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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档案》 第四章 陷入 作者:夜不语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四章 陷入
  对于生活,张鬟就像站在镜子前的回声(注一)一般。所以她从自己的家乡来到秋城大学就读后,让自己彻底的变成了回声。既然是回声,那生活应该是空虚的,空荡荡的,而且是连绵不绝的。张鬟就处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注一:这是印度《吠陀经》中的一句,诗中提到:“我是站在镜子前的一个回声,需要记起在过往和未来,都有种柔弱。”意思在形容,那个女孩如同照着镜子却仍然一无所获的空白灵魂,怎么样也没办法找到出路。〗
  可,这样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到秋城的时候,大一,她还天真的认为凭着自己的勤劳和苦读能够改变一生的命运。那时候的她很淳朴,刚从偏僻落后的小山村进入城市中。
  秋城不算大,可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张鬟感觉自己看花了眼睛,她似乎能在城市的繁华中读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很快,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就感觉不太一样了。她很难融入寝室的圈子。同寝室的人个个都在谈论着今年衣服的新款式,穿着漂亮的、如同公主一般的裙子。她们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带着怜悯。
  在那种眼神下,张鬟手脚都自卑的不知道放哪里。
  那时候的她穿着姐姐剩下来的衣服,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样式了。她听不懂同寝室的人的话题,而寝室的其余三个女孩似乎也不太想和她交流。
  她好不容易在学校的餐厅找到了一份洗碗的工作,准备为自己的家减轻负担的时候,其他的女孩子在购物、挥霍青春、到处结识帅气的男孩。
  每当同寝的女孩在餐厅遇到她,总会将视线侧到一旁,似乎害怕被认出来,怕丢脸,就像她很肮脏似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张鬟第一次认识到,或许勤劳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或许是那一天吧,那个她心仪已久的男孩坐在了她下铺的女孩的床上。
  那天是哪一天?忘了,不记得了。只是依稀还想得起,她丢掉了手中的抹布,从学校餐厅走了出来。就是那天,张鬟变了。
  在某一天晚上,在一个学姐的牵针引线下,她将自己的第一次卖了出去。她惊喜的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那么值钱。那笔钜款带来的猛烈消费,令她最后一丝罪恶感也消失了。
  当她穿着最新潮的一身行头,手里提着一大堆衣服鞋子走进寝室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傻了眼。在昂贵服装的衬托下,张鬟很漂亮,令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看着那些女孩的羡慕眼神,她很满足,十分的满足。
  于是她的生活彻底变成了镜子前的回声,白天穿着高级的衣裙和同寝室的姐妹们聊着最潮的时尚,气氛融洽,晚上便换上学生服走进了各种娱乐场所。
  她似乎总是笑笑的样子,但做的勾当却越来越下贱、越来越恶毒。空虚、罪恶算什么,当她将从前心仪的那个男孩引诱上床,从好姐妹那里抢过来再将其抛弃以后,张鬟从头发梢到脚趾尖就只爱一种东西了,钱。
  今天她和几个朋友出去郊游,开着车准备在超市买些东西。看着附近的沃尔玛和家乐福人多如潮,欧巴桑们就彷佛里边的东西完全不要钱似的朝里边挤的模样,张鬟皱了皱眉头。
  那么多人,将自己刚买的衣服弄皱了可不划算。今晚还准备去陪个大户呢。
  “去那里买吧。”她指着不远处的空白超市,“那里人似乎少一点。”
  姐妹们照例唯她马首是瞻的点头。只有刘琴脸上一白:“鬟鬟,这家超市的传闻你没有听说过?”
  “没有。”张鬟摇头,心里有些不耐烦。
  “听说里边失踪过好多人的。”刘琴很是害怕。
  “我们只是去买点零食而已,又不是进去常住。”张鬟很是不以为然。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进去啦。”她不由分说的拉着刘琴,在姐妹们的围绕下,走进了超市的旋转门。
  张鬟的内心其实很是看不起刘琴,这女人一遇到事情就胆小的开躲,可吃老娘喝老娘的时候也没见她矜持过。
  一群四人呱噪的走入超市内,这家名为空白的超市果然生意惨淡,里边除了员工就一个顾客也没有了。刘琴满脸发白,似乎很害怕,怕得额头虚汗直冒。
  一行人在各种零食货架间穿梭,不时的捡些东西丢进身旁的推车里。其中有个女孩突然轻轻一拉张鬟,“哇,你看,居然有帅哥!”
  “哪里?”这群人立刻来了精神。
  女孩指着不远处,“对面卖生鲜的那个地方,你们看,那男孩多帅。”
  “真的啊!”剩下的两个女孩顿时眼冒金星的犯花痴,口水差点都流了下来。
  站在生鲜部的我突然感觉凉飕飕的,彷佛有无数的利剑将自己整个人都刺穿了。连忙裹了裹衣服。
  张鬟看了一眼,心里咕哝着。那男孩长的确实不错,可惜了,是个贫寒的超市卖场服务员。一个卖场服务员能有什么钱途,如果他能像自己一样早点觉悟,爬上某个富婆的床上,或许这辈子才能有所改变。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是个漂亮的女孩,女人只要漂亮,而且能放弃那些没用的尊严、自尊和莫名其妙的道德,就不会活的太差。
  “二楼去看看吧,我顺便买些日常用品。”张鬟临上楼的时候,又瞥了那帅气的男孩的位置一眼。
  长的帅、长的漂亮又有什么用!哼,如果不是自己醒悟的早,靠努力和勤劳的话,恐怕会和那男孩一样,在城市的某个超市或者角落里,干最脏最低级的工作,拿廉价的薪水。那样的她肯定是和高级化妆品以及名牌衣裳无缘的。
  她绝对不愿意想像,如果再过回去没有钱的穷日子会怎么样。
  总之,现在的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超市的二楼显得更加的空荡,家电区和日用品区的卖场服务员,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都是些四、五十岁的欧巴桑。她们见张鬟等人上来,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八卦去了。
  都是些什么服务态度?难怪这家超市会没人上门消费。
  张鬟有些恼怒,她最怕受到别人的冷落,最怕被人看不起。这些根植于内心深处的自卑,根深蒂固的滋长着,已经成为了一种病态。
  她走到附近的两个欧巴桑卖场服务员面前,趾高气扬的说道:“毛巾在哪个位置?带我去,我要最贵的。”
  两个卖场服务员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又低头接着三八起来。
  “喂,我在问你们话,你们这超市究竟还做不做生意了?”张鬟的怒气猛地滋生,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还用力拍了下货柜。
  卖场服务员干脆的没理她,甚至连头也没抬了。
  “算了,我们自己去找吧。这些阿姨看起来都很忙。”刘琴拉了拉她的衣服。这家超市凶名在外,还是小心点好。说不定里边的员工都是些杀人犯呢!
  张鬟被刘琴一拉,顿时更加生气了。她一把打开刘琴的手,很干脆的抓住了两个欧巴桑的肩膀,“我在说你们,你们两个老女人都哑巴了啊!把你们主管叫出来,我要申诉!”
  就在这时,令人恐惧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欧巴桑一动不动的站着,突然,顺着张鬟的力量,她们的脑袋似乎被打破了平衡,直接从颈项上掉落了下来,就像西瓜熟了,自然地从瓜蒂上落下似的,没有一丝鲜血,就彷佛掉下来的不是头,只是个皮球。
  所有人都呆住了。两个脑袋碰在地上,发出了空荡荡的两声回响。它们顺着地面的落差,慢悠悠的滚到了张鬟的脚底下。
  这时候四个女孩子才反应过来,她们恐惧的尖叫着,吓的魂不附体。所有人都拼命的向手扶梯涌去。可是没有人察觉到,一直向下的自动手扶梯彷佛是一张嘴,三米高的空间就像是被奇异的镜子拉长了似的,显得朦朦胧胧的。
  张鬟等人一窝蜂的站上扶梯,她们的身体被扶梯慢悠悠的速度向一楼带。不过早已经被吓坏的女孩子们,哪里还受得了这种慢吞吞的速度。她们顾不了脚上的新款高跟鞋,如同四只无头苍蝇一般拼命顺着扶梯向下逃去。
  这行人跑了许久都没有到达一楼,甚至没有看到楼下的景象,终于有人感觉不对劲儿了。
  刘琴喘息着,畏畏缩缩,不确定的问:“有没有人知道我们跑了多久了?怎么还没下去?”
  她右边的女孩满脸恐惧的看了一眼周围,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附近的景象结巴的喊道:“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所有人都逐渐停住了脚步,就算是想继续跑也没力气了。
  张鬟环顾四周,顿时被吓得不轻。
  空白超市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手扶梯高度应该只有三米,长度绝对不会超过十米才对。一般站上去,扶梯在十多秒钟就能将人从二楼带到一楼。通常站上去后没几秒钟,视线就能看到楼下的景色,甚至能看到一楼货架上的商品。
  可她们的两边只有冰冷的扶梯通道遮盖着视线,前方扶梯的空间似乎一直通向地心深处似的远远看不到出口。
  这时候,所有人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脚下的手扶梯不断的往下传动,手扶梯上的人像是被挑选好的货物,等待着传送到某处加工处理。
  “我们被绑架了?”其中一个女孩颤抖的猜测道。
  “不像,有绑匪能够做出这么大的阵仗,将整个超市都改装成陷阱,恐怕也不会在乎我们家的小钱。”别一个女孩萎缩的蹲到地上,声音打颤。
  “不是绑架的话,那这架扶梯究竟通向哪?上边两个欧巴桑又是怎么回事?”刘琴虽然恐惧得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不过思维还是清醒的:“要不,我们顺着扶梯往上走。横竖跑下来也没多大一会儿,应该不久便能回二楼。”
  众女孩想了想便都同意了。毕竟就算和两个死人待在一起,也好过站在这架不知通向何处的电梯上不知所措要好很多。
  转头一看,身后的空间斜着向上一直不断的延伸,同样的看不到尽头。远处是灰蒙蒙的一片,根本猜测不出来究竟有多远、多高。
  犹豫了一下,所有人都开始向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们第三次喘息着再也走不动的时候,电动扶梯上行的通道依然笔直的斜着向上倾斜着,彷佛一把尖锐的剑切割着众人的神经。
  “累死了,放弃了,我放弃了。再也走不动了。”
  走在最后的女孩一屁股坐在扶梯上,上气不接下气。她脱下高跟鞋用力的揉着红肿的脚。
  别一个女孩更加绝望,“我们会不会死?下来的时候根本没那么久的,怎么要上去就像没有尽头。这地方太诡异了,我们会不会其实都已经死了,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只是都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事实。这架扶梯,会不会是通往地狱的?”
  周围的空气在这番话的映衬下,更加的阴冷了,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见没有人回答,女孩的精神开始崩溃,她的想像力第一次从名牌衣服以及包包上移开,开始回忆起今天从起床后到现在的一切细节。
  “鬟鬟早晨叫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要去郊游?我们没有人喜欢郊游,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提议要去郊游?”女孩絮絮叨叨的,突然眼睛死死的看着张鬟,“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们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
  她一把抓住张鬟的衣服,抓的很用力,“我们碰头的时候,你一来就提到自己看到路上有发生一起车祸,亲眼看到一个和你穿着一样的人被撞死了,会不会,被撞死的人根本就是你?!你已经死了,就和恐怖电影里演的一样,是来抓我们去当替死鬼的!”
  剩下的两个女生似乎也回忆了起来,刘琴顿时脸色煞白,拼命的从张鬟身旁躲开,“说的也对,一大早竟然能够看到和自己穿着一样的女孩死在自己经过的路上,这怎么想也觉得太巧合了。张鬟,你是不是鬼?我们都是好姐妹,你可不要害我们!”
  张鬟被那女孩抓的生痛,她看着几分钟前还和自己很要好的姐妹淘,用像是发现瘟疫的表情躲着自己,心里一时间也有些糊涂。
  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早晨就被车撞死了?不会啊,自己还能感觉到手臂上另外一个女孩指甲刺入肉里的疼痛,会感觉到痛苦,肯定还活着。顿时,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正要矢口否认,最后一个没有开口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她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感情色彩。
  那种外露的感情张鬟并不陌生,每当她做完一场生意,回家数包包里的钱的时候,她的眼中就会露出那样的光芒。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是对物质享受的欲望,而张鬟对面那个女孩现在是对生存下去的疯狂渴望。
  “据说把已经死掉的人再杀死一次,她们就会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们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受困在鬼魂世界的人也会逃出去。”
  女孩的眼睛彷佛是两把强光手电筒,看的她心里发悚。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死。”张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可包括刘琴在内的三个女生似乎已经认定她已经死了,变成了鬼魂困住了她们。三人对望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残忍阴暗的表情。
  她们会杀了自己,她们一定会杀了自己。
  人类社会总是用友谊和道德包裹着自己,可一旦某件事情打破了道德的底线,涉及到生存问题的时候,友谊不过是个一捅就破的气泡,何况她们四人的友谊比气泡更加的脆弱。
  如果不是张鬟的包里永远都有似乎用不光的钱,其余三人,根本就不会是她的好朋友。
  张鬟看出了三人眼中丝毫不掩盖的凛冽杀意,她害怕的要死,她不知道大学三年来一直都围绕在她周围恭维她,惟命是从的三人,怎么会对她充斥着那么强烈的赤裸裸的杀意。
  她知道如果自己逃不掉的话,一定会死掉。于是张鬟拼命的推开刘琴等人,顺着手扶梯向下的通道跑,高跟鞋急促的敲击声回盪在四周,空荡荡的。她的身后,追逐的是三个同样急促的脚步声。
  张鬟死命的跑,虽然经过了长达三年的纸醉金迷、喝酒抽烟的腐败生活,可作为农村女孩的健康底子终于在这一刻显露了出来,身后三个都市千金们逐渐被她甩在了身后。
  当她的肺部像是燃烧了似的,不断的排斥着高温的热气;当她的高跟鞋在半路上就折断了后跟被甩掉;当她累得再也迈不开脚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身后已经早已没有了追赶之人的身影。
  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手扶梯。
  她的身后空荡荡的,不,不只是她身后。她所处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空白超市的一楼,而是一个压根就空荡荡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中,什么也没有。
  这里究竟是哪?张鬟喘息着粗气,不知所措的四顾张望。在这偌大的空间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她逃命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看路,早就迷失了方向。
  其实就算记忆再好的人,也会在没有任何标志物的地方失去方向感的。张鬟发现,不论她从那个方位向远处望去,都只会是灰蒙蒙的一片,就连头顶也是一样。空间周围的光芒是平均的,任何位置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可是这些光芒,究竟来自哪里呢?
  张鬟感觉自己像是飘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虽然暂时是风平浪静的,可谁又知道这灰蒙蒙望不到边际的空间中隐藏着多少危险!
  她后悔跟其余三个女孩跑丢了,虽然她们要杀自己,可自己也不是任由被杀的角色,自己的体力比三个人都好得多。在这种未知的空旷世界里,孤身一人所带来的压抑以及胡思乱想,完全会将人折磨到疯掉。
  心脏在“咚咚咚”的跳动着,虽然奔跑带来的急喘已经平静了,不过心脏跳动得依然很快。她在害怕。张鬟突然感觉,在这个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似乎也是一种幸运的事情。
  至少证明她还活着,没有死去。
  张鬟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气,这个地方的空气冰冰冷冷的氧气很足,令她的头脑稍微也冷静了一点。要想办法自救才对,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根本就没办法逃出去。
  “喂,有没有人在!”她再次深呼吸一口,然后敞开嗓门大喊起来。巨大的声音远远的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变得空旷,最后消失在远处。稍停后,远方依然灰蒙,没有任何变化。
  “救命啊,救我出去!”她又喊道:“只要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空间一成不变,没有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于是张鬟放弃了,她想到自己银行卡上还未到的汇款。
  最近一年她早已不满足于仅仅是靠身体赚钱了。想要钱,其实还有一种更快捷更有效的方法。
  她和几个很有些门道的朋友联手,专门去勾引有钱有把柄的男人。那种男人往往是透过老婆家的关系和财力爬上位的,虽然有钱,但他们在老婆那里得不到男人该有的自尊,这样的男人,最好勾引。
  她的朋友在她的出租屋里装上隐蔽的摄影器材,当她和那些有钱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那些白痴男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记录着。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的动物,有钱有自信后更是如此,总觉得他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就应该被漂亮女孩青睐。
  剩下的,就是该他们为自己的自信和自大埋单了。既然有把柄,干嘛要出来玩。出来玩,总是要还的!
  这一次的男人也不例外,只不过张鬟敲诈的更多,一百万。她就要毕业了,怎么样也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毕业后的她会变成社会人士,身分的转变注定不会像大学生手持学生证那么的受到青睐。就算心思再怎么恶毒,有女大学生这个身分,总会令男人消除防备,掏钱,脱衣服。
  猛地,张鬟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天经历的一切,会不会是某个被她敲诈的有钱男人的报复?或者,就是这次的男人?其实那些男人都知道,为了不被报复,她肯定是留了一手的,录影资料肯定是多拷贝了一份。
  这种事就像渔夫与网中的鱼一样,主动权永远都不会在鱼身上。张鬟一直都是扮演渔夫的角色,鱼儿们总是怕身败名裂,所以只好冒着风险将钱汇入她的帐户。
  每一次她都是很爽快的,虽然留着录影,不过也只是为了保障人身安全而已。拿了钱就再也不会去打搅对方,也是怕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
  这一次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同,他固执的认为一百万恐怕只是个开始而已,敲诈会连绵不断的。
  他不了解她,手上又颇有权势,有权力的男人比有钱的男人可怕的多,没钱了可以再弄,可没权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这男人在老婆面前像条狗,一条真正的、耷拉着舌头,摇着尾巴的狗。
  而在她面前,却变成了狼,他把张鬟当作狗,于是张鬟真的在他面前成了狗的姿势,极尽迎合着他……
  扯远了。张鬟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冷静的一点一滴的想着那个男人的事情。会不会是他设的陷阱?一个有钱又有权力的男人,一个相当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的男人,为了消除她手中的证据,恐怕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恐怕,现在她经历到的东西,真的是那个男人弄出来的吧。为的是吓破自己的胆子,摧毁自己的意志,令她疯掉,令她绝望,然后将录影搞到手。
  很有可能,真相正是如此!
  张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要老娘死,老娘偏要活下去。等出去了再把你弄到身败名裂。
  于是她随便的找一个方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四周环绕着灰蒙蒙的色彩,在这个空间中,没有其余的颜色。脚底下铺就的是超市里特有的防滑瓷砖,可原本五颜六色的瓷砖到了这里也变成了灰色。就像颜色在这个空间中都已经消失了似的,又或者进入其中的人变成了色盲。
  张鬟走了许久,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张曝光度不足的老照片上。一切都是阴暗压抑的。如果内心不是坚定的认为这是个人为的阴谋,或许她早就已经疯掉了。
  就这样赤着脚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她看到眼前有团灰蒙蒙的雾气在翻滚。虽然和远方的灰蒙蒙一个颜色,可这团雾气却离她很近,近的彷佛走几步便能进去。
  这是她来这里的几个小时中看到的唯一一个触手可及的东西。张鬟感觉雾气里隐隐有灯光射出来,她顿时精神一振。出口,或许出口就在那团浓密的雾气中。
  这团雾气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缕孤岛,令张鬟找到了希望。她迫不及待的迈步走了进去,如同飞机下降时从平流层穿过厚厚的云层来到对流层一般,她的眼前一黑,视线被浓雾压抑的只剩下了身前半米的距离。
  空间和声音彷佛都被身边翻腾的雾气给隔绝了,她在这片绝对无声的地方,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不再能听见。
  张鬟像是个瞎子,她摸索着尽量凭感觉走直线。她其实怕的要死,怕真的死在这个地方。虽然她的人生像是镜子前的回声一般空虚、没有意义。但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怕死怕的要命,比任何人都怕。
  又走了多久?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万年?在没有对比以及参照的环境下,人类的感官其实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张鬟突然感觉眼前亮了起来,是光,一团团浓烈的灯光在前边的不远处闪烁着,一会儿强烈,一会儿暗淡。
  这些光芒给她带来了强烈的求生欲,她强忍着脚掌的疼痛,鼓足力气快步向灯光的来源处跑了过去。
  浓雾被她穿过了,她却呆在原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一种强烈的兴奋和狂喜不由得冒了出来。张鬟此刻正站在一条街道上,她的对面闪烁的是一个挂满霓虹灯的招牌,写着“零点酒吧”字样。
  店前高大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着,片片树叶被吹拂到了地上,累积成厚厚的一片秋色。
  “零点酒吧”?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张鬟顾不得多想,更顾不得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她只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活生生的同类。人类总是群居的动物,只有融入人群里才会让冰冷害怕的心感觉到稍微的温暖。
  毫不犹豫的拉开了酒吧的大门,门边响起了一连串清脆的铃声。她赤着脚大步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小酒吧,欧式风格,阴暗的灯光下流淌着缓慢的钢琴曲。大门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吧台,调酒师穿着黑色的西装,有气无力的晃动着手中的调酒盅。他的脸背对着光,看不清楚模样。
  张鬟此时还陷在活着逃出超市的巨大兴奋中,虽然很奇怪居然有吧台调酒师会穿正式的西装,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现在的酒吧为了招揽顾客,就连裸体调酒师都有出现,更不要说穿正装的。
  “来一杯你们家最烈的酒。”她坐在吧台前吩咐道。
  调酒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为她倒酒,只是问:“小姐,你是不是来找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来找人的,快把酒给我拿过来。”张鬟很莫名其妙,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最近几年练就的坏脾气也出来了。
  “那边的小姐特别打过招呼,如果一个漂亮的单身女孩过来,就去找她。那女孩都等你很久了!”调酒师不咸不淡的解释。
  “你认错人了。”张鬟摇头。自己来到这里只是偶然而已,如果不是逃出来就到这鬼地方的话,她才不会进这个落魄的酒吧里。
  “我没认错。”调酒师固执的延续着这个话题:“她给我看过你的照片。那女孩真的等你很久了,就在前边第六排的位置。”
  张鬟皱了下眉头:“你说那女孩等了我很久?切,那到底有多久?”
  “三年!”他说道,声音冰冷,“我看到她每天都坐在同样的位置上,不分白天黑夜,足足等了你三年。”
  “怎么可能!”张鬟哈哈大笑起来,原本应该好听的笑声在这个酒吧中显得极为空荡,令人十分的不舒服,“谁会为了等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等三年那么久。而且,我可不记得有人约过我。”
  “去看看不就知道咯。”
  虽然看不清调酒师的脸,不过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笑,笑得很诡异。
  此刻的张鬟也不太想离开这里,她准备在酒吧中混一晚,等到天亮了再离开。门外的黑暗令她很不安,她怕再回到那个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总之在这鬼地方待着也是待着,去看看那个居然等人能等三年的疯子也好打发无聊。
  于是她按照调酒师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向酒吧深处走去。这家酒吧的灯光实在有够昏暗,里边的客人也很安静。
  张鬟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的向前走,她发现自己路过的桌前坐着许多人,有相顾无言的情侣,有默默喝酒的酒客,可是这些人却都是一言不发。等她经过时会稍微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眼神里透着冰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们的视线在她身上微微转一圈,便会低下头继续喝着酒,或者继续着和刚才同样的事情。
  这些人,有够不正常的,恐怕也只有这种落魄的小酒吧里才会聚集怪人吧!
  张鬟在这些怪人的注视下突然感觉很冷,她用力的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可身上的小背心外套哪里能遮盖住她的身体。大部分皮肤依然裸露在外界的空气里,她感觉赤裸的皮肤接触到酒吧中的冰冷气息,不断的冒着鸡皮疙瘩。
  是冷气开太强了吧!张鬟抱怨着。她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走到了第六排的桌子前。有个女孩确实坐在沙发上,孤零零的。她大概二十岁左右,穿着粉红色的吊带裙。女孩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杯番茄汁默默地喝着。
  看样子,似乎真的在等待着某个人。
  张鬟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女孩的身形自己有点熟悉,似乎真认识。谁呢?究竟是谁呢?她脑袋空空的,一时间想不出来。
  “张鬟,你终于来了。”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可那温婉中却不带着一丝感情色彩。
  张鬟在那个声音中打了个哆嗦。心底深处隐隐滋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女孩缓缓的抬起了头,她的面孔很清秀,可此刻表情却十分的狰狞。她的嘴上沾着鲜红的番茄汁,那红色的汁液彷佛鲜血似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张鬟感觉毛骨悚然,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全身骨头都吓得软了。
  她向后猛退了几步,指着那个女孩结结巴巴的大声喊着:“雨儿,你是雨儿!不对,三年前你就死掉了!”
  对面的女孩俨然是张鬟大一时同寝室的雨儿,就是这女孩抢走了她爱过的男孩子。张鬟在堕落后明白了很多,清楚的知道要把一个男人抢回来,其实并没有多麻烦。她用了一些手段,那个男孩便毫不犹豫的抛弃了雨儿,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她低估了雨儿对那男孩的感情,她爱他爱的不要命!
  雨儿约张鬟到一个小酒吧去摊牌。不过张鬟那天晚上刚好要去陪个大户,即使不是因为这个,她也懒得为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孩的纯情初恋浪费时间。因为正是那个女孩抢走了自己的初恋,抢走了自己的人生。
  她当然是爽约了。那晚以后,雨儿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三天看报纸才知道,原来她约自己的酒吧发生煤气泄漏,整个酒吧都被炸飞了,里边无人生还。
  张鬟很是庆幸自己没去,否则死掉的名单里便会多一个自己的名字。可,明明死掉的雨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已经死了三年的!
  对了,她约自己去的酒吧叫什么名字?
  零点酒吧!
  对,记起来了,那间被炸飞的酒吧正是叫零点酒吧!自己怎么会进到这里来的,难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逃出去。还是说,这,又是那个有钱男人的陷阱?一个逼迫自己疯掉的,不再威胁他的连环陷阱?
  张鬟感觉自己的脑袋越发的不够用了,在这种惊悚诡异的氛围下,她头皮发麻,全身所有的毛发都像是竖立了起来。她就快要吓得疯掉了。
  雨儿僵硬的站起身,她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锈了似的。她的瞳孔里充满了血丝,声音狰狞凄厉的冲她喊着:“你为什么要抢走他,你根本不爱他!”
  似乎自己确实是不爱他。当张鬟把自己初恋情人抢过来后,才发现他很穷,家境也不好,根本不能给予自己幸福。那时候她才发现,从前对那男生的感情根本不是爱,而是一种得不到的自卑感。
  相对于那个男生,她更爱钱,于是初恋情人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你不爱他,为什么不放开他?为什么还要害死他?为什么?!”
  雨儿满脸是血,血流干后结满了恐怖的疤痕。那是烧伤的痕迹,她从座位上爬到桌子上,一点一点的向她爬了过来。
  张鬟的精神就要崩溃了,她吓得撕心裂肺的哭着,拼命的向后躲。雨儿爪子似的干枯手臂不断的想要抓住她。
  张鬟在恐惧中似乎又记起了点什么。
  对了,那个男孩在自己腻味后便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弃了。
  他后来怎样了呢?好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徘徊在自己的出租屋下面,在一次又一次遭到自己的拒绝,并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羞辱后,似乎绝望的自杀了。从宿舍楼的顶层跳了下来,头先着地,摔得血肉模糊,据说脑浆溅射的到处都是。
  当她想起了早就不在乎的一切的时候,零点酒吧里的所有灯光都霎时间全灭了。张鬟怕得紧紧蜷缩在椅子旁的一角,眼睛里全是绝望。她感觉有无数双带着焦臭味的手爪不断的抓挠着自己的手、脚和脸,抓得血肉模糊。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听到耳旁传来雨儿阴恻恻的声音:“我总算等到你了。总算,等到你来陪我们了!”
  偌大的空间中,那团灰蒙蒙的雾气彷佛气泡似的破裂掉了。雾气渐渐散去,地上只剩下一个奇异的生物。
  这个生物像是被活生生扯掉了手脚的人类躯体,它的身子如同蛇一般在地上扭曲着向前蠕动爬行。它长着人类的头颅,脸上满是伤痕,皮肤像破布似的残破。
  它被割去了舌头,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喔喔”的声音。
  它的容貌,俨然还有着一丝张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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