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海蓝天(三)
十一、
为了护航折腾了两个多月,等到真正可以上船的时候反倒没什么感觉了。这次的护航编队一共有三艘船,分别是‘武汉’号导弹驱逐舰、‘太湖’号综合补给舰与‘祁连山’号船坞登陆舰。旗舰设在‘祁连山’号上,柳三变不愧是好兄弟海陆本色,把更大更舒服的‘祁连山’号让给了麒麟,自己领了人去蹲小船。夏明朗倒也没怎么客气,毕竟晕船事小,柔弱事大,他是真的不想再柔弱一次了。
不同于上一次十几天的小适应,为期三个多月的远洋航行事关重大,柳三变专门派了人来指点麒麟们购买上船的物资。当然主要是物资集中在扑克牌、电子游戏设备与各类盗版光碟。用水上的行话来说,就算是看看黄片儿,打打手枪也是海上磨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于是兄弟们各自警醒各寻生路,方进的电脑一晚上刻了50多张碟,差点烧了光驱。
正式上舰那天万里无云,瓦蓝瓦蓝的天通透得像海一样。‘祁连山’号的两舷一字码开,站着一水儿的小白杨,麒麟与海陆侦察兵穿着一式一样的黑色防暴服全装上舰,麒麟的袖标被缩小,绣在了袖口的扣拌上。
陆臻看到码头上电视台和八一厂的车都停着,长枪短炮架起来,把小伙子们拍得倍儿帅。
‘祁连山’号是艘大船,船长200多米,排水量接近20000吨,舰载两架直8(最高荷载4架),船腹下包含着巨大的坞舱,可以直接释放快艇、大型气垫登陆艇、水陆坦克或者轮式装甲车之类的登陆作战单元。船大自然好容人,这船号称可以荷载800名士兵,不过陆臻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估摸着要真把800个人塞进来,那铁定就成沙丁鱼罐头了,应该也只够从广州开到三亚那点路,再远了,是个人都得疯。
不过目前麒麟加上部分水鬼,分到‘祁连山’号上的通共不过50多人,几乎所有人都可以住得很宽敞,这让小夏队长非常的满意。
拍着照片,录着电视,各级领导大人们轮流发完言,这是盛事,总要让各方面都满意,陆臻绷紧下巴与所有人一起站成威武的背景,汗水流过眼角又渗入唇间,又咸又涩。
……终于,开船了,船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穿着小白常服的海军军官们急匆匆地回去换蓝色作训服,穿防暴的哥们更是手忙脚乱地脱衣服,我靠,再穿两小时非得熟了不可!大家一边把军靴里的汗水甩出来,一边七嘴八舌的讨论这防暴服的设计真他妈的不人道啊,不人道。
终于出发了,陆臻守着自己装备坐在甲板上,敞开怀让海风吹干汗湿的身体,说真的,演习结束那一礼拜他过得比海岛训练那一个半月都累。
心累!
每天白天要忙工作、做评估,晚上就是马不停蹄地见人,陆臻有时候简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块地,瘦田无人开,垦好有人争。似乎一夜之间头头脑脑们都发现,噫,这小子有点意思。再加上曹修武的落力推荐,到最后,他为自己精心设计的这次亮相,简直成功得一塌糊涂。
然而,不是所有的成功都让人舒服。
有时候晚上独自回去,流光的大路,一路霓虹相伴,可是直到站在楼底下仰头看到夏明朗为他留下的那盏灯,心里才会有种说不出来的暖。只有抱紧他,把脸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嗅着他身上干燥的烟草味儿,才会觉得踏实舒畅。
这才刚开始……陆臻自嘲地笑:你就觉得不适应了,这怎么才好。麒麟果然是个太舒服的地方,呆久了,会把人宠坏。
陆臻发现酱仔试探着向他看过来,他是‘祁连山’号上的水鬼领队,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和他们呆在一条船上。陆臻自从演习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陡然照面了不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勉强扯出一个笑。不远处的黑影子似乎犹豫了一下,提着头盔走过来,半跪到他面前看着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陆臻一愣,笑了:“就是有点儿累。”
“哦。”酱仔应了一声,坐到陆臻身边去。
陆臻这才发现这小子有点不太对,刻骨悲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让他疲惫到连眼神都迟钝的地步。陆臻与酱仔交流不多,可是印象中的那个黑小子决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是个笑容很憨,脾气很好,很温和的中尉,他甚至有时候会被自己的兵欺负,可也总是笑笑就过去。
“怎么了?”陆臻试着按住他的肩。
酱仔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说:“我有一个朋友,前两天自杀了。”
“为什么?”陆臻愣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本来就有点抑郁症,又被家里孤零零一个人扔在国外,一时想不开就……”
“有这种病的小孩怎么能往国外送呢!!”陆臻气愤难当,猛然发现酱仔正盯着他,非常用力的样子,好像急切,又似乎惶恐不安的……有太多的情绪堆积在眼底,让人看着都会觉得有点心疼。
“是故意送出去的,怕他留在国内,丢家里的人。”酱仔说完深深地低下了头。
“丢什么人啊……这这他们怎么想的,自己儿……子。”陆臻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慢慢放缓了激愤的语速,心里有种模糊地预感,仿佛真相就已经在眼前了,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我朋友的性向不正常,他喜欢男人。”
酱仔没有抬头,而陆臻也没有转头去看他,这是一种心照不宣地默契,好像‘哗’的一声,一道透明的墙轰然倒下,某些不正常不合理的地方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比如说,如此私人的烦恼为什么要告诉并不相熟的他。
“你朋友不能算性向不正常。”陆臻听到自己无比冷静地说:“他只是有些小众。”
“你说他爸妈现在会不会很开心?他终于死了,不会再惹事,不会再给家里丢人了。”
“不会的。”陆臻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会后悔,会很难过。”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他们就是很开心,轻松了……”
“不会的!”陆臻提声重复,他伸长手臂揽住酱仔的肩膀:“父母都是爱我们的。”
酱仔刹时间停住了他语无伦次地反驳,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轻声说:“希望吧。”然后迅速的走掉,快到陆臻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脸上是不是有泪光。
人是走了,可余震留下了,就这么没来由冒出来的三言两语在陆臻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似乎是柔软的感怀的,又似乎是惶惑而忧虑的。
他能够从酱仔的背影中看出那种孤独与苍凉,那是他与他共同的。无论怎样繁华的人生,如何强悍的灵魂都无法掩饰的那种潜行于主流之下的另类的诉求。那是在暗夜中深藏于心的渴望,却在日复一日孤单地观望中被侵蚀成空洞,渴望理解,渴望抚慰,难以平静。
在最初的瞬间,陆臻觉得欣喜,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类的感觉,可是转瞬间那种欣喜变成了不安……他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有人说GAY是有气场的,圈内人可以彼此识别,但陆臻知道那他妈根本就是扯蛋,气场要我乐意展示你才能摸得到。人们连性冷淡和性虐狂都不能从外表判断出来,更何况是简单的性向之差。
陆臻几乎有些惊恐地想,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让人准确地试探过来,把握十足。然而同时,陆臻几乎是有些羞愧的,他在想我怎么了?我可以相信所有人,却不能相信一个同类。千头万绪的想法,好的坏的正面反面,把陆臻搞得心事重重。
十二、
下午,夏明朗与‘祁连山’号的船长周剑平在甲板上开见面会,老周是那种非常典型的中国式老海军,脸板得像棺材板一样,神情严肃,目光坚定。陆臻听他喊了几句口号,思维漂移又开始琢磨起酱仔的事儿。等到他再度回神,说话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儿。
‘祁连山’号虽然级别高,可这样的远洋航行也是第一次,与特种部队合作也是第一次。初次合作总是谨慎,周剑平特别派了一位文书全权负责配合夏明朗的工作,首先领着去分配住舱。
夏明朗也发现陆臻今天走神走得厉害,下舱时缓了一下凑过去正想问,却发现陆臻抢先一步越过他下了舷梯,夏明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结果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陆臻的下一个选择就结结实实地把他给镇了。
‘祁连山’号的住舱条件要比‘武汉’号好得多,基本都是六人间,床铺固定在三面墙上,各有两层,白天可以把床架收起来,活动空间就会大很多。本来文书的建议是三位校官住一间,其他人按六人间住。夏明朗正想找理由说明为什么陈默应该跟他的狙击手兄弟们住一起。陆臻却平静地开口说:“不用了,大家都是第一次远洋,条件艰难就别搞特殊化了,官兵都一个待遇,直接按部门分散住比较好一点。”
此言一出,夏明朗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徐知着下意识地看了看天,酱仔原本领着人往深处走,猛然站定了回过头去,直愣愣地看着他。
陆臻躲开所有诧异的目光,把冯启泰还有另一位老信息员郝小顺拉过来挡在身前:“这是我们组的,刚好,狙击组再补充三个过来,就是一间了。”
徐知着挠了挠脑袋站到陆臻身边去。
文书呵呵笑着说:“行行,没问题,这个你们自己安排。”他清点好人数,把钥匙交给夏明朗,领着水鬼们往走廊深处去。夏明朗强压着火气分配好房间,拍了拍陆臻的后背,示意他跟自己走。
陆臻知道夏明朗得发飚,所以走到僻静处抢先开口:“姜清可能看出来我是GAY了。”
夏明朗把烟拿到手里正要抽,张大嘴愣了半天,他扯起嘴角笑着说:“需要我帮你灭口吗?”
陆臻忍不住也笑了,总是这样,天塌的大事放到夏明朗跟前好像也都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再细想想又能怎么样呢?知道就知道了呗,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杀人灭口。
陆臻指了指夏明朗手上的烟:“收起来吧,甲板上不让抽烟,影响不好。”
“是啊。”夏明朗叹气,他把香烟在唇上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我们最近太放肆了,自己不觉得,反正……现在这么多人挤在一个船上,避避嫌也是应该的。”
夏明朗用一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陆臻的下三路看,夸张地掰着手指算日子,陆臻又好气,又想笑,到头来没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夏明朗也没躲,拍拍屁股骂道:“妈的,残害领导。”
陆臻却因为这个超常的举动转头观察了一下四方。
夏明朗招了招手说:“你他妈过来!傻不拉叽的,就你现在这德行,明天全船都得觉着你有问题。”
陆臻苦下脸,其实道理谁都知道,可事到临头,却不是人人都有夏明朗这么厚的脸皮,如此精深的心理承受力。
夏明朗叹了口气:“得你先滚吧,这表情,就跟我要强奸你一样。”
陆臻垂头丧气地走了,内心哀嚎不已。
就这样,因为一个不自然的起点,让卷入其中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自然。开船的第一周是近海适应期,各式各样的演练不断,麒麟与水鬼们需要无缝配合,而姜清是水鬼们的头儿,陆臻想躲都躲不及,几乎成天泡在一起,时时刻刻与酱仔面对面。偏偏那小子一见他就失措,欲言又止心慌不安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陆臻从期期艾艾到仰天长叹,得……日子还得过,关系还得处,对方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真不明白那小子主动跑上门来出柜,回头甩他这么一脸子,这他妈到底神马意思。刚好,那天‘祁连山’号上的一个直升机驾驶员过来沟通明天的配合演练,陆臻倍儿夸张地看着他的名牌说:“哎呀,刚刚注意到,你叫张夜啊!”
他声音响,整个特种作战舱室里的人都抬起了头。
“是啊,怎么了?”张夜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以前小学一个同学叫金昌。”陆臻笑眯眯的。
张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问道:“男的女的,给兄弟介绍一下。”
“男的。”陆臻镇定地说。
“哦,那没关系,咱没有金昌,咱有祁连山。”张夜装腔作势地打开手臂,却听到陆臻问道:“你知道张掖的反义词是什么吗?”
“张夜的反义词?……李白?”
“不,”陆臻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断臂!”
酱仔正在喝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夏明朗一路狐疑到此,终于听出味儿来了。
“怎么可能?”张夜嚷嚷起来。
“因为‘张中华之掖、断匈奴之臂’,张掖郡得名于此。”陆臻得意洋洋地。
张夜无言以对,嘴角抽搐了半天,陆臻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啊,兄弟,找个男人也不错的,别枉担了这虚名。”
可怜的小伙这才知道被耍了,抱拳讨饶,落荒而逃。
陆臻转过身,发现酱仔正出神地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又把头低下去。陆臻翻了翻时间表说:“哎呀,刚好巡个岗,谁出个义务役,陪我出去聊个天?”
在船上生活各式各样的值更多如牛毛,特种作战分队负责整个舰船的防务工作,前后甲板上上下下分片值勤。虽然谁都不相信在近海能发生点儿什么,可是应该值的更还是要值,应该巡的岗还是得巡。陆臻这一句话说出去,陈默没抬头,夏明朗不吭气,酱仔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压力抬头看过来,陆臻勾勾手指说:“得勒,就你了,陪爷走一圈去。”
巡岗其实就是抽检船上的值更情况,前后上下看一圈,看有没有脱岗乱跑不到位的。陆臻一路查到后甲板,仿佛不经意的问道:“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海上没有手机信号,卫星电话一周才能打一次,酱仔这会儿等于是与世隔绝,啥消息都不会有。
果然,酱仔闷闷地说:“不知道,应该已经送回国了吧。”
陆臻一边走,东拉西扯的慢慢把话题深入进去,当年怎么出柜的怎么闹翻的怎么送出国的……等等等等。陆臻第一次发现那个平素看起来有点木讷的黑小子心里藏了那么多话,好像竹筒倒豆子那样哗啦啦地倒出来,信息量很大,却并不繁琐,带军人式的简洁,眉峰皱得很紧,有种悲凉的愤怒。
“他……”陆臻试探地,“有没有男朋友?”
酱仔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说道:“有过,后来分了。可能是压力太大吧,在一起会吵,分了反而好。”
那就是了。陆臻在心里叹息,大约这就是真相了。陆臻一直以为酱仔会问点什么,可是到头来他一句都没问,甚至细想起来,他也没有一个字牵涉到他自己。
不承认不否认,不问不说……似乎在生活中所有的同志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这样的原则,仿佛心照不宣的默契。陆臻终于确定这只是一次意外,某个不堪重负的男人一次走投无路地倾述,而他却如临大敌,紧张得把自己和夏明朗的生活节奏都打乱。
是否必要?
做贼心虚?不大气、不理智、不聪明?
不……这只是他们天生的弱势,有如原罪。
陆臻不无自嘲地看向远方,天大地大,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偏生没有你光明正大的容身之所,又能怎么办?不过是承受而已。
十三、
为期一周的磨合期过去的无惊无险,‘祁连山’号与‘武汉’号调头南下,经马六甲海峡,穿越印度洋直奔亚丁湾而去。护航毕竟是全新科目,如何与直升机配合,如何与舰载武器配合,怎样模拟上舰护航……等这一系列的科目都得在路上这十几天里磨合完毕,战士们刚上船也新鲜得很,每天都有事儿干,倒也不觉得无聊。
‘祁连山’号是超规格舰,在海军舰队中的地位仅次于目前还在纸面上的航母。所以无论是舰长还是政委都配得是悍将,业务出众,思想过硬。
周剑平是上世纪风格的老海军,资历精深,据说新中国海军的登陆舰体系从最旧最破的到最新最潮的,就没有他老人家没呆过的。这次出海时直接担任舰队总指挥,用张夜的话来说,那就是典型的军阀,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面狠心黑,争强好胜,徇私护短。而政委马汉,天生起了个得上船的名字,遇到大事儿就兴奋,文书捧着厚厚的一刀文件说这全是政委做的护航途中的政工预案。夏明朗听得后背寒毛倒立,TNND,抢劫有预案,触礁了得有预案,政工都他妈的有预案??
于是,才一个多礼拜,夏明朗就尝到了苦头。周剑平要求严格就不说什么了,大船保养得一丝不苟,老头子平素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四下转悠,从最底层的电机房转到最高处的瞭望台。船长室里一张巨大的白板,那是各部门的评比表,天天查月月检,条分缕析的,连内务都有人考勤。陆臻敢怒不敢言,每天被迫把自己的稿纸收拾得整整齐齐。
但训练生活再严格那毕竟是身体上的小小操劳,到周末马汉大人一上场,那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心灵折磨。每周两次,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不光马汉政委亲自讲,各部门长也都要上台讲。夏明朗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小到副班长,大到参谋长,做报告时永远都那么几句话,前年的讲稿翻翻新后年还能用。上面激情澎湃,下面睡意沉沉,难道说上台的诸位都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当年坐在台下时,是个神马心情。
夏明朗还在腹诽,马汉政委一阵亲切而热烈的掌声把他迎上了台。夏明朗头晕目眩面如死灰,他看看头顶朗朗白日,看看脚下黑央的人头,虽然大家都卷着短袖,清爽的海洋迷彩看着好像很清爽,但是那脑门子的汗在无声地述说着:放过我们吧!
夏明朗舔了舔嘴唇看着马汉,马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最后说给大家说点什么鼓鼓劲。
夏明朗提声吼道:“大家说政委说得好不好啊!”
众人还在发怔,陆臻带头鼓掌说:“好啊!!”
“大家支不支持!!”
“支持!!”
夏明朗转身握紧马汉的手说:“您讲得太好了,我真没什么可说了的了,你看小伙子们多精神,散会吧!”
一时间,台上台下都绷着,跑到住舱里笑倒了一片。
于是当天晚上,夏明朗被马汉政委突击教育。因为夏明朗自称在麒麟他是军政一肩扛,于是马政委在欣赏的同时,也对他做出了更多的期待,夏明朗欲哭无泪:早知道应该说陈默是麒麟二队的政委!因为马汉也是上过南疆老山的资深人物,算起来严正跟他都有些同袍之谊,在他手下打过几天转儿,所以借夏明朗天大个胆子都不敢对长辈不敬。
就这么着,夏明朗白天闹心,晚上还没得泄火,别提多伤悲了,晚上睡觉时做梦都在吼:柳三变我操你祖宗。把方进吓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回事儿啊,这闹得,刚刚和小臻子分居了,就要操柳三的祖宗,难道是柳小三真的当小三儿了??
夏明朗悲愤填膺,无言以对。好在训练还紧,跟陆臻合作那个导弹狙击方案也开展的有滋有味的,要不然,他得跳海去不可。
可是烦归烦,形式化归形式化,但船队过国境线时马汉操办的那一场告别仪式还是结结实实的给了大家震动。在船上生活有船上的规矩,舰船离港与离开国境线时要挂满旗示意。之前离港时操办过一次,可是那会儿大家都在跟镜头和防暴服死磕,也没顾上细看。
而这一次周剑平特意在晚上下锚停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八点五颜六色的信号旗从舰艏通过桅杆悬挂到舰艉,全舰官兵正对着国旗与军旗敬礼。太阳在东方,祖国在北方,而他们将西行。
周剑平穿着笔挺的常服站在高处,一贯有些平直的声音陡然深厚:“我们离开了吗?小伙子们,说,我们离开祖国了吗?”
夏明朗听到身边地动山摇的在喊:“没有!”
周剑平的神情极度严肃,眼中有异样的光彩,他一字一顿地喊道:“在我们脚下,永远是中国!!!”
“时刻准备!保卫海疆!”
如雷的吼声直入云霄,笛声长鸣之后,舰船越过了九段线,固定的国土被留在了身后,而流动的国土开始远洋的跋涉。
夏明朗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他忽悠别人,决没有别人忽悠他的份儿,要论浮夸,他是天字第一,漂亮话没有谁能说得比他更好听,更入情入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被这种程式化的东西所打动的。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他看到身边水手们激动涨红的脸,感觉到一种让血液激荡的振动,那种振动暗合了他心底的节拍,让他不可抑制地兴奋着。
或者,只要是军人,在他心底总有一些说不明白的激昂的成分,那种身而为军人的自豪感,那种与一块土地紧紧捆绑在一起的责任感,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被触动,即使是再油滑的老兵,也挡不住在那一刻热泪盈眶。
在那种时候,就连马汉政委的老生常谈都显得那么动人。
过了九段线,舰队正式进入公海,天也就更热了。
每天早上,清爽的晨曦从舰艉弥漫开来,热带的海洋,瑰丽的天……一切如有天堂,然后转眼间天堂就直坠入地狱,火辣辣的阳光像岩浆那样泼下来,甲板上烫得吓人,穿着军靴踩上去,脚下会有融化的错觉,发出橡胶烧灼的臭哄哄的气味。
在如此酷列的阳光下,战士们穿着严严实实的作训服与防弹衣进行反劫持训练,汗水像瀑布一样从身体里蒸腾出来,浸透衣裳,留下一片片白花花的汗渍。等到休息时脱下鞋,直接会有流动的汗水倒出来,非常夸张,简直像放电影一样,马政委指挥文书给大家拍照留念。
可是这样苦,大家却也没有太多抱怨,异国他乡的海洋给人一种孤绝的豪迈之气,好像真的那就是那样,我脚下就是中国,我站起来就是长城,身为军人的自豪感在这种天地两叶孤舟的情况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舰队星夜兼程,在规定时间内与目前护航在亚丁湾的前一支护航编队顺利会师,浩浩荡荡的五艘大船列队傲然前行,那个威风气派,震得来往的中国商船纷纷鸣笛示意。
他乡遇故知那绝对是兴奋的,那几天连周船长的棺材脸上都露着一点笑。会师的当天搞大聚餐,菜不好酒来凑,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喝完酒排起队来给家里打卫星电话,每个人五分钟,有些人醉后感情太丰富,哗的一下就哭了,把电话那一头吓得心里直忽悠。乡愁这玩意儿是个急性传染病,一个人哭了,个个心酸,一点一大片,星火燎原。
这一路上猛赶时倒是真不觉得,还总盼着啥时候就能到,真到了,反而没什么可惦记了,放眼望去四海茫茫,这才发现原来真的已经离家万里了。船上大半都是20多岁的青年人,一转眼哭了一堆,把老周船长哭得直瞪眼。可是对于‘祁连山’号上的小伙子们来说,眼下牵挂的不光是乡愁,还有别意。
舰队与补给舰汇合之后,原来在舰上的两位女军医就要转到‘太湖’号上面去了。‘祁连山’号从水兵到特战,老老少少加起来通共300多个男人,就这两女滴,那个金贵,比大熊猫更胜一筹。而且,就这么两位女军医,一位已经年方38,儿子能跑会跳满世界乱窜。虽说当兵三年母猪也赛貂蝉,但有主的母猪小伙子们还是不敢问津,于是火辣辣的热情都涌向了另一位。
陆臻最近是一直觉得徐知着有点路数不对,可是一方面他因为之前恶意的猜度了酱仔很不好意思,忙着当知心大姐,粘贴酱酱小朋友那颗绝望破碎的小心肝;另一方面,他好歹也得注意着跟夏明朗偷点小情,虽然真枪实弹是不敢想了,摸摸小手亲个小嘴儿还是很必要的,否则憋坏了身体,革命就没有本钱了。可是这么一来,业余时间完全被占用,兄弟的第一手动态就没掌握到。
十四、
当下人人都带着三分醉,唯二还清醒的就只有陈默和陆臻,一个滴酒不沾,一个千杯不醉。徐知着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意,桃花面上桃花眼,眉目流动间,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奸情!陆臻猛然惊觉大事不好,扯着冯启泰细细拷问。才知道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他的好兄弟已经成为了全民公敌。
当然,这个呢,其实说穿了也不能怨他。谁让人天生长了一张祸害小姑娘的脸,等他从眼睛痛看到牙疼,五官上能犯的毛病全都犯完之后,年轻美貌背景高深的女军医梁一冰姑娘已经有半只脚踩到了他的坑里。其实戏法人人会变,效果各各不同,所以为什么人成了你不成,那是姿色的问题,那是水平的问题。
陆臻仰天长叹,兄弟啊,你太他妈的给力了。徐知着低头一笑,羞涩而腼腆,陆臻看到眼前电光疾闪,结结实实地被震了一下。陆臻琢磨着,连男人都看着这么有想法儿的,那女滴就更别提了吧!
果然,最后双向选择下来,梁一冰非常高尚地放弃了条件更好的补给舰,坚持要呆在最一线给战士们排忧解难。这消息一放出来,整个船差点儿就炸了,小伙子们一个个高叫‘老天保佑’!陆臻心中不屑,你们不如吼几声‘小花万岁’!
而至于徐知着本人,那必须的,自从梁一冰正式留舰,脸上的小酒涡就没褪过,笑意盈然的一张脸,真的跟花儿似的,盛开的。
夏明朗对此事还颇有点微词,他总觉得所谓泡妞的高手就得像他一样,舌灿莲花胆大心细,要豁得出去,收得回来。像徐知着这号,未语先笑,脸红起来比女孩子还快,这怎么可以泡到妞呢??
陆臻自然就唾弃他,就你老夏这手段,也就是泡泡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梁医生年轻漂亮家底过硬,那是在万千男战友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维持的单身。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甜言蜜语没听过??估计也就是没见过徐小花这样的,有事没事就悄没声儿欢天喜地地守在你旁边,桃花电眼就这么瞅着你。你要跟他说点什么,他比你还惊慌,你问他眼睛还疼不疼,过来给我看看,他脸涨得比你还红。
这叫什么??这就叫清纯啊!这就是青涩啊!!这才是十八岁失恋单身至今,这辈子只拉拉过小手没亲亲过小脸的纯情羞涩美少年的风范哇!!
陆臻自从陪着徐知着去看了一回病,回头再看徐小花那眼神儿就是两样两样的,得亏这小子不是个GAY,要不然早当年还得先栽他坑里去。由此看来像夏明朗那种知道自己是个祸害的,那还不够值钱,就得像徐小花这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鞍前马后还生怕你不高兴的品种,更让姑娘们春心荡漾,什么铁石心肠,通通化做春水流,只要落花有意,流水必须有情!
徐知着带上陆臻去看病,那就是想让他给把把关,陆臻检完货是也觉得挺不错的,一流水准。家势背景什么的咱先不去说她,就这么个姑娘,长得还挺平头整脸的,扔在兵窝里那铁定是抢手货,可是让男人们抢了这么些年,还能言行谈吐看着不骄不躁,大大方方挺和气的,那就没跑了,娶了回家那一准儿后不了悔的。
徐知着得到如此给力的正面肯定,顿时心花怒放,笑得那个明媚。
陆臻托着下巴绕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颇有那么一点吾家小儿初长成,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兄弟的惆怅。不过恋爱中的人一向是最自私的,徐知着尚沉浸在他刚刚起步的美好未来里,完全没顾上好兄弟心中的纠结。毕竟此时春光正好,花开正浓。
在亚丁湾护航虽然听着很唬人,可毕竟不算是个高难度工种,联合舰队护着商船把规定路线来回走了两次,‘祁连山’号与‘武汉’号渐渐上手,前一拨的‘海口’号与‘中山’号也就可以功成身退,放心大胆的打道回府了。
马政委的工作特色是这样的,只要是个机会,他通通不会放过,有那一尺厚的预案打底,他随时随地都能搞出一个有高度有水平有深度的活动来。夏明朗虽然不待见他,但是就工作力度而言,还真是不得不服他。
于是,自然而然的,欢送战友也成了一个学习教育的亮点。为了突出离情别意,马政委把人员集中到了船尾的停机坪上,夏明朗着实无聊,闲来只能以观察台下战士的表情为乐,有激动的、有感动的、有麻木的、有晕晕欲睡的、有东张西望的……夏明朗看着趣味横生。只是不知怎么搞的,台下忽然起了一点波动,大家有意无意的都往右边瞟,夏明朗转头定睛一看,明白了!
原来,就在不远处的天边,在飘着一块雨做的云。
‘祁连山’号虽然设备先进物资充足,可是淡水仍然贵如油,有谁会拿油洗澡乱冲的??
夏明朗略一踌躇,轻声把消息传了出去,背后的观通长(观察通讯)苏彤先是用肉眼观察一下,然后偷偷溜走又用仪器观察了一下,确定,这是一块雷阵雨云,而且已经开始在下雨了。于是,同志们开始骚动了,先是航海长悄无声息地通知了‘武汉’号,下令调整了航向。然后像这个消息像潮水一样扩散开去,当马政委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台上台下已经齐刷刷地以一种极为饥渴的眼神盯着他。
于是……呃!
马政委望了望天际,无奈的宣布,暂时休会。
顿时……甲板上一片欢呼。大伙儿蜂拥去住舱拿盆拿桶,还有更机灵会过日子的,把自己积攒下来的袜子、裤衩、作训服通通抱了出来。航海长开足马力,全力冲向暴雨带,粗大的水滴噼里啪啦地砸到身上,阳光下的暴雨,带着清新的淡水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一转眼的工夫,甲板上已经脱得跟天体浴场似的,小伙子们都捂了大半个月了,每次洗澡限水限量,眼下陡然从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闯入了惊涛拍岸的千重雪,那感觉……爽得透透的。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拉下裤衩冲着压顶的乌云狂吼:给我兄弟也洗个痛快的!!
四下里暴笑,好几个水盆扬起来,拉出水幕泼到他身上,小伙子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脸,哈哈大笑,说痛快的来……你们不试试么?
众人不屑的撇嘴,一边鄙视他不要脸,一边跟着他不要脸,不一会儿,一个个都脱得光光溜溜,追逐打闹,踩得水花四溅。陆臻感慨,这他妈真是GAY的天堂,可是无论在场有多少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美好的长腿的,有诱人的细腰的,又或者长着C罗式的均匀腹肌的……可是他的目光流连之后,最终还是钟情在一个身影上。
热带的阳光穿透乌云,变得有些飘渺柔和,轻盈地散落在那个结实健美的身体上,像印象派的画笔,淡淡一扫,画出宽厚肩膀与紧窄的腰,后腰处染着淡淡的阴影,臀部紧翘,结实而饱满。
陆臻很罪恶地想:其实呢,如果夏明朗找个女人也挺浪费的。
陆臻正想入非非,“哗”的一声,眼前一花,一盆水扑面而来。陆臻抹着眼睛转头看,发现酱仔同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边,眼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下半身,陆臻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那玩意儿已经半硬不硬的把裤衩撑起了一个包。
呃……啊……我靠!
陆臻羞愤不已,连忙蹲下去佯装洗衣服。
热带大洋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块海绵被无形的手慢慢绞干了水份,天空中的雨云渐渐变得轻盈,退去了深黑的底色。阳光再一次的明亮起来,快乐的人群沐浴在这样的光线里,沾着水的皮肤闪出微光,像古希腊圣殿前的群像。
雨点渐渐稀疏,忽然一下子,就彻底的没了,天上留下一丝丝的云絮。方进开始仰天叫骂,向老天爷讨价还价再赏点儿雨。夏明朗默默搓出一手肥皂沫抹在他脸上,方进大怒,眯着眼睛泼了夏明朗一头的水,泼完才醒悟,呃……老子的水没了。
阿泰看势头不妙,试图圆润地溜走,被方进一个箭步拦在身前,硬生生抢去半盆水。阿泰宝宝很伤心,放言再这么下去,将来结婚就不请方进吃喜酒。
这是轻松快乐的时刻,雨后清新的海风让人沉醉,即使雨停了还有人留恋着不想走,大家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开开心心地恶作剧。张夜把一条挂在他飞机上的裤衩扔到甲板上,笑骂说谁再敢用这玩意儿上他老婆,他就要让谁再也不能上自个老婆……众人哄笑不止。
夏明朗眯起眼,看到周剑平背光站在高处,脸上有隐约的笑意,看起来难得的慈祥。
十五、
可是不一会儿,马汉急匆匆跑过来叠声的催促:“快快,赶紧收拾个人样出来,有人要过来。”
方进本来就不待见这位,眼下打扰了自己进一步的抢水工程更是让他心里不爽,夏明朗连忙拦住他,语气恭敬地问:“是谁要来?”
这荒茫大海的,就算是商船,今天也不是跑护航的日子啊。
马汉着急催士兵们赶紧收拾军容打扫甲板,头也没回地甩下一句:“那个非洲问题专家。”
这下子,别说夏明朗了,连方进都赶紧穿上了。
人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尤其是像索马里这么复杂的国情,这么陌生的人文环境生活习性,万一真打起交道来,可能不是被揍死的,全是冤死的。上赶着用A犯了B的忌讳,热脸贴上个冷屁股。所以从前几次护航起,一线部队就一直要求能给派个专业的非洲问题研究员来帮助理解那些陌生人的奇思妙想。
只不过索马里不是美国、日本之类的,情报部有专门的研究室在研究他们,随时都能把人派出来。就这么个无声无息的小国,如果没有海盗全世界都没人惦念。研究国家又不像研究国学,囫囵啃个四书五经就敢说自己是大师。又要够懂行,还得靠得住,总参情报部全球搜寻,终于在麒麟+海军特战的双重压力下把人选给定了下来。却千叮万嘱说,这只是个试用品,本事应该是有的,但是风险也是有的,不是十足成金的自己人,听指点就成了,不能让对方参与机密。
夏明朗当时看完指示跟陆臻乐了半天,说敢情咱们也从老土的战争片进入到时髦的谍战片儿了啊……
当然情报部的习惯就是把全世界都不当好人,也不想想,就算是自己人,又有几个能参与机密的?只不过有了这份指示打底,连陈默都对这位神秘的非洲问题专家产生了一点点好奇。
传说中的非洲专家搭着顺风货船而来,有关无关的闲没事儿的都聚到了侧舷去迎接。观通部门在核对完基本情况后,对方船上放下一艘小艇。方进立马贼兴奋,扯着阿泰嘀咕说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黑得跟炭头似的。阿泰傲然地反驳你这是种族歧视。方进咬牙切齿地亮拳,陈默放下望远镜噫了一声。方进马上问:“咋了?”
陈默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是个女人。”
方进一下炸了:“不会吧!?”他抢过远望镜去看,说话间,快艇又近了一些,方进调整焦距把人缩小放大看了一个透,最终傻眼。对方穿着美式空军制服,虽然墨镜和帽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却非常坦然地选择了女装款,曲线合度,方进甚至透过敞开的领口初步估计出了胸围的尺码。
方进傻愣愣地扯扯夏明朗说:“女的啊?”
夏明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为免方小二的二劲再发作,他连忙瞪着方进警告道:“你等会别乱说话!”
印象中的黑炭头成了个女人,这让这方小侯多少都有点违和感,但是夏明朗这一瞪眼还是让方进有点小委屈,敢情……老子都成专业捣蛋的了。
小艇的速度快,不多时就到了‘祁连山’号船边,船上众人正打算放梯子下去,专家同志在底下做了个手势,示意给她一条绳子就行。马政委还在犹豫以绳待客是不是会有点不礼貌,陈默先人一步把平时训练用的绳索抛了下去。专家同志轻轻巧巧地爬了上来。
虽然方进的发现已经在第一时间传遍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可是当人们亲眼看到一个高挑瘦削黑发黑眼睛的年轻东方女子双脚踩上甲板,真真实实地站在他们面前,所有的老派军人,甚至包括夏明朗都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
“你好,我叫海默。”视线飞快的在男人们的军衔上一扫,海默准确地把手伸向了周剑平,一口平直的普通话,听不出一点口音。
老周很明显不太适应跟一个穿美军军装的东方女人握手,绷着棺材脸,草草示意了一下,马上强调:“你不能在我船上穿这种东西。”
“没问题,我可以穿你的衣服。”海默笑着说。
“你怎么能穿我的衣服!”老周脸上黑如锅底。
海默笑了:“那我不穿衣服?”
陆臻顿时吐血,他连忙插进去打圆场,帮着提起海默的行李,说保证给海小姐找到适合的衣服。周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倒是夏明朗瞳孔收束得越来越紧,懒洋洋的视线中透出一股子犀利来。海默回头看了看他,也伸出手来笑着说:“这位是?”
“夏明朗,特战行动队队长。”夏明朗成功地在这女人手上摸到成形的枪茧。
“很好,您看起来像个开明的人。”海默马上笑得灿烂:“未来我应该主要跟您合作,这让我很高兴。”
陆臻再一次吐血,这丫头说话还真不客气,他看到周船长的脸已经黑透了,马政委的眼神也透露出尴尬,估计这俩都以为让情报部郑重推出的专家怎么也得是个特别道貌特别岸然的教授形象,冷不丁撞上一个牙尖嘴利的毛丫头,估计二老都被震得够呛。他马上抛了一个眼神给夏明朗,说道:“行了,我先带海姑娘找地方安顿换衣服,就这么一身也不适合向大家介绍。”
周剑平没回话直接走了,马汉拉着夏明朗走进一步说话,顿时人群四散,方进本想跟上去看个新鲜,被夏明朗眼观四路追到,严厉的眼神瞪得他只能乖乖的去找阿泰玩儿去了。
陆臻对海默很好奇,那是自然的,情报部毕竟不是吃白饭的,派她过来总要有一定的道理。这女人看起来并不美貌,当然也不难看,单眼皮,挺直的鼻梁给人以坚定感,很典型的东亚长相,长手长脚,目测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十左右。
“你是华人吗?”陆臻装作很不经意的询问。
“不是。”海默索性停下来:“我不是华人,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东南亚人。我的直接监护人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北爱尔兰人。我的国籍是马尔它。我可能拥有东亚血统,但我并不知道是哪里,而且也没有文化归属感。”
陆臻顿时乐了:“你是不是一直被人问啊?”
“是的,你们中国人很喜欢问血统,当然日本人也喜欢,而韩国人会为我惋惜我居然不是韩国人。”海默看着他:“OK,男孩,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首先、我的公司与你们的政府有一些合作,我被雇佣来告诉你们一些事实,但我不会参与你们的任何行动。第二、我在非洲呆过14年,在所有冲突的地方,包括1994年的卢旺达。所以我自信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一些呆在房间里的人不会明白的事,把你们的问题整理好给我,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可以知道的。”
这番话气势太足,陆臻微微一愣,马上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说:“希望合作愉快!”
“希望!”海默也笑,伸手与他相握,轻轻一摇之后忽然发力狠攥了一下,那力道下得足,陆臻虽然不至于痛彻心扉,也不自觉皱起眉,马上发力想撑住,对方却已经松开了手。
“你居然是会用枪的。”海默上下打量着陆臻。
“我为什么不能会用枪?”陆臻贸然被偷袭手指僵硬,又不好意思明着舒展,心里很窝火。
“是这样,我来之前接受了一些针对中国军队的介绍。你看起来很年轻,而且非常英俊,有人告诉在中国像你这样的高级军官或者就是歌手,或者应该是某人的儿子。”
“你的资料库应该要更新了。”陆臻简直笑哭不得:“另外谢谢你对我的夸奖。”
“不客气。”
陆臻笑眯眯地:“我们先去找衣服好吗?”
“噢!当然!”海默像是刚刚想起来她跟着陆臻下舱的目的,闪身让陆臻走在她前面。
‘祁连山’号上唯一的女军人目前正躲在住舱里睡觉,不是她故意偷懒,而是专门有人通知她说目前男人们要在甲板上在玩天体,女人回避。梁一冰只能满脸通红地把自己反锁在住舱里,索性蒙头大睡。
军用作训服一般都会宽松一些,梁一冰虽然个子不算高,但上衣的尺码给海默还算凑合,就是裤子明显差了一大截。陆臻托下巴寻思了一阵,忽然阴阴一笑,从方进那里偷来一条作训裤。长度正合适,就是腰大,海默研究了一番表示能改没问题,陆臻心花怒放的又从严炎那里顺走了一条。
后来,那两位找裤子找得一头雾水,陆臻中校装路人偶遇,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们真相,把这两位可怜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白白损失一条裤子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严炎被敲走麻辣兔丁一斤,而方进,用陆臻的话来说,实在一无所有,所以要等爷想出来再消遣你。方进那个悲愤,差点抱着陈默哭一场:一个队长就够他受的了,这两个队长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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