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大结局
白鸣风终于被抬回来了,一同抬回来的,还有浑身是血的萧霖。苏苏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他们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是苏城最好一家私人医院。
萧霖中了一枪,白鸣风生死未卜……苏苏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们推进去的时候,她除了看到白鸣风一动不动的身躯外,还看到了萧霖的眼神。
萧霖的眼神一向是狂野中带着明亮的不羁,可是这次,他的眼中竟有忧郁,深深如海般的忧郁,仿佛在怜惜着她。
白老爷子已经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闭了眼睛,手中颓然地握着手杖,仿佛失去了生气。一旁的阿邹满脸是汗地汇报情况。
“白老爷子,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白先生已经中了一枪,我们不敢耽搁赶紧抬回来了,身后的兄弟们将那些兔崽子都料理了,萧老大还亲自上阵……”
“萧老大带着我们兵分两路,他背着白先生出来的时候,碰上张老大的手下带了人过来……还好是中在腿上,不然也麻烦……”
阿邹讲得令人身临其境,苏苏木然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那手术室前红通通的灯,一眨不眨。
神魂仿佛在虚空中游走,找不到踏实的地方可以落地。
身前的人来来往往,在眼前影影憧憧,她怎么也看不分明。手术室的灯灭了,苏苏赶紧扑上前。
抬出来的是萧霖。苏苏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萧霖……你怎么样?”她挤出这句话,眼神飘忽。萧霖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苏苏,我没让你为我做过什么事吧?”
他的口气严肃认真,苏苏心一颤,点头。的确,从一开始,萧霖就不曾让她做为他做过什么事,现在想想,那简直是宠爱了。
“你想说什么?”苏苏靠着他的病床,看着点滴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心空落落的,满脑子的乱麻。
“只是想跟你说一句,人要为自己活着。你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萧霖盯着她的眼睛说。
苏苏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恍惚地笑:“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就是担心。萧霖,你明白自己爱的人生死不明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吗?我的心真的很乱。”她捂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萧霖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怎么会不明白,苏苏,可是你要知道,生命中总会有些人来来去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痛,带着几许历经世事的沧桑。
苏苏怔怔地听着,忽然门口有人冲进来,对苏苏急急地道:“苏小姐,白先生出来了。”
苏苏一听,赶紧往外奔去。
白鸣风一出手术室就被送到无菌病房,苏苏紧张地问医生,医生摇了摇头:“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而且休克时间太久,我担心会……,另外他伤势太重了,肩头的伤口已经发炎,有败血症的症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医生的嘴唇一开一阖,苏苏支撑着自己不要晕倒,他说的都是令人不安地消息,白老爷子已经在白鸣风出手术室的时候昏了过去,就地住进了病房。
苏苏看着旁边的憔悴的张叔,文嫂慌乱的眼神,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好了……我知道了。”苏苏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说完,坐在外边的凳子上,呆呆出神。
……
白天黑夜交替而过,苏苏打起精神,照顾白家一老一少,白老爷子精神还好,只是有高血压,得住院治疗。白鸣风依然没有脱离危险,苏苏每天只能在那一小块窗口看着。
医生护士处理他的伤口的时候,每每让她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有的红肿溃烂,有的青紫交加。
她想象不出他经受了什么样的毒打,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萧霖也在旁边,看着白鸣风如无知觉的娃娃一般任人摆布,面色木然说了一句:“这就是道上混的代价。”
苏苏晃了几晃,在一边的凳子坐下来。刚才医生神情凝重地告诉她,白鸣风还未脱离危险。
什么叫还没脱离危险?!苏苏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从医生的表情上看出大大的不妙。
“几天了?”苏苏怔怔地盯着萧霖。萧霖被她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一时回不了神,稍微缓了缓,才明白她是问白鸣风进无菌病房几天了,只得开口道:“两天了。”
“两天?”苏苏疑惑地看看外面的天色,这才苦笑着开口:“我为什么觉得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萧霖无语。
一天又一天过去,白鸣风终于脱离了危险,但是医生的报告出来了……苏苏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冰冷。
植物人!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
她张了张口,看着面前医生沉重的表情,眼前一黑,终于撑不住,颓然昏倒。“苏苏!……”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不是白鸣风的声音。
身边的人紧张地呼唤着,有人将她抬起,天旋地转间,她紧紧闭着眼睛,心中第一次有了恨,好恨好恨……
恨得心都能流出黑色的血。她突然明白白鸣风为什么会踏入这个浑浊肮脏的黑道,太多的恨,当害人者在一边得意地笑的时候,偏偏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去报仇。
白鸣风如果真的成了植物人了,那她和未出世的孩子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纷纷扰扰的各种念头塞在她的脑海,终于汇集成一片洪流,淹没了她……
………………………………
“鸣风,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是我们的孩子,你说的……孩子,我们会有我们的孩子。”苏苏低头温婉一笑,纤细的手抚上自己还未凸出的肚子,冬日的阳光轻轻照在她身上,白色的毛衣在阳光下泛出柔和圣洁的光晕。
“鸣风,你说,他长的是会像你还是像我呢?人家都说,第一胎如果是男孩子会像母亲,如果是女孩会像父亲呢。”她轻轻叹气,那叹气声像羽毛一样轻旋着落下,轻柔而不哀伤。
“可是,我想生个男孩子啊,他一定会长得很像你,看着另外一个小白鸣风长大,那一定是一件很奇迹的事,可是我又想要个女孩子,人家说女孩子会贴心,我真是矛盾……”她絮絮叨叨地说。
床上的那人一动不动,一张五官深邃,俊朗的脸上还带了些许擦伤与青紫,却无损他的清俊贵气。
苏苏说完,大大的眼睛温柔似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鸣风,你一定会醒来的是不是?”她在他的耳边说,低低地,带了一丝恳求:“你好像没说过你爱我呢,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了,你醒来好不好?还有孩子,你摸摸……”
她去拉他的手,僵硬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摸,是我们的孩子呢,鸣风……”她一遍遍呼唤他,渐渐带了急切:“你不是说你还要报仇,你这个人最是小心眼,你不是说张老大杀了你的母亲,你不是说,你要让他们跪在你的面前,求你的宽恕?可是,你这样躺着,你怎么报仇呢?张老大没有死,你知道吗?他没有死!……”
苏苏摇着他的手,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了下来。他还是没有醒的迹象,一点点都没有……绝望像一根缠在心头的钢丝,一点点地抽紧,几乎要将整颗心绞得粉碎。
……
“萧萧……萧老大……”有人在门外轻唤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萧霖回过头,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低吼:“要死啊,找老子干嘛?”
“那个……那个……白老爷子找您……”手下战战兢兢地开口。萧霖头痛地看着里面泪流满面,扑在白鸣风身上的苏苏,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身大步朝另一间病房走去。
这是什么状况?!有谁来告诉他!
苏苏每天吃喝照常,但是就是疯疯癫癫地拉着白鸣风说话,白老爷子一病不起,大有撒手西去的迹象,整个白帮等于是自己在帮忙撑着。
老的老,弱的弱,白鸣风又是MD半死不活,自己怎么能走得了?!
靠!不是狐狸精一样的男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整得半死不活的?……萧霖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不敢怠慢地向白老爷子的病房走去。
“白老爷子,你找我啊?”萧霖故做轻松地笑了笑,但是面上的憔悴忧虑已经深深地写在了眉宇间,怎么也掩盖不了。
“萧小子,你来了……”白老爷子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病床上,他骨瘦如柴,平日两只精明有神的老眼早已蒙上一层灰,深陷在一双眼窝里,黯淡无光。
“是啊,我不是没走嘛,您老身体怎么样?叫我来干嘛?不是吩咐遗言吧?我不爱听哈!你要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不要找我哈,我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啊,也不是你的干儿子。这差事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萧霖掏出烟来抽,边叼着烟边笑着说,仿佛平日说笑一般。
白老爷子咳嗽了下,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被他的烟味呛到了,他看了不远处的萧霖叹了口气,半天才开口:“苏丫头呢?”
“她?她在跟白鸣风说话呢。真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天天说也不腻。”最后一句,他嘟哝着轻声说,白老爷子听不清楚,却也不甚在意。
“萧小子,今天来,我的确有事情拜托你,你也是混道上的,见过不少事,也做了不少事。咱道上的人讲究的是义字当头。你为我们白帮做的够多了,是我们欠你的,光你将白鸣风……”
他哽咽了下,继续说道:“将我唯一的儿子从山里背出来,这份天大的人情,我白启生就是死了也报答不了你。现在整个白帮,地盘虽然比以前更大,实力更强,但是……我已经有心无力,你来接手吧,什么生意,你喜欢都拿去……”
两行老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这位已经看透世事的老人悲凉的抽泣声。
萧霖只闷头抽烟,闻言半天才抬头冷笑道:“老子不要你的白帮。你儿子不是没死吗?苏苏肚子里怀着你的孙子呢!给你的孙子!老子不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老子要是接手了你的白帮,道上的人该怎么说我萧霖?!你要老子干什么事,尽管开口。就当我萧霖上辈子欠你们的。靠……亏大发了!”
他恨恨地瞪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一番话半真半假,真情并茂,这老狐狸精怎么不去成仙算了!省得专门留在人间来祸害他。
白老爷子停了无声的哭泣,老眼中陡然迸出犀利的寒光。他支撑着病弱的身躯,半起了身,终于一字一句地开口:“我要你去——”
……
“我要见你们的萧老大。”苏苏白着脸,看着挡在门前的两个为难的保镖。
“萧老大不在……这个,苏苏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萧老大特地吩咐过了,苏小姐需要休息。……”人高马大的保镖很不自然地劝服着苏苏回去。
“我说!我要见你们的萧老大!”苏苏定定地又一次开口,话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倔强。
………………………………
两位保镖呆了呆,相视一眼,顿时泄了气,其中一个人只得开口:“苏小姐,你等等。”他连忙拿出对讲机开始联系。
苏苏在一边低头等待,对讲机那头传来肯定的声音。
苏苏幽深的大眼看了两尊门神一眼,他们自动自觉地让出道来,电梯到了,苏苏一步踏进,神情冰冷。
冰冷金属质的电梯的门慢慢合上,苏苏听到身后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白帮的少夫人啊?”
“是啊,白先生听说成了……”欲言又止。
“那她三番两次来找我们老大干嘛哦……”
“那你还不知道啊,当然是为了……”有些鄙夷暧昧的声音。苏苏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大衣,木然无表情。
电梯到了,萧霖站在公寓门口,看着苏苏,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来干什么?”
苏苏不吭声,站在他的面前:“我想和你谈个事。”她的神色是苍白的,但是却带着无比地严肃,还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萧霖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气,忽然无声地咧嘴笑了,他轻佻地挑起她优美的下巴,故意地靠近她,呼吸间,她身上自然地幽幽体香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她依然是美丽的,苍白憔悴,像一朵美丽的百合花,即使失了水分,也有一种颓废中带着圣洁的美。
苏苏恍惚地抬眼看他,萧霖的眼就在面前,他身上的烟味,特有的男子的气息,一如从前。
她眨了眨眼睛,眨掉眼底的湿意,无力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来。
她的无奈令人心疼。
“苏苏……”他轻叹,忽然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温暖袭来,她闭上眼睛,是许久不曾依靠过的胸膛,那心跳一声一声,坚强有力,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打垮他,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害怕。
苏苏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几日来的无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放声大哭,紧紧抓着萧霖的衣领,像受伤的某种动物在呜咽,半天,萧霖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她说:“医生今天说……白鸣风撑不过今年……”
心陡然跌到了谷底,他紧紧拥着怀里崩溃哭泣的苏苏,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从不对如她一般温和美好的女子有一丝的仁慈,加在她的身上,偏偏都是苦难。走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彼岸。
“苏苏,苏苏……”他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惊恐无助,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嫁给我吧,苏苏。”他抹干她的泪,郑重地开口,温热的唇在她的手上落下一吻,他掏出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单膝跪下。
戒指在苍白的灯光下闪着五彩璀璨的钻石光芒,耀眼夺目,仿佛是通往一条最幸福的道路。
“苏苏,我知道,你爱着白鸣风,可是,我说过,人的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来来往往,我们还要继续下去。整个白帮现在外强中干,你身上怀着白家的骨肉,逃不开这个纷乱的黑道世界,苏苏,你跟着我,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我都愿意等你回心转意,只要你……”
他顿了顿,忽然笑着捂了胸口,抬头笑道:“只要你,你愿意。苏苏,我萧霖会保护你一辈子,你不喜欢黑道,我绝不把道上的事带给你一分。苏苏,我知道你其实很倔强,你想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是不可能的,苏苏,嫁给我吧,只有这样,你和孩子才能平平安安。”
苏苏含了泪眼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色,凄凉一笑。
她开口,一字一句:“萧霖……”
……
某家坐落在十分优雅的山间疗养院里,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着面前一片宁静的气息,摸了摸右边胸口的伤口,眼角微微跳动。
那一枪,几乎可以感受到死神擦肩而过的森冷气息,要不是他临时机智,萧霖这一枪就令他毙命。
可是,终究是老了,这一枪,大大损伤了他的元气,只能在这疗养院里,好好地将养身子。
听说白启生病入膏肓,白鸣风也是大大的不妙。本来以为,这一场棋局会慢慢地下,没想到,横插一个萧霖,硬是救出了自己手里的所有筹码。
张老大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推了身下的轮椅,慢慢地进了病房。
“张老板,护士说要换药。”手下适时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娇小的护士,张老大嗯了一声。
护士上前,利落地配药水,挂药水瓶,大大的口罩覆盖了她大半的脸,露出一双幽深的大眼,温婉而美丽。张老大突然开口:“你不是昨天来的那个。”
护士头也不抬,将针筒里的药水注入输液瓶里,神情专注,这才转头开口笑着说:“昨天是小美,她轮休了,今天换我来换药水。张先生,您把手伸出来,要输液了。”
张老大这才把手伸出来,护士熟练地扎上橡皮管,将针头***他的静脉。
手下见一切无事,这才退了下去,将门关上。
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入他早已苍老的皮肤,护士扯了胶布,轻柔而认真地帮他把针头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便静静地坐在一边,凝神地看着那点滴下落的速度,慢慢地调整着点滴的速度,一边低声地询问张老大的感觉。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如三月的春风,张老大心神渐渐放松,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很想看看她口罩底下的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这些天都没见过你来换药水。”张老大开口。那护士笑了笑,开口:“这疗养院那么大,要不是小美轮休,我也没资格进来。”
张老大顿时了然,想来面前的护士资历不太够,是临时人手不够所以拉来顶班的。不过他还是对她的坦诚心有好感。
“你姓什么?”他又一次问她的名字。
护士靠近了些,看了看药水,忽然又笑了笑:“我姓苏。张先生以后可以叫我苏苏。”她慢慢地摘下口罩,露出温婉美丽,却苍白的面庞。
张老大看着她的脸,只觉得面熟,身体的疲惫感在这一刻突然袭来,他有些倦地半闭了眼睛:“苏苏?很好听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样。“
“张先生现在觉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张老大努力想感觉,除了疲惫还是疲惫,脑中开始运转缓慢:“很累……”
“很累是吗?那可以休息了……你知道长眠的滋味么?”她突然靠近他,这已经是一个危险地距离。张老大潜意识开始觉得不安,可是怎么也挣脱不了自己身上的无形的禁锢。
“就是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知觉。怎么呼唤他都不会再醒来看一眼,你很快也会体会到了……”苏苏看着面前的人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药水还在一点一滴地落下,寂静无声,带着死神的黑翼,慢慢地笼罩。
她轻轻地为他盖好被子,最后一次看了看这张曾经是令白鸣风憎恨无比地脸庞,这张曾经是另黑道无数人憎恨的脸。
她戴上口罩,下意识地整了整护士帽两边的鬓发,这曾是她看过十几年的,做过护士的妈妈做过的动作。如今竟也下意识地模仿了。
出了病房,她轻声对守在门口的保镖说:“张先生的药水要记得看一下,八点的时候我来换药水。”
她说完,推了装药水的小车,慢慢地消失在走道拐角。
……
她走在寂静黑暗的山路,疗养院很偏僻,需要走一段长长的水泥铺就的盘山路才能到下面的公车站。
明明是平整干净的路,她却走得一摇一晃,脚下一拐,她几乎要跌倒在地。她扶了胸口,慢慢地坐在路边的石头栏杆。
山风吹来,刺骨的寒冷,她想哭,却发现只剩下类似干呕的呜咽。
她真的杀人了。这是个事实。
杀一个人,原来并不是那么可怕,只要将那些药水,推进,挂上点滴,插进静脉。她熟练得仿佛是做了几千遍,几万遍。
每一个动作她都牢记在心,像慢镜头在眼底释放。了结了,恩怨情仇,终于划上了一个终结。
她捂了脸,轻轻地笑。眼前一片漆黑,她的世界早就坍塌了,就在白鸣风被擒的那一天,她的世界就开始被瓦解,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善良……
萧霖……她苦笑着咀嚼这个冷硬的名字。
那天,他跪下向她求婚。
她对着他的真心,一字一句:“萧霖,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不能嫁给你。如果你真的坚持,我只能说,让我报仇。只要让我亲手杀了张老大,我就嫁给你。可是前提是,只要鸣风一天还活着,我就要守着他。我不管医生说他能活多久,我就要守着他多久。直到他死了,我才能嫁给你。你答不答应我?如果你不答应我,我自己去报仇。”
……
一辆车子开来,刺眼的车灯,停在了苏苏的身边。车门打开,苏苏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慢慢挪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脚,坐了上去。
温暖中带着烟的味道。他的眼在车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搂了她,轻拍她的肩头:“苏苏,休息一会。”
“好!……”苏苏淡淡应了一声,柔顺地靠着他的肩头睡了过去,沉沉的,再也没有一点噩梦。
……
四年后。
某家海外疗养院。
一位温柔的女子左手牵了一位两三岁大的小男,走进了一家病房。
“妈妈,爸爸还在睡啊。”小男熟练地脱了脚上脏兮兮的球鞋,跑了进去,照例盯着床上的男人看。
“念风,对了,昨天你学的儿歌呢。给爸爸唱一唱。”那女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病床边,利落地抓起那一动不动的男人的手开始用力按摩。
“儿歌?我才不要唱那种白痴儿歌。我给爸爸讲弗洛伊给我最近看的连环画,很好看哦。……”小男孩开始摇头晃脑地坐在床边开始讲故事。
那年轻的母亲微微皱了眉头,什么故事啊,吸血鬼,什么女郎,看来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交的到底是什么朋友。
“苏苏……”门外有人轻喊了一声。苏苏回头一看,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萧霖,你怎么过来了?”
“啊,萧爸爸!”床上的男孩子欢呼一声,跳下病床,扑向来人。
“哈哈,我的好儿子!啊,半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是小男子汉了!”萧霖哈哈一笑,一把抱起他来,抡了几个圈,才放下来。
小男子咯咯笑得开怀,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苏苏看着面前的一切,露出幸福的笑来,只是眼角扫过那病床上依然一动不动的白鸣风,眼底才泄露出隐忍多年的痛苦。
他依然还没醒来。
“妈妈,我要跟萧爸爸去打枪。他答应过的,要给我带一支小手枪呢。”小男孩高兴地对自己的母亲说。
苏苏脸一白,看了看萧霖,默默地坐在病床边,一声不吭。病房里的两个大小男子汉终于意识到她的不高兴。
“妈妈——”小男孩小心地靠近自己的母亲,他就是害怕母亲这个表情,不吭一声,只专心做一件事。
“妈妈——”小男孩低了声开始撒娇,苏苏终于抬头,轻叹了一口气:“去吧,不过跟爸爸说一声。”她的眼光沉痛地落在病床上的男子身上。
萧霖心里轻叹一声:“苏苏,你何苦……”
苏苏看着他,半天才说:“萧霖,你说我何苦,你又是何苦呢?”这些年来,她的坚持,和他的执著,又是为了什么?
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这样沉默而坚持下去。
小男孩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与萧爸爸说的话,干脆,爬上床,对着自己爸爸的耳朵,开始说:“爸爸,我要跟萧爸爸去玩枪,你同意吗?”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玩枪的理由,说完,拍了拍手。跳下床,拉了萧霖:“萧爸爸,我们走吧,晚点再来看爸爸。反正妈妈每天总要单独跟爸爸说一些悄悄话。我们不能听得。”
萧霖看了苏苏一眼,终于带着她的儿子——白念风走出了病房。
苏苏看着白鸣风,握了他的手,微笑地说:“鸣风,我们的孩子可爱吧?他长得真像你,那眉毛,那鼻子,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爸爸可疼他了,爸爸现在身体不好,但是精神还可以……念风的性格却是很外向呢,是不是跟萧霖处太久了,都学了他的样子……”
她慢慢地说,窗外的微风中夹杂着青草与花的香气,异国他乡,这里因为他在,似也成了她另外一个故乡。
只是偶尔,她会想起那个美丽的X城,在那边,爱恨情仇,昔日的电影,曾经,她以为她会在那边终老一辈子,而如今看来,是不是就要在这里呢?
也许,有一天,她老了,会带着他再回一趟X城。走遍当初他们走过的街道,海边。苏苏边想,泪又一次迷离了眼睛。
一只手颤抖地抬起,吃力地拭去她的泪。
苏苏惊醒过来,泪光模糊中,他的眼终于睁开,依然是幽深的黑眸,如海一般的深邃。
他开口唤她:“苏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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