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岐山忧政醴泉悟道
话说韦庄“去世”后一月，王建就任命主战派御史中丞周庠和户部侍郎判度支庾传素同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宰相）。乾化元年（911）以王建女儿回蜀，岐王李茂贞大怒聚集军队于前蜀东部为导火索，蜀主王建任命侍中王宗、太子少师王宗贺、山南节度使唐道袭为三方招讨使，率领步兵、骑兵十二万，讨伐岐王李茂贞，蜀岐大战由此拉开序幕。
八月份，双方进入粘着拉锯战状态。先是岐王李茂贞派刘知俊 、李继崇率兵攻前蜀。蜀将王宗侃、王宗贺、唐道袭、王宗绍在青泥岭迎战岐兵。一场激战后，前蜀兵大败，马步使王宗浩逃奔兴州，淹死在嘉陵江中，唐道袭逃奔兴元。岐将刘知俊 、李继崇乘胜追赶包围西县。蜀军商议欲放弃兴元，唐道袭说：“没有兴元就没有安远，利州就成为敌人的地方了。我们一定要拚死守卫。”蜀皇王建任命王宗鐬为应援招讨使，定戎团练使，王宗播为四招讨马步都指挥使，率兵救援西县。在廉水、让水之间扎营，与唐道袭协同攻击岐兵，终于在明珠曲（今陕西勉县西)大败岐兵。
为了尽快取胜，前蜀主王建也亲自前往利州督战，决云军虞候王琮打败岐兵，逮住岐将李彦太，俘获斩杀岐兵三千五百人。捉生将彭君集攻下岐兵的两个营寨，俘获斩杀岐兵三千人。王宗侃派遣副将林思谔自中巴穿小路到达泥溪，给蜀皇王建报告紧急军情，王建命令开道都指挥使王宗弼率兵救安远，在斜谷打败岐将刘知俊 。
九月份，前蜀将王宗弼在金牛打败岐兵，攻取十六寨，俘获斩杀六千余人，擒获岐将郭存等。王宗鐬、王宗播在黄牛川打败岐兵，擒获岐将苏厚等。在蜀皇王建的率领下援军前往兴元。安远军望见援军旗帜，在王宗侃等的率领下擂鼓呐喊冲出，与援军夹攻岐兵，岐兵大败。趁热打铁又攻下二十一寨，斩杀岐将李廷志等。
乾化二年（912）春天，蜀歧大战正酣，后梁太祖朱晃（全忠）派遣光禄卿卢玭等出使蜀国，为调停蜀岐战事路经洋川。当卢玭拿出地图选择入蜀路线时，正好被路过此处的多情看见，多情便上前攀谈，说：“官人能否将地图借我一看。”
卢玭答：“同为行旅之人，有什么不可。请看吧！ ”接着又顺便问道：“不知客人欲往何处？”
多情指着地图上“成都”字样说：“成都。”
卢玭答：“咳！真巧，我们同路，不知你对栈道熟悉否？”
多情说：“你算问对人了，我曾多次入蜀，当个向导绰绰有余。”
多情并作《洋川》相赠：
自陪台旆到洋川，两载优游汉水边。
官闲最好游僧舍，江近应须买钓船。
更待浃旬无事后，遍题清景做诗仙。
他们遂一起游览了兴势山，作《兴势观》云：
山名兴势镇梁洋，俨有真风福此方。瘦柏握盘笼殿紫，灵泉澄洁浸花香。
暂游颇爱闲人少，久住翻嫌白日忙。只向五千文字内，愿成金骨住仙乡。
卢玭见多情如此多才，且平易近人，很是佩服。不多久，两人就象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无话不说，当多情得知卢玭来此的公干时就说：“让我先看看后梁太祖的信是怎么写的？”
卢玭拿出后，多情只见上面赫然印道：“大梁入蜀之印 ”。便说：“我可以领您入蜀，但不陪同进朝。这个印鉴有问题，竟然不承认蜀为国，这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卢玭不解其意说道：“没有那么严重吧！ ”
多情说：“不过，就是有问题您也得去，否则将拿什么回来复命？如果蜀王怪罪，你就说，此信梁主并未亲自看过。”
五月份，他们到了成都以后，多情进住寺院自是不提。
卢玭进入蜀朝，递上调解书，王建听张格说，大梁朱晃仍推自己为兄，颇有些洋洋自得。却又见其印文曰‘大梁入蜀之印 ’就大为不快。不承认我大蜀，难道还有吞并之心乎？
宰相张格说：“唐朝以前奉使到四夷之国，其印章为：‘大唐入某国之印 ’，既然后梁太祖将陛下以兄相称，却加盖“入蜀”字样，分明卑视我蜀与夷狄一般？”
王建果然发怒，就想杀掉使者卢玭。卢玭赶紧以多情临别时的叮嘱进行辩解。
张格听后这才阻止说：“看来，这是后梁朝中相关部门的过错，不可以因此而使两国绝交。”卢玭这才免于一死。
乾化二年（912）多情料理了贯休的后事后，就打算再去洛阳应试，此时传来消息说洛阳朝中发生变故。
原来张皇后死后，后梁太祖失去了约束，整天纵情于歌舞女色，还常征召诸多儿媳入宫侍奉。养子朱友文的妻子王氏容貌美丽，得到太祖特别宠爱。鉴于此，虽然没有立朱友文为太子，太祖的意向时常专注于他。郢王朱友珪对朱友文的受宠愤愤不平。
六月的一天，朱友珪伙同左龙虎统军韩勍，率领五百士兵进入皇宫，杀死后梁太祖朱晃，假造诏即皇帝位。
朝廷发生变故，政治形势动荡，多情未能入愿到洛阳参加应试，就先来到岐山（今陕西岐山）暂避一时。岐山作为周王朝的发祥地，从周太王迁岐到周平王东迁近400年间，一直是西周的中心。
凤鸣岐山的典故就发生在这里。传说周文王在岐山时，有凤凰在附近的山上栖息、鸣叫。《诗经·大雅·卷阿》记录了这件事：“凤凰于飞，亦傅于天……凤凰鸣矣，于彼高岗。”古老的传说和美丽的景色，都不能使多情感到尽兴。在多情看来，尽管后梁朝廷是朱晃篡唐而得，不管怎么说，还是在原来唐朝的基础上，多情将此一直视作正统。因此，后梁朝廷形势的波动一直牵动着多情的心。朱友珪的篡位，使得多情感到十分忧虑，她作《寄远（在岐日作）》抒发了自己的无奈而惆怅的心情：
眉如半月云如鬟，梧桐叶落敲井阑。孤灯亭亭公署寒，微霜凄凄客衣单。
想美人兮云一端，梦魂悠悠关山难。空房展转怀悲酸，铜壶漏尽闻金鸾。
由于在她个人情感上已得到满足，诗作中不会再出现与相思相关的诗句。因为，此后她需要的只是如何守望这得之不易的爱情。所以，此诗中的“美人”则是相对于“公署”、“金鸾”朝宫所在地而言，是真正的以美人喻君子，即忧国忧君。诗中“怀悲酸”所指，就是为国家的政治形势而担忧。
不久，多情又离开岐山，来到了“醴泉”（今陕西麟游）。从隋到唐，封建帝王在麟游建筑举世闻名的避暑离宫仁寿宫和九成宫，曾有四位皇帝二十一次在麟游避暑消夏，使这里一度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醴泉之名是唐贞观六年，唐太宗避暑麟游九成宫，偶得甘泉，故更其名。唐相魏徵曾为之作《九成宫醴泉碑铭》。
多情来到此处的一所寺院内，希望能得到讨教。这许多年以来，多情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但凡有了难事，烦事，总喜欢到寺院转一转。说来也怪，不知是受到寺院氛围的感染，还是习惯所致，只要进到寺院，多情就会产生一种被抚慰的感觉，烦闷不已的心绪就会自然而然地冷静下来。而寺院主持也就好像事先有所准备一样，总会有一大套说辞，使得她有所获益。自然，此次也同样。这醴泉院主持上上下下打量了多情一番后，见她虽衣着齐整，但忧心忡忡，推断她曾是朝廷官吏，现在必是身退归隐。如若不是为衣食所忧，必是忧国忧民。就说：“一看施主面相，便知是个不凡的人，有道是：‘国不治，家不宁，身不安。’可见施主必是为国担忧了。”
多情道：“师傅所言极是，朱友珪弑父篡位，荒淫无度，天怒人怨，国将不国。”
主持说：“施主不必忧虑，做坏事就如仰面而唾，必坠还于己身。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朝廷中事，自有朝廷中人自行了断。”
多情说：“只是可怜那天下的老百姓们又要遭殃了。”
主持说：“上善者以内心虚静为根本，不以执著为宗旨；中善者以调治自身为根本，以治理国家为宗旨；下善者应护养众生，使残暴的人不再为恶，刑罚不再使用。三善齐则全人也。”
多情答：“听主持一言，茅塞顿开，只是事之所至，身不由己。”
主持说：“为世而忧乐，固然是君子之志，可赞可叹。只是这立志有三，其一要忠贞；其二要乐观；其三要意志顽强。再说，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无价值的忧虑有害而无益。大道行于自然，顺势者昌，逆势者亡。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是也。”
多情答：“师傅的话老身懂了，总结起来就是：从文论上讲，是要以佛修心，以老治生，以儒治世。在方法上就是要顺势而为，若在朝中，各行君臣之道，莫要执拗，方能立身不败。”
主持说：“到底是文人志士，领悟迅捷深刻，祝尔日后吉星高照，事事如意。”
多情答：“感谢主持吉言，老身这就告辞，临别赠小诗一首以呈谢意。”
主持吩咐拿来笔墨，多情写道《醴泉院》：
万山岚霭簇洋城，数处禅斋尽有名。古柏八株堆翠色，灵泉一派逗寒声。
暂游颇爱闲滋味，久住翻嫌俗性情。珍重支公每相勉，我于儒行也修行。
离开醴泉院，多情来到再一次回到长安。站在长安破落的街道上，回忆咸通旧事，心中感概万千作《咸通》云：
咸通时代物情奢，欢杀金张许史家。破产竞留天上乐，铸山争买洞中花。
诸郎宴罢银灯合，仙子游回璧月斜。人意似知今日事，急催弦管送年华。
她回到鄠杜，站在已经沦为废墟的旧居前，作《思归》云：“旧里若为归去好”，遗憾的只是“子期凋谢吕安亡”。其中“子期”和“吕安”所喻即好友温庭筠和李郢。接着又来到咸宜观前，如果说多情（韦庄）在乾宁元年（894）中进士第时，路过咸宜观时，此地还是：“朱槛翠楼为卜肆，玉栏仙杏作春樵。”（《过旧宅》）那么，事隔十九年后（乾化三年（913））重返咸宜观，只看见这里：“踪迹难寻露草青。犹是玉轮曾辗处，一泓秋水涨浮萍。”甚至连残垣断壁也没有留下。联想起咸通旧事，不由得“鞭梢乱拂暗伤情”，真是沧海桑田，人亡物亦非，不免生出一番感慨，然后，失意怏怏而去。
不久，正如醴泉院主持所料，袁象等拥戴朱友贞即帝位，废朱友珪为平民，恢复博王朱友文的官爵，后梁朝廷自此稍定。那么，此后多情又将如何打算，请见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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