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影幢幢(七)
31.
虽然吃下去很会吐光,而且晕船太严重舌头麻木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但无论如何东西还是要吃,能忍则忍能撑则撑,要不然连吐带饿,人很快就会虚脱,恶性循环。
东方船长乐呵呵地说着渔政船上的笑话给大家下食儿,他说起当年一出海就是三个月,船小浪急,顺便来个什么风浪都跟飞似的,厨师一边炒菜一边脚边放个桶来吐。他说那时候船上存不住东西,一开始吃青菜,青菜吃完了吃包菜,很快连包菜都没得吃了,大家吃罐头啃咸鱼,上岸了眼睛都是红的,去火锅店连点50盘菠菜。
他说晕船怕什么,是个人都晕,别说人晕,是个活物都受不了,他们当年为了改善伙食还试图养个鸡鸭,结果一出海,起浪了……猪疯鸡跳海,只有人还挺着。
大家都哈哈笑,是啊,只有人还挺着!
方进唏里糊涂地问:东方不败不是海军的吗?怎么混到渔政船上去了。
夏明朗暗地里踹他:又给人起外号……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方进于是唏里糊涂的又趴了回去。
是啊,无论风浪多大,即使猪都疯了鸡都跳海,是人也得挺着。大家吃完饭,一人领了三枚橄榄,一路撞着走廊回屋。陆臻为表诚意,自告奋勇的帮着大副去屋里绑人,把一只只神兽们都牢牢地绑在床上。回去时夏明朗已经消停了,一声不吭的平躺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睛紧闭,只有嘴唇是潮湿的,染着一抹不正常的红。
陆臻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嘴角,夏明朗微微睁眼:“都睡了?”
“嗯,我帮你看过了。”
夏明朗缓缓合眼,陆臻弯下腰去吻他的嘴唇,小声轻叹着:“队长啊,有时候我发现……”
夏明朗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你好漂亮”、“你很纤细”之类的惊人之语,连忙一把按住陆臻的后颈直接堵他的嘴。
睡吧……真的!
夏明朗诚恳的……老子再禁不起什么惊吓了。
这一夜自然不会有好睡,夏明朗一时晕眩一时又醒了,头疼的难受,忽然受不了又想吐,整个人徘徊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后来终于觉得睡稳了一些,才发现陆臻不知何时已经跟他挤到一张床上,牢牢地抱紧了他。
甭管能不能出门,广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响着起床号,夏明朗强撑着坐起身,发现陆臻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夏明朗晕沉沉地说了声:“早。”
陆臻凑过来舔着他的嘴角:“队长……”
夏明朗刚刚睡醒脑子里还不怎么清楚,警惕性就降了不少,有人献吻自然是乐得,他正在享受着那细软滋味,就听到陆臻轻笑着说:“队长啊,我以前看到你特别拽、特嚣张、特帅气,我觉得特别喜欢;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你这么娇弱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你好可爱。”
夏明朗只看到九天惊雷滚滚而下,打得他全身都黑了一黑,骨头架子惨白地闪了一闪……
娇……弱……
夏明朗僵硬地看着陆臻,半晌,叹了一口气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笑好,还是哭好……”
风浪居然又大了一些,但是雨停了,武汉号拔锚全速开进,今天的科目是高海况状态下的常规战备操作。夏明朗神奇般地感觉到自己的晕船症好了一点,他本以为是自己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后来才知道,晕船这种事索性大大地颠起来反倒会好一点,停船远比开船难受得多。这就是为啥有时候晕车的人坐吉普不晕坐宝马晕,都是一个道理。
但夏明朗不管他的理论基础是啥,当他觉得自己好一点儿了,他就开始非常急于摆脱‘娇弱’这个头衔了。说真的,太他娘的雷了,他这辈子还没想这两个字能跟他沾上边,他深切地感觉到不行了,这孩子得教育啊,好好教育!!再不然,什么梨花带雨、倾国倾城、美艳绝伦这种狗屁倒糟的词都能往他脑门上贴。
夏明朗一思及此,就觉着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更强的抽搐。
夏明朗冲着刘东方说麒麟要参与训练,东方船长惊讶地看着他说:“你们行嘛?”
夏明朗扯着嘴角说:“你问个爷们行不行,你什么意思啊。”
东方船长哈哈大笑,没问题,上!
夏明朗本以为陆臻得反对,没想到他听完积极支持,甚至提出了理论基础。据说晕船是因为前庭平衡感受器受到过度的运动刺激,产生过量生物电,影响植物神经系统造成的紊乱反应。然而从生理学上来说,无论是前庭还是植物神经都是次层中枢,会被高级中枢兴奋性反应所抑制。也就是说,就理论而言,如果你专注于一个别的什么事儿,你就能不晕,比如……自己开车的人常常不晕车。
夏明朗听完极度怀疑的上下打量了陆臻几眼,陆小臻马上露出科学工作者的严肃劲儿来。夏明朗嘿嘿笑了笑,得,甭管你是真是假,老子要玩儿的是爷们,吐也要站着吐,吐出血来老子都不能娇弱了!!
夏明朗一声吆喝,麒麟全员集合,一个个牙咬紧了,背挺直喽,愣是在过山车似的走廊上站稳了脚跟。
刘东方原本觉着头回上船能站直了下船都是个胜利,夏明朗这会儿吆喝来去的也就是单纯为了给自己的兵鼓鼓劲儿,没想到夏明朗清点完人数,他玩儿真的。直接要求大家跟着水兵们一起进行紧急召集,即从休息状态紧急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
麒麟众人的战斗位置只是在第一天熟悉船况的时候简单假设了一下,而军舰却是一个你连下舷梯都得练习好几遍才不会出错的地方。武汉号全长154米,宽16.5米,船身狭长紧凑。舰载各式各样的反舰导弹、舰空导弹、反潜鱼雷和全自动火炮,还有乱七八糟各项雷达、声纳以及电子系统的天线,甲板上各种装备林立,情况复杂,普通人贸然上船光是记地图就得记上好几天……刘东方正觉得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夏明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说他们记得的。
于是,一声令下,气笛中拉出刺耳的警报。
冲上甲板才知道什么叫风大,放眼出去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面上看不到一点碧色,阴沉沉,浊浪冲天,堆起千层雪峰,山一样的扑过来,溅得甲板上全是水沫。
狂风把甲板上的水吹成扭曲的线,一层层一叠叠交错盘绕,最后像蛇一样的昂起头,被打散在风中,碎成烟雾。
夏明朗看得啧舌,不自觉回想起前几天他在天琴岛经历的那场暴雨,当时已经觉得很是汹涌,现在看来简直温柔得像他老妈的摇篮。
甲板上浸着海水,极度湿滑,麒麟的队员们在剧烈的晃动中连滚带爬地狂奔,间或有人滑倒,直接跌飞出去,撞上右舷的扶拦。军舰踩浪而行,七八米高的大浪狠狠的撞上来,浪尖越过船舷在半空中甩得粉碎,像暴雨一样砸下来,把人淋得精湿。
夏明朗的战斗位置在船尾的直升机平台,按战术假定他应该跟着直升机升空指挥,但是在这种海况下,直升机根本不可能起飞,卡-28精悍的机身被缆绳和铁链牢牢的束缚在甲板上,在狂风中摇晃着发出钢铁的咆哮。飞行员拽着铁链站在他的位置上,地勤人员还在忙着检查飞机的锁扣是不是锁牢。
夏明朗闭上眼睛深呼吸,腥咸的飞沫扑面而来,他却从心底里爽出来,一直抽搐着强硬的宣告自己存在的胃部好像终于从腹腔里消失了,像其它沉默的器官那样安分守己地工作着。
夏明朗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前方马上有人应喝,一声声从船尾到船头,连成一片。
麒麟第一次高海况海上战备值班,虽然到位慢了一些,可是无一脱岗跑错,全员在岗。刘东方在船长室里狠狠地被震了一下,这他妈的就是素质啊,高水平的兵,到底不一样。
32.
武汉号所有舰上官兵在到达预定阵位之后,开始了既定的战术演练。各项雷达,声纳高密度战备扫描,导弹等各种攻击系统进入模拟发射。这是一次简单的常规训练,除了七米的高海浪让操作员有些困扰之外,一切有条不紊,整个舰艇看起来非常平静,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一切在暗处进行。
这就是高科技时代的战争,一切在电波中由数字体现,悄无声息。
据夏明朗所知,像刘东方他们这些舰船上的军人多半只有手枪防身,而更多的时候,他们连手枪都不用,因为不需要,在现代化的海战中,短兵相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要么你击中对方,要么你被击中,弃船沉海。
夏明朗在船头吆喝了一声:“兄弟们,是回去趴着继续晕船,还是在外头继续玩儿?”
这很明显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没人会选前一项,于是夏明朗很开心。
刘东方很诧异地观察着这群军舰上的生客,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远洋,广袤的大海,渺小的人类,举目望去四海茫茫,人在这天地间不过是一颗芥子而已。寻常人初次见到这种自然的伟力多半会怯懦谨慎,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
刘东方发现他很难用类似征服海洋、战胜恐惧这一类常规的词语去形容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人他们看起来很从容,某种闲庭信步的味道,他们并不害怕,于是用不着去征服谁。
武备箱被抬了出来,人们聚集到船尾。刘东方很诧异在这种天气条件下他们怎么给自己放靶标,结果不一会儿,有人从厨房拿了一堆用剩的木条箱出来。就这么随手扯开,一块块从船尾扔出去,瞬间就被卷入巨浪中抛远,然后被一梭子弹打烂。
然后,他们开始比赛,比谁可以坚持更晚开枪击中,输的人或者最后失去目标的家伙们成群结对的在普通人站立都不稳的甲板上做俯卧撑。很快的,板条箱用完了,然而更快的他们找到了替代品,前天晚上喝剩的几个空酒瓶子成了新靶点。这一次他们用起了手枪。
从拔枪到上膛到凌空击碎,他们必须在那一小段低低的抛物运行中完成这一切。瓶子从船的这一边飞到那一边,进入大海——碎开!
刘东方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猜测下一轮的哥们是不是能继续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射击。
忽然,半空中的瓶子提前碎开了,船上刚刚举枪瞄准的战士茫然地摊开了手。刘东方正在诧异,有人敲了敲另一块屏:“这里。”陆臻笑着说。
刘东方马上转头看过去。
陈默站在右舷边,他把自己牢牢固定在一个铁支架上,随着船身起伏。此刻他刚刚放下枪,眼神平静如常。夏明朗扭头看向他,笑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隔老远就伸直了手。
刘东方蓦然感觉心跳加速,好像小时候看战斗片时那种热血沸腾的错觉。他看着陈默退下子弹,双手平握把枪交给了夏明朗,于是又轻声发笑,有点不好意思,他原以为陈默会像电影里演得那样把枪很帅地扔出来,而夏明朗会接枪转身疾射。
方进又扔出了一个酒瓶,墨绿色的玻璃瓶闪着微光划过灰蒙蒙的天际;“武汉号”锐利的船头高高扬起,踩上一重巨浪;船身摇晃,夏明朗的枪口随着抛物线滑动……
刘东方眼睁睁追着那点微光飞出监视器屏居然迟迟不爆,颇有一种武侠片守到最后居然撞上导演玩开放式结局的痛苦。他马上转向另一边,想看看夏明朗这会儿什么表情,终于如愿地看到那双深沉精干的眼睛从瞄准镜上慢慢移开,眼神比平时平静,沉静如水,有淡然自得的笑意。
徐知着在第二层的舷梯上敲响了栏杆,他抬起手,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地:“侯爷,麻烦了!下一个给我。”
刘东方发现自己多少开始有些走神,船尾正在发生的那些事儿似乎有点不太符合规则,与他平时看到的正规训练不太一样。可他却觉得不愿阻止。那些人……如果一定要给那种感觉下一个形容,那些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足球赛,那么兴奋、激烈、拼搏着努力……并且快乐!
非常快乐!
那种快乐像一根带着太阳光彩的绳索,它挥洒着汗水与激情,把那些人栓在一起,让他们放声大喊,自成一派。刘东方不自觉有一种失落,因为那快乐太过耀眼也太过狭隘,即使在同一艘船上,即使在咫尺相近的地方,他也明白自己没能参与其中,明白自己无法切身感觉到那种快乐。
“他们……很热闹。”刘东方斟酌着用词。
陆臻笑了:“玩儿呗,纯粹闲的,能不在屋呆着都乐死了。”
刘东方一时哑然,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他本想说你们训练真刻苦,现在发现似乎对方不一定会领这个情,他看着陆臻轻描淡写地走开,去看雷达兵工作,很显然目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切,对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也不过的。刘东方有些困惑,他依稀记得似乎在咱们部队是不能用如此轻佻的态度对待训练的,他由此也记起了,那个永远在军报上被反复强调的“苦练”二字,倒是从来没听夏明朗提起过。
有万恶的晕船顶着,麒麟神兽们白天都练得非常投入,实在没得好练的时候,差点想着水手们一起练习船上格斗,把刘东方吓得连忙制止。这船晃悠得这么严重,大家对船上地形毕竟不熟悉,也没个防护,万一打毛了站不稳一跤跌下去磕着脑袋,那的确不是小事,夏明朗一琢磨也对头,这才打消了念头。
这天因为白天太过激情,于是晚上非常萎靡,再加上刘东方又停了船,浪涌起伏,夏明朗就觉着自己胃里也存了艘船,正在那儿忽悠忽悠地开。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他到底知道是怎么个滋味了,哼哼叽叽地躺在床上装死,连眼皮都不乐意撑开。
陆臻感觉这事儿忒邪门,虽然他的理智一向宣称娘C也是一种合理的存在,但是他的情感从小到大都特烦柔弱的男人。一个男人,甭管他长得再帅再漂亮,如果气质怯弱,态度柔媚,身如弱柳拂风,病比西子多三分;他恐怕看见都想绕着走。可是夏明朗最近硬生生憾动了他十几年的审美观,没来由地看着那苍白脸色、低垂眉目无比地心动。
虽然上下这个问题他们一直没摆上明面讨论,不过陆臻记得之前有一阵夏明朗特别喜欢在上面。当然,那厮也不会明说,总是在床阴坏,先下手为强把他弄得五迷三道了,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日子久了,陆臻居然也觉得很不坏。他之前一直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纯零这种生物存在,大老爷们工具随身携带,哪能一直闲着不用!?
后来彻底栽到夏明朗手里,陆臻才明白一切皆有可能,原来只要某个人觉得开心,他就会乐意奉陪。可是风水轮流转,老天爷变脸变得比娃娃快,陆臻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刻。
折腾了一整天,夏明朗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摊大饼,汗水与海水浸透了全身。陆臻绞了条毛巾过来帮他擦,擦到关键部位到底按捺不住,上下其手把人给办了。夏明朗毕竟是感官主义者,推了两把没推开也就不如享受。可就是那两下反应不及的错愕落到陆臻眼里便成了欲拒还迎、无力推拒,更撩拨得他热血沸腾、心痒难耐。
这一回下来陆臻食髓知味,就此欲罢不能,隔三差五地缠着夏明朗求交欢,而且偏偏最喜欢挑夏明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下手。一来二去的,夏明朗不明就里,简直惊了。这TNND怎么回事儿啊,姓陆的这小子再次青春期了?火力这么旺,比老子还色?
一个流氓通常都不能忍受向另一个流氓表示我累了,我没性趣。尤其是当另一个流氓就是你老婆,这个问题就变得越发严重起来。老婆求交欢的时候说我不行……那简直就是男人的奇耻大辱,不过夏明朗最近的确有点体力不支,所以倒还挺感激陆臻小朋友的这份体贴入微——主动在交欢问题上包揽脏活累活。
这些天夏明朗领着晕乎乎的神兽们高密度地演练了从劫持、反劫持到水下修复、水下突破的种种科目。夏明朗白天操练人,晚上偶尔被人操练,生活无比充实。
刘东方大开眼界,赞不绝口:能扛敢拼,我军之幸!
33.
航行日久,‘武汉号’再度回到近海,风浪顿时平静了许多。食堂趁机给大家做了一次好吃的,那鲜碧碧的蔬菜、黄澄澄的水果吃下肚,麒麟们只觉满足到死,颇有了一点再生为人的幸福。
演习在即,‘武汉号’结束独航训练,开始加入舰队编组。组编初期的数据链对接工作全是通信部门的活儿,夏明朗闲来无事、养尊处优,陆臻自然不会放过他。
小夏队长偶尔也觉得这事儿忒邪门,要说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被那臭小子缠久了感觉居然也挺不错。尤其是陆臻同志生性温柔体贴,前戏充分,正餐过硬,清理周全……绝对五星级享受,还真没什么好挑剔的。可是那天晚上,陆臻忙活了一天火烧火燎地把他往地上压的时候,夏明朗忽然发现原来习惯不光能成自然,习惯还会慢慢变化!
陆臻办事儿一向很猛,但是不嚣张,猛和嚣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慨,不可言传,这就像陆臻一向很得瑟但是从来不高傲是一样的。可是最近渐渐的,陆臻日益张狂了起来,抱着他反反复复地求索,乌溜溜的大眼睛精光璨亮,眼神急切而炽热,恨不得把他吞下去,像一头已经长齐了鬃毛正在亮牙的狼。
夏明朗长长地喘气,放松肌肉把头搁回地板,他感觉到汗水沿着发根滚动,那规迹极度清晰,他的皮肤此刻敏感得不可思议。
夜已深,换气口送入清爽的海风,然而这一点凉意完全不足以冷却两具灼热燃烧中的躯体,狭小的船舱燥热无比,那是高含量雄性荷尔蒙的爆燃性气体,只需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由于床单无力承受这么多的汗水与激情,他们早把主战场转到了地板,完事之后泼点水一冲就好,非常方便省事,就是硬了点,常常让夏明朗错觉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腰酸了呢。
船已经停了,起伏的浪涌让船身摇晃不止,于是,每一次陆臻抽动时,夏明朗都感觉地球在震颤。那种震颤沿着每一个毛孔沁到他身体里,汇聚出一种很大的波动,从心底里漾出来,有种辛辣的味道,这让夏明朗难以忍受,几乎想要嘶吼。然而他叫不出来,他总是叫不出声,所以他常常需要闭上眼睛却努力消化那种感觉。
辛辣而猛烈的,快慰却疼痛的……最原始的刺激。
下唇一阵刺痛,夏明朗错愕地睁开眼,陆臻狠狠地瞪着他,目色缁深。
“专心一点!不许走神!”陆臻不满地摇晃着脑袋,汗水从他的鼻尖滴下来。
夏明朗忍不住笑,然而这种轻佻的态度激怒了某人,他的动作放慢,变得又狠又准。当体内的某一点被狠狠擦过的时候,夏明朗紧张地绷住了脚趾,这是不同于射精的另一种快感,它是缓慢累积的,从身体的中心开始像洪水一样的泛滥。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要咬住什么,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陆臻显然很满意自己收到的效果,他甚至兴奋地俯下身去舔咬夏明朗厚实的嘴唇,用灵活的舌尖开路,诱哄着撬开紧咬的牙关,修长的手指随之而入……
“叫出来吧,乖,我想听……” 陆臻舔着牙尖,笑容很嚣张,他一手扶住夏明朗的腰,紧贴着最敏感细软的地方慢慢的磨蹭。
夏明朗忽然挑眉,凝眸瞪了他一眼,陆臻顿时神魂颠倒。
一时失神,夏明朗已经翻身坐到他腰上,一瞬间的体位大变让陆臻惊喘出声,彼此嵌入到前所未有的深度。夏明朗脸上因为用力而闪现出凶狠的表情,他咬紧牙微微扬头,脖颈拉扯出肌肉的纹理,异乎寻常的性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夏明朗都是一种猛兽,这种猛兽会被绕指缠柔细密地捆绑,但是……他绝不接受撕咬,那只会让他更兴奋。
深深吸气让自己缓过来,夏明朗感觉到内脏被严重地挤压,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从喉咙口顶出来,他从未试过这样,让另一个男人的一部分这么深的进入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低声咒骂:“妈的,怎么会这么长……”
陆臻听到这话哪里还按捺得住,他连忙撑起上半身想要抱住夏明朗,却被一肘子打了回去。
夏明朗勾唇而笑,开始张狂地挺动起腰,他低头握住陆臻的脖子,用拇指一点一点地抬起他的脸,低哑的声音里透露出浓烈的情欲:“你他妈最好给我撑住了,别早泄!”
陆臻看到眼前的空气瞬间爆炸,金黄色的气流像闪光的云母片,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在爆炸的中心,那个瞬间的夏明朗就这样深深地蚀刻进他的脑海里,那无可形容的精彩与诱惑。明明是脆弱的,漆黑的瞳孔失陷在情欲的水光中;却又有一种仿佛非人类的狂野,那是带着荒漠气息的原始的野性,极度的嚣张而桀骜,像原野上狂奔的烈马或者豹子……汗水沿着夏明朗身体流淌,古铜色的肌肤闪烁着黄金的质感,每一块肌肉都完美如雕塑。
陆臻掐着夏明朗胳膊坐起来,他用力拉扯,让火热的唇舌胶合在一起,含糊不清的喘息:“有种,我们比谁撑得久!”
夏明朗忍不住大笑。
办完事儿,两个人披上衣服若无其事的溜出去洗澡,房门开合几次,房间里激情淫靡的气息迅速地扩散开,消失无踪影。或者鼻子灵敏的人还能从蛛丝马迹中嗅出一点点暧昧的气味,然而那也不妨事,毕竟在船上生活,娱乐基本靠手,类似的气味在哪里都不鲜见。
在淋浴房,细细的一线淡水洒在炽热潮湿的皮肤上,因为不够而更显得珍贵,也因为这珍贵反而感觉过瘾,偷情似的快感。夏明朗看到陆臻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无比热情的看着他。
夏明朗开始相信所有性冷淡都是因为不够爱,要么不够爱他(她),或者,不够爱生命。而他对这两者钟爱的不得了,他只觉一切都好,不仅仅是他的枪、他的事业、他的陆臻或者做爱什么的,是一切的一切都好。
所有的一切嵌合在一起,刚刚好!
在曾经的生命中,他像每一个刀锋少年那样夺路狂奔过,然后被踩住刹车,放下脚步,而这一刻,他终于平静。
平静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满足。
从柳三变那边传来急电,开始催他们回去开会,说是演习在即,你们他妈的到底想占哪个茅坑拉屎,快点滚回来说清楚。夏明朗每次都狡猾的绕过去,顾左右而言它,说我们这里也忙的不得了。当然,他们也的确是忙的,虽然身体上的训练暂时放了放,可是头脑风暴又一次席卷。
或者是因为最近的地区形势过于紧张,这次实弹演练规模大得超乎寻常,三大舰队都派了王牌出马,而整个南海舰队几乎倾巢出动。陆臻兴奋的整个人都闪闪发亮,白天帮着调验数据链系统,晚上就着鲜活的实例给大家讲解海军的各级舰船、各种舰载武器及各路常规海战战法。陆臻一向善勾搭,连‘武汉号’的导弹操作手都让他拖了来给大家讲课。海战与陆战毕竟是两个体系,潘多拉的盒子一打开,连夏明朗都觉得很是新奇有趣。
刘东方的‘武汉号’这次要和一个8联的022船队编组一起行动。这种被陆臻称之为‘肓眼小美人’的隐身双体穿浪快艇是最近几年造出来的新款,却像病毒一样迅速复制,迅速列装,转眼间已经装备到各大舰队形成战斗力。单艇荷载八枚巡航导弹,是饱和攻击的利器。组团出击时64枚导弹齐射,就算是‘宙斯盾’也能让它撕开一个口子。
不过022虽然速度快、隐蔽性好、火力强劲……但是雷达单薄。导弹飞出视距就啥也看不见了,只管发射无力控制,需要与驱护舰编组出击,比如说像现在这样,请‘武汉号’上的‘音乐台’帮忙制导。当然,雷达数据共享之后,信息的传递就变得至关重要,这也就需要更为流畅的数据链系统,以及更加高效有序的C4ISR系统。
在风和日丽的下午,022身上独特的海洋迷彩在阳光下清爽迷人,陆臻兴高采烈地趴在栏杆上向夏明朗解释他的船,是的这是‘他的船’。他在述说自己的梦想,将来的有一天,他要打造一条怎样强悍的无形的锁链,把这天上的、陆地的、海洋的、海水底下的种种牢牢的联在一起,令行禁止,让它们像一个人那样去战斗。
夏明朗看着他笑,海风吹透了他的作训服,只觉心旷神怡。
这是最快乐的时候,他们还足够年轻,他们彼此坦诚,毫无芥蒂。每天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做爱,满怀希望与信心,心里没有一丝的阴影。
后来,夏明朗回想起来,那是陆臻最可爱的时候,那么单纯,那么热烈,目光像金子一样灿烂。
注:
1.宙斯盾:全称为‘空中预警与地面整合系统’,是美国海军最重要的整合式水面舰艇作战系统。利用舰载对海空导弹应对敌方同时从四面八方发动的空中攻击。
2.音乐台:一种俄产雷达,可以进行超视距的远程导弹制导。
3. C4ISR:C4ISR是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及监视与侦察的英文单词的缩写。即当局作出重大战略决策以及战略部队的指挥员对其所属部队实施指挥控制、进行管理时所用的设备、器材、程序的总称。
34.
夏明朗一直拖到最后一刻才弃船登陆,柳三变和江映山差点想拿军靴砸他的头。用柳三变的话来说:你老兄死到现在才出现,这地里一个萝卜一个坑都种好了,到哪儿给你挖个坑去管杀管埋呢?
夏明朗连忙赔笑不止,只说没关系没关系,咱不占坑,把人散开,任君调遣。就让陈默领一拨人归入水鬼营治下;他自己领上一拨人去支援蓝军,这样双方实力对比依旧均衡,至于陆臻么,那小子是通天党,前路早就铺好,已经给自己寻到了绝好的去处。
柳三变是知道夏明朗那心气的,当下狐疑地瞅着夏明朗上下打量,嘀咕着:你小子又玩什么阴谋阳谋?
夏明朗嘿嘿笑,说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哪还敢有什么别的企图。
柳三变仰天长叹,甭管他有什么企图,还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原本他预想的也是让夏明朗跟着大部队干,就担心那小子心高气傲的会不乐意,没想到人家比他想得更极端。
这样的计划交上去,旅长当然也没什么意见,瞬间通过。反正原本在上面看来这麒麟这二十几口子就是来打酱油的,观摩的成份多过参与,现在他们乐意把酱油打更彻底一点那自然更好不过,省得麻烦不是么?
可是虽然方案通过了,这程序还是要走,流程还是要全。时间紧迫,打报告有如打仗,夏明朗借用江映山的营部办公室干活,同时召集了陆臻、陈默、徐知着、冯启泰一起过来搞,还买一送一捆绑了方进当跑腿儿的。
这边厢忙得沸反盈天,那边柳三变喜得幸灾乐祸:让你过来你不过来,拿老子说话当放屁,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陆臻也觉得挺奇怪,夏明朗一向不太喜欢被平行指挥,麒麟的人也大都自成一派,作战方式与作战思路与众不同,更喜欢独立处理问题承担任务,而且这么干的确战斗力更强,可是现在……
夏明朗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细细道来:企图么,当然是有的。别忘了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什么?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我们是来体验的。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缩成一个拳头去攻击,那么麒麟部队与海军各部的接触面就会大大缩小,那跟平时被借调出来帮忙守海岛其实也没什么大分别。所以,不能这样,把人都散开,去观察去体会,尽可能的插入各个层面。看清楚他们的优点与缺点,看清楚他们最大漏洞与需要,而那些……就是麒麟将来努力的方向。
“因为我们是麒麟!”夏明朗亲昵地拍着陆臻的肩膀:“我们不能只满足于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是……解决方案。”
陆臻愣了愣,忽然由衷地笑了,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黎明,他糟糕透顶的第一次演习。想来,那种拉长阵线用一个狙击手守一片海滩的疯狂战术也不会是守岛海军的要求,于是……那应该也是麒麟式的解决方案。
因为涉及到几个军种对接的问题,文件材料琐碎不堪,夏明朗他们直接忙了一个通宵。大清早江映山过来上班,乍乍呼呼地打着招呼说早啊!夏明朗揉揉眼睛,有些疲惫地说不早了,兄弟请吃早饭不?江映山呵呵笑,叫了通讯兵出去买早饭。
陆臻叨着包子喝着豆浆,站在窗边做伸展运动,远远的就看到万胜梅风风火火地过来。到底是眼尖,陆臻一声阿梅姐冲到喉咙口,硬生生拦了下来,我滴那个天啊,这女修罗煞气太重。
万胜梅走屋看了一眼江映山,又冲夏明朗点了点头,转了一圈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往哪儿坐,抬脚勾过一张椅子来,临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足尖一挑把它踢上天,然后一脚踏上去,“哗”的一声,碎了个稀巴烂。
徐知着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柳三变冲过去拉住他,连连摆手,示意:没事儿没事儿,跟你没关系。
“姐……姐?”方进茫茫然有点怯。
万胜梅看着他笑了笑,就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慢慢地合上了眼。
夏明朗冲柳三变勾勾手指,柳三小声说道:“旅长说演习要按编制来,让秦月和小桐先归队。”
夏明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半晌,他笑着说:“那什么,我再去说道说道?”
“别了,夏队!”万胜梅抬起手:“别麻烦了,连演习都不让,后面的更甭提。”
“可是阿梅姐……”陆臻不觉诧异,他仍然记得当时的万胜梅是怎样言词恳切地请求他们的帮助,这女人不像是这么容易就会放弃的。
“连演习都不让……连演习都不让……”万胜梅曲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我本来以为之前同意让她们去了,就是个突破,绕一圈又回来了。”
“阿梅姐,我跟队长再去帮你说一说吧!”陆臻总觉着不忍。
“不用了,旅长让我别太上赶着,什么功都想争。这……再说什么……就没用了。”万胜梅睁开眼,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你说这年头怎么办吧!以前不如人,没人瞧得上你;你拼命了,他们说你样子难看。你不发火,他们说你懦弱,你一发火,他们说你太脆弱。”
“怎么这样呢?”方进难受了:“姐,咱们再想想办法呗。”
“别,别……没事儿,我没事儿。”万胜梅拉过方进,大力拍了拍他的胸口:“其实没什么,她们俩去不去吧,我也就是脸上多层光。可自己领出来的兵总指着她们成材嘛,对吧!”万胜梅忽然有些受不了,眼眶一下就湿了,方进狗腿地想递个纸巾子,转头找了一圈回来,柳三变已经把他的位置给占了。
万胜梅抹了抹脸,深呼吸,又笑了:“其实我就是有点私心,将来队里再来人了,我就能说,好好练呐,你们师姐怎么怎么……跟男队员一起,没分别。柳三,你说把我们这些人招进来,不就是为了这样吗?要不然招我们干嘛呢?又不是唱歌跳个舞的。”
“你别瞎想,又钻牛角尖,这次场面太大,情况特殊,旅长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
“是啊,也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些日子,倩倩给我打电话,她现在转业当特警,她说前一阵搞国庆,全城戒严,缺人手,有一个算一个全上了。她一身防暴扛着枪上街,那个紧张,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担心出事儿,说可比演习吓人多了。柳三,我的姐妹,还不如警察。” 万胜梅整了整衣领,拉直衣角,慢慢站起身:“走了,我先回。”
方进还想招呼,被柳三变一把拉下,殷勤地护着老婆出门,临了还特蜜意柔情地问了一声:“老婆啊,晚上回家吃饭不?”
万胜梅脸上一红,登时愣了,异常局促地回头看了看那一屋子笑容暧昧的大老爷们,连忙提高声音说:“不回了,来来回回的没空,这都快开演了,队里忙!”
陆臻惊愕地看着万胜梅红了脸拔腿就逃,他结结巴巴地指着柳三变说:“这这这……嫂子这是,害臊啦?”
夏明朗意味深长地斜了陆臻一眼:你当谁家老婆都跟你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柳三变无可奈何地回头看看他,却没吭声,眼看着万胜梅人走远了,脱下军帽甩到桌子上,低头骂了一句:“我操!”
“怎么了?”夏明朗探身过去。
这女人走了,男人才敢放肆,一屋子大老爷们全围了过去,听柳三变骂娘。虽然柳三变再三强调他不是因为自己老婆偏心,可旅长他那也太不拿底下人当回事儿,怕麻烦,怕折腾,他老人家一句话,下面人个个跑断腿……BLABLABLA,不计形象地抱怨了一堆。听得江映山直瞪眼,心想这小子转性了怎么的,居然在外人面前吐自家老大的槽?
夏明朗听着眼珠子直转,方进忽然一拍大腿嚷起来:“臻子,你那师叔曹修武不是现管嘛?他是舰队参谋长啊,那一个金星比四颗星的大,你让他一说准行啊!”
陆臻脸上发黑,一肚子话冲到嘴边,看着方进那纯真的大眼睛又全泄了。且不说,他一个麒麟友军的身份干涉人家的内部事务得犯多大忌讳,也不说,他跟这曹修武压根儿就不熟,难得见过那一两回也全在饭桌儿上,根本没什么深里的交情。就单单说这请一位少将向一位大校打去招呼关心两个士官的训练问题,这个级别差太多,几乎无法开口。
这件事不是太大,是实在太小,他就没法提,曹修武也没法办,真要是办成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循私情,在外人看来简直妖异。恐怕马上就得有人来研究秦月她们与曹修武的亲缘关系,秦月她们与陆臻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或者陆臻与曹修武的门派归属问题……
陆臻憋了半天,看着方进那无比期待的小眼神,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这怎么说呢?她们又不是我女朋友。”
夏明朗一巴掌拍在方进脑门上:“边儿去,别添乱。”
方进嘀嘀咕咕非常不满地缩了回去,他急扯着陈默要评理,陈默看了他一会,摇了一下头,方进顿时大泄气。
35.
“得得得,都别吵了!”夏明朗一锤定音,他盯着柳三变的眼睛问:“那俩丫头好用不?”
“当然啊,那不废话么,三千里地俩独苗,再挫能挫哪儿去啊!”
“好用就成了,把她们带上。我就不相信了,到时候迷彩一打,往队列一站,他老人家除非是孙悟空火眼金睛,我担保他看不出来谁是谁。事后问起来,你就说这事发现晚了,作战计划都弄好了,万胜梅那儿没她们的位置了,你这里还缺俩人。你们李旅长要是发火儿呢,你们就跟他争,连着亚丁湾这事儿一起争。本来去不去亚丁湾就看这次演习,你手上有成绩有表现,说话就有底。他要是不发火儿呢……”夏明朗拍了拍柳三变的肩:“你也算是尽力了。”
柳三变苦笑。
“他要是不发火儿,那我们刚好就带着小月她们去索马里啦!”方进乍乍呼呼的又跳了起来。
夏明朗瞪他一眼,方进蔫蔫地又坐了回去,小声嘀咕:“爷我又哪儿说错了。”
哪有那么简单,陆臻看着夏明朗苦笑,有时候没反应是最烂的反应,那说明人家压根儿不重视你。是啊!你不错,你挺好你很出色,但同样出色的人也不缺,又不是非你不可,你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人,人家干嘛不去找那更顺手,更习惯瞧着更顺眼的人。
可是,要做到非你不可得多难呐?真他娘的残忍!
陆臻摇了摇脑袋,拍桌子大吼:“干活啦,干活啦,干活啦!!!”
方进是单核的大脑,基本上同时只能琢磨一件事儿,陆臻及时切断了他的思路,他也就乐呵呵地忙别的去了。
这一大摊子的杂事儿,一直忙到黄昏才算七七八八搞定,这还多亏江映山同志于百忙之中支援了他们一名机要员。这让夏明朗由衷的仰天长叹,谢政委我对不起老人家,你才是麒麟真正的支柱,纯正的!!
话说老江一直不能理解,一个中队编制的地方怎么可以没有机要,夏明朗诚恳的看着他说这个真没有。江映山扇着蒲扇似的大手说这个真得有。
万事俱备,东风在望,陆臻舒张着十指吼了一声:“吃饭去啦!我请!!”
顿时群情激昂,纷纷响应,再没人去考虑机要的问题,大家的脑子都留给了鸡鸭。陆臻一边清点着人头说咱们把三哥也叫上。方进腿快,一转眼人已领到,陆臻瞧着他身后空落落的总觉得少点东西,直到在小饭馆子里吃完饭,回旅部进了大门他才醒悟过来:小马呢?这可是柳三爷麾下头马!怎么回来两天了,一次没见着。
柳三变听他嘀咕,脸色一下就变了,三分自嘲七分难受的说:“要走了,急着转业,先调别地儿去了。”
“啊?”陆臻大惑不解:“不会吧,这节骨眼儿上急着走?”
这再急也得把护航那事儿给办过去再说吧,当了这么些年兵,难得赶上件盛事,哪能不去呢??
“拦不住啊,你当他想走呐?”柳三变长叹了口气,掏了烟出来给大伙儿分。江映山燃上烟,安慰似地拍了拍柳三的肩膀,陈默和徐知著各自走快了一步踩着上风走,方进、陆臻和夏明朗俯耳过去,阿泰挨着他家组长偷听……
“怎么回事儿啊?”陆臻想不通。
“他家情况特殊,从小没爹,他叔很能耐,一直接济他。海南这地方风俗你们不了解,本地男孩像小马这样的绝对算特别好的,踏实肯干,能吃苦,所以他叔也喜欢,一直说过两年转业了回去跟他做生意。可是最近忽然哗一下房价蹿成这样,他叔做房地产生意的,一下赚翻了,生意太大了嘛,等不了,说赶紧回去帮忙……”
“那小马哥能乐意?”方进不相信。
“不乐意啊,前一阵看着我差点红眼睛。可不乐意又有什么办法,那是他叔,又不是亲爹亲妈什么都留下给你,人现在发话了,你不去;等过两年你想去,指不定就没你的地儿了。”柳三变长长了吐出一口烟:“所以老子还得劝他,别较劲儿,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手。没撤儿啊!你们说我哪敢留他,人家坐那儿一个月净赚一二十万,上百万的,我们这儿有什么?年纪到了衔儿上不去,回头硬刷下来,哭都没地儿哭去。”
话说到这份上,别说几个当官儿带兵的都点头称是,就连方进也没话了。只是一转眼这小子又乐呵起来了,直嚷嚷着那小马哥以后就是大老板啦,而且多实在一个行当啊,哥几个以后来海南玩儿就住他的去,多好呀。不像沈少似的,说起来家大业大多有钱的,回家探个亲放话说人人有礼,回头拉一车小熊猫过来,老子搁都没地儿搁,回家送人,我弟都当我神经了。
柳三变被他逗得直乐,话题慢慢转向,变成当年沈少那一车小熊猫大家最后都怎么处理了。夏明朗见陆臻脸色不对,随口编了个理由拉着陆臻走了另一条路,徐知著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一眼,嘴角一抿偷偷乐出一个小酒涡。
夏明朗心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么点闷骚不好,啥事儿都知道,还非得让人知道你知道,多招人记恨啊……
离开大路走了不多远,人声渐渐稀了下去,夏明朗笑着说:“你别介吧,365行又不是只有当兵这一行有出息。”
“我不是这个……”陆臻笑了笑:“我只是忽然有点感触。”
“您又哲学了!”夏明朗皱起脸。
陆臻没撤只能笑,他挠了挠头发,笑着开口,声音很淡然,带着一点沙质的沉哑:“1985年美国启动‘星球大战’计划,我们说他们异想天开,最后他们完成了全球战略卫星分布和GPS导航系统;1993美国启动‘信息高速公路’计划,那时我们在想,嘿这是什么玩意儿?而现在他们统治着互联网的标准。前一阵,有个军报上说美国是一个不踏实的国家,他们不事生产卖嘴皮子换钱。简直无知。是啊,我们多实在,我们说房地产是国家支柱产业,一砖一瓦盖起来,然后把房价从一万炒到三万,最后告诉自己,GDP涨了三倍。”
夏明朗一时哑然,只能按住陆臻的肩膀说:“别想这么多。”
“忽然想到的,不是故意去想的。”陆臻抬起头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只有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才能看到如此光洁的星辰,空气里有清淡的海洋的气息。
“昨晚上休息的时候看到的邮件。蓝田问我,他在考虑入籍,问我怎么看。”
“哇,他连这么大的事儿都听您指挥。”夏明朗故作惊愕。
“他犹豫不决,想多听点意见。”陆臻看四下无人,轻轻碰了碰夏明朗的脸,这是个很亲昵的小动作,让夏明朗瞬间舒畅了不少。
“那您老怎么意见?”夏明朗仍然嘻笑着。
“我说,你将来可能会很厉害,如果你最后真的很厉害,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华裔的诺贝尔奖获得者。”陆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很深远,仿佛可以看到无尽的虚空去,他小声叹息,有些忧伤地:“他们都要走,都想走。我今年回家,我妈说我高中同学又走了两个,一个去加拿大一个去了新西兰。去加拿大的那个跟我说穷啊,在上海活不下去了,把房子卖了移民刚刚好,将来小孩念书还不受罪。我高中同学现在还留在国内的已经没有四分之三了,走了,最好的都走了。”
“最好的没走!”夏明朗说。
“不,真的都走了,最有本事的,最有钱的都想走,现在连蓝田也要走。我回家,和同学们一起吃饭,有人说这个国家太让人不放心了,赶紧走吧……是啊,这个国家太让人不放心了,还怎么能放心离开她呢。”
夏明朗慢慢敛尽了笑容:“他会听你的,他不会走。”
“是吗?”
“我也不会走!” 夏明朗很轻地揽了一下陆臻的肩膀,沉声说。
陆臻看着夏明朗的眼睛,纯黑色的,平静的眼眸。那么平静、肃穆,足可以吞噬一切的慌乱,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会崩塌,我至少还可以相信你。
真好……
陆臻转身抱住夏明朗,用一种非常干净的不带任何情欲的方式紧紧地勒住他的背,似乎只要这样子,那些慌乱、惆怅与不平都会消失再无踪影。
“真好!”他说。
陆臻发现他对这个国家的心情一直都在变。小的时候,她是伟大的;再长大些,她是崇高的;再大一些,她是落后的;再然后,她是灰暗的……而现在,她是他的!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父母亲朋生活的地方,他出生的土地,他的祖先繁衍生息的文化……这是他的,好好坏坏,这些都是他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不可离弃的。
“筑梦踏实,记得吗?”夏明朗在他耳边说。
“嗯!”
“咱们是军人,不会当逃兵,守住你自己的阵地,别管他妈的背后人走人散……”夏明朗扶住陆臻的脸,看到他眼底去:“下周就要演习了,干漂亮点儿。”
“明白!”陆臻非常利落的点了一记头,如下军令状。
那天晚上,夏明朗仰躺在床上看着陆臻在书桌前忙忙碌碌,显示屏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柔和而纯净。这小子永远想得比他多、比他远、也比他广,所以永远都是个操心的命。然而最奇怪的是,这么个愤世嫉俗的小孩儿,却有一颗赤子的心……所以他喜欢。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翻身睡着。在梦里,他看见蓝田宣誓效忠美利坚,他连忙指着蓝田说:你看看,以后别搭理他。梦里的陆臻还生着十八岁时的样貌,他鼓着圆圆的水晶包子脸用力点头,一脸鄙视地说:是的,以后决不搭理他。
夏明朗在梦里笑出了声,陆臻转头看过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帮他把薄毯再拉一拉。
夏明朗迷迷糊糊地问:“睡啦?”
“我关机去。”陆臻小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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