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达成约定,双方在济南府的目的就算都达到了,再多谈也无益,况且大家各怀鬼胎,目前又非同道中人,不如赶紧分手了事。念及翼宁战事,元军随时可能发动总攻,又怕手下趁他不在夺了他的权,盛文郁更是急着要连夜赶回老窝,指挥大局。从山东到山西这一千多里漫漫长征,路途遥远,元兵关卡又多,所以不能有半刻停留。他随即便向朱云天告辞,带了刘六知、盛秀要离开济南。
朱云天当然不会挽留,只是临行前,小色狼望着盛秀那张清秀的脸蛋,难免有点恋恋不舍,直说:“盛姑娘,待我解了翼宁之围,咱们便可以再次相见了。只是这一去,分隔两地,不知需要多少时日。”眷恋之情,溢于言表,看得出这是真情流露。
盛秀内心大为感动,一股柔情从心底涌起,但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小魏的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公子保重,他日若能保得性命,定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言罢,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便跟着盛、刘二人转身下楼,消失在迷蒙的风雪之中。
“喂,人家都走远了,你该把眼珠子收回来了吧?!!”
一声娇喝,把朱云天的心神从窗外的冰天雪地中给拽了回来。是小魏,不愧为黑道出身,一个水上飞,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美女吃醋了,要算总账了。朱云天全身一哆嗦,赶紧换了一副嬉皮笑脸,把盛秀抛到了九霄云外,摇着尾巴围着她团团转,道:“小魏啊,你误会我了,你看这雪景甚是美丽娇娆,让我想起了与你一起在徐州城外时的情景,那时,真是永远忘不掉的美丽时光啊……”
忆往昔风花雪月,叹今生命运嗟砣,女孩就爱听这个,而且这是转移话题的绝妙一招,顿时让小魏笑逐颜开,记起了当日被李二骑兵狂追几百米的凶险景象。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你渴了吧,快些喝了这杯热茶。”说话间,一杯茶已倒好,端到了他的手中。
陆仲亨等人目瞪口呆,对老大周旋于女人的花裙之下的出色手腕表示了深深的敬服,简直五体投地,叹不如也!都想,若要练成这等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的功夫,还有这张厚如城墙的脸皮,不知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事情办成了,众人跑到街上找了间特色酒馆好一顿美餐,十几个人花了八两银子。在当时那个时代,这顿饭也够昂贵的,不过有了盛文郁送的这些金银,这一路上的吃用算是毫无问题了,还可以留出金条来,以便到大都做送礼之用。
对于如何利用手中的这份约定书,来达到最大的效果,朱云天心中并无十足的底气,晚上他喊了周德兴、徐达、陆仲亨与陈京四人又跑到了济南府的凤泉楼,听着歌女唱的那一首首颇有关汉卿风格的小曲,在包间里细细地商议了一下。
一向对各地义军有着强烈好感的徐达,他的建议是当然要尽心尽力地营救这支红巾军部队。两日的交往,他虽对刘六知那走火入魔的白莲教鬼看不顺眼,但对盛文郁,却是满心佩服,尤其是他这种舍弃自己保全兄弟的风骨,很是欣赏,觉得他颇有大家风范。
“大哥,我看盛文郁是个信得过的人,如果能拉过来,将来对大哥必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我觉得大哥应该救他出来。”他真诚地说。
对于盛文郁这个人,兄弟们没什么意见,唯一的分岐就在于,挖走了红巾军的重要首领,肯定会得罪韩山童和刘福通,这俩鸟人急将上来,手段倒也了得,到时必是一个心头大患啊。
听了大家的担心,陆仲亨笑而不答,再看老大,根本没理会这个问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歌女的胸部,都快流出水来了。那歌女许是感觉到了这条色狼蠢蠢欲动的目光,故意把胸部挺高,还不停地耸两下,再来一招曼步轻舞,裙衫微开,露出了一条白嫩的大腿。想来真是奇妙,窗外冷得像冰砣,屋内的火炉旁,却是这一番璇旎春色。
“大哥这是…………”
“什么?”朱云天回过头,眼神一片茫然,魂儿还留在玉女峰里面没捞出来。
徐达暗自叹息,大哥前几年不爱女色啊,怎么长大了变化如此之大?他只能把这归咎于人生来就有公母之分,男人要不好色,老天爷就不会这么搞了。
他友情提示自己的老大不要偏离话题:“就是关于韩山童会不会怪罪于我军……”
“哦,这个啊,陆先生肯定会有高明的见解,你们问他好了,我先听曲,嘻嘻。”朱云天匆忙地抛下一句话,跷起二郎腿,闭上眼睛,便重回花丛,享受声色犬马去了。
三人一致强烈地谴责老大的道德问题,完了都看着陆仲亨,让他说说大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陆仲亨笑道:“翼宁之围自然有希望解救,但人世间的道理是,一方松,另一方必然紧。在汴梁城的时候,大哥给我出过这样一道题,说你妈和你爸同时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水潭,需要你去救助,你呢,身体薄弱,只能下一次水,且一次只能救一个人,时间来不及。到时你怎么办?大哥说,这时你有三个选择,一,谁都不救,保全自己,但你爸妈两人就都得死;二,救你爸,但你妈就得死;三,救你妈,同样,你爸就活不了。我觉得现在拿这道题比喻这件事,非常合适。现在盛文郁和另两支被围困的红巾军,就相当于掉进一潭深湖的三个人,需要大哥救一个。大哥见了皇帝,提及此事,若要解翼宁之围,当然必会有所托词的,红巾军当灭,但并非该全部消灭,一定要给皇帝讲明这个道理。为什么,如果红巾军全死光了,没人跟陈友谅争地盘了,则陈友谅一定倾巢出动北上进攻元军。试想一下,如果皇帝采纳了大哥的建议,欲用红巾军牵制湖北的陈友谅,那么把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放一部分出来是有可能的,但另一部分是万万放不得的。盛文郁出来了,韩山童还会有机会吗?灭顶之灾正等着他。我料韩山童一年内必死于元军之手。”
他之所以敢做这样一个断定,就是想清了朱云天解救翼宁红巾军的基本思路,放盛文郁,杀韩山童,给皇帝的建议是,以盛文郁部去牵制陈友谅,因为这两部分义军在本质上是根本不同的,利益互相抵触,信仰也不同。这一点,朝廷不可能看不到。
如果把红巾军全灭掉了,不仅这一战需要消耗大量的元军,还间接替陈友谅除去了一支未来的敌人。
有朱云天讲过的这一个故事做为钥匙,加上陆仲亨个人的分析,问题讲到这里,三人总算茅塞顿开,包房里传出了爽朗的笑声。不知道的以为是这房里的人在讨论风月之事而发出的浪笑,其实却是一场阴谋制定大会,几个当世奸雄损人利己的奸笑。
等这几名歌女唱完两曲,天色已近半夜,凤泉楼的老板神秘兮兮地敲开门进来,问朱云天是否需要把这些歌女包夜享受,称本楼今日优惠价,每名歌女只需五十两银子,还附送一顿免费的宵夜。
朱云天心痒难搔,但一想到在汴梁城内的遭遇,生怕再搞到官妓之类的货色,不敢再行越轨之事,于是颇不情愿地回绝了,带了兄弟们回了客栈。又歇了一日,便整装北上,越过黄河,直朝大都而去。
…………
腊月十五,天气大寒,干躁,有风,太阳被乌云遮蔽。
怀阳城头的共和军大旗突然喀嚓一声,被巨风吹折,带着猛烈的一声呼啸落下城墙,倒插于护城河厚厚的冰块之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随着一阵轰轰的炮响,城外不远处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射来几十颗疾如雨点的弹丸。有的击中了城墙正面的砖瓦,有的落到了城楼之上,还有的直接飞入城内的民房。
怀阳城的百姓陷入了一片混乱,城上的共和军死伤不少,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弹丸击中的尸体,凌乱的军旗,散落的兵器,一片狼籍之状。
少顷,江面上的炮火渐熄,想必敌军正是重新装弹,做第二次的炮击准备。趁着这个时机,第二批共和军的敢死队排着队冲上了城墙,后面跟了一队年轻力壮的百姓,把死伤士兵抬运到城内进行包扎治疗。随后,士兵们加紧构筑城头的防御工事,搬运石块,填充在墙垛下面。把火油备足,弓箭、投枪、盾牌、勾索,以及粗大的滚木等对付步兵攻城的器具均井然有序地运上城头。敌军的炮击之后,必然是一波猛烈的人海战术。
这一切还没有做完,又一次炮击降临了。跟第一次相比,弹丸的密度下降许多,想是敌军战船上的炮弹已经不多。稀稀落落象征性地击碎了城墙上的十几个墙垛,留下一排排白花花冒着青烟的疤痕,江面上便彻底安静下来。
“将军,敌军马上就要上岸了,我军可否去江口拦截?”一名校尉匆匆地从城楼上下来,禀报道。
“不可,江边定有埋伏!传我军令,坚守不出!”廖永忠摇摇头道。
他拔出腰刀,率着一队亲兵冲到了城上,藏在安全的地方,悄悄向往外了望。绕西城而过的江面上,布满了陈友谅水军的战船,大大小小约三十多艘,正扬帆东进,缓缓拐过江岸曲角,慢慢绕向了怀阳城的正南方。刚才战船炮击的地方,距离怀阳城不到五百米,恰好利于在江面上摆好架势,直接轰击城墙上的兵士和城内的百姓。两个多月来,这也让怀阳守军吃够了苦头。因为怀阳城头多是土炮,射程达不到这么远,一排炮放出去之后,顶多落在江边的泥沼地里,或者是树丛之中,连个响声都不见。如此一来,便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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