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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 作者:朱砂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
  “那左穆怎么样了?”钟乐洋削完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往前推了推,“哥,吃苹果。”
  钟乐岑半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从黄泉里回来,他身体受了相当大的伤损,说是阴气入骨也不为过,所以天天的任务就是晒太阳。这回廊是钟家整座宅子里阳气最足的地方,专门辟出来给他休息用。这时候他斜眼看看那削得跟狗啃一样的苹果,没啥胃口:“不想吃。”
  钟乐洋抗议:“哥你不带这样的啊!老弟给你削的你就不想吃?昨天我看你吃了两个苹果,不就是土匪给你削的嘛!”
  钟乐岑失笑,捏起牙签提了最小的一块,气得钟乐洋直翻白眼:“哥,你还没说呢,左穆到底怎么样了?”那天黄泉井突然井水倒流下陷,随即又向外喷射,钟家人联手压制也无效,好在没多久喷出来的就只是普通清水,先头随着黄泉水流出来的怨魂全被钟家人净化了,算是虚惊一场。只是最后井里居然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沈固一个是钟乐岑,这却真把钟家人吓了一跳。钟乐岑当时还在昏迷之中,沈固对任何人的问题都是一个充耳不闻,浑身上下寒气逼人,弄得钟家年轻点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直到钟乐岑醒了,这寒气才算散了,才跟钟家人说几句话。今天他回滨海去写给特事科的报告,钟乐洋捉了这个空子,得以跑来跟哥哥聊天,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钟乐岑的苹果搁到嘴边上,却没送进去,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说:“左穆啊,他死了。”
  钟乐洋早就猜左穆肯定是死了,他要知道的是细节啊:“怎么死的?”
  “自杀的。”
  “自杀?”钟乐洋眼睛瞪得老大,“他居然自杀了?”
  钟乐岑轻轻点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息壤不是遇水即长,而是遇到魂魄就能吸收从而生长。当年大禹用它来治水,想必横流大地的就是这种包含着怨魂丧魄的黄泉之水了。”他望着瓦蓝的天空,回忆着自己那片刻清醒时看到的情景,“息壤吸收掉一切魂魄,化为自身的一部分,素琴就是被息壤化作了泥土……左穆再留不住她的魂魄,于是他自杀了,魂魄脱体,立刻也为息壤所同化,他和素琴,化作了同一抔泥土,再也分不开了……”
  钟乐洋送到嘴边的苹果也停住了,半天才说:“他,他也算是很痴心的了……”
  钟乐岑笑了笑:“是啊,他很痴心,可是过执到不择手段,他错了。总算上天还垂怜,让他和素琴永远在一起了……”
  钟乐洋嗫嚅半天,终于说:“哥,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相是因为--”
  钟乐岑点点头:“知道,沈固跟我说了。”
  钟乐洋有点愤愤:“你那个师傅实在是--”
  “师傅也赎了他的罪了……”钟乐岑微微闭起眼睛,轻声说,“而且他抚养了我二十多年,是只为赎罪,还是真心对我好,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大概已经淹死在黄泉里了。”
  钟乐洋小声嘀咕:“哥你太好说话了……不过,不过你,你的身体……”
  钟乐岑闭着眼睛笑笑:“你问我体内的恶鬼魂魄?被我封住了。”
  “封住了?”
  “嗯。其实封住灵窍的方式,师傅和爸用的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忽然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黄泉井启封,妈妈抱着我……”钟乐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还有爸用自己的血写下封灵诀,我都记起来了。于是我自己封了自己灵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爸封得好。”
  钟乐洋呆了片刻,轻声说:“可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是封住,万一……”
  钟乐岑笑了:“万一日后再爆发出来?嗯,日后总有日后的办法。沈固有一次说过我,前世持佛二十多年,还是没能去一个执字,从前是执着于证明自己不是妖孽,如今却是执着于证明自己是个妖孽……”他轻声笑,“过犹不及,都是过执。所以我现在不再去想了,能封多久,就封多久,万一日后爆发出来,再封就是。有沈固,有你们,总有办法。”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但在阳光下隐隐有种玉一样的微光透出来,加上眉睫本来黑得清晰,这下当真像画出来的一样;淡红色的唇微微翘着,唇角湿润。钟乐洋偷偷瞧着他,有点出神,冷不防背后空气微微波动,没等他回头,后脑勺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谁!”
  沈固从空间裂缝里跨出来,脚边跟着犬鬼,一出来就摇着尾巴直扑钟乐岑。钟乐洋瞪眼问:“干吗打我!”
  沈固哂笑:“你说呢?”
  钟乐洋嘟囔:“吃飞醋!那是我哥!”
  沈固走到钟乐岑身边,挤在椅子上坐下:“你哥也不行。”
  钟乐洋一跳而起:“土匪!独裁!哥,你看他这么小心眼,你可不能跟他,万一哪天--”
  钟乐岑笑得肚子疼,还没说话,沈固已经挑起眉:“今天特事科下了个任命,给滨海加派了一个人来,你说,我要不要回了,说我人手已经够用了?”
  他话没说完,钟乐洋已经摇身一变,开始摇尾巴:“沈大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回了,千万别回了。”
  钟乐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任命?派谁来了?”
  沈固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摸出张纸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空中摇晃:“东方辰已经不能做指导人,特事科认为滨海特事小组人太少,派了一个新加入特事科的来帮忙。”
  钟乐岑越听越怀疑,坐直身子抢过那张纸,一看之下,钟乐洋三个字赫然在目:“怎么?怎么是乐洋?”
  沈固笑而不答。钟乐洋摸摸鼻子,嘿嘿笑一声:“那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散漫着不干正事不是?虽说,嗯,虽说爷爷有那个意思将来让我当这个家主,但现在我爸还春秋正盛呢,我呆在家里不像样,所以跟爸说了,去特事科做点事,也学点东西。”
  钟乐岑皱起眉:“这么巧就去滨海?”
  “那不是有人在好办事吗?这个,上阵亲兄弟--算了,“钟乐洋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听说,空华要回国了?”
  钟乐岑愣了一下:“你还--”
  “哥,你别劝我了。有些事,怎么做是对,怎么做适合我,只有我自己明白。”钟乐洋说这话的时候,一扫刚才的不正经,表情严肃。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耳朵上戴闪亮耳钉的非主流模样,将近半年的严苛训练将他脸颊的线条改造得坚硬起来,短短的黑发显得干练,钟乐岑微笑打量他,隐隐从他身上看出点二叔的气质:“越来越像二叔了。那,这事二叔和爷爷怎么说?”
  钟乐洋眨眨眼,一刹那又变成了那个小痞子:“我托朋友让特事科批的,爸和爷爷能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怕我跟个男人搞一块,就不让我去?我想他们也说不出来吧?”
  钟乐岑失笑,靠回椅背上:“算了,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哥!”钟乐洋并起手掌在耳边行了个歪七扭八的军礼,随即嘿嘿一笑,“我告退,不打扰你们了。”随手揪住犬鬼尾巴,“走,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钟乐岑微笑地看着他和犬鬼扭打成一团地走了,转头看看沈固:“报告写完了?”
  沈固轻轻撩开挡在他眼前的一缕头发:“写完了。”
  “特事科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
  “就是我的事……他们,没什么说法?”
  “哦,他们想研究一下那个封灵诀。”
  钟乐岑好笑:“我说正事呢!”
  “我说的就是正事啊!怎么,你忘记上次他们对我的事怎么处理的了?现在你担心他们对你做什么?不说别的,就冲你姓钟,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吧?不过,以后你这个编外身份是肯定的了,出力的事,你跑不了。特事科这帮人,属周扒皮的。”
  钟乐岑再一次笑出声来,把头靠到沈固肩上,不说话了。沈固搂着他亲了亲,问:“今天好点没有?”
  钟乐岑懒洋洋地靠着,像只睡午觉的猫一样:“还行吧。对了,东方辰的眼睛怎么样了?”
  “不错。那空青还真有效,东方辰的眼睛已经有光感了,能模糊看见个轮廓。那女医生检查之后说视力在逐渐恢复,可能不能恢复得跟普通人一样,但能看见东西是没问题的。不过她很奇怪,说这都是违反医学规律的。”
  钟乐岑耸耸肩,吁了口气:“嗯,这总算是好消息。东方辰有没有说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固好笑:“你没看见黑子那样,现在就打算大包大揽养着她了。不过东方辰说了,她要去读书。前头二十年都看鬼去了,今后得看点人间的事了。”
  钟乐岑忍不住也摇头:“黑子真是……还是东方辰自己明白。”
  “那是。我看那丫头比黑子有主意多了,将来要是结了婚,黑子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钟乐岑微微笑着。沈固搂着他,问:“乐洋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左穆最后怎么样了,还有我的灵窍是不是又封上了。”
  沈固无语:“那小子!”他不想让别人再提起黄泉里的事,怕钟乐岑心里会难过,但想也知道,钟乐洋那小子是肯定按捺不住非要再来问一遍不可的。
  钟乐岑闭着眼睛,悠悠地说:“我就看见了师傅那么一眼……”
  沈固想起乐山和尚最后仅余的一个头颅,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你心里永远把他当师傅的,这就够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乐山和尚说的话都告诉钟乐岑,只是说他的命相是因为乐山和尚当年的失误造成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秋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缕清爽的风在回廊里穿梭,带来恰到好处的秋气。沈固轻轻抚摸着钟乐岑的头发,钟乐岑把他的手拉下来:“都烧成这样了,别动!”因为半边脑袋被烧得惨不忍睹,他的头发就被剪得只剩一厘米左右,实在是不大好看。
  沈固忍着笑用脸蹭蹭他的脑袋:“挺好的,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钟乐岑狠狠白了他一眼。沈固笑着按住他的手,问:“不过我到现在还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钟乐岑被他抓着手,没法去掐他,只好翻个白眼:“还有什么事?”
  “当时我们是沉进了黄泉水里,为什么最后反而从黄泉井里升出来了?”虽然放出了息壤,将横流的黄泉水堵住,可他最终也耗尽了力气,抱着钟乐岑沉进了水底。那时候他以为死定了,可是谁想得到最后一口气耗尽的时候,居然是从钟家后山的黄泉井里冒出了头?
  钟乐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好多年前了,《科幻世界》上有个故事,讲的是一群人建通天塔的故事。”
  沈固皱眉:“巴别塔?”
  “不是那个,是篇短文。故事里说,建塔的一个工人,他推着建筑材料走到了塔的最顶端,他觉得他穿越了人间与天界的最后一层障碍,结果最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塔的底部。”
  “哦?”沈固起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总要有个解释吧?”
  钟乐岑微微一笑:“嗯,有个解释,很有趣。那个工人最后看见了用来印刷的滚子。滚子在纸上一滚,能印出一副图画,可是这副图画的顶端和底部,在滚子上是连接在一起的。”
  “呵--”沈固想像了一下,笑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所以有的时候,你觉得最荒谬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事实。”
  沈固抱着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事毕竟是太过高深了,而且他也没意思再去一次黄泉实地考查一下,也就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去:“那么三生泉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引起三生泉水的喷射?”
  钟乐岑想了想:“三生泉水,也许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黄泉水。天下之水,可能都是同源。”
  沈固没听明白:“那么说黄泉水都是三生泉水了?”
  “也有可能吧……只不过黄泉水里的都是怨魂,而三生泉水里的只是回忆。”
  沈固沉吟着:“那么掉进黄泉水里,也能看见自己的前生?”
  钟乐岑这次投降了:“我不知道。”
  沈固没再说话。在他抱着钟乐岑精疲力竭地沉入黄泉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些景象,碎片一样,一掠而过,连接不起来。有的是一个骑马挥剑的背影,面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有的却是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双手按着腹部惨叫。不过没等他看清楚,打着漩涡的黄泉水就把他吸了下去。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惊得钟乐岑立刻坐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说:“二,二叔,爷爷--”
  钟远鸿脸像锅底一样黑,手里的拐杖似乎很想向沈固头上敲过来:“在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沈固站起来:“哦,急着来看乐岑,没先去问爷爷和二叔好。”
  钟远鸿差点闭过气去:“谁,你,你叫谁爷爷!”钟益无奈地扶着他:“爸,您小心。”
  沈固泰然回答:“当然是叫您。”
  钟远鸿吹胡子瞪眼:“你凭什么叫我爷爷?”
  “当然是跟着乐岑叫了。”
  钟远鸿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把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沈固无视他吃人一样的目光,继续说:“我想接乐岑回滨海去,终南山这边很快就要冷了,滨海暖和一些,对乐岑的身体好。”
  钟远鸿沉着脸说:“我要不同意呢?”
  沈固看一眼钟乐岑惴惴的眼神,笑笑:“哦,您要不同意,那我天天来看乐岑也是一样。”
  钟远鸿胡子也翘了起来,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钟益忍了忍,还是笑了笑:“爸,我早说过,这小子脸皮很厚的。”
  钟远鸿板着脸说:“笑什么!”钟益赶紧严肃表情。
  钟乐岑低下头偷笑。沈固表情却严肃起来:“爷爷,我想您应该很明白了,我和乐岑是在一块了,而且以后都不准备分开,希望您别在阻拦了。”
  钟远鸿拿手杖直敲桌子:“说得容易,你空口说白话的,就准备把我孙子娶走了?”
  沈固想了想:“您要聘礼的话我是拿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不过,我有个阴煞的命相,跟乐岑正好是一对,这个怎么样?”
  钟远鸿目瞪口呆,钟益也愣住了,只有钟乐岑笑了起来,也站起来,跟沈固并肩而立:“爷爷,我们真的特别合适,您再找不出来比他更合适我的人了。”
  钟远鸿大败,拖起手杖让儿子扶着自己走了,最后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算了,我不管了!还真是--那什么--不过小子,你要是仗着身手好将来欺负我孙子,信不信我钟家再把你打回黄泉里去!”
  沈固对着钟远鸿的背影喊了一声:“不会的!”回头搂住钟乐岑,“你爷爷真会说话,眼力也好。”
  钟乐岑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力好?”
  “对啊,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娶你。”
  “沈固!”钟乐岑恼羞成怒,操起削苹果的刀子,“你不想过了!”
  沈固哈哈大笑,轻轻松松把他手上的刀子夺下来,反手拔出十握剑:“宝贝,咱们回家了!”
  回家,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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