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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现代军文)》 第一章 他的爱情 作者:桔子树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一章 他的爱情
  1.
  陆臻的光棍支队成立没多久就迎来一次考验,基于之前演习时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尤其是如何在复杂的电磁形势下进行干扰与反干扰、通讯与反通讯的作战研究,由军区授意全军都重点开展了关于这个问题的针对性训练,而这事着落到麒麟,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信息中队王队长和陆臻的身上。
  结果夏明朗就更不爽了,自家儿子为别人卖命不说,最倒霉的是连老子都得陪着。自然,夏大人是不喜欢给别人打工的,可是更自然的,当严头三分淡笑清凌凌地瞄了他一眼之后,他也只能乖乖就范,去给人家当陪练的靶子,喂猫的耗子。按严正的意思,要玩就得玩得像个样子,他和军里研究策划了好几次,调了个王牌电子营过来配合工作。
  出发那天等陆臻收拾好冲到集合点夏明朗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王朝阳开车,旁边是冯启泰,后面还有两个行动队的老通讯兵。老王一看到他就热情洋溢地揽着脖子拖上车,陆臻扒着门边儿问道:“我们队长呢?”
  王朝阳抬手崩了夏明朗一枪:“他现在与我们的敌人沆瀣一气。”
  夏明朗配合地按住胸口,眼神哀怨,不多时他手下的人也齐了。陆臻一看,全是王牌的突击手,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夏明朗虽然嘴上不情不愿,可是真要干起事儿来,还是精英尽出,配合工作。
  就这么着两车一路开往军部,电子营的兄弟们也靠谱,陆臻他们在大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三辆电子干扰车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车停后一个高大挺拔的少校军官从车上跳下,走路虎虎生风,陆臻才看了一眼就在感慨:这他妈才像个军人!气质!气质!!
  少校同志站老远就开始自我介绍:“我,周源,过来配合你的任务的。”说完又指着身边跟着的一个中尉说道:“这位叫肖立文,我的副手。”
  陆臻一看这人就觉得眼熟,再一问,巧了,校友啊这是!比陆臻小几届,也是国防科大电子对抗专业出来的。陆臻立马就乐了,肖立文就更别提了,握着陆臻的手不肯撒,一转眼两人就混一块儿去了。
  周源瞅一眼,颇瞧不上的声气:“搞什么搞,上车啦,是爷们儿的爽快点儿~~~”周源最后一个儿化音忽然拖长,嘴巴张成一个O型固定在某个方向。
  陆臻诧异起来,顺着看过去,心里靠了一声:太有范儿了,太有味儿了,太帅了,太酷了——他们的大队长。
  那天刚好是周末,其实对于麒麟大部分的队员来说周不周末的都没太多分别,只是偶尔他们的大队长周末会回一次在军部的家。严大队长正在家被老婆指使着干活,心中无聊透顶,忽然想到今天孩儿们出门办事,老子不如去壮个行。于是理直气壮地大手一挥,也不顾夫人卓琳的怒视,左牵黄,右擎苍,派头十足地出门去也。
  只见严正大队长手牵一只黑背大狗,肩上停了一只鹰,行云流水似的踱来,周源啪的一个立正靠步,给严正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严正于是笑笑,抬手回礼,动作刚柔相济,既不绷着又不失庄重,肩上那只鹰受到震动,跳起来飞了半个弧,又重新落回去。陆臻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队长的风姿,照样还是被迷得七荤八素,至于周源,那就更是别说了,眼睛都直了,只有夏明朗见多不怪,摊开手掌哄破军坐下去。
  周源结结巴巴地指着黑背问道:“这狗,这狗,叫啥名?”
  “破军。”严正微笑道,顺便指着那只鹰说道,“他叫七杀。”
  陆臻顺势瞧向夏明朗,用口型道:这个是贪狼。
  没想到居然让夏明朗一错眼瞄着了,夏队长读口型是经过专业培训的,马上笑眯眯地甩了他一句:那你就是廉贞!
  陆臻一开始没看清,等反应过来,耳朵尖儿上透出一点红。
  严正对周源鼓励几句,夏明朗恭维说小破又帅了嫂子的饭就是养人,严正感慨说你嫂子明天又要出差了,夏明朗一怔。严正与夏明朗又寒暄几句,方带着七杀破军施施然离开,周源瞧着那清矍的背影,眼神景仰。陆臻叹气:“还是咱们大队长镇得住啊。要说啊,那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破军可真帅呐……”
  夏明朗正盯着严正消失的方向,忽然特凄惨地蹦出俩字儿:“发财!”他马上冲回车里用车载电台与基地联络:“快点,帮我带个话给小侯爷,就说破军明天去基地,让发财躲远点。”
  陆臻望天,忽然想起上回严夫人出门开会,破军无奈莅临麒麟基地纵横操场所向无敌时,可怜的发财那风中零乱的样子,顿时心中掬了一把同情泪。
  周源把对严正大队长的仰慕之情恩泽了一点到夏明朗身上,瞬间态度大好。一行车队开出基地,就直奔演习场而去。严正在军区通报了一个纵深好几百公里的山地平原区,打算在这里好好地玩一下猫鼠游戏,检测复杂地形和复杂干扰情况下的探测问题。
  于是劳心碌苦,整整八天。
  八天后,当陆臻灰头土脸地回到基地看了日历才发现他犯了一个毁灭性的错误,忽略了一个要人命的大问题,连忙把手机插好虔诚充电,心中只盼着自家的女王大人可以饶过他这一无心之过。房间里的地主正在斗得欢,陆臻脑子里累得嗡嗡的,揣着手机去楼下花坛里吹风兼组织赔罪语言。
  8天,摩托化加强行军跑了接近三千公里,另外还得动脑子,另外还得啃树皮,另外还得……哦,算了,陆臻躺在草地上仰望了一下浩瀚星空,忽然觉得在这么美好的夜晚还是不要去回想那么不美好的事比较好。总而言之他现在的感觉是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打散过,酸、软,所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靠着。
  这个秋天最后一朵玫瑰已经快开败了,依稀记得他走的时候那还是位含羞带怯的二八娇娘,现如今……唉,怎么说呢,一朵花最美丽开放的岁月,懂得欣赏她的人却不在她身边,这是多么让人唏嘘的一件事啊。陆臻摘了几瓣花塞到嘴里嚼,玫瑰的味道酸辛而涩,却有浓郁的香气,是很特别的体验,像某种难以言明的心事。
  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夏明朗把最后一个参数算出来存盘备份之后,忍不住在电脑桌前跳了几下。他娘的,这些日子他捧着一个电脑终端在各种密闭空间里窝了好几天,全身的骨头缝都长合到了一起,动的时候能听到咔咔的响。显示屏上画出一条光碟拷录的进度带,夏明朗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站到窗边去抽。
  对面的花坛里躺了个人,手里头抱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在发短消息,映得一张脸鬼气森森的。夏明朗不用细看也知道那是陆臻,整个基地里从头往下数,只有一个半文艺人,严队算半个,陆臻是个整的。不过严队的人文情结偏豪放派,讲究的是大江东去浪淘尽,不像陆臻,没事爱整个醉卧花荫夜黄昏什么的。
  夏明朗看了一会儿,嘴角浮出一丝诡笑,无聊啊无聊……这狗屁演习真是整得他筋酸骨软,大脑过度兴奋,嘴里淡出个鸟来,看来有空得去问问严队,一年340天坐在办公室里是什么滋味?估计那滋味也不好受,要不然怎么一听说有大兵团演习眼睛里就能放光呢?夏明朗把拷好的光碟用密封条封好锁进档案柜里,心里思忖着他可千万不能老,老了就没得玩儿了!
  陆臻按完一条短消息,抬头看到对面办公楼里那盏灯已经熄了,随手把手机扔在身旁的草地上,合上了眼。
  夏明朗绕了个圈,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身后去,夏大人摸哨的功夫整个基地里能拔头筹,连个苍蝇都惊不起,更别说现在已经累得像滩泥似的陆小臻。夏明朗正在思考着他应该是直接扑上去,还是佯装咳嗽一声,还是……总之要怎样才能更好地消遣这个在自己全身骨头最痒,脑子最神经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撞到他门上来的倒霉蛋,却猛然看到寂静的黑夜里白光一闪,陆臻的手机又亮了。
  天地良心,向党和人民保证,夏明朗没有故意偷看队员的私人信件,实在是挡不住他视力好,眼风一扫之下,整句话都印到了心里——
  “亲爱的,我回来了,你在干嘛呢?你老公睡了没?”
  哐当一下子,夏明朗看到一整盆狗血砸到他头上,全身浇透,冰凉粘腻。妈的,夏大人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陆臻闭着眼睛摸摸索索地把手机摸到手里,退出去看新消息:“干嘛,现在想到我了?这些天死哪里去了?你个死没良心的臭小子。”
  陆臻嘴角一勾在笑,劈劈啪啪地按键盘:“我出任务了啊,你也知道嘛,我一出任务就得跟你咫尺天涯相隔了。”
  这次的回复很快:“又有新任务?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我是谁啊,双枪在手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十步一人杀气纵横……哈哈哈。”
  夏明朗在背后看得脸上发青,一口鲜血郁在喉间,恨不得上去掐死这小子。
  “你就吹吧,明天发张照片给我看看没缺胳膊没少腿,我才信你。”
  “没问题,小事一桩。对了,亲爱的,你现在不生气了吧,你看我任务一结束冲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手机充好电马上就给你发消息,所以,看在我认罪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你能不能就原谅我呢?”
  “我考虑一下看看。”
  “亲爱的,生日礼物翻倍儿给,保证比你老公送得好送得大,这样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行了,受不了你,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什么也不缺,你照顾好自己是真的。”
  “那你就是不生气了?太好了,你早点儿睡,别老是上网玩到三更半夜的,我听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得开始保养了,当然,您还年轻,没关系。”
  “死小子,你皮又痒了是不是?不跟你啰嗦了,我去睡觉了。”
  “好好,晚安!”
  陆臻心满意足地发出最后一条,磨磨蹭蹭地把自己支撑着爬起来,头一转,看到面前的黑影,背着月光的脸看不太分明,只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睛,似乎闪着火光。
  “啊……”陆臻心跳一停,手机笔直地落下来,夏明朗从半空中伸手一抄,捞进了手里,拇指从光滑的显示屏上擦过,看着屏幕慢慢暗下去。
  “解释一下!”夏明朗挑了挑眉毛,手掌摊开,把东西托在手心里。
  “哦……”陆臻的脸色变了几变,忽然轻轻巧巧地笑出来,“队长,现在是休假期间,我用手机,不算违规。”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发给谁?”
  “队长,这么私人的问题我能拒绝回答吗?”
  陆臻伸出手,把手机从夏明朗手心里拿了回来,理直气壮地塞进了裤袋里。
  鉴于此君一贯的不知好歹和标新立异,夏明朗强行把一肚子的火星都暂时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挑了挑下巴:“坐。”
  陆臻倒也不反抗,顺从地坐下来。
  夏明朗换了个亲切的姿态,从背后揽着陆臻的脖子,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式:“陆臻哪,按理说你的私事不归我管,你也不是新兵了,不过我到底大你几岁,论起来我也算你哥。”
  “明朗哥!”陆臻笑眯眯乖巧地应了一声。
  夏明朗手背上的青筋一爆,忍下想要把这小子捏死的冲动,淡定地继续诚恳:“你看啊,你还这么年青,前途无量,将来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你至于跟一个有夫之妇这样纠缠下去吗?军队毕竟是个传统的地方,生活作风这个问题,如果,如果闹出来的话,还是很要命的。”
  “可是我爱她啊!您会去告发我吗?”陆臻转过脸去微笑地看着他,眼睛很圆很亮,含了星光,一闪一闪的。
  夏明朗的瞳孔急剧地收缩起来,疑惑:“你爱她?”
  “是啊,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了。”陆臻把诚恳装了满眼。
  夏明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疑惑地,探究地,陆臻预感到危险逼近,全身的汗毛自动炸了起来,然后一重黑影猛地扑了过来,气流刮在脸上,像是夜风忽然变了性子。陆臻“哎哟”一声仰面躺倒,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鉴于实力差异太过巨大,索性,就不动了。
  “到底什么回事?”夏明朗把陆臻的四肢全部固定住,居高临下地逼视过去,眼神很危险,赤-裸裸的威胁。
  “队长,能怎么回事呢?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啊!”陆臻笑嘻嘻的,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抵抗,四肢放松,躺得软绵绵的。这年头,谁给他一百万也别想让他多出一分力,他是真的累惨了。
  夏明朗的眸光闪了闪,一手伸到陆臻的裤袋里去摸手机,手指从贴身的衣裤里滑进去,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擦过他腿侧的皮肤。陆臻的瞳孔一暗,略微偏过头。夏明朗捏着手机迅速地往上翻,对方的记录名是林同学,光从一个名字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可是一条一条翻上去,终于,夏明朗手指一停:“儿子啊,你家林同学最近火气很大啊,为父的日子不好过啊,记得回去之后马上发个消息过来安抚一下,你要体谅一个更年期的女人,还有她无辜的老公。”
  夏明朗咬了咬牙,慢慢地转过脸去,扬起手机:“啊?”
  “哦……”陆臻无辜地看着夏明朗,笑意蔓延。
  “臭小子,你他妈敢耍我!!”夏明朗抛了手机扑上去掐他脖子,陆臻扭动挣扎,哀号不已:“小生,小生冤枉啊……明明是大人你行为不轨在先!!”
  “啊,冤枉?你妈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夏明朗揪着陆臻的衣服把这根面条给拎起来抖直。
  “队长,这你可不能怪我,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是谁?你爹?”
  “不是。”陆臻忽然站直了,摇头,一本正经的。
  “那还有谁?”夏明朗失笑。
  “你啊!”
  “哦,好好……”夏明朗淡淡然微笑点头,忽然一脚发力踹过去,“小混蛋,又消遣到老子头上了。”
  陆臻迅速地闪了一下,不过到底脚软,还是被扫到一点,就势贴地一滚,捞回自己的手机便逃了出去。
  夏明朗站在他背后插腰:“哎,我什么时候说你能走了?”
  “队长,现在是休假期间……恕末将盔甲已卸不领君命……”陆臻一边跑,一边远远地把话递回来。
  当天晚上,陆臻同志终于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做春梦。
  梦中的夏明朗狂野而强势,紧紧地压在他身上令他反抗不能,也欲罢不能。
  陆臻三更半夜捧着被子万般羞愧地囧了,太没志气了,忒堕落了!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经历过改革开放浪潮洗礼的新时代有为Gay青年,就算是本着公平合理双赢的原则,在与伴侣友好沟通的基础上,放弃纯1的无礼要求,退守0.5,那也是他陆小臻同志热爱公平的天性所决定的,怎么能够心甘情愿自甘堕落得连做个梦都直奔着纯0而去呢?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陆臻!
  嗯!
  做人要有志气有追求!陆臻同志!
  嗯!
  陆臻用力地点了两下头,而后反手一掌把自己拍倒在床上。YY真好啊,做梦真好,反正春梦时的性幻想对象又不会提着刀来杀他,还可以这样从容不迫地羞愧着关于0还是1还是等等的问题……
  但其实,那个人,连一个吻都不会给他。
  什么叫无能为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想趴下,那个人都不乐意操你!
  陆臻郁闷地卷铺盖跳下床,徐知着迷迷糊糊地问:“干吗去啊?”
  陆臻说:“洗被子!”
  徐知着瞠目,三更半夜洗被子?天还没亮呐!!尿床啦?
  注:何谓“杀破狼”,杀、破、狼,指“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出自紫微斗数,最早见于易经。另外,贪狼星与廉贞是一对对星,贪狼是正桃花主,廉贞是副桃花主。都是主理著欲望、感情的敏感性星系曜。至于队长的那句话,TX的成份当然有,另外还有一点是,陆臻嘛,很容易就想到廉贞星,因为音同啊,是少校自己想得更歪了一点。
  2.
  有句老话,叫做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是这话用在郑楷老大身上,就变成了抽空回家结个婚。
  据说一个男人的价值是由他背后的女人来标价的,于是整个中队的人都觉得,郑楷这回真是卖得太贵了,因为楷嫂相当的漂亮,不仅漂亮而且热情,不仅热情而且相当的会心疼人。由此,郑楷在广大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地位像火箭一样拔地而起,击碎了一众少年心。很明显,严刑拷打是少不了的,一帮子光棍们正嗷嗷待哺地等待着泡妞技巧的大放送大分享。可是据郑楷老大真诚的回答,说是楷嫂对他一见钟情,而且楷哥由于人生第一次的艳福就福成了这样,还对现实产生了一些不信任感,对楷嫂的态度一度相当的冷淡,哦,应该也不能说是冷淡,而是茫然无措。
  他妈的!
  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只能拍着大腿在心里骂上一句,怎么这等好事就撞不到我头上呢?其实楷哥很委屈,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军官,身高腿长,五官端正,凭什么就不能让一美女一见钟情了呢?后来倒是陆臻向他解释了其中的奥妙:因为这个地界上,公的不值钱,母的才稀罕,你看,就连操场上那条狗,它都是一男狗。
  于是定情半年之后的最近,郑楷非常豪迈地给夏明朗送了两条中华。正赶上陆臻跟夏明朗加班搞多小组体系下协同作战的指挥模型,贸然看到红通通的两条长方体,连有钱人也忍不住惊叹了一下:“楷哥,你发财啦?”
  郑楷嘿嘿笑了一声,瞧着夏明朗不说话。
  夏明朗手指搭在烟上敲了两下,心情复杂地抬起眼:“做兄弟这么久了,你就直接点儿吧。”
  “那啥,老家催我回去结婚了,争取年前把事儿给办了!”楷哥同志尽量克制地笑得十分阳光灿烂。
  “啊……那恭喜了!赶明儿红包一定给包个大的。”夏明朗拱了拱手,“来,现在咱们讨论一下这个烟钱的问题。”
  “我没假了!”楷哥真不愧是好兄弟,非常直接,一点不玩虚的。
  他上一次回家是半年前,就此邂逅郑家娘子,瞬间陷入热恋,十天假变成十五天,十五天撑到了二十天,彻底地把存货休完,十八相送地回了基地,那一阵还在训新兵的尾声,夏明朗代他班代得心头滴血。现在时隔不到一年,从火星上也没办法给他凑出几天假来回去领证办事摆酒,好从根本上让楷嫂落袋平安。
  虽说这年头一纸婚约也绑不住什么人了,可破坏军婚的罪名还是很大滴。
  “郑楷啊郑楷,我早就说过了,做人要留点余地。”夏明朗知道他算盘是怎么打的,整张脸哭丧着,哀哀怨怨的,“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郑楷灿烂的阳光黯淡下去:“其实,其实吧,我媳妇也说大不了再拖半年,也没事儿,主要是我妈她急着要抱孙子……”
  陆臻听得不忍心:“楷哥,我这里倒是有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
  “去去去,你边儿去啊,别添乱,你跟他都不是一个路子的,你的假能给他用吗?”夏明朗郁闷地挥挥手。
  “那怎么办啊?这万一要是迟则生变了,那可是关系到我们家楷哥一辈子幸福的事啊。”陆臻睁大了一双圆眼睛盯住了夏明朗,只差没做小白兔双手合十状。
  夏明朗左看看,右看看,摊开手:“怎么个意思?逼宫是吧?”
  郑楷和陆臻面面相觑,赔笑:“不敢,不敢,这怎么敢呢?”
  夏明朗抓抓头发:“本来嘛,我手上还有点假都给了你也没关系。”
  郑楷站直了不出声,等着他的但是。
  “不过我妈最近一直在催我年底回去一下,说是手上攒了十七八个姑娘,让我无论如何都得见一面。我原本就想着那十几天假还够不够,你看现在还要分给你的话……”夏明朗做为难状。
  “明朗,我以后一定还你。”郑楷做哀求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夏明朗抬起眼在郑楷脸上滚过一圈,继续做为难状:“倒不是还不还的问题,主要是我妈那边催得紧,成天跟催命似的,要让她知道我今年又不回去,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
  “队长……”陆臻是为民请命,到底脸皮比较厚,“您要向老太太阐述一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她不能为了还存在于遥远将来的一点可能性而阻挠了既成事实的发展……哦,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可以,”夏明朗无奈地点头,“不过我担心我妈会听不懂。”
  郑楷心中一阵绝望。
  “那,要不然这样吧,你们两个打电话向我妈解释一下,如果她老人家能答应,我就把假都送给你算了,好歹结一次婚,也别太寒碜。”夏明朗看着那双绝望的眼睛,最后终于犹豫地,为难地,心痛地松了口。
  陆臻和郑楷对视一眼,卷了卷袖子开始舌灿莲花地蒙骗老年人的工作。
  事实证明姜不一定就是老的辣,而语言,永远是复杂的会让人着迷的存在,总之夏家老妈屈服了,因为郑楷正直的好名声,还有陆臻即兴编出来的那段心酸催泪的爱情故事。夏明朗坐在桌前竖起耳朵听,无声地笑到抽搐,陆臻看着他抽动的嘴角,一边继续地鼓动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边无可奈何地滑过一丝心虚。
  这两人挂了电话,回头看到夏明朗一脸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不由然齐齐心虚地矮下三寸。
  “明朗……”郑楷动容,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啊!”夏明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推着他往门外走,“你少给我猫哭耗子假慈悲。走吧,利索点,再让你耽误一会儿,我今晚上就得通宵了。”
  郑楷走到门口还捏着夏明朗的胳膊:“明朗,你放心……”
  你放心,兄弟我亏待不了你!!
  “得了,我放心得很!你日子定了通知我一声,我好调假。还有啊……”夏明朗忽然压低了嗓子神色暧昧,“你给我办事效率高点,我可是让了你十几天假啊,你要是十几发都不能中靶,回来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我夏明朗丢不起这个人。”
  郑楷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忽然一点血色从他脸上爆开来,整张脸红成了猪肝,逃命一样地窜了出去。夏明朗撑在门口大笑,笑声十分嚣张猥琐。陆臻头疼地坐在自己电脑前面按太阳穴,心道自己这算是什么眼光,多少美人如玉从自己眼前过,到头来栽到这么一个流氓手里?
  夏明朗笑完了又坐回去继续干活,脸上的哀怨一点痕迹都没了,眉飞色动喜气洋洋的。陆臻心想他是由楷哥带着出道的,情份到底不一般,再怎么心疼自己的休假没了,也是兄弟大喜,他也陪着高兴。陆臻这么一想就没了边际,眼睛盯着显示屏上的一串串代码,脑子里就开始跑马,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队长?”
  “啊?”夏明朗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问题,脚下一蹬就滑了过去,一手扶到他肩膀上,探过身去看屏幕,陆臻被他衣服的领子擦到耳朵,顿时就觉得痒,偏过头揉了一会儿,失神了几秒。
  “怎么了?”夏明朗草草扫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哦,那个,我是想说,我的假你能不能用?”
  “哟……”夏明朗转过头去看他,“今天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陆臻哪,你的纪录太差,无事献殷勤……”
  陆臻的视线略微偏了偏,又马上弹开了去,牢牢盯着屏上的数字,太近了,相隔不到三寸的距离,所有温热的呼吸都拂到他脸上,脸颊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像疯了似的在兴奋着。陆臻在桌子上踢了一脚,座椅带他转了半圈,变成个面对面的格局。
  呼,安全了!
  夏明朗看他清清亮亮的圆眼睛里没什么怒气只余几分生涩尴尬,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人也是好心不是,却被他这么埋汰了一把,想想也真冤枉,马上又笑道:“行了,我心领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再难也不至于跟你们小孩子抢假休啊!”
  “我怎么了?”陆臻忽然认真起来,“我也不小了,我都二十四了,晚婚年龄都过了,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孩呢?”
  “这……”夏明朗实在忍不住笑,把那小子又按回到椅子上去,“我知道,我知道,陆臻同志,我不是这意思,你知道吧……不过,晚婚年龄都够了……”夏明朗双手扶着他的肩,慢慢弯下腰去贴到他耳根悄声慢语,“陆臻,你这是在暗示什么啊?我们的小陆少校红鸾星动了吧……说说吧,什么时候能管我这儿请假啊?”
  夏明朗故意要逗他,声音黯得不像话,暧昧难当。
  陆臻顺着这个角度看过去,夏明朗军装T恤的领口有点斜,露出从脖子到肩膀的一小块深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并不是很光滑,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柔软,像亚麻,旧的,沙沙的麻,柔软而贴服,可以融化皮肤的质感,陆臻于是心跳。如果现在靠过去,十分之一秒之后,他的唇就可以落到他的皮肤上,然后夏明朗应该会有两秒钟的愣神,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他把舌尖滑到锁骨的位置,再然后夏明朗应该就会把他推开了。
  他应该会很诧异,神情古怪地追问:你想干什么?
  要怎么回答呢?
  说我喜欢你与说我一时冲动,那听起来都很无厘头。
  这是件比较低级的事,无论有多少爱做掩护,都没有办法把这种强人所难的事装饰得有多高尚。不过,相信以夏明朗的为人,他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甚至,陆臻深信就算是他做得再过分一点,夏明朗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最多是找个合适的借口,把他踢出基地了事,说不定还会在他的履历上漂漂亮亮地写上几笔,看起来倒像是他在忍痛割爱一样。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关系,那也不是他想拥有的夏明朗。
  所以,陆臻迅速地在自己的下嘴唇上咬了一口,有点疼,会让人警醒。可他实在控制不住整只耳朵都充血发烧起来,红到半透明。
  当兵当久了多半脸皮都有城墙厚,男人堆里窝着,唯一的刺激就是过过嘴瘾,每个人多多少少的都有几个看家的黄段子,彼此眼风一扫,心照不宣,偶尔猥琐一把也算是男人的劣根性。多少年了,夏明朗已经很久没在基地里遇上过这种一句话就血喷心的主,偏过头看着那只通红的小圆耳朵发了一会儿愣,心想,也没怎么着他啊?内容挺健康挺阳光的,一点儿也不黄色下流,何至于此啊?更何况他陆臻也不是这么经不起说的人啊?
  “哎……”夏明朗抬手戳他。
  陆臻一手捂着耳朵,血色一点点地蔓延开,整张脸都红透,连眼眶里都烧出了红影,眼睛亮得像是能滴下水来。
  “哎,我说你至于吗?”夏明朗有点汗,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欺负了小白兔的大灰狼,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怎么着他啊,冤枉呐。
  陆臻没说话,悲愤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别过去。
  “哎,你这……好好,是我不对,我……底层兵痞习气重!硕士少校,你就别跟我这么一粗人一般见识了成吗?”夏明朗郁闷,心想,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手下干将一个两个地都让女人勾了魂,他老人家不光得成全,现在还要负责开导纯情少年不成??
  陆臻好不容易定下心,抽抽鼻子,用力揉耳朵:“我没事,从小就这样,我耳朵经不起事,跟你没关系……队长,你以后别这样了行不行?说话就好好说,干嘛老是贴得人这么近?”
  “好好。”夏明朗笑得挺无力,造反了造反了,这年头的小兔崽子都爬到头上来耀武扬威了,不过实在是挡不住这场面太喜感,他笑得脸上发抽,道歉的诚意被冲掉了一大半。
  “可是,队长,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呢?”反正脸红也红了,陆臻横下心,索性就问下去。
  “哦……”夏明朗本来是习惯性地要唬弄,可是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盯牢了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有点理亏,好像不得不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下:“想结婚也要人肯嫁给我啊!”
  “老佛爷不是把秀女都选好了吗?就等着您回去翻牌子呢。”
  “小兔崽子,”夏明朗踹过去一脚,笑骂,“主要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结个婚,一年见不到十几天,你说有什么意思,将来有了孩子都不认识我是他爹。”
  有些话题一旦说开了,不自觉就会沉下去,想轻浮都飘不起来。
  “你可以让嫂子随军啊?”
  “随军……你看这穷山恶水的,你让一个女人随过来干什么,嫁给我又不是卖给我,人家也有自己的人生的,凭什么跟我耗着?”夏明朗的神色有点黯,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嚣张肆意的夏明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每个人都一样。
  陆臻想了想:“其实也不一定,说不定她喜欢你,觉得有你就够了。”
  “那更不好!”夏明朗很干脆地摇头,“你也知道我们这工作性质,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你让一个女人怎么过?”
  越说越僵,说到后来倒像个死局似的,这下子连陆臻都不安了起来:“那郑楷?”
  “郑楷……这么说吧,陆臻,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可能对于我来说,就算是随军,娶个老婆,一个月回家睡几晚,自己做了什么干了什么都不敢跟她讲,刚刚杀过人的手,不敢去抱老婆孩子,怕有血,怕吓到她。这种感情,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太单薄了,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分别。我这辈子做过最得意最骄傲的事,她都不知道。”夏明朗笑了一下,自嘲似的,“还不如一个人简单点好,娶了老婆就得为别人活着了,我这人怕麻烦。”
  “可是队长,你如果这么想,可能就……”
  “也不一定啊,”夏明朗倒是满不在乎,“很可能再过上几年,我退到二线想法就会变……行了,干活吧别废话了。”
  他扶着椅背把陆臻推到电脑前面,顺手敲敲他的头:“给我专心点儿。”
  陆臻深呼吸定了定神,劈劈啪啪地开始按起键盘,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不知道多久,陆臻忽然伸了个懒腰,脑子里灵光一闪,模模糊糊地抓到一些灵感。
  “队长……”他蹬脚滑到夏明朗身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应该也不是很想回家相亲去啊?”
  夏明朗敲了敲鼠标,慢慢地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神色很暧昧,轻轻挑了挑下巴:“哦……?”
  “喔……”陆臻恍然,“队长……”
  夏明朗竖起食指在自己面前晃了两晃,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陆臻感慨,果然如此,从夏明朗嘴里说出来的话,连一个错别字都不能信!!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队长,不如这样吧,你要还想再诈点什么好处就跟我说,我去帮你在楷哥面前吹风。”陆臻坚定不移地要做共犯,眼睛闪闪亮。
  夏明朗望了一眼天,忽然发现他这队里的风水可能真是不怎么地,甭管他多白的兔子,进来了之后人品都是直线下降。
  说不通宵说不通宵,那天还是忙到了旭日初升,夏明朗伸懒腰看着天幕慢慢变红,忽然声音变得低沉,异样的柔软与醇厚,他问道:“陆臻,你为什么呆在麒麟?”
  陆臻愣了一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清凉的,像水流一样滑过他心头,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队长,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夏明朗撑到窗台上看天色的变化,东边半个天幕像是着了火似的烧起来,陆臻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很近的地方,晨风送给他夏明朗的味道,带着淡淡烟味的,微苦的清爽气息。
  “你看旭阳初升,会比较想聊点有豪情的事。”夏明朗转过头来看着他。
  陆臻笑道:“是啊,一个人早上六点钟的时候,都会比较兴奋,觉得一切刚刚开始,自己无所不能。”
  “为什么来麒麟,为什么呆在这里,这个问题每个人我都问过,我没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自己知道理由。”夏明朗双手交叉撑着自己,“不过,现在,能说说吗?”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建设中国的国防事业,你会不会觉得特虚伪?”
  “不会,”夏明朗回答得很干脆,“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保家卫国。”
  陆臻失笑,露出漂亮的牙齿,他将视线投向窗外,遥远的远方。
  “我应该算没受过什么苦,”陆臻说,“父母的教育也并不把金钱当成很重要的事,所以我从小就明白我将来只能从两个领域得到满足,一个是学术,一个是慈善。”
  夏明朗闷笑:“但是你现在既不学术也不慈善。”
  “高中的时候我体育成绩很好,我爸说做人要扬长避短,我就想我一定要找到一个行业既可以发挥我聪明的头脑,又能充分运用我强壮的身体……队长,您想笑不用忍着。”说到最后陆臻自己也忍不住憋了一丝笑。
  被挑明了夏明朗反倒不好意思太乐,偷偷转头张大嘴无声地哈哈大笑。
  “然后我考了军校,毕业之后不顾一切地要去一线,结果……当了一年排长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带兵的话我并不比别人更强一些。于是我又回去继续念书,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定位,我希望可以做得更多,我有一个模糊的梦想,我希望我能让这个国家更好。”陆臻慢慢转过头看向夏明朗,有些羞涩,有如初恋时的少年,向梦中的情人吐露人生梦想。
  “会的!”夏明朗看着他郑重点头。
  陆臻顿觉心中大定。
  夏明朗抬起手揽着他的脖子低声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臻身体一僵,愣道:“队长?”
  “你不是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人,你总是要走的。”夏明朗道。
  “但不是现在。”陆臻很冷静。
  “对,不是现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太心急,好好感受这个地方,那么即使你离开了,这片土地,也会持续地给你力量。”夏明朗的声音很低沉,起伏间有奇妙的折转,让陆臻觉得好像有流金的沙,缓缓地就这么在他的指缝间流过。
  基地的建筑在晨光中逐渐清晰起来。
  陆臻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脉动,让人热血沸腾想要与之一起共振频率。
  那是他们脚下的土地,无数人用热血和激情浇铸而成的土地,那样深沉厚实,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他们共同的信仰。
  陆臻沉默很久很久,最后他问道:“我看起来很心急吗?”
  “没有,你很好,非常。”与最初的尖刻不同,如今的夏明朗已经不再吝啬他的称赞。
  陆臻笑得非常开心。
  “有没有想过,将来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夏明朗眨了眨眼,眼神戏谑。
  陆臻笑道:“给自己找个伴。”
  “呃?”
  “生命是漫长的旅程,而我,不希望一个人走。”陆臻微笑地看着夏明朗,只看了一眼,然后,别过。
  此时此刻,他眼中可能会流露太多情感,而这些,不适合让夏明朗看到,他的爱情,应该像静静开放的玫瑰,暗夜流香,不腻人。
  3.
  冬日里南方的清晨,带着某种湿乎乎的凉寒,沁人肺腑。水杉的叶子在寒风中染成铁绣红色簌簌地落下来,如此萧杀,看在陆臻眼里仍是绮丽的美景。
  陆臻一夜未眠但精神抖擞,他觉得自己快成仙了。广东人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陆臻现在觉得太他妈有道理了,他建议所有的懒人都应该爱上他们的上司或者搭挡,这样一定会干劲十足,拼命到底。所以说古底比斯的神圣军团那绝对是有道理的,对于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保护爱人,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智慧更重要的??
  清晨六点,麒麟基地已经开始了运转,最早一批起早操的部队已经开始晨练。陆臻走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往信息中心那边去,昨天忙乎了一个晚上的指挥模型要拿过去做检测。陆臻输完密码刷卡进入,信息中心里开着暖气,有些房间还亮着灯,有通宵工作的战友还在伏案,陆臻开了一台公共服务器跑测算。冯启泰准时八点出现,眼神单纯而迷蒙。此人从小就赖床,早上昏沉如绵羊,晚上两眼似铜铃,在部队改造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彻底扭转。
  陆臻见人大喜,忙不迭地把模型扔给阿泰捉BUG,自己趴到一边补眠,你不得不承认天分这个东西它就是存在的,就像冯启泰干别的也不见得多出彩,纠错找漏写病毒……没谁比他玩得更溜。
  陆臻在公共场合睡觉当然不敢睡得太死,半梦半醒的脑子里还在跑着程序,忽然听到防空警报响,吓得他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怎么回事!”
  “演习!”冯启泰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退程序打包备份。
  “防空演习?怎么没通知?”陆臻大惊。
  “演习怎么会有通知,那不成演戏啦!”冯启泰一本正经地瞪他,同时把一叠稿纸扔到陆臻怀里:“门口,帮我拿去粉碎。”
  陆臻顿时羞愧。
  门口的走廊上有一台大型文件粉碎机,吞进雪片似的纸页,吐出雪沫子,陆臻看见走道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统统是一溜的小跑,穿梭来去忙而不乱。王朝阳大步流星地从他面前走过,忽然停住:“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算东西!”陆臻连忙说。
  “哦,行,那你跟着阿泰吧,常规演习。”王朝阳匆匆摞下句话拔腿就走。
  保存程序、整理备份、拆硬盘、粉碎所有不带走的稿纸文件……广播电台里一个机械的女声在报警:“预计第一轮导弹袭击还有8分钟!”
  陆臻这才回过味来,这是一次信息中队的内部演习,不需要各部门配合也没什么真枪真刀的,难怪事先没有一点通知。冯启泰终于把他吃饭的家伙收好,叫上陆臻直奔地下室。王朝阳就站在一楼的转角处督战,手里按着秒表,神色焦急。电梯门合上,报警的女声在电梯里仍然刻板地循环:“预计第一轮导弹袭击还有5分钟!”
  高速电梯下降剧烈,陆臻落地时居然感觉到一丝晕眩,电梯门哗的打开,陆臻随着人流涌出来往通道尽头狂奔,战斗人员的优秀素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陆臻帮冯启泰扛着电脑跑得一马当先。
  第一轮导弹袭击进入读秒倒计时,起爆时广播里放了一个地动山摇的音效,陆臻一时不察被震得两耳嗡鸣。
  “各单位注意,地面设施自毁还有10分钟!”
  冯启泰在狂奔中庆幸地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他们得来这手!NND,还好老子的家当都带齐了!”
  “真会自毁?”陆臻不信。
  “他们会把你的数据都抹平!你放心,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地下没有参照物标记,但陆臻觉得自己这一通乱跑怎么也跑了有两公里,身边的人流逐次分散,最后他跟着冯启泰拐进一个地下隔间里。陆臻一进门就震惊了,这个地下房间的布置与地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格局更紧凑,也就是说这里的备份是彻底的,地上有一个位置,你在地面以下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哦耶!”冯启泰兴奋地握拳,熟门熟路地挤进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连接终端输入密码,进入并网调试,抬头见陆臻还傻站着,连忙拉他蹲下,“行了,没咱们什么事儿了,我们是等征招的,不出事儿就没咱可忙的。”
  广播里在报告演习进度:“本地备份启动成功!通信链无断裂!”
  陆臻反正无事,实在忍不住偷偷地问:“你们有几个系统备份?”
  “不算本地,一共有九个,分布在全国各地,理论上说就算整个中国在瞬间陷落,我们都能启动。而且除了光缆连接,我们还有卫星频道,当然这样速度会慢很多。”
  陆臻舒一口气,喃喃自语:“果然不错。”
  接下来的工作主要是等待,各个备份逐一启动,并网调试……冯启泰甚至打开电脑继续给陆臻干小工。地下工事里的味道阴冷,陆臻仔细回忆了自己的奔跑路线,终于确定自己正在麒麟的东南方,也就是武备库下面,就是那个陈默说过的核防级的工事。就是嘛,当时领装备就觉得了,这么个牛掰的工事怎么也不能只为了放几杆枪啊……果然有大用场。
  演习持续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三点人员才分批撤出工事,陆臻回去试开了一下电脑,果然,所有的数据被洗得雪雪白。冯启泰隔壁桌那位小哥备份时出现程序错误,一个礼拜的工作成果化为东流水,悲痛得难以自抑。
  傍晚,严大头子站在信息中心的大门口负手严立,一脸的杀气,一身的煞气,唬得方圆十里鸟兽妖邪无颜色。
  冯启泰心惊胆战地扯了扯陆臻的袖子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陆臻困惑,怎么了?演习失误了?
  头号领导守在门口,信息中心马上哗啦啦倾巢而出在门口的大路上齐刷刷站起几排。严正冷冰冰的视线从左往右在大家脸上掠过,半晌微微一笑,陆臻顿感心口一凉。
  “看到大家都还活着,我真高兴呀!当然按理你们都该死了!”严正说完脸色一寒,转身走人。
  冯启泰使劲地扯陆臻的袖子,吓得眼眶都红了。
  王朝阳目送严大队长远去,怒气冲天,哑着嗓子吼:“50分钟,警报发出去50分钟备份系统才彻底动起来!50分钟可以干什么?啊?自己想想!地面自毁了还有人没下来,想干什么?啊?留着陪葬吗?”
  陆臻发现自己身边的国家精英们已经被训得悄没声儿地蔫了,他羞愧地扪心自问:为毛我这么淡定?这才发现他早就让夏明朗给骂成个二皮脸了,这就么点小人参(人身),小公鸡(攻击),炖成菜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最后一环由谢嵩阳政委总结陈词,那叫一个有理有据不偏不倚,首先肯定了工作,其次提出了建议,最后展望美好未来。陆臻忽然想拍大腿,心道:绝了!这才叫全场的戏啊!有白脸有红脸,有开场的有转门的,还有最后亮相的!相比之下夏明朗当年一个人独唱的那折妖物凶猛显得多么没有过渡。
  原本陆臻看着王朝阳今天这么横眉立目的就有点怵,转眼想溜没溜成,被王朝阳叫下问话:干什么来了,今天?
  陆臻只好交出了他的半成品模型,没想到王朝阳一看兴趣就起了,临时招了几个人过来说要研究研究。陆臻心想软件又不是老婆,借你玩玩又不会少块肉,就大大方方地出借了。他前晚上一夜没睡,白天又跟着信息中心这群人折腾了一天,是真困了,晚饭后没多久就幸福地爬床上平躺,完全没料到一夜梦醒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居然会变成这样子……
  陆臻出完早操抓着一手香甜的花卷儿,看夏明朗与王朝阳两人各自横眉怒目。
  “呃……”陆臻从夏明朗手上把自己的作训服拽出来,“咋啦?”
  夏明朗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朝阳同志的耐性比夏队长要略好一些,拉着陆臻细说从头。
  事情是这样的,王朝阳看完模型觉得思路很好,很有前途,就谋画着要把此模型直接整合到目前通用的战术测算软件里面去。因为心情激动嘛,也不管三更半夜他一个电话就把夏明朗叫了过去,两个人便开始合计,结果合计了没几步又干上了。
  夏明朗说为什么你不能这样,你干嘛非得那样,你那样老子用起来麻烦死!王朝阳拍案说你他妈不懂不要乱说,我给你整成那样我得费劲儿死!夏明朗顿时不服,说我不懂你最懂!整成那样有什么费劲儿了?我看没什么分别!
  王朝阳怒了,说我为什么要向一个种番薯的解释苹果机的原理?
  夏明朗更怒,说老子现在想弄个洗番薯的,你硬要塞台洗衣机给我,还说这是最新型号?
  两位中队长都干上了,下面的小弟一个个噤声,夏明朗和王朝阳连吵带合计折腾了半宿,但是因为双方的知识结构作战经历相差太远,越吵越吵不到一块儿去。夏明朗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看天都亮了,直奔食堂把陆臻从抢花卷儿的人堆里拔了出来。
  陆臻一边撕花卷儿一边听两位队长介绍自己的思路,最后拍拍手上的面渣说:“这样啊!行,交给我,我来搞定!”
  夏明朗顿时眼睛就亮了,把陆臻拽到怀里好一阵揉搓。王朝阳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果然不错,要得就是这种“我来搞定”的豪迈霸气!难怪严头看重他,难怪夏明朗那狼崽子不肯放人。
  陆臻是个有行动力的人,当天上午就组织几个研究人员开了会,分配明确任务,一一到点。为了方便随时与夏明朗交流意见,他一个人借了自己队里的服务器在一中队的办公区干活,反正整个麒麟内部网络都是光缆连接,数据传送完全没有障碍。
  陆臻转转脖子伸伸腿说兄弟们随我大干一场!
  能呆在麒麟基地那就不是只有一把刷子的人,大家顿时哄然一笑,说好!
  结果,这一干,就是三天三夜。
  信息那边人多还能轮一下,而陆臻一来是没替换,二来他是真的自己飚上了。这小子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兴致来的时候很话痨。
  程序也是一种语言不是?
  陆臻编着编着状态就来了,回头向郑楷请了假,不眠不休的疯狂作业,以一人之力对拼网络另一头的整个小组,把机房里那台服务器操得咔咔乱响。除了中途基地宿舍的锅炉坏了,他被夏明朗借口修锅炉骗出去小散了一会步,就一直连机房大门都没出过。夏明朗一直觉得自己算狠人,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可是遇上如此善于自虐的主,他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心疼了。
  第一天晚上夏明朗刚好加班,半夜回屋路过机房的时候,看到陆臻在蹂躏键盘,桌上一包饼干开着封,一块都没动。
  “饿不饿?”夏明朗拎了一块塞嘴里嚼。
  陆臻转头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夏明朗总觉得那双晶亮的大眼睛里此刻正在跑着码,一行行淡绿色的代码,飞快地滚动着,跟黑客帝国似的,然后黑客陆臻很干脆地把头转过了去,好像压根儿就不认识夏明朗。
  夏明朗有点伤自尊,于是又拎了一块在陆臻面前晃悠:“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陆臻对着饼干凝视了半秒钟,倒是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一口咬上去,咬下了一半,夏明朗看着自己手上的半块饼干很是无语,索性站在旁边把那一小包饼干都喂他吃光了,自然,这期间陆臻没有转头看过他一眼,眼睛里跑着黑白分明的代码,一行一行的。
  天快亮的时候陆臻实在是脑子里疼得厉害,站起来给自己去倒了一杯水,喝水的时候咂到自己嘴里有咸酥味,忽然就想起了他那包美味酥的归宿,脸上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到第二天晚上,夏明朗已经有了经验,收工的时候给陆臻泡了一碗方便面带过去。陆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仍然很茫然,于是夏明朗在心里喊着,不是吧!这个也要我来喂你?
  好在那小子很快又回过味来,一把抢过了面碗,稀里哗啦吃得飞快,夏明朗看到他桌上的杯子空了,顺手就给他倒满了水。
  第三天晚上夏明朗是在军部睡的,下午有个小规模的研讨会,十几个一线的营团级指挥员凑到一起分析演习的数据,规格不高,但是很能学到点东西。
  特种侦察与野战军团之间的配合一向都是个很吸引人的课题,夏明朗是与会唯一的特种军官,比陆航团的还抢手,话题绕到他身上就扯不开,直到会开完了还有人不肯放他走,拉到军区招待所去开了个房间,几个大老爷们儿凑在一起聊了一夜。半夜的时候有人出去叫宵夜,夏明朗忽然想起陆臻这会儿一个人呆在机房里不知道在吃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给郑楷打电话,因为,怎么说呢,他实在觉得这么干挺说不出口的。
  我怎么向老郑解释呢?我又不是陆臻他妈,也不是他老婆……夏明朗郁闷的想。
  为了赶早上的训练,夏明朗大清早的开了车回基地,吉普车开过办公楼的时候看到机房的灯还亮着,暗暗的一盏,不算太亮。他先回宿舍换了作训服,看看时间还早,便踱到机房去转了一圈。
  陆臻正在最后攻坚时刻,程序补丁什么的都写完了,正盯着屏幕在调试找BUG。黑亮亮的大眼睛,青郁郁的黑眼圈,一张脸极为憔悴,眼睛却发亮,神色间的执着甚至有点偏执的味道。
  夏明朗虽然是暴君转世,可到底还是有点人心的,他僵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陆臻同志,辛苦了。”
  这一回陆臻为了辨认他花了更多的工夫,本来夏明朗以为他会豪迈地回上一句“为人民服务”什么的,以符合陆臻少校随时随地的恶搞作风,可没想到陆臻竟然很认真地想了一分钟,然后继续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辛苦,喜欢就不会觉得苦。”
  夏明朗僵在门口,陡然有种周星星看串了跳到央视一套的违和感,一时间不知道往下这台词该怎么接,幸好起床号及时挽救了他,他摆了摆手往楼下跑,陆臻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句:“队长,再帮我向楷哥请一天假,我今天下午就能搞定。”
  PS:
  神圣军团:这支军队由底比斯将军高吉达斯(Gorgidas)在公元前378年建立,由150对出身高贵的情侣组成,他们最初都散布在底比斯的各个军团中,高吉达斯将他们单独组成一个军团,互相宣誓忠于爱情与友谊,作为辅助其他军团的精锐部队使用。高吉达斯的继任者派洛皮德(Pelopidas)将神圣军重新定位成先锋部队,神圣军在40年中战无不克,使底比斯成为希腊最有势力的城邦。
  4.
  落日西沉的时候,陆臻终于完成了他的定稿,打包备份,又给夏明朗再拷了一份塞到他办公室的门缝里,终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知觉回来了洁癖也回来了,他闻到自己身上酸津津的汗味,顿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连饭也顾不上吃,直奔宿舍去洗澡……
  三分钟后,陆臻悲愤地装了一塑料袋的洗浴用品又一次跑下楼,真倒霉,他忘记营区宿舍的锅炉坏了!要说这基地电工的工作效率也太差了,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搞定集成电线他祖宗!
  在经历了差不多80个小时的高速运转之后,陆臻的大脑现在跟车祸现场没什么本质的分别,看到白色自然会想到屏幕底色,看到黑色则自然想到代码字符。他一边脱衣服眼前一边在滚动着最后几组程序语言,脑子里像是安了个播放器,在不断地进行着单曲循环。好不容易等他扒光了衣服一转身,蓦然间看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半弯着腰在脱最后一件军装T恤,从身形到侧影,怎么看怎么像是夏明朗。陆臻愣了一会,心想,大爷的,至于吗?居然都出现幻觉了!
  可是等幻觉同志把脑袋从自己的衣服里拔出来,却转过脸冲他笑了笑:“这么巧?”
  陆臻又狠狠地愣了一下,抓起自己刚刚脱下的衣服往头上套。
  “你搞什么?”夏明朗一伸手拦住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行为怪异的家伙。
  陆臻的视线茫然而空远,飘飘荡荡地落在夏明朗背后的某一个不知名的点上,他继续呆滞地思考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又想起来还有个BUG要修掉……”
  “行了,你明天再去改,今晚上先睡一觉,不差你这一两天的。”夏明朗一副“我算是服了你”的无奈表情,有力的手臂横过陆臻的胸口,架着他要往里拖。
  “队长……”陆臻挣扎,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冒出来。
  夏明朗抢过他的T恤扔进柜子里,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用力。
  陆臻毕竟拼不过他,顿时被拖动,跌跌撞撞地跟到夏明朗身后,他现在的脑力不够用,全都烧得焦糊冒烟。太热了,真的,口干舌燥的,所有相贴合相摩擦的皮肤都像是在被热油煎滚着一样,从里到外地烫起来。这实在是太残忍,陆臻心想,居然在他如此神志模糊意志薄弱的时刻,让他与夏明朗做如此超距离的接触,这样的人生太荒谬了,他妈的什么人编的剧本,他想杀人。拖拖拉拉地走到门口,陆臻终于从夏明朗胳膊下面钻了出来,一边咕哝着我自己会走,一边给自己找了个格间。
  听说疲劳会产生特殊的神经递质从而对人类的性格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鉴于这个理由,夏明朗很宽容地原谅了陆臻的坏脾气。陆臻懵懵懂懂地撞开了龙头,呼啦啦的冷水一下子浇下去把他冻了一个寒战,顿时,人又清醒了过来,他抹了把脸,把眼角的水迹擦掉一点,一手撑在墙上,调起了水温。
  夏明朗就在他旁边的格子里,基地的公共浴室格局很大众,喷头安在墙上,半人高的木板围出一个个的格子间,木板下面是空的,离地半尺,靠墙的地方挖了一个浅浅的引水槽。
  陆臻一开始洗得很晕,站在喷头下面模模糊糊地冲着水,冷不丁眼前一亮,隔着一道水晶帘看到个熟悉的影子,顿时全身的血又热了起来。
  我靠,陆臻转头四面看看,心头火起。明明就空得很,一面墙边十几个格子才站了五个人,哪儿不好呆,偏偏要跟他抢这个风水宝地?
  夏明朗正在洗头,顶了满头的白色泡泡莫名其妙地看过来,“找什么呢?”
  呃?
  陆臻梗了一下,从喉咙口一直干到心底。
  他从来没见过这景象,夏明朗的眼睛里溅了水,亮得不可思议,身上的肌肉随着扭转的动作拉出微妙的曲线,细小而光亮的水流沿着起伏的纹理滑下去……陆臻的视线不自觉跟着往下走,被木板墙隔断。
  要死了,要死了……
  陆臻百爪挠心似的痒,悲愤地感觉到经过自己下身的水流温度惊人。
  “干嘛呢?”夏明朗顶了一头的泡泡靠过来趴在木板上:“杀气腾腾的,行了,明天放你假,爱睡多久睡多久……”
  陆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自己扎到水流中间。
  要死了,要死了,要控制不住了,观音如来,满天神佛,谁来救救他。
  夏明朗的好心好意碰了一鼻子灰,十分没趣地退了回去冲头发,忽然一阵冰凉的水汽从旁边扑过来,夏明朗顿时诧异,转头看到陆臻握着拳站在喷头下面,嘴里念念有词。
  搞什么搞?夏明朗伸长手捞了一下,水流打到他手心里,还真是凉的。
  “哎,哎……我说,陆臻……你搞什么?”夏明朗趴到木板上伸手拍陆臻肩膀,触手湿滑冷腻,一片冰凉。
  “多明显啊队长,我在洗冷水澡。”陆臻在他手下触电似的退了一步,隔着水帘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倒是含着笑的,尾音里有微妙的颤动。
  “我还当你编程编傻了,没听说过你有这习惯啊。”夏明朗心下一松,感觉到额角上的水滴滑进了眼睛里,便用力甩了甩头,一时间水花四溅。
  “队长……”
  夏明朗正埋头揉眼睛,耳朵里忽然窜进去这么一声,又沙又哑的,简直就不像是陆臻的嗓子,顿时有点无奈:“你小子别逞强,当心伤风,我听你声音都不对了。”
  夏明朗等了一会没听到陆臻回应他,抬头看过去却发现水温已经调回来了,白色的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陆臻修长的身体被温柔地包裹着,线条流畅而生动。夏明朗趴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小子身材其实还真挺不错的,骨架生得好,肩宽腰细腿长,整个人标直了昂扬向上,像一杆枪。五大三粗肌肉扎实的大老爷们看多了,偶尔看到陆臻这一路劲瘦挺拔的也挺养眼。
  夏明朗心里咕哝着,难怪基地里那几个被宠得像熊猫似的未婚女护士眼睛都围着他转呢,人家也是有本钱的啊。
  陆臻尽量不去想夏明朗到底在看什么,可是挡不住心底的血一寸寸地热起来,热流滚滚往下涌,某些不该有的欲-望便蠢蠢欲动地想要抬头。
  真……他娘的!
  陆臻欲哭无泪地在心里骂了一声,抬手啪的一巴掌下去,又把热水闸给关上了。
  唔,好冷,不过……真刺激!
  “陆臻?你这习惯还……”夏明朗又一次被这冰冷的水汽给冻着。
  “队长,你没有听说冷热水交替淋浴,可尽快地消除疲劳吗?”关键时刻,陆臻百科全书一般的大脑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真的假的?”夏明朗疑惑,这年头大家的人品都不怎么样。
  “真的。”陆臻一本正经地点头,“英超的球员都是这么干的,这样做可以收缩毛细血管,加速血液循环,提高神经末梢的敏锐性……”
  大爷的!陆臻差点一口咬在自己舌头上。
  哦?夏明朗很有兴致地尝试起来,冰冷的水流瞬间激得他全身肌肉急剧收缩。
  “哇,靠……”夏明朗兴奋地磨搓着皮肤,玩得兴起,笑道:“果然很爽!”
  陆臻的嘴角抽搐。是很爽,他快爽得冻死了,总算是下身的血也冷了,又哆哆嗦嗦地打开了热水闸。好暖,陆臻晕乎乎地抱着胳膊,整个人像是在热水里化了似的,舒服得他不想睁开眼。不过太舒服的直接后果就是昏头,暖洋洋的水温,耳边是最喜欢的那个人在兴奋地哼着声,手掌磨过湿滑皮肤的水响……
  陆臻猛然间瞪圆了眼睛,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念有词,一边开始准备收工走人,他认栽了,不呆在这鬼地方自虐,回去求助万能的右手,YY无罪……
  夏明朗刚刚冲完一轮冰水,整个人神清气爽,听着陆臻嘴巴叨叨唠唠的鸟语,好奇心又一次大炽:“你这又是唱哪出?”
  “林肯,解放黑人奴隶宣言。”陆臻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被夏明朗胸口大片红通通的皮肤刺得瞳孔一阵收缩。
  夏明朗哭笑不得:“你开什么玩笑。”
  “不开玩笑……”陆臻提高了声音背给他听。
  夏明朗无奈地摸摸头:“陆臻同志,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哪能啊……我这是在练口语呢,队长您能听懂吗?”陆臻笑得挺诚恳,诚恳得咬牙切齿:妈的,没事长这么性感干吗?还脱光给我看!老子真想咬死你!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是吧!?”夏明朗笑骂,抡起湿毛巾就砸了过去,“过来帮我擦背。”
  陆臻一下被砸得懵住,愣了三秒钟才挣扎着反抗:“队长,您这是假公济私啊。”
  夏明朗危险地眯起眼睛,笑眯眯的:“嗯?”
  妈的!陆臻知道逃不过去,心里一阵凉一阵热惊得乱跳,只是过去之前捡起地上的大毛巾往自己腰上围了一下,没什么理由,很微妙的心动,而事实证明这么做是很必要的。
  夏明朗见陆臻乖乖从命,便笑笑的撑到了木板上,弯着腰,整个人绷出一条诱人的弧线。
  陆臻手里握着毛巾百感交集地站到了夏明朗身后,没见过这样的夏明朗,说实话他也不想见到,陆臻不自虐,他也没什么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占有欲。喜欢就喜欢,得不到就得不到,他有他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他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争取去抢夺。老实讲,像那种爱谁就要占有谁的疯狂心理在他看来其实挺幼稚的。
  夏明朗等半天不见有动静,诧异地回过头,却看到陆臻凝着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心里疑惑地一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哈……没事。”陆臻如梦初醒似的璨然一笑,单纯而诚恳。
  他抬手把毛巾叠了叠,按到夏明朗背上。
  夏明朗一头雾水,只能莫名其妙地回头去。
  陆臻的施力很轻柔,缓缓地擦过去,先擦干净了夏明朗背上的浮水,夏明朗被他弄得直犯痒,笑着扭了一下。
  “哎,我说,你用点劲,别跟个娘们似的。”
  夏明朗本以为这么一句话砸过去,陆臻无论如何也得给自己来一下狠的,还绷紧了肌肉等着承受,没想到陆臻只是小声地哼着鼻音嗯了一声,手上缓缓地用力。
  粗糙的毛巾摩擦着光滑的脊背,皮肤泛出深红的血色,污垢一点点浮起来。
  陆臻用力擦过一遍,掬了水泼上去擦干净,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夏明朗,手足无措地愣了一秒,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夏明朗正偏头枕在手臂上,眼睛微闭,好像睡着了一般。陆臻在恍惚中有种美妙的错觉,好像已经跟这个人很亲密了似的,他把毛巾搓了搓拧干,重新又按了上去。
  夏明朗背上的皮肤没经那么多的风雨,跟手臂上是两种质地,是光滑而紧绷的健康的皮肤,红通通的看起来柔软得过分。
  陆臻隔着一层薄薄的毛巾料去抚摸肌肉起伏的纹理,偶尔他的手指也会滑出去,彼此相触的瞬间有通电一般的兴奋快感,烧得他眼前发白。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回响,喧嚣个不停,于是脑子里异样的安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每一下心跳。慢慢地,整个世界都与他相隔绝,洁白的水汽为他划出了一个虚幻的空间。
  他,和他想要的人。
  陆臻的手上用力,缓缓地摩擦,施力均匀,恰到好处,热气和摩擦让夏明朗的皮肤泛出兴奋的红,映到陆臻的眼底,一片血色。
  心脏慌得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唇上发干,舔过多少遍都没有用,饥渴的滋味,从舌尖蠢蠢欲动。
  他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喧嚣冲撞,全身的血都涌到手上,每一个手指都涨得通红,而当他惊醒的时候,嘴唇离开夏明朗的脖子只有两寸远。
  陆臻蓦然睁大了眼睛。
  进,还是退?
  欲望与理智在他的大脑中拉扯,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思考过在这种局面下近身格斗,他从夏明朗手里能讨到多少便宜,当然即使最后是夏明朗制服了他,那画面看起来仍然美好得喷血。
  陆臻灼热的呼吸徘徊在夏明朗的脖颈处,让他过度敏感的神经末梢一触即发,麻麻的,有点痒。
  夏明朗懒洋洋地睁开眼:“好了吗?”
  “没!”陆臻恶狠狠地按下一爪子,“你脏得要死!”
  “不至于吧……”夏明朗嘀咕一声,无辜地抽了抽鼻子,又乖乖闭上眼。
  陆臻仰面往后倒,强劲的水流直接拍到他脸上,顿时呼吸停滞,恍惚中神志似乎又有了变化,可能是清醒了,也可能是更糟。陆臻微微笑了一下,有点嘲弄的味道,是给自己的。这样很不好,他措手不及,发现他强大的自控能力还是有漏洞。
  爱欲纠结,原来欲比爱更难耐,因为爱情可以一个人静静品味,而欲-望必须要发泄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才可得解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吗?
  陆臻挺气馁地想着,原来他也只是个俗人。
  夏明朗起初倒是被他擦得挺舒服,全身的筋骨放松,倦懒得有点犯困,可是忽然间落到他背上的力道就没轻没重了起来,夏明朗一阵无奈,嘴角勾出个柔和的弧线:这小子,终于想起来有仇报仇了。
  “陆臻……哎……”夏明朗拧着腰躲闪。
  陆臻不理他,凶狠地用力。
  “陆臻。”夏明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抓住陆臻的手腕,“我说,你这仇报得太明显了哦!”
  陆臻惊惶地看了他一眼,湿热的手腕在夏明朗的手心一转,瞬间滑开了去。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夏明朗被那束目光打到眼底,一时之间几乎有点错愕,辨不明其中的滋味,可是等他再定睛去看,陆臻的神色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淡淡然的笑,活泼跳跃而明亮。
  他眨了眨眼,笑道:“队长,不是你嫌弃我太娘们儿了吗,都快把你整睡着了。”
  夏明朗有点困惑,终于确定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双眼睛里闪着太多复杂的东西,贪婪而迷恋,焦虑而热切,然而这些词都与陆臻无关。
  陆臻是明朗的,而且从容不迫。
  “行行,不娘们儿,哈……”夏明朗眼珠子转了转,笑开来,一巴掌拍在陆臻背上把他翻了个个压到墙上,凑上去笑道:“那什么,让我投桃报李?”
  比起夏明朗一贯的劣行来,他这次靠得不算近,可是炽热的呼吸拂过裸/露的皮肤,一瞬间点燃了陆臻刚刚强压下去的心火。
  “队长……队长!”陆臻忽然恼怒,拼了命挣扎,从夏明朗手肘底下逃了出去。
  “唉,怎么了?”夏明朗无奈,“开个玩笑嘛,好了好了,不弄你了。来,趴过去我帮你按几下,我可不是吹的,改天你去问郑楷,技术一流。”
  夏明朗压了压十指,伸手就要去拉陆臻,陆臻一闪身躲了过去,脸上绷得硬邦邦的,挺不屑似的挑了夏明朗一眼:“不用了,小爷我手够长,自己能按!”
  操!狗咬吕洞宾么?!夏明朗在心里骂了一句,暗忖这年头的兔崽子们也太个性了。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算完了,陆臻就算日后回想起来也就是一个小插曲,算逃过一劫,可偏偏此刻陆臻混乱的大脑里只剩下三分神志,他绷着脸往外走顾上就顾不得下,一脚踩到个滑溜溜的东西,顿时重心不稳,仰头就往后倒。这格子间里本来就狭小,两个人站到一起都难免碰到,陆臻这么一跌下去,直接就砸到夏明朗身上。
  夏明朗反应灵敏,张开手准准地捞住了陆臻,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太喜感了,刚刚还神气活现地得瑟呢,一转身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陆臻只觉身上一热,夏明朗的胸膛便贴上了自已光裸的脊背,大面积皮肤贴合的感觉扯断了他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了,漫无边际的火烧得他眼前一片迷蒙。什么都远了,天和地,只剩下夏明朗近在咫尺的脸,笑得明亮而纯粹,水滴从他的脸颊上滑下来,落到自己的肩上,烧穿了皮肤直接化入了骨。
  “哎,我说,你至于吗?”夏明朗一不小心笑过了,眼睛溅进了水,涩涩的什么都看不清,轮廓线上蒙着一层晶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陆臻的脑袋,毛茸茸的湿发乱乱地揉过去,湿发之下的额头温度高得惊人。
  “发烧了?”夏明朗心里疑惑,把陆臻转了个向扶起来,手掌把他湿漉漉额发往上推,贴上他的额头。
  热,火烧火燎的,掌心里一片湿热。
  夏明朗轻轻拍了拍陆臻的脸颊,那永远轻松微笑的脸此刻神情僵硬,困顿地皱着眉,眼神迷蒙。
  “喂?还好吧,真生病了?” 夏明朗试探着帮他按起了太阳穴。
  太近了,陆臻微微低下头,看到夏明朗的脸就在自己眉睫之梢,好像每眨一下眼,睫毛就会从他的脸上拂过去一样,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凝固着,就像乱乱的毛线纠结成了团,你呼出来的让我吸进去,我呼出去的,你又收走。
  陆臻忽然觉得愤怒,他痛恨夏明朗眼中那分单纯的关切,这个人是关心自己的,他可以为了他去死,如果这有必要。然而那不够,因为夏明朗的关切是没有差别的,他随时会为了另外那好几十个人去死,只要,那是应该的。
  不,不是这样!
  陆臻心想,我不是在嫉妒,我只是……渴望!
  渴望亲吻和拥抱,皮肤贴合在一起融化,渴望坦白而明亮的笑容,渴望夏明朗贴在他耳边向他述说心事,渴望夏明朗看向自己时,目光与众不同的瞬间。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疯狂而急切:让我说出来,让我说出来吧……给一个机会,让我说……
  说我喜欢你,可否与我在一起。
  说我崇拜你,我想与你在一起。
  夏明朗。
  你可以是所有人的队长,可不可以,偶尔,也是我一个人的夏明朗?
  5.
  陆臻一点点往后退,后背贴到冰凉的瓷砖上,一点点清明升到脑子里,僵硬的表情渐渐柔和。
  “好点了?”夏明朗收了手。
  “嗯!”陆臻点头。
  “我看你是太累了,电脑看太久,颈椎出问题了。”夏明朗的食指划了个圈,“转过去,我帮你按一下,回去再睡一觉就好了。”
  陆臻一直垂着眼,仿佛很疲倦的样子,于是,夏明朗也就没有机会看清他的眸色,如此漆黑深沉如夜。他乖乖转过身,额头抵在瓷砖上汲取那一点冰凉的温度。
  夏明朗的手法很好,是专业的那种,手指准确地按在穴位上,尖锐的酸疼过后是酥麻麻的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丝丝入扣。
  陆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夏明朗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自己背上游走,摩擦按捏,每一点按下去都带着火星,偶尔曲起指节滑过他的脊柱中线,一路揉按着往下,终止在尾椎上,于是爆炸一样的快感就这样升腾起来,激烈的电流噼里啪啦地沿着脊髓传导,直接插入神经中枢。呼吸不可遏止地粗重了起来,他张大了嘴喘气,以满足自己对氧气的需求,身前的瓷砖已经被他暖成了一个温度,下身热得发烫,血管突突地跳动着,陆臻紧紧地咬住唇,却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
  “疼?”水声喧杂,夏明朗不太听得清楚那些细微的呻吟,他凑上前去问,呼吸尽数喷洒到陆臻灼热的耳根。
  失陷在情-欲煎熬中的身体分外的敏感,陆臻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额头抵在墙上摇了摇。
  “忍着点,快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夏明朗揉了揉他的脖子,却换了一种手法,手掌贴着他的脊背从下往上地摩擦,拇指擦着脊柱往上推,掌心里粗糙的茧一下一下地划过,可怕的节奏感,会让人联想到某种律动的频率。
  夏明朗揉了揉他的脖子,却换了一种手法,手掌贴着他的脊背从下往上的摩擦,拇指擦着脊柱往上推,掌心里粗糙的茧一下一下的划过,可怕的节奏感,会让人联想到某种律动的频率。
  陆臻的郁望在抬头,硬到不能再硬,疯狂的难耐的电流在体内乱窜,终于还是忍不住,右手悄悄的往下移,隔着一层毛巾握了上去。他从喉咙口叹息了一声,把身体贴到墙上,尽量隐藏起手掌的罪行。
  条件所限,陆臻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是紧紧的握着,随着夏明朗的节奏滑动,粗糙的毛巾料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可怕的快赶一阵一阵的侵蚀着他的大脑,直到眼前空虚一片。
  太过美妙的滋味,陆臻只觉得此刻身陷在一个奇异的梦境里,夏明朗的呼吸就在他耳畔,鼻子里闻到的全是对方的气息。他的手在和自己的皮肤而摩擦,最原始的快赶在体内升腾,随着夏明朗给出的节奏,这简直。。。。。。就像在做爱一样。
  陆臻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来,牙齿紧紧的咬在自己的手腕上,把所有的申今和尖叫都闷在喉咙口,呜呜咽咽的隐在了水流声中。如此隐秘的激情,幻想与现实交错,随时都会被发现的恐惧让快赶变得惊心动魄,每一下的冲撞都化到骨血里,心口一阵阵的发凉,又被血流暖过。
  像这样癫狂而又激烈的刺激撑不了太久,没几下陆臻就已经冲上了巅峰,他把身体紧紧贴在墙上,手指用力的最后动了两下,所有翻涌沸腾着的郁望冲闸而出,在他的手掌里爆发。
  在最后的瞬间,脑中是一片空白的像濒死那样的麻痹,灵与肉劈裂分离,灵魂喧呼嚣叫着破胸而出,堕入万丈深渊。他在朦胧中听到夏明朗在他身后叫喊,声音模糊而急切,手臂撬进自己与墙面的空隙,像是要把他翻过去。陆臻拼尽了全力想要抵挡这种力量,最后在高朝回落时的虚脱中彻底的崩溃,忽然间放松的肌肉失去了对一切的支撑,仰面软倒在夏明朗怀里。
  夏明朗没料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肌肉僵硬,然后很快地就开始震颤痉挛,转瞬间就陷入了昏迷,陆臻软在他怀里像滩泥似的抱也抱不起来,夏明朗只好顺势坐到地上,让他靠到自己肩膀上,一只手绕过去按到了他耳根下,颈动脉在自己的食指之下飞快地跳动着,几乎连在了一起分不出间隔来。
  见鬼!夏明朗在心里骂了一句,伸长了手臂够到了水龙头把水温调低。
  陆臻其实已经慢慢清醒过来,可是挡不住这事实在太尴尬,他根本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去面对,索性就一味地装死企图蒙混过关。他悄悄地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还好还好,所有的污迹都射在了毛巾里,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陆臻不动声色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把双腿并起,让自己藏得更好一点。
  夏明朗沾了满手的凉水拍到陆臻脸上,浴室里昏黄的灯光下水汽氤氲,年轻的面孔泛着异样的血色微红。陆臻从来都晒不黑,晒来晒去都是那样,微黄的小麦色,于是血色就特别地显,隐隐地在薄薄的皮肤之下流动,像是几欲喷薄而出的淡淡霞光。夏明朗一时之间有点迷惑,很微妙的感觉,手掌之下光滑的皮肤像是有点烧手,又似乎是粘腻的。于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大脑在对情绪的一番过滤之后抓住了那丝草率的怒气。
  夏明朗对准了陆臻的人中用力掐了一下,陆臻吃痛,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微微睁开了眼。
  眼波流丽。
  陆臻心里叫嚣着,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就什么都藏不住了,可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个姿势这个角度,裸身相对,肌肤相合,真的很容易让他有种梦幻一般的错觉。从下往上,视线掠过夏明朗侧脸的轮廓线,然后眼帘缓缓地闭合,把一切都封在眼底。
  “喂,哎……”夏明朗用了点力气去拍他的脸,陆臻皱了皱眉很不舒服似的哼了一声,身体往下滑,额头在夏明朗肩膀上蹭来蹭去。
  “哎,哎……行了……”夏明朗掰过他的脸按在太阳穴上,“头疼?”
  陆臻完全不知道下面的戏要怎么唱,只能听一出哼一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想不想吐?嗯?”
  “唔!”
  想吐?为什么?陆臻莫名其妙。
  “你呀!”夏明朗哼了一声,声音里有淡淡的怒气。
  陆臻在一头雾水之中急速地运转着大脑,然后身体一空就被人捞着腰抱了起来,很别扭的姿势,像是在……扛麻袋,陆臻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忍不住有点想笑,只能狠狠地闭上嘴。
  夏明朗扛着麻袋出去的时候还撞上了熟人,二中队长黄原平颇为惊讶地瞪过来:“哟,老夏啊,你这是唱哪出?”
  “问他吧!”夏明朗气不打一处来,“洗个澡都能晕过去。”
  黄原平啧啧地扳过陆臻的脸来看了看,叹息:“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你们家陆臻吗?怎么搞的?你把人操成这样?”
  夏明朗哭笑不得:“凭什么说是我操的?”
  “得了吧,老夏,你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骨头渣都能榨出髓来的主。这小子呆机房里几天了?我看他三天没动过窝!他那动脑子的事算起来比咱们出任务还伤呢。我说你也真是,别逮着经操的就没日没夜地折腾,改天把人操死了,有得你哭去。”黄二队长出身福建,平常的时候满口操来操去大家也听习惯了,不会往引申义上去想,偏偏在这当口上陆臻的心情太过微妙,听完他那句话只差没血喷心。
  黄队长看着陆臻的小脸一点点又飚上血,顿时觉得有趣,拍着他脖子笑道:“行了行了啊,别不好意思,你这也算是因公殉职,没什么丢人的!哎对了,我说陆臻啊,现在认清了你们家队长的真面目了吧,赶明儿给大队打个报告来跟我吧!你黄哥我可比他会心疼人。”
  “我靠,老黄你当我是死人啊!”夏明朗挑眉笑骂,抱着一个人尚可以一脚飞踢出去,黄队长眼明腿快,一闪身就避了过去,呵呵笑着往里间走。
  夏明朗抱着陆臻走了两步,忽然又觉得别扭,试着放下来问了一句:“醒了没,能走了吗?”
  陆臻含含糊糊地答应着,铁了心装脚软,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自己绊了个踉跄,夏明朗倒是手快,一转眼又把他捞了回来,继续扛麻包似的把人扛了出去。
  浴室的外间有几排木质的长椅,夏明朗随便挑了一个把陆臻放上去,扯下陆臻腰上缠的毛巾正要绞。陆臻蓦然间感觉到身下一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匆匆忙忙地挥了挥手,很任性似的把毛巾抢了回去。
  夏明朗看着他失笑,弯下腰对上陆臻迷迷瞪瞪的眼睛:“醒了?把身上擦擦干。”
  陆臻满头虚汗地握着毛巾,心虚麻麻地凑到面前偷偷闻了闻,真是上天保佑,刚刚瘫在地上的时候被水冲了一阵,基本上已经毁尸灭迹。一旦确定了是没事,陆臻装死的心理又腾了起来,装腔作势地绞了几下,擦着擦着又想继续晕过去,可是一抬眼,眼前空无一人。
  夏明朗洗澡怕麻烦,一条毛巾卷上块肥皂就是全部装备了,赤着脚来去,没有一点声音。
  陆臻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嘴角慢慢浮上了一丝苦笑,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擦身上的水。装得太过,人戏不分,还真以为戏假情真了。陆臻在心里笑了两下,眼中清意一点点漫出来,忽然手上一空,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夏明朗已经把衣服穿好,站在他身前把毛巾又绞了绞,蒙头蒙脑地包了上来帮他擦头发。
  陆臻蓦然间就觉得眼眶开始发热,可是到底不想哭出来,眼泪都含在眼底,毛巾拖过的时候也就都吸干了。夏明朗坐到他身边一路擦下去,陆臻这次是真的累了,四肢都没有一点力气,任由人摆布。
  夏明朗把陆臻草草抹干,转过头却正对上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的,染着刻骨的疲惫,刹时间心里一凉,有一点麻麻的疼从心尖上化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疼过之后便发软。
  “很累?”他声音放软,那一点沙哑磁得惊心。
  陆臻想了想,点点头。
  夏明朗坐过去一些让他靠到自己身上,被沾湿的T恤上带着水腥气,传递出皮肤的炽热,会让人舒服而安心的温度,陆臻知道自己很贪婪,也就懒得去控制他的贪念,他已经什么都不强求了,随遇而安就好。
  “昨天晚上消夜吃的什么?”
  陆臻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还是老实地摇了头。
  “那今天呢?午饭吃了什么?”夏明朗的声气有点怒,陆臻很敏锐地听出来了,但是他此刻的脑细胞不足,一时判断不出缘由。
  “没吃?徐知着没给你送饭吗?”夏明朗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偏过头去看他,陆臻从那一眼怒视中忽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他以为自己搞成这样是饿出来的!
  陆臻心里哭笑不得,不过,心慌,心悸,震颤,虚脱……算起来还真的跟低血糖的症状挺相合,既然夏明朗已经为他找到了借口,他倒真是一点也不介意沿着剧本唱下去。
  “问你话呢,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陆臻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小花,今天,外场打靶。”
  夏明朗一阵懊恼,还真是昏了头了,今天去外场打山地的移动靶,明明是自己带的队,午饭是干粮,可是这么一想,火气又更大了起来:“那这么说晚饭你也没吃?”
  陆臻不说话,又轻轻点了点头,他今天这一天的口粮是两包美味酥,要算起来也是真的没吃饭。
  夏明朗这时候已经气得只会笑了,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可能性:“那你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中午那顿不必问,他看着徐知着抱着饭盒去找陆臻。陆臻吞了口唾沫,昨天晚上他给自己泡了碗面,包装盒此刻应该已经在垃圾场集中处理,完全毁尸灭迹,于是某只狡猾的小狐狸铁了心要装白兔,软绵绵的脖子摇了两下。
  夏明朗心头火起,双手掐在陆臻脖子摇晃:“你个不要命的小混蛋,你玩绝食也挑挑时候。”
  一个人的心理暗示是很微妙的,如果一直叫嚣着不抛弃不放弃,真到了精力衰竭的时候也能再撑一阵,可如果心头藏了个小恶魔,一直撺掇着大叫晕吧晕吧……那么也就真的可以随时晕过去。更何况陆臻本来就体力透支精神不济,刚刚才熬过一场惊魂,连心脏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不绝。他就着夏明朗的力道摇晃,抱着脖子咳了几声,软软地又倒了下去。夏明朗吓了一跳,伸手去摸陆臻的脉,手指下脉动均匀和缓,这才放了心,索性把他放平,脑袋枕到自己大腿上,好睡得舒服一点。
  血糖偏低时不宜做太大动作,否则体内能量供应不足,搞不好会真的晕过去,过了一会,陆臻听到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夏明朗低声说了句谢谢,窸窸索索地开始拆包装袋,然后一块软滑甜腻的东西顶到了嘴里,陆臻一沾唇就知道是什么。
  巧克力,陆臻在恍然间明白了夏明朗抱着他呆在这里等什么。
  有点失望,一些感动,很复杂的心情,不一而足。
  “慢慢吃,别太急,一会就好了!”夏明朗把巧克力一块一块掰开递到他嘴边。
  浴室里的环境高湿高热,巧克力不可避免地融开了一些沾到手指,浓腻腻的深褐色糖浆闪着诱人的光泽,陆臻垂着眸子往下看,夏明朗的手形并不粗大,不过食指上有很厚重的茧,是长期摸枪的结果,他正犹豫着要用怎样的方式舔干净这点糖浆才不算突兀,夏明朗已经把最后一块塞到他嘴里,自然而然把手指收回去含到嘴里吮吸。
  唔……
  陆臻睁大了眼睛往上看,有些失望。
  夏明朗低下头,询问的姿态:“好点了吗?”
  陆臻璨然莹亮的眸子一点点地黯下去,转而,又是另一种平静。
  “嗯!”他点了点头,撑着自己爬起来,凡事不能演过,其势太尽,过犹不及。
  夏明朗总觉得迷惑,他有点看不透陆臻,这小子一时冷一时热,一时软一时硬,怪里怪气,又说不上为什么。有时看着娇气,可拼起命来比谁都狠,嘴巴很坏,尖酸刻薄挑衅到死,出手却不狠,偶尔会看着他发愣,眼神专注而热情,却怪异无比。
  夏明朗有种从心底里发毛的慌乱,很奇怪,徐知着看他的眼神也很专注,但那是一种谋求一枪毙命的专注,所有的注意力都盯在他的弱点上;方进的圆眼睛里永远热情洋溢,是一种随时会扑到自己身上去的热情。
  然而陆臻的眼神是怪异的,好像藏了很多,却又摸不着边际,如果不是对这小子的人品有信心,夏明朗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背地里在被他算计着,当然有可能现在也是在算计着,陆臻式的小计谋,没什么恶意的算计,却让他不自觉心生警惕。
  唉,夏明朗心中感慨:如今手下的兵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有个性,但,也是真的,越来越难管了。
  陆臻慢吞吞地把自己撑起来,慢吞吞地走出去穿衣服,夏明朗到里间帮他收拾东西,零零碎碎地装了一个塑料袋子。陆臻看他低着头翻捡,脸上憋着笑好像挺辛苦似的,于是很诚恳地叹了口气:“队长,您要笑就笑吧,憋坏了身子可不好。”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帮他把袋子拎好。
  “队长,其实用肥皂洗头挺不好的,改天我送你一瓶洗发水吧,就当是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真的啊!”出乎陆臻所料,夏明朗居然笑嘻嘻扬起脸,伸手就从陆臻的袋子里捞了一支出来:“别改天了,就这个吧,我拿走了。”
  陆臻的嘴角抽了抽:“队长,您好像很信不过我。”
  “是啊,没办法,自己教出来的兵,随我。”夏明朗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把毛巾绞得精干,东西一卷塞进了迷彩裤的兜里。
  晚上夏明朗给陆臻打饭时忽然想这事儿又小怒了一回,数落他这种杀鸡取卵式的粗暴工作作风,陆臻埋着头听了一阵,最后收完了碗筷送去餐车的时候才小声分辩了一句:“队长,那不是什么,再过几天就要开演了嘛,参数改了挺多的,我怕你来不及上手。”
  夏明朗呆在他背后愣了一阵,抬手就想要揉揉陆臻的头发,陆臻像条鱼儿似的一闪,从他手底下滑了出去,笑眯眯冲着他乐:“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摊上个您这样的文盲队长……”
  夏明朗的手掌悬在半空,虚空里抓合了几下,最后还是握成拳挥了过去。
  那天后来,陆臻回到寝室蒙头就睡,睡到半夜忽然惊醒,看到窗外的月亮已经爬得很高,圆圆的,还有一点点黄澄澄的底子,像一个大柚子似的圆泽的大月亮。
  和那天的很像。
  陆臻摸索着按上自己的脖子,过了一会,忽然笑了。
  看来将来得躲着点他了,有些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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