等于对鱼玄机案处理的怀疑。温璋办案从来谨小慎微，明察秋毫是出了名的，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对此案有所怀疑，传出去不但有损于官府威严，更有损于自己的声誉。倘若出了差错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官场上混？
想到此，温璋叫道：“来人！ ”几个差役立刻走进门来。温璋吩咐差役：“立刻将绿翘尸体抬上来！请观主查看。”
少顷，绿翘被抬了上来。
这绿翘虽在停尸房搁置多日，但看上去仍栩栩如生，犹如睡着一般。
观主见状，潸然泪下，眼泪顺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曲折流下。只见他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颤颤巍巍地走近绿翘的尸体。在身上这里听一听，那里闻一闻，又仔细地把了把脉搏。
温璋见状，在心里轻蔑地说：“这冰凉的尸体有什么好摸的。”
突然，观主对随行的道童说：“快拿丹药来，还有救！还有救！ ”又对温璋说：“快让差役弄些温水来！ ”
观主让两个道童将绿翘的上身抬起，说来也怪，虽说绿翘的身体冰冷却并不僵硬。当抬起上身时，竟能坐在那里。观主掰开嘴，将丹药灌下，又示意道童将她的身体放下。
少顷，绿翘竟然起死回生，苏醒了过来。
绿翘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起死回生？原来观主给绿翘的丹药在此次事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此药在距此五十多年前的唐德宗建中年间就有人用过。当时朝官刘震的女儿无双，与他的外甥王仙客恋爱，二人情深义笃。王仙客的母亲也希望无双成为自己的儿媳，临终前对兄弟刘震一再嘱托此事。后因刘震官没家败，无双也被收为宫女，无法成亲。所幸有一豪士相助，乞取茅山道士妙药，设计使无双服药自尽，后又赎其尸，三天后复苏，遂与王仙客团聚，同归原藉，夫妇白头到老。这件事被大中进士薛调写成故事《无双传》传于后世。故事中人物所用药物，正是此药。这丹药是道家的绝密武器，吃下后可使人暂时休眠，气息脉搏全无，如同真死一般。并使人体发出难闻臭味，其作用是进行自我保护。鱼玄机将假死的绿翘掩埋后，挥之不去的苍蝇就正是此味所致。绿翘被差役挖出时“肌肤未腐，宛如生时”也正是此丹药的作用。当然，观主早已经安排人在现场，在暗中保护绿翘，以防不测。
观主原本是想借助此药只在咸宜观的范围内闹出点事出来，好以事实教育玄机，使其从此改邪归正。然后，偷偷救起绿翘，给她一些钱财，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嫁个好人家。没想到却被怨恨玄机的恶人发现后报了官，才把事情弄得这么大。好在观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将计就计，不但平息了这场事件，而且按原计划使得鱼玄机脱胎换骨，实现其思想面貌改变的第一步。
这一幕，竟然使温璋惊呆了，如在梦中一般。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在证实了不是梦境后，接着就考虑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然而，还没有等他考虑出什么办法的时候，绿翘忽然满地打滚，手捂肚子，嘴里一个劲嚷：“痛死了！痛死了！
只见观主惊慌失措地对道童说：“快扶她出去，找祖师爷，再晚就真的没命了。”
温璋刚要进行阻拦，只见观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恻隐之心又使得温璋暂时保持沉默。那道童趁机赶紧搀扶着绿翘走出府门，按计划迅速逃离，从此远走他乡，隐匿不出，暂且不表。
此时温璋的脑子并没有停止运转，在这关键时刻，他顾及的并不是两个小人物的命运。只意识到，绿翘的起死回生，对自己很不利。因为，鱼玄机的死刑是与绿翘的死密切相关的，绿翘的起死回生就意味着鱼玄机案的重大失误。官府连人死活都没有清楚，就为人断案、判案，这种事情传出去都能叫人笑掉大牙。怎么办？取消明天的行刑？不行！取消行刑就等于全城老百姓昭示，对鱼玄机的是个错误。自己将给皇上如何交代，京城的老百姓会怎么看。这样不但会使官府的威望扫地，更将自己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不但令天下人耻笑，且为后世留下恶名。此时，脑子里迅速闪过一幅幅自己取消行刑后，被同僚耻笑，被老百姓指指点点，又被皇后严斥责后罢官流放的画面。然而，他唯一想不到和不想的就是当事人的感受。对于这种后果不想则已，越想越害怕。他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部，开始后悔接见咸宜观主了。他自责道：“妈的，怎么搞的，已经猜到此时来访准是为了鱼玄机案，还要接见。如果拒绝来访，不就不会发生这等窝囊事了？真是鬼迷了心窍!”他一边自责，一边在屋内来回走动。当他想到“不接见”三字时，遂认为：“如果把他们人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不就等于没接见吗？对！就这么办！ ”温璋此时已经丧失了理智，为了保全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为了自己的声誉，只好孤注一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一干人等人灭口，以绝后患。刚刚要张口要喊：“来人！ ”
此时的观主并没有闲着，他在密切关注着温璋的一举一动，当看见在屋内踱步的温璋忽然停了下来，从眼睛里透出一股杀气，就说道：“长官，且慢，不要枉费心机，道童与绿翘已经安全逃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您是想将我和这一道童一起置于死地。然后，照常处死玄机。其实，我们倒死而无憾，不过，长官您日后将会陷于枉杀人案，不得好报。因为，原本就是官府没有将绿翘的‘尸体’仔细捡查，才造成此次误判、错判，如果使真相大白于天下，长官您是要负全责的。”还没等到温璋回答，观主又说：“其实长官的现实处境我全然知悉，如果您肯听我一句话，立刻就会得到一个万全之策。怎么样！ ”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温璋此时才领教到了观主的厉害。只得勉强答道：“愿听其详！ ”
观主凑近温璋，小声如何，如何……，说了一阵，第三者根本听不到所说内容。只见温璋面露喜色，说道：“妙哉！妙哉！好！就如此办理。来人！送客！ ”
那么，观主到底给温璋说一些什么，温璋将如何办理，鱼玄机明日刑场是死是活，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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