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唯我大将军
我猛地看向他,却见他的凤目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原青江,满目坚定,他转向我:“我与木槿失散八年,再不能让人欺凌于她。”
他疯了吗?先不管原青江知不知道我这八年的生活,八年前为了救我,已让原青江认真考虑他作为继承人地位的问题了,更何况单是这样在原青江和其心腹众人前维护我,已是给原青江下了面子,他难道真得不想争霸原家的天下了吗?
我满心想得就是原非白这个大傻子,可是他却回我微微一笑,再单腿跪下,沉声道:“请父侯原谅孩儿私去弓月城,容后单独向父侯呈报。”
原青江面色一凝,看向我,慢慢收回了手脚,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立刻被长时间的沉吟所代替,身后几个侍卫过来,把我们围了起来,原奉定首当其冲,看着我阴晴不定,我恭敬的一低首,静静地伏地行了大礼,:“花木槿见过侯爷和诸位壮士 。”
众人都屏声敛息,原青江冷冷道:“去上药,我在品玉堂等你。”
我先扶着非白进赏心阁里上药,这两巴掌真狠,都齿颊留血了,肩膀上又挣出血来。
我沉默地给他上药,他却揽住我的腰,看着我的眼睛:“木槿,不要再回头了。”
我怔在当场,他轻轻道:“我决定了,我不想再错过你了,你我之间蹉跎了多少岁月,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我摇摇头,泪水汹涌而出道:“你须知,你要面对。。。。。。。。”
“我知道我要面对什么,”他冷冷一回头,目光冷如冰霜:“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我一滞,他的手一紧,将我纳入怀中:“若有人要将你从我这里夺走,就先杀了我,你也一样。”
我心头莫名地害怕了起来,手也抖着,人有些局促不安,他一抬我的下颌,犀利地看了我许久,终是目光柔和了下来,吻去我的泪珠,笑道:“答应我,同我一起面对,好吗。”
我微点头,他的笑意更甚:“木槿,相信我。”
夜风吹动他的一丝乱发,他轻轻拂去我额头的留海,对我绽出一丝无比温柔而坚定的笑容:“我要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和薇薇被带到西厢房,没想到林老头和兰生早在里面等着我们,素辉坐在一边陪着我们,外面被原清江带来的高手团团围住,那些人个个都身手矫健,腰带上挂着紫星玉牌。
兰生镇定地打着座, 而林老头怔定地喝着葫芦里的酒,老眼无波地看了看我,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这次主公看样子真得生气了,”可是素辉有点紧张,他肃然道:”这些都是黑梅内卫,王爷的直属,不但是原家武功最强的高手,亦可谓是整个天下一等一的好手。”
薇薇的小脸煞白煞白, 巴巴地看着素辉和我,混身打着颤。
“木丫头……夫人别担心,”素辉体贴地为我和薇薇各暖了杯茶,给我们拿来,称递给我的时候,轻声道:“大理的朋友我们都已经秘密藏入暗宫了,你放心。”
我握着茶杯的手略有一顿,心中松了一口气,使劲挤出一丝微笑:“多谢素辉。”
这时有一个健壮的锦服老者走进西厢房,身后跟着一个华服美少年,两人对我恭敬地一揖首:“小人沈昌宗见过花西夫人。”
素辉赶紧站到我面前,行了大礼:“沈教头安。”
“夫人,这位是现任东营子弟兵的教头,沈昌宗,亦是王爷座下首席紫星武士。”
我还了一礼,然后注意到那沈教头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看,而他身后那个美少年非常眼熟。
那沈教头非常客气地问候了一下,然后躬身道:“小人少时曾习过医术,可否容在下为夫人请脉。”
林老头向他皱着眉走了过来:“老朽不材,林毕延,夫人一直由我来诊脉,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问,问老朽便知。”
沈昌宗却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体凉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头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离吗。”
沈昌宗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出来,脸色竟然一红。
林老头和素辉一脸了悟。林老头的眼中有丝不忍,素辉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可是我也知道反对无用,便伸出手来,大方道:”请。”
那沈教头微红着脸略探我脉博,眼中狐疑了几分,然后松了口气,恭敬道:“请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爷应是同主公商议一夜要事了。”
他走时对美少年说道:“你且留下。”
那华服美少年弯脸更低,恭敬地诺了一声,留了下来。
素辉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松,走到那美少年那里:“这啥意思?”
看样子他同这样少年很熟悉。
“估计是来看看花西夫人长什么样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后一摘帽子,露出一张充满风情的俏脸,还有那满头青丝,“平时那些子弟兵们同我在一起,最爱打听的就是花西夫人长什么样。”
“那为何让一个男教头把脉,也不怕逾矩。”素辉跟着那少年急急问着。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没礼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吓哭的薇薇,轻哧道:“就这熊样,也配伺候主子?”
然后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没形没状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脸道:“青媚给夫人请安。”
她对我一摊手掌,里面赫然写着原非白的笔迹:青山永延,媚我苍渡。
她飞速地收回了手,这时薇薇站在她的身后叉着小蛮腰瞪她。
“谁怕了,”薇薇扁着嘴对青媚嚷着,脚步却不停,快速地绕过她,挪到我身边,含怒带惧地看着青媚,向我投诉道:“夫人,青媚这个丫头老是仗着比薇薇进苑子早几日,欺压薇薇。”
青媚横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给擦化了,薇薇给推坐在地上,青媚蛮横道:“你个不知道死活的贱蹄子,若是侯爷动了怒,西枫苑的奴婢一个也活不成,此诚非常之变也,你不思护主,倒还躲在主子身后,搬弄是非,我先给你个窝心脚,把那黑心黑肺肠子的给血淋淋地踹出来。”
青媚做势就真要踹她,素辉以为青媚真要动粗,赶紧过来拉着,薇薇吓得跪爬着扑向我的怀中,号啕大哭:“夫人,青媚这坏蹄子又要杀我了。”
青媚一边推挡着素辉,向薇薇蹬着脚,一边向素辉的怀中快速地塞进一块紫色令牌,那眉毛明明倒竖着,眼神闪着兴奋,嘴角亦使劲憋着笑,好像在做一种游戏一般,素辉皱着眉,但眼中毫无异色,估计这种戏码西枫苑时常发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过来,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们的准备,他那八个字的含意应是嘱我可信任青媚,林毕延,苍字就是告诉我那原非遽做好准备,会从水路送我们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么办呢,我抱着痛哭的薇薇,不知为何,鼻子却发了酸,非白,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万恶的原家呢。
这时外面又起了一阵混乱,只听围着我们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几个轩昴的身影飘过碧纱窗,未见人面,已闻爽朗的笑声:“沈昌宗,你个狗奴才,连本王也不认识了。“
然后是沈昌宗的诺诺之声:“宣王架到,小人有失远迎。”
然后沈昌宗恭敬地大声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帘子被两个太监掀起,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进来。
却见那青年穿着江牙海水五爪云龙白蟒褂,里面夹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金线蝶绣的黑缎宽腰带上束着金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那腰带上挂着金珠算,银鱼袋,两边侧腰上又各挂着一对黄玉麒麟,乌发戴着紫金冠,冠身正中镶着颗圆润的大东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映着烛火下,面如美玉,鬓若刀裁,目似点漆,虽怒而笑,那双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赏心阁众人,最后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亲人一样扑过去,改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辉肃然地大声道:“见过宣王殿下。”领着众人一阵下拜。
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心想这青年应是永业二年在玉北斎见过的宣王轩辕本绪了。
这位看似纨绔风流的俊俏王爷,却是三国南北朝有名的辩士和说客,严格意义上说来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终结者了。他有两位双胞胎妹妹,是战国时代赫有名的两位美人轩辕淑环和轩辕淑仪,连带当年惨死的前朝公主轩辕淑琪,史称轩辕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贞烈闻名,而她们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参与了。据说他早年游说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轩辕淑琪和原非清,然后把他其中一位亲妹妹成功地推销给了我的初恋情人,又差点把另一位嫁给原非白,眼看着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挥,瞄准了前朝驸马原清江。化皇女耻辱为政治联姻的奇迹,可谓鬼斧神功,实乃轩辕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惨死在已酉宫变中,永远被太子轩辕本昱压得死死的,也许正是因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长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样道理。
我收回思绪,只听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几声,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里华拉的薇薇:“可怜见儿的,我让你来好好伺候墨隐,谁知成了这光景呢。”
薇薇哭声微收,而我的眼前飘来了那片带着龙纹的白袍角,好一会儿,我的头顶上方有人微抬手,对我柔声道:“这位想必是弟妹吧,听说身子不大好,薇薇还不快把你主子搀起来。”
一双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着我爬将起来,侧头看去却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着我的手微紧,把我微拉着后退一步,离那宣王和薇薇稍远。
那青年满眼审视地盯着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阵,屋里除了薇薇轻轻的啜泣声,出奇地安静。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声嚷嚷着,像入无人之境:“西枫苑的奴才们,快点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来,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们主子把你们的屁股打烂喽。”
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阵答应,西枫苑的人也仗着他的话,得了自由,那林老头便拉着兰生下去了,素辉称着这个档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计是按照青媚的传话去布置了。
薇薇欢天喜地说去给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并没有走,扶我坐下,为我和宣王递上暖手银熏,宣王早有小太监接过青媚手中的银熏,没让她近身贵人,青媚便温顺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后,仍是一身男装,却俨然我的贴身女侍卫一般。
宣王也不惊讶,想是同原氏亲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边必有两个女侍,这两个女侍平时装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装一女装,两者交替,以护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嘱托,暂作我的贴身武侍,随后见机应变。
这时薇薇托着泥金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盏青花红豆沙。
“薇薇还记得本王爱吃红豆沙呀。”宣王状似轻松地同薇薇聊着,小姑娘手托金盘,巧笑倩兮,那小脸却不由红着低下来。
青媚见了,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转瞬即逝。
“弟妹这眼睛瞧着伤得挺深的哪。” 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只修长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气,皱着眉道:“啊呀,女子向来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养护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头答道:“多谢王爷挂怀,皮外伤罢了,去岁春光里为歹人所囚,出逃时不慎遇裘,能活着见到三爷,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又沉默了下来,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沉,他依旧瞪着我,忽然出声大叫着:“来碗燕窝。”
我表面上镇静,却也被他这么一叫唬了一大跳,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过来,怯懦道:“王爷容禀,娘娘嘱咐了,王爷胸口之伤未复,不可喝燕窝。”
他俊美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神一阵尴尬,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微倾身柔声道:“蠢奴婢,那是给花西夫人的。”
那太监脸都吓白了,拼着命叩头,拼命叫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另一个中年太监尖着嗓子无奈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下去给夫人端来呀。”
那被责骂的小太监飞快退下去,一会儿又端了一碗青花汤盅上来,这回轮到青媚挡在我面前接过,娉婷地转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 背对着所有人,用银色小指甲尖飞快地沾了一下,然后才转过侧身,掂起银叉搅动莹润的液体,樱红小嘴替我吹了吹凉,才向我递来,像以前在琼花小筑那样伺候我一样,柔声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吹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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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责骂的小太监飞快退下去,一会儿又端了一碗青花汤盅上来,这回轮到青媚挡在我面前接过,娉婷地转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 背对着所有人,用银色小指甲尖飞快地沾了一下,然后才转过侧身,掂起银叉搅动莹润的液体,樱红小嘴替我吹了吹凉,才向我递来。
这时素辉进来了,后面又跟着二个小太监,其中高个的那个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一捧厚厚的雪狸袄,另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躬身道:“禀王爷,王妃听说西枫宛子冷,王爷身子骨又弱,差奴婢给王爷送件番地雪狸子披风来。”
宣王多看了那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两眼,那风流俏目便眯了一下:“可是皇上今年新赏的那件吗?”
那太监哑着嗓子诺诺称是。
宣王“哦”了一声,哈哈一笑,转头看向我道:“弟妹可是听墨隐提过,我那元配沅璃十二岁便许给了本王,比本王还要大三岁,在她面前,本王老觉得像个孩子,你且说说你们女人可是老把夫婿当孩子,好生啰嗦!”
我微微一笑:“宣王妃出于晋阳王氏,乃晋中第一大族,当年宣王娶宣王妃,亦是京都城一大盛事。”
宣王对我的赞美不置可否,只是轻摇了摇头,抿嘴一笑:“她快要了我的命。”
他看向那个托着托盘的太监,那个太监直起黄金比例的大个子身材,面容清秀,回我淡淡的一笑,那是齐放特有的自信笑容。
那件大狸袄子又大又长,还带着大大的风帽,在烛光下流动着奇异的光茫,下面也放着一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褂,同宣王身上的王袍一模一样。
青媚明显目光闪烁,对我点了一下头,我对宣王了悟地笑了。
宣王也打了个手势,那个同齐放一同进来的小太监便向我递来,薇薇略一打眼便满脸紧张地过来替我穿上那件王袍,不再同青媚撒泼打闹,难为他们想得周到,那件王袍竟然为我贴身打造,着装完闭后,这宣王便道:“天色不早了,弟妹请先歇息,本王先回紫园看看墨隐怎么样了,弟妹勿忧,必竟是一家人,再说梅姨到底是原叔最爱的妻,弟妹处还有锦妃的求请哪。”
称这个当口,青媚同后头进来的小太监也易了装,那个小太监也将青媚的衣服穿上身。她轻轻走到我身边:“青媚伺候夫人休息吧。”
我带上风帽,向他揖首道:“木槿多谢宣王。”
宣王呵呵笑了一下,那个中年太监忽地跪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抽搐着仰头看他,老眼含泪,宣王含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再不看我一眼,只是悄无声息地伸了个懒腰, 昂首走向里间,薇薇沉默地走过去,为他掀起床帷,伺候他睡下,举手投足,老练娴熟,仿佛经常这样做一般,薇薇的眼中下了决心,可是小脸却忧郁地看着我,慢慢流下泪来,仿佛是在看我最后一眼,小身子微微发着抖。
那个中年太监抹了一把脸,起身时,早已是一派清明恭顺:“八福伺侯殿下回府吧,不然王妃可又不高兴喽。”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他便大步昂首走出,一甩拂尘大声道:“宣王起架。”
他高高掀起自己身上的披风,看似为我挡去风雪,同时亦挡住众人的视线,
沈昌宗领着众弟子跪安,我坐进大轿中,一路行去无人阻拦。
行了约半个时辰,轿子停下,齐放让我换上高头大马,那八福向我们躬身道别,自己领着宣王亲卫往紫苑赶赴去,我们向南驰了一阵子,却见前方一队人马迎接我,正是朱英,沿歌他们,还有法舟的身影也在其中。
“夫人见谅,青媚只能送汝等到此地了,小人将回去了。” 青媚对我沉声说道:“方才青媚同三爷秘密见过,三爷的境况不好,如果一时半刻宣王造访, 必是……主公下了格杀令了,且……方才青媚见到了内务府管事的太监,秘密调了一瓶极乐散。”
我奇道:“王爷这是要赐我死药?”
“非也,”青媚忽然泪如泉涌,看着我哀哀道:“这极乐散是只有原氏宗亲才能用的极品毒药, 夫人怎么还不明白吗?三爷即是要同您一起好好活下去,那又为何忽然送夫人走呢,还要请动宣王帮忙啊。”
法舟愣愣地走到我们面前,只听青媚泣道:“夫人……这是主公要赐死三爷啊,三爷本来以为想等于将军攻下晋阳,同于将军汇合,再向主公禀报夫人的事,以军功抵罪,可是,锦妃娘娘的紫星武士向主公告发了夫人还在西枫苑的消息,她是算准了,三爷会拼了命地护着您。”
我只觉腿脚一软,幸亏齐放扶起我,青媚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纸与一个小小的紫玉瓶递给我:“这是三爷给的奴籍,从些以后青媚便是自由之身,还有这个便是生生不离的解药。”
这便是生生不离的解药?我却没有去接,只是愣愣地看着,为什么,非白,为什么原清江要赐死你,就因为我吗?
“对不起夫人,卑职是东营暗人之主,既便三爷放卑职生路,卑职要回去与三爷同生共死!”青媚对我大声说道,“这是自由的青媚,清醒的选择。”
“夫人,小人也要回去啦?”法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笑呵呵地走过来,向青媚施了一礼:“小人碧水堂外侍法舟,见过青王。”
青媚微微一笑:“原来是法侍卫,传言法侍卫曾列紫星武士,只因生性刚烈,而被外放,果然人如其名。”
法舟的眼在漆黑的眼里特别亮:“夫人,我等这一去,便是永别啦。”
“方才小人有幸得见上家踏雪公子啦,公子嘱我定要终生伺候夫人。”法舟下跪道:“小人虽是个外放的暗人,但仍是西营的暗人,暗人天职便是死在战场之上,而西营的暗人便是与主人同生共死。”
我手上的雪貂披风掉了下来,他挺起胸膛慷慨笑道:“请夫人成全,小人亦要回西枫苑以身殉主,这是小人毕生的荣耀。”
青媚的眼睛亮得惊人,也跪倒在法舟身边,道:“自永业三年夫人流落乱世,多少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人逃离西枫苑,背叛三爷,使得西营还有锦妃的人害死了我们多少伙伴,多少亲人,青媚的家兄,家嫂,还有父母虽是暗人,可小侄儿小侄女一个六岁一个七岁,最后全部被那个西营贵人给活活烧死了。”
“这刻骨的仇,这切肤的痛,”青媚呀交切齿道:“如何能忘,而这一切唯一的希望便是三爷,如今主公要赐死三爷,那便是青媚报仇的最后时机,也请夫人允诺,让青媚随法舟壮士一起多杀几个西营狗贼吧。”
大理众人一片噤声,皆满面敬意地看着西枫苑的二人。
我早已泪流满面,这两年西枫苑牺牲这么多家臣仆从,细细数来,始作俑者舍我其谁?
“青媚,法兄,快快请起,”我抹了一把泪:“这九年来,连累西枫苑诸位壮士,皆是木槿之罪也。 如今三爷有难,为妻者岂能独活?我与诸位一起回去便是了。”
法舟豪气地大笑道:“踏雪公子果然好眼力。”
青媚愣了一会儿,终是对我绽开一丝纯然而开心地甜笑:“请夫人上马。”
她扶我上马,转头看向齐仲书道:“你家主子既做了决定,请君亦早做打算吧。”
我重新跨上马,对着朱英道:“谢谢诸位多年的照拂,让莫问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快乐,可是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相互残杀,看着原三爷就这样死去。”
红鼻子的朱黄在西北的大风中吹得鼻子更红,他喃喃道:“夫人难道是要与我等永别吗?”
我摇摇头,示意他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请替莫问给太子殿下带句话,倦鸟归巢,有缘必见。”
我拍拍沿歌的肩膀:“记着先生说的话,为自己的心而活。”
我流泪抱住我的弟子,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沿歌,先生没能保住春来,先生这一辈子最不想见的便是大理同汉家相斗,因为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人……请你一定替先生保护好夕颜还有同学们好吗。”沿歌虎目含泪,牙齿磨得格格响:“先生莫走啊。”
我没有回答沿歌,只是抹着脸复又骑上马,同青媚,法舟向原路返回,不出所料,不过一刻,一身劲装的齐放跟了过来,他对我点了一下头。青媚轻啸一声,立刻周围有无数的人影在周围涌出。
“夫人勿惊,这些都是三爷的铁卫。”青媚傲然笑道:“主公想不知不觉处死三爷,然后再灭了我东营青木碧水二堂,却是痴心妄想。”
我心中一动,勒住了马:“你要拉着大队人马回去救三爷,这好像有点不对,我且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主公要赐死三爷?可是三爷亲口相告?”
“我同三爷分手之时,只叫我们好生保护夫人出西安。我方才出了紫园,便得了在紫园的亲信来报,锦妃娘娘私自派了很多黑梅内卫前来,且宣王的探子也送来同样的消息。”
“这不对,这很不对,依王爷的实力,如果要赐死三爷,那必先对付的是你们这帮子暗人,而且绝对不会用东营的人马来围住西枫苑,这怎么可能是来圈禁三爷,哪里有拿自己儿子的兵士来围困儿子呢?分明就是鼓励儿子造反,我看王爷这是在保护三爷,绝无赐死之意啊,”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必是有心人在背后搅局,如果你冒然带着一群暗人前往,必会让王爷以为是三爷是真的谋逆了,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人为了让你相信这个消息,故意让宣王也得了这个消息,正是如此更显可疑,你想想,哪有哪家父亲要处死儿子的消息还会那么容易让儿子的家人,还有让亲家族人统统知晓的,且以王爷之力,想要处死三爷,何必要等上一天,让天下人皆知?”
青媚也面色霎白:“难怪锦妃娘娘没有同司马一起陪着主公回来,却派了黑梅内卫随侍,想是要洗去干系。”
我的心一沉,锦绣真的是你吗,我也在西枫苑啊,难道我的死活你也不顾了吗?
我对青媚附耳道,快请于大将军秘密回西安来一趟,什么人马也不要带。
青媚点点头,又吹了一个口梢,那群人又忽忽地闪回了原地,只有两个极高个的人影,施着绝顶轻功来到我们近前。其中一个身挑细长,虽有喉结,面容极俊秀,那似女子柔媚的五官上似是轻打了层薄粉,眼上还绘了精致的眼线,鬓边簪了朵银水仙,而另一个肌肉强健,髻上插着一朵小小的金流星锤,我眯着眼认了半天,正是把我打落水的武士,好像叫什么灿子来着。
“青木堂金灿子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金灿子抬首迷着眼看我,特特地拜倒在我面前,磕了半天响头:“卑职该死,请夫人见谅。”
“碧水堂银奔见过青王和夫人。”那银奔斜目看那金灿子,目光如嘲似讽。
青媚的坐骑不停地来回跑动,似是忍着极强的不安,她使劲按住座骑,低声同他们耳语几句,那二人面色不变,隐了回去。
“我已安妥武士,隐在附近,先勿轻举妄动。”大风吹起青媚的发丝,拂向她的明眸:“眼下青媚还是要回去看看三爷,就怕连累上宣王,那三爷便少了膀子了,夫人意下如何?”
“还请青媚带路,我们先回西枫苑把宣王换回来,只是恐怕要走暗道了。”
“今日之战若得全身而退,从此夫人便是青媚的主子了,”青媚睨着一双媚眼上下瞅了我两眼,桀骜一笑:“若不得,夫人可想好了,三爷若有好歹,青媚必杀夫人和自己以殉主人。”
齐放听了,连连挑眉,冷笑着正欲开口,我笑着止了他,说道:“好,随你便!”
心中暗骂你个臭丫头,我为你花了这么多银两,你还好意思说过一会活下来才认我作经理,而且还有可能要杀了我,你便是那史上最难搞定的打工仔。你不是那刁民,谁是那刁民?
黎明的脚步近了,一队清瘦的仆妇提溜着一堆大桶小桶沿着屋沿下神出鬼没的涌出,挡到我们面前,看到我们几骑杀气腾腾地飞驰而来,皆禀息惊恐的看着,那领头的管事有张熟悉的胖脸,我便对她微一点头,她看着我的眼睁得老大。
果然是周大娘!不亏是紫园见过世面的老人,几妙钟后,她立刻肃着脸喝退杂役房的大队人马,全部退到一边,恭迎着给我让出大路。
温暖的阳光开始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而这是紫园很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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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媚同我们飞快地下马,带我们抄小道来到一处,有一眼活泉的垂花门洞那里,我记得是那个孩子逃命时来过的,果然亦是另一个入口。
青媚道:“这里其实是一个出口,因我身上没带紫鱼符,且我等无法回赏心阁入口进去,只好取巧从此入了,不过此处有百年高手把守此门,我等需小心了。”
我刚点头,青媚在那眼活泉中探手一捞,立时那扇墙向一旁移动了,我们进来,眼前尽是冷峭危崖,怪石陡立,同我们上面温柔宝贵的紫园皆然相反,低头众人皆骇了一跳,原来底下却是万丈深涯,唯见一条深色的河流奔腾而过。不等我发话,青媚早已一拍我的后背,把我打落山崖,然后飞身而下,在半空中追上大叫的我,捉住我的左手一起下落,几乎同时齐放飞驰而下,拉住我的右手,带我平稳落地。
“喂,你……!”我估计齐放想抗议青媚的粗暴手段,但是立刻无数的一寸的小箭羽射向我们所到之处,连带那附近的山石夷为平地。那箭羽似长了眼,跟着我们一路射下,青媚便拉着我们躲在一块巨石之后,等呼啸之声过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
这才发现我们已到了谷底,我眼前却是一片极深色水面,紫莹莹的急流翻滚着白沫流过河中央一块昏惨惨的巨碑。 这巨碑早已被冲刷得圆头圆角,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行古字:紫沙妖冢埋仙骨,缘得贪嗔痴欲苦,彼岸魂归忘川水,此地生人犹歌舞。
这看上去是一首劝戒到此地的闯入者诗, 凡是犯了贪嗔痴欲之人,来到此地,无论是仙是妖尽埋于此,在此地汝还可歌舞人生,一旦闯入过了彼岸便登鬼界了。可见此地的凶险。
“这是忘川,又名紫川,因其色深紫而闻名,传说饮下此水便可前尘尽忘,”青媚紧张地看着四周,一边解说道:“不过至今无人敢试,因为这河里还住着一种可怕的护宫大虫。”
话音未落,却见那河水忽然慢慢平静下来,水势也缓了下来,那宽豁的河面如同一块紫色的凝碧,偶而那紫色水面上有巨大的鳞身显现,却见一条条水桶般粗的金蛇蜿蜒地滑开水面,渐渐向我们这边游来,有几条竟然扭曲着涌上岸来,高昂着身体对我们呲牙咧嘴,露出一寸长的大尖牙,细细看来,同莫愁湖中的金不离极像,只是这里都比莫愁湖中的要大许多倍, 而且没有血红的大眼唯有具大的鼻孔和嘴巴。 齐放就要下手击杀,青媚拉住他:“不可,这地宫的金不离比之上边的凶恶百倍,你若攻一,必群起复仇,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诱退他们。 ”
她巧笑倩兮地自怀里掏出一物,我们几个盯睛一看,当时便脸色全变了,就连齐放也白着脸退了一步,原来青媚竟提着一只断手,那手断处血绩未干,想是从刚死之人处切下。
“他们不吃不新鲜的, 夫人放心,这是西营的细作的,可不是普通仆役百姓的。”青媚认真地解释一番,我们的脸更白。青媚挑了挑眉携着那断手向几条金不离走去:“虫虫,毕毕,如如,快来呀,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要吃也吃那个大理的白面书生,可别吃姐姐我哦。”
小放额头的青筋崩了一崩,挟仇带怨地看着青媚,青媚却回她一个媚笑,一边娇柔哄着一群巨蛇,一边用那只断掌诱着那几金不离,而它们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嗷嗷叫着扭曲着身体,争先恐后地追随着她手中的断手。然后到离我们足够远的地方,她奋力把那断手一扔,果然一堆金不离跟着跃进河中争相游向那只断手。
她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在下摆上揩揩双手,我便咽着唾沫过来:“哎!那个,青媚,我等如何渡河?”
青媚嫣然一笑:“夫人稍候,梢公快来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梢公,果然,不一会儿,河面漂来一阵苍老哀伤的歌声:“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宽阔的紫河河面上渐显一个带着破斗笠的老者,撑着一叶极窄的扁舟,脸上的面具伤痕累累,似是经年刀斧砸痕,露出五分之三的干枯的面皮来,包括一只黄褐色的老眼,和枯树疙瘩一样的嘴皮子,瘦骨嶙峋的身上只穿一身破旧的衣衫,可能是久不更换,一股刺鼻的恶臭传来,且此阴湿寒冷,他却只着一件绛色的单袍,腰间粗粗地用一根麻绳系了。
那老者极慢极慢将船撑到岸中那块巨碑旁,那舟边的麻袋一散,却见一堆人体肉块,河中的巨蛇开心地一抢而空,果然这里的主人专以人肉豢养这些金不离用来看守暗宫。
我们的眼睛微花,却见那个老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近前,略伸头,细细看了我们一阵,然后抻出一只近似骨头的手,对着法舟很慢很慢说道:”你是这群小鬼的头吧,来此地是来做这金龙的食物么”
法舟正要开口,青媚早已冷冷地亮出一块刻着紫星的紫玉腰牌:”我乃紫苑家主坐下紫星武士青媚,今天特地要借小舟一用,还请老丈放行。 ”
那老头森然笑道:“如今的原氏莫非后继无人了,连你们这等小鬼都能作紫星武士了?”
就这一句话,严重地伤害了在场所有80及90后的自尊心,青媚轻叱一声仗剑出击,然而没有人看见这个老人是怎么出手的,青媚便软软地倒在那里,小放刚刚出手也被定在我的身边,接着是法舟,眼看着一片冰冷的气息扑向我,那老者冰冷的破面具停在我面前,他一支长长的黑指骨直指我的咽喉。
“咦?!你的眼睛好生奇怪?”
他冰冷的老手握紧我的咽喉,渐渐收紧。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影子撑着一叶小舟而来,然后借着长槁,飞奔到岸上,却是那个白面具的小孩子小彧,他对那老者手舞足蹈地比了一通,然后递上一块鱼符,那老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既然宫主允了,那你且来吧。”
“那我的朋友?”
老者看也不看身后,用脚跟一带两颗石头,飞向小放和法舟,那两人便解了穴,但仍是软软地坐下地来,小放身体岸边爬了起步又被金不离逼退了回来,只得抱起人事不醒的青媚,扶着法舟往后退。
老者快速地拉着我施轻功来到那叶偏舟,小彧也飞到小舟上,对我伸开双手啊啊叫着要抱,我便把小彧放在我腿上坐着,而我坐在放着一堆死人骨头的地方,那小彧倒似很开心拉着我的双手,时而用小手抓起剩下的肉块喂金不离,时而拾起两根腿骨玩互相击着玩,似是同老者很熟悉。
我不停地咽着唾沫抱紧小彧,尽量镇定地看着那个老头。那面具下不知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总感觉他在盯着我的眼睛看。小舟在凝缓的紫色河流中行了一会,我发现这条所谓的紫川非常深,有时会有种前身长着爪的大金龙跃上,或是攀住我们的舟沿对我张着血盆大口,小彧便敏捷地不时击打,那老者亦用船浆闪电出击,那些被击晕的金龙一落水中便被同伴当成扔下的食物围着撕裂,血腥味更浓。最大的曾有一只巨大的蛇头隐现,似人头一般大小,足有十来米长,看样子像是活了几百年了。受到老者的攻击, 便像条巨大的金龙从一侧滑过上空,跃过小舟,咆哮着落到我们的另一边,犹对着我张嘴嘶吼,我看得胆战心惊,小彧却还咯咯笑着挥出一根人骨头把它打得更远。
“请问前辈,这条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 我鼓起勇气问道。
那老者沉默地点了点头。
“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那老头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一只昏浊的黄眼一阵迷茫:“哎!记不得了。”
这是一个有些诡异的答案,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慢慢解释道:“这条忘川,相传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诱妖魔进入紫陵宫同归于尽,保得一方平安,从此之后,但凡喝下这里的水便会忘记一切情爱,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欲,成了为一个没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长年行船于上,偶尔沾了些忘川水,渐渐地就忘记了姓甚名谁,过往总总了,唯记得奉宫主之命,守护这里的出口,平日喂食金龙,击杀擅入者。”
说到最后一句,老者的黄眼一片清明,闪过狠戾。
我胡乱地哦了一声,心想这里的先祖传说人物可能说得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宫的轩辕紫蠡吧,传说中这忘川以她血肉所化,我倒不信,但极有可能是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种特殊的矿物质,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这条地下河连着上面的莫愁湖,这里的金不离品种可能是从上面顺水游下,因为长年黑暗,然后发生变异进化,是故没有眼睛。 原氏故意常年以人肉喂养,且终日与武功高手相博,那身躯便却比上面的同类要强壮得多,自然是最好的守护者。
我又想,也许这个老头其实跟司马遽一样,在暗宫里,尤其在这条河流上长年漂流,没人陪他说话,结果一遇到人就说个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诌道:“原氏有独门秘药无忧散, 服之可使人五官昏溃,忘忧负爱,也许便是取材于此吧。”
老头忽地停了下来,任那一叶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却盘腿坐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那些强壮的生物游来游去,不时轻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乐意了,用手里的两根骨头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进 。
“方才探到你的脉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离?”老头轻而易举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缓缓地呵呵笑了起来:“你是原氏的女人吧。“
我微点点头。
老头子忽然像是要开恳谈会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为何要回去呢。”
“我要去救人,事从紧迫,还请前辈高抬贵手,速速送我到对岸。”我耐着性子对他揖首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原氏中人皆是受过诅咒的魔鬼,他们是永远不会得到真爱。”
哎?!什么意思?忽然想起原清舞也曾经对我说过原家的男人是世间最阴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的紧!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愣愣地看着他。
那老者枯瘦的手却掂起船桨柄搔搔稀疏的灰发,阴阳怪气道:“因为他们是想得到一切的痴鬼,你跟着他们会倒大霉的。”
这倒说得有几分道理,原氏向来推崇佛教为国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贪、嗔、痴、慢、疑,原氏倒是样样都占了个全。其实红尘中人,又有几个能逃过这些欲望呢?
我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愿意喝下这里的河水,你确能忘记往事,我也能载你回头,想你那些伙伴定是还在原地等你。
我淡笑如初:“多谢前辈,木槿如今为心而活,请您成全。”
他在面具底下粗嘎地笑了起来,满是嘲讽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将起来,骨头一般的手用力撑开一槁,荡开一叶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青人闯了进来,他被我震伤了心脉,我好意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却执意进来,后来我连他的尸骨也没有见到过。不过我记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样,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
我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在对面慢慢咕哝道:“咦!你叹气的模样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许多往事。”
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紧紧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
他似是对我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撑开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传下来的一首歌来,原来一直只记得上阙,记不得下阙,今日却忽然想了起来,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
我抱紧小彧,使劲摇着头。心中暗想莫非是我胸口的紫殇起了作用,让这老者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老者却呵呵笑了起来:“既然与你姻缘际会,便唱与你听吧。”
哎?!怎么还要开水上个人演唱会呢?只听他开启嗓子,唱起一首歌来,他的声音嘶哑悲伤,口音难辩。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似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厢假意却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却道孤命殇还?????? 似花还似非花去,破窗残月缘尽时????。
那歌词甚是奇怪,音调却是略微有点走样的长相守,那曲调明明难以入耳却偏偏如魔音一般钻入耳中,勾起无数往事,还有一些我以前从不曾见过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活跃,依稀看到紫浮装扮的段月容抱着一个女子哭化了脸,待近一看,那女子一身火红,窈窕娉婷,长得同我甚是相似,她忽然对我睁开了一双紫眼睛, 对我哀伤地流着泪,我不由魂断神伤,泪滴沾巾。
正当我神志痴迷,向那紫河倾颓时,有人轻拍我的脸,原来是小彧,我擦干满脸的泪水,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却见前方有一点温暖的光茫,原来不知何时已到了岸边。
却见一人长身玉立,一般半旧的绵袍,干干净净地在水边轩昂而立,左手擎着一盏昏黄柔和的灯,袖口处微露一段强壮的小臂肌肉,上面隐隐地显着西番莲的纹身,如一团火光照亮了我的内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暗宫宫主如此雀跃。
“青媚同我传信,我还正准备替你和他收尸呢,没想到你还真来了。”我正踌躇着说什么同他打招呼,他早已身形一晃,跃到舟上,向我伸出手来,我和小彧便被他有力的手给拉上岸,“你的命太硬了,果然是破运星。”
他在面具下愉悦地笑着,但□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如嘲似讽,我也懒得理他,赶紧立稳了,回他淡淡一笑,回头却见那老者既没有对暗宫主行礼,也没有说任何话,又像初见时一样,双手交叠搁在长槁上,歪头看着我们,像是在看戏一般,司马遽对他微躬身一揖道,恭敬道:“多谢妖叔。”
那老头歪着脑袋慢慢点着头,恍然大悟道:“嗯,我想起来了,我叫司马妖。”
那妖叔对司马遽点了点头,暗宫下有暗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看那妖叔衣衫尽破,露着两条枯瘦的长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便解下雪狸子披风,递上去:“多谢前辈相助,暗宫阴冷,请前辈收下御寒吧。”
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过来,低下头用黑瘦的手抚摸那亮滑的贵重白毛,刹那间,黑白相间,贵贱相接,甚是触目,他点点头,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样,临走时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哪。”
说闭也不道谢,只是闪电般地远远地荡开了去。
毫无预兆地司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使轻功向上飞去,小彧也飞身跃到一块大钟乳石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忘川猛地向上泛滥涨潮,如同方才所见,奔腾咆哮起来,那紫色的潮水已经淹过我们方才站的岸边,他放下我时,我猛回头,却见一叶小舟已在紫色的河中忽隐忽现,耳边微微传来那奇怪的梢公那奇怪的歌声:“似花还似非花去,破窗残月缘尽时。”
“你这贿赂行得挺好,”耳边传来司马遽的戏谑之声:“可惜,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请妖叔帮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进来,死人出去的。”
我横了他一眼,正要猛然惊觉他的手还在我的腰间,我便拍开他的手,离他一步远,正色道:“兹事体大,还请快快带路,送我回赏心阁。”
他呵呵一笑:“假正经的东西,急什么,有你在,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喽?”
嘿,你算哪颗葱,我为毛要同你正经啊!
他嘴上轻薄,脚上却飞快地挪动了起来,他的轻功极好,连小彧也轻松地跟着, 而我只得拼尽全力方跟得上他们,他们只得飞飞停停,不时等我。
一路上他还能快速地讲述原委,侯爷的确调了一瓶死药,看样子确要赐死一位贵人,但没正式说过要赐死谁,可能原非白也担心这死药是给我的, 便传言让青媚将我转移出去,有人便称此机会拿死药作文章,假传消息侯爷要赐死原非白和我,并且切断紫园的一切消息,以鼓动东营暗人闹事,幸亏我们及时回来,未酿成大祸。
可惜我只能勉强跟上他们,听了个大概。
“我方才已经见过青媚了,你这女人倒是不苯,幸而折了回来。”他算是夸我吧,可惜我已经气喘如牛,无法回答他的话。
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几句,最后实在忍不不住了,一把横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惊:”你要干甚。”
“你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尸吗”
嘿!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可说实话,这人的武功是真好,不用等我之后,他的速度惊人地提了起来, 把小彧也甩在身后,小彧哇哇叫着使劲跟了上来。
我便忍住不语,他的胸膛宽阔强壮又温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心中便如刀绞一般。
可能为了缓合我的尴尬,他对我说起方才渡我们的那个老梢公司马妖是暗宫最年长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经历了暗宫很多风云,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
想起那个妖叔,我便放柔声音道:“宫主大人,我可否诚恳地请求您提高妖叔的福利待遇”
“呃什么意思”
“他既为你们暗宫服务多年,作为宫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顾一下这些高龄老人的晚年生活……。”
司马遽在面具下嘿嘿闷笑两声:”真是个不知死活的, 都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关心别人”
他便话音一转:”不过,本宫可否也诚恳地请求君老板带着你丰富的嫁妆从此入主暗宫,帮助本宫做好家务,带好小彧, 别到外面兴风作浪,祸害咱们原三爷还有各方豪杰成吗”
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见到一个比我还要混蛋的混蛋了,我假笑道:”我诚恳地请求您打消一万年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吧。”
他轻松地飞奔笑道:“本宫诚恳地请求姑娘三思。”
我咬牙切齿道:“我诚恳地请求您抓紧时间快带我上去吧。”
“本宫诚恳地准了。”
“……!!”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通道,司马遽开动机关,有光传来,我们从一个小门猫腰钻了出去。他把小彧留在里面,自己同我一起出去。我们悄然落地,正是赏心阁的内间,非白的卧室。我小心地掀起帘子,里面却空无一人,心中暗想,难道宣王已经脱身了吗
忽然听到前面有宣王的声音传来,司马遽略摆手,示意我过去,他在后面保护,我便悄悄走到前厅,越过珠帘我看到宣王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方才我们谈话的地方,身后站着瑟瑟发抖的薇薇,吓得嘴唇毫无血,混身只靠扶着花梨木椅背才没有倒下。
“你这着棋好生厉害,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宣王冷笑着说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发现了吗?”
在他对面有个年青的声音呵呵笑道:”怎么可能会发现呢三瘸子的暗人马上会冲进来,谋逆作乱,叔父自然会派兵镇压,到时你们都将死在乱军之中,我便可同驸马安枕无忧。”
“王兄妙计,”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这里漂来,看到我身影的一刹那,眼神闪过惊喜,却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亏弗如啊!”
我正思忖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宣王给换下去,忽然身后脚步声起,有人低沉地笑道:”这可是木槿吧,既醒来了,为何躲在这里偷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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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的脸死灰一般,薇薇吓得正要崩溃大叫,一个高大遒劲的黑衣人从后面力劈一下,立刻不醒人事,宣王对面的太子吓得站了起来。
我的眼前站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宫妆妇人,看似四十上下,但资容秀美端庄,保养极好,乌发渗着丝丝雪白,可那堆云髻却梳得极为得体高雅,玉容上敷着极白的粉,眉目细挑,描绘精致,额头贴着牡丹钿,朱唇微点殷红,正是宫中流行的樱桃妆,身上只着一件枣红的披帛襦裙,但觉通身雍容华贵。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双目凌厉的老太监,还有那个袭击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听太子激动道:“母后,您如何来了。”
那太子畜着八字须,长相清秀,身形却略显细瘦,喉结极为突出,消瘦的脸庞上,双目显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红,有些神经质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恐惧:“你是何人,从哪里崩出来的。”
那位高贵的妇人冷冷一笑:“这位夫人已经在一旁偷听多时了,你与你的侍卫竟未发现,愚蠢至极。”
只因那人击在我的胸腹旧伤处,我捂着伤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来,有人扶了我一把,我这才艰难地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宣王。
“你回来是极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叹了口气,扶我站好:“可惜就是回来晚了。”
说罢,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个大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儿臣尝闻自古晋阳近狄俗,尚武艺,素有晋阳自古多英豪之称,晋阳女子果是狠辣非常,”宣儿淡淡道,“皇后年近半百,又是皇室弱质,却能骑马千里自新都赶赴西京,真乃女中丈夫也。”
王皇后温雅一笑:“绪儿,你总是比复儿会说话得多,其实小时候本宫总希望复儿同你一样,多得些你父皇的关爱。”
宣王冷冷一笑:“儿臣少时尊皇后为母后,也曾同皇兄承欢母后膝下,为何母后如此仇恨儿臣。”
王皇后似是想起宣王少时的模样,叹了一声:“本宫还记得你小时候出了痘疹,孔妹妹哭得泪人儿一般,。因本宫曾照顾复儿康愈,便降旨让本宫亲自照疗于你,小时候的你真是可爱,后来你在我身边长了好一段时间,总是叫我母后,差点连孔妃也不认得了。”
“那时的母后对儿臣疼爱有加。”宣王点头道。
“沅璃乃本宫之兄晋阳节度使的掌上明珠,地位非凡,当年皇上指婚,本宫欣然应允,可是沅璃却频频前来哭诉,你时常眠花宿柳,公然召妓。”
“您把亲族最近的侄女沅璃许给儿臣,当时儿臣的心中万分感激,只可惜她有着高贵的出身,却没有一颗高贵的心,您可知儿臣的后花园里种的牡丹花为何如此繁盛吗?”
王皇讶然道:“沅璃亲自照拂轩辕族花?自然尽心尽力,有何不妥啊?”
“只因下面埋着的全是累累白骨,皆是沅璃所虐杀的宠妾!沅璃自小习武,有时甚至亲自动手鞭挞,她故意使人将这些女子埋在我常去的后花园,便是要提醒儿臣不得再碰其他女子,有时逼急了,她连儿臣都要亲自掌掴,想必皇后时常儿闻吧。”宣王咬牙切齿道:“沅璃果是皇后亲族,一般狠毒。”
我听得毛骨悚然,这位王妃比外面传说得犹胜三分啊,甚至超过了君莫问那凶捍的紫瞳妻。
王皇后却优雅地掩着嘴角大笑出声:“这个孩子,行事作风还真有点像我。”
“最让儿臣心寒的是每次她无理取闹,便到皇后宫中哭诉,把儿臣的一举一动全告诉皇后。儿臣后来终于明白了,皇后将族中疑心病最重的侄女嫁给儿臣,便是为了监视儿臣,果然血浓于水,在母后的心中,为了大哥,母后甚至可以背着父皇毒害其他皇子。”
“大胆宣王,敢对皇后出言不驯。”王皇后身后的太监凶狠地喊出来。
“哎,长福。”王皇后轻笑着:“宣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让他说吧。”
“您的本意是让挑拔墨隐的暗人,冲进紫园救出花西夫人和墨隐,不明真相的叔父便会一怒之下杀了墨隐,而儿臣也因会同墨隐谋逆,不是死在乱军之中, 便是被叔父和父皇赐死。”
“说得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同你娘一样聪明。” 王皇后和蔼地说着,那慈和的眉目下却看不清那黯沉的目光。
“可是现在花西夫人折了回来,想必是非白的暗人也知中计了,却不知皇后这部棋接下去如何下?”宣王淡笑道。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傻孩子,既然踏雪公子没有为花西夫人闯进紫园行刺武安王,那便只能由你来了。”
“你听?”王皇后轻轻将手放在耳上,面带微笑,我也确听到有喊杀之声:“已经有人闯进紫园救主了,那应该是你的龙禁卫。”
宣王的俊颜勃然变色:“不可能,我只身前来,只带了三十龙禁卫,且没有我的虎符,谁敢造次。”
王皇后含笑如初:“确不是你随身带来的龙禁卫, 而是你留在洛阳的三千府兵,他们虽没有你的虎符,可是却有宣王妃亲自前来,谁敢不听。”
“什么?沅璃?”
“你忘记了吗,她出身军阀世家,自然懂得带兵打仗,”王皇后叹了一口气:“她虽好妒成性,但却对你爱若珠宝,你平日里还真的错怪她了,她听说你身限囫囵,便亲自带了龙禁卫三千还有自己陪嫁的一千子弟兵前来。”
“这有勇无谋的蠢妇,”宣王汗如雨下,连连骂着蠢妇,脸色愈白,忽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我赶紧扶着他坐回椅子,心中着急地想着应对之策,这个皇后素有贤名,不想行事如此狠毒。
太子在一旁张狂地大笑起来:“沅璃表妹好生可爱 ,本绪真是有福气,当年本王也曾向母亲求娶,现在本王明白为何母亲没有答应儿臣,反倒将沅璃表妹嫁于你。”
我看着王皇后道:“皇后陛下无旨亲至西京,背水一战,不知为何?”
王皇后瞥向我,平静道:“问得好,等你有了孩子,也许便会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本宫可以接受任何伤害,却不能让人夺去我孩儿的太子之位。”
宣王冷笑一声:“君主无能,必然亡国,以太子的资质,皇后即便扶他登位,打回京都,早晚亦会为原氏所灭,其实说来说去,是皇后自己想当皇帝吧。”
王皇后笑而不答,太子却气得上前掴了一掌宣王:“你这逆贼,从小便不是本宫的对手,还敢狡赖?
那个老太监掏出一只小白瓶,轻哧道:“宣王阴谋败露,便狠毒地杀了花西夫人,然后畏罪自杀,就让奴才送宣王上路吧。”
我心说不好,那黑衣人已如风一般击向我的天灵盖,我同时动了右腕,射出护锦,那黑衣人轻灵一闪,已如流星一般扣住了我的喉咙。
“慢着,”宣王面色惨淡:“求母后杀我二人前,再回答儿臣最后一个问题。”
宣王看着王皇后的眼睛问道:“我母妃还有小公主当初为何没有随大伙一起逃离昭明宫,她明明是同皇后在一起的。”
王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慈和的面目瞬间冷酷起来:“长福,还不快送宣王上路?”
那黑衣人的手开始紧了起来,我正欲挥出酬情,一支银箭已如离弦之箭飞来,正中黑衣人的手劲,那人的手腕立时血流如注,那手当时便废了。
“且慢,朕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有一个沧老的声音传来,帷幕后慢慢转出二个人来,走在前头的一人有着一双明亮的凤目,嘴角带着一丝讽笑,身后一人乃是六十开外的老者,一身明皇的五爪龙缎袍,步履缓慢,眼神黯淡。
所有人惊呆了,竟是当今德宗皇帝同原青江?众人连行礼也忘记了,好半天,宣王最先回过神来,勉力同我跪下,深施一礼:“见过吾皇,见过叔父。
赏心阁的大门被大开,当前一人凤目潋滟,如皓月当空,身穿劲装,血溅满身:“见过吾皇,父侯,逆贼已全部诛杀。”
是非白,我在心中长吁一口气,非白的目光也向我扫来,看到我好端端地站着,眼神似也松了一口气。
宣王惊问:“何处逆贼?沅璃她……”
“回宣王,乃是皇后所带铁卫,已全伏诛,”原非白大声回道,“宣王妃带着三千龙禁卫与一千王氏兵甲护卫皇上前来,正在前厅修,往此处前来,请原王放心。”
宣王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眼中骄傲陡显。就在大伙一愣神之时,那黑衣人如兽一般跃起攻向宣王,早已被非白身后的沈昌宗在空中迎击,一掌劈下,那黑衣人委顿于地,七窍留血,竟被沈昌宗震死了。
王皇后眼中一阵不忍:“翘儿。”
那眼中流下泪来,冲刷了眼角的香粉,露出深深的皱纹和悲伤来,她施施然走过去,拿出手中的娟帕,覆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然后整了整衣衫,走到德宗面前,行了大礼:“臣妾见过皇上。”
德宗抬头将目光许久地放在皇后身上,过了好一会儿,走过去,将她扶起。
那长福的太监对王皇后跪倒,磕了一个响头,平静地流泪道:“老奴伺候皇后一生,未及报答主子一二,今日拜别了,只求来世再报主子的大恩了。”
说罢站起来,大声道:“今日的一切,皆是长福一人协迫王皇后所为,与皇室豪无干系。”说闭猛地撞柱而亡,血溅满堂。
王皇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广袖轻掩唇角,任眼泪长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卿,”德宗长叹一声,“带着孩子们下去,我欲同皇后两人说几句话。”
原青江想了想,点头道:“请太子与宣王移架。”
太子早已吓晕在地上,裤档处湿了一大片,只得被人抬了出去。
原青江又看向我,眼神闪过一丝嘉许:“西枫苑女眷本就少之又少,本王看这个丫头八成不中用了,你且留下陪伺皇上,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非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我也感到很奇怪,我以为德宗皇帝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对我招了招手:“木槿过来,扶我坐下。”
早有几个子弟兵过来,拖走长福的尸身,将地板擦净,我扶着德宗皇帝坐下,王皇后依然站着,德宗便叹了一口气:“当年逃难途中,你受了腿疾,你这星夜赶路,必定疲惫不堪,快坐下吧,湘君。”
王皇后轻拭泪水,敛衽为礼,轻轻坐在德宗对面。
此时月光轻洒,窗棂外星空尽绽,德宗看向深遂的夜空,笑道:“湘君,你看今夜的星空真好,朕还记得你年青时很喜欢看星星。”
“陛下还记得。”王皇后的目光一阵迷离,“陛下很久没有呼唤臣妾的闺名了。”
“湘君,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德宗温柔道:“那时我并不认得你,只觉得你站在那十字桥边,竟似画里的仙女那么美,后来朕派人去查这是何方闺秀,方才知道你是晋阳名门王氏的长女像闺名湘君,女工品性,族中亦是第一,本性慈和,平生只爱只素,不爱杀生,你最爱看星星。因为你曾经说过流星下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王皇后的泪水汹涌而出,那笑容愈加温柔:“陛下不亏是轩辕神族的后人,不想神机营把臣妾调查得如此清楚,难怪陛下年青时总爱陪臣妾看星星。”
“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朕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是因为陛下从来没有问过。”
“哦,”德宗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我现在问了,你愿意回答吗?”
“臣妾希望陛□体健康,得偿所愿,诛杀窦贼,匡护社稷。”
德宗又点了点头:“皇后果然贤惠,既是匡扶社稷,为何要刺杀宣王。”
“那是因为陛下自从见到孔妹妹,就再也不愿意陪臣妾看星星了,再也不抱复儿了。”
德宗淡淡地垂下苍老的眼眸,“难道就为这个吗?所以你故意撇下她和芮儿吗?”
两人始终平静地聊着天,客客气气地一问一答,看不出任何火气和仇恨,有的只是优雅的叹婉和深重的悲伤
“臣妾没有想撇下孔妹妹,倒是孔妹妹想称机行刺臣妾,”王皇后抬眼看向德宗,理直气壮道:“她却不知臣妾从小习武,便一脚将她揣下马车,而芮公主跟着母亲跳下去,臣妾根本没有时间阻拦。”
“你为何从来不对朕说起?”
“因为陛下再也没有时间来听臣妾说话了,陛下一心只想着社稷,在国仇家恨面前,臣妾与孔妃都太小了。”
“原来你这样恨她,恨朕吗?”
“不,皇上,即便孔妹妹夺去了陛下所有的怜爱,在陛□后联合其他夫人捉弄臣妾,臣妾从未恨过她,也未恨过陛下, 陛下是臣妾最爱的人啊,而她毕竟替臣妾为陛下带来了欢乐,可是绪儿自小是同本复一起长大的,臣妾视如己出,您让臣妾把侄女儿嫁给绪儿,绪儿却一点也不珍惜,一心想的还是取代本复的位子。”
“孔妃可以伤害我,却不能伤害我的孩子,”王皇后骄傲的一仰头,眼中迸出犀利的目光。“陛下想让武安王立原非白为世子,便是助绪儿登上太子之位,陛下可以不爱臣妾,甚至废臣妾,却不能夺取复儿的太子之位,因为绪儿登基,我同复儿必无生路可言。“
“湘君同绪儿向来亲厚,即便绪儿做为太子,生母已逝,也一样为尊汝为太后,且我留下遗诏于顾命大臣,照拂你二人,你何苦担心?
皇后倒退一步,眼角的皱纹全都深深皱起,惨然笑道:“果然是绪儿同原非白合谋,皇上改立宣王为太子,也罢,妾今日并不后悔,若今日成功,踏雪公子一死,武安王毕竟少了一只臂膀,复儿便可高枕无忧。”
“还有这花西夫人,谁能想到呢,如此貌平之人,却有个强大的情人大理段太子,背后还有个富可敌国的君氏集团,”她冷冷一笑:“原家究竟还有多少可怕的异人?吾观这花西夫人绝非常人,今日留之,必铸大错。”
“住口,”德宗忽然抬起头,冷声对着皇后大喝一声道,额头青筋暴了许久:“傻湘君,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那原卿是何许人也,怎会如此容易地受汝等的摆布啊,朕假意让原卿立非白为世子,不过是想探探原卿的口气,你这样是害了本绪啊。你想想这一瓶死药是为谁准备?正是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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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面色一片苍白,乌发微有蓬乱,跌跌撞撞地回到对面的位子:“原来一切都是原青江的算计。”
“我确有废立之心,想那本复优柔寡断,骄奢狂妄,体质孱弱,且喜好男风,至今无所出,即便有你和王氏在背后扶持,如何能成一个大有为之君呢?
“是原青江对陛下所说吗?”王皇后轻蔑一笑。
德宗没有理她,只是继续说道:“只是本复必竟未有大错,我如何能下诏?可是今日不想你却终是沉不住气……。”
说罢,德宗再也说不下去了,双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两人又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王皇后忽然开口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喜欢孔妃?仅仅是因为年青貌美吗?”
德宗怒气陡升,大声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争风吃醋之事吗?”
王皇后抿唇昂起洁白的额头:“陛下难道不知么?朝堂之上,男子为权为名为天下,流血五步,宫闱之内,女子为男子为孩儿亦可你死我活,变成魔鬼。”
“我一直以为女子之于乱世便是努力活着,如同这花西夫人一般。”德宗平静下来,轻摇头:“即便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也须以夫为纲,如何能如此干涉朝政。”
“我王家养女,皆从男儿,”王皇后轻轻道:“以便有一日,能陪同丈夫上战场,我从小根本不爱舞刀弄枪,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嫁给心爱的丈夫,可是自从嫁入轩辕家,一切都变了。”
王皇后忽然哑然失笑:“轩辕太皇太后为皇上选了孔妃和丽妃,还一直赐药,暗中打落我的胎儿,那时臣妾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毒妇,不想,有朝一日臣妾会变成了魔鬼。”
月光轻轻洒进赏心阁,德宗示意我扶他站起来,走向王皇后:“当年朕一看见十字桥边的你便乱了方寸,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走过去,那时朕怎么会知道你是豪族武家女子呢?只当是一介纤纤弱质,结果还未道近前,翘儿那丫头便头一个冲出来,一脚把朕踹下桥了……翘儿当年为了护架也是九死一生,好好一张花容月貌毁于一旦,说起来,朕也亏欠她良多。”
“可怜的翘儿,”王皇后凄然道:“她为我尽忠一生却落得如此下场。”
“湘君,你问我为何如此宠幸孔妃?”德宗伸手抚向她的容颜:“你不觉得她很像年青时候的你吗?”
月光照着王皇后惊讶而幸福的脸,她扑到德宗怀里,放声痛哭:“陛下,臣妾错了啊。”
“湘君,你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好皇后,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阴谋家啊?”德宗无奈而心疼地揉住王皇后,老泪纵横。
“求请陛下宽恕复儿吧。”王皇后泪流满面:“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陛下还记得吗,您给他起名,就是想复我轩辕的威名啊。”
德宗却一言不放,只是任眼泪横流。过了一会,王皇后努力抑制悲痛,后退一步,直直地跪下,庄严地行了一个大礼。
“臣妾这就拜别皇上。”王皇后收了泪容,笑道:“妾这一生自嫁给陛下以来,却是最开心的一刻。”
德宗不忍再看,他慢慢转过身子,再不言语,唯见那双肩委顿。
“臣妾去了,请皇上多多保重。”王皇后以头伏地,德宗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她略有些失望。
王皇后飘逸的长帛拂过桌几, 拂过那个本来要赐给宣王的小瓶子,据说那里面装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毒药鹤顶红。
她慢慢走向门口,早有人打开大门,一个身穿银甲的年青将领正站在门口,那将领面容俊美,双目满藏悲痛和惭愧,呆呆地看着王皇后,猛地双膝跪倒,泪流冷阶:“姑姑……沅璃罪该万死。”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微笑道:“身为人妇,自然以夫为纲,你虽是晋阳王家女儿,却是宣王嫡妻,何罪之有?”
那宣王妃王沅璃头重得更低,泪水也流得更凶猛,王皇后道:“宣王妃同宣王情深意切,姑姑为你感到高兴,只是沅璃你当明白,既做天家女人,虽富贵一时,却也凶险异常,你选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了,只能走下去,无论结局,只有走到尽头为止了。”
宣王妃抬起哭花的脸来,努力点了一下头:“沅璃谨遵姑姑教诲。”
王皇后轻扶起她:“你果然是我王家女儿,烈火柔情,又敢于领兵救架,确有皇后威仪,姑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后,匡扶社稷,辅助新君,重振轩辕。”
静默的火把呲哮着卫士的额角,忽闪闪地把王皇后的影子在花林道上拉得长长的。卫士一个一个肃穆地跪倒,拜别着前王皇后,妍红的梅花瓣飘过,落在王皇后挺直的肩头,还有高贵的脸庞上,她的手中拿着那瓶死药,面含微笑飘然而去。
宣王妃满面泪痕,一步一步跟着她,艰难地消失在西枫苑的花林道尽头。
也许,宣王妃对王皇后关于宣王寻花问柳的投诉,以及宣王常恶宣王妃好妒成性,仗宠侍娇,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屏障,让王皇后一直以为宣王与宣王妃二人不和,便靠宣王妃将宣王掌握在她的掌控之下,轻易落入了他们的反间计,德宗说得对,其实王皇后的内心深处是一个贤妻良母,并不适合这纷争的世界,相反倒是这个宣王,年纪青青便有如此深的城府。此人也许会是原家最大的敌人。
表面上这一场皇室博弈的结果,宣王胜而太子败,却悄悄改变了原家的内部力量。
但问题是像原青江这样狡猾地老狐狸难道会看不出来宣王非池中之物吗?他为何会轻易让像宣王这样可怕的对手得手呢,如果太子当政,岂不是比宣王更容易掌控吗?
忽然想起八年前原青江曾对我说过在他心中原非白是他最得意的继承人,难道还是为了非白?我正思忖着,德宗却转过身来,九五至尊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悲伤。只是一片冷寂,忽然出口道:“如果你是湘君,你也会这么做吗?”
哎?!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想了三秒钟,摇头道:“不会。”
“那你会如何?”
“民女不知,请皇上恕罪。”我诚实道:“木槿一介草民,实在不敢枉想,但民女确能体谅王皇后的心情,也能体会她的爱子之心,是故实不知道会不会同王皇后一样孤注一掷。”
首先我不是皇后,我当然没办法做,如果我是皇后,还真不会这么做,当然就算想这么做,我也不会当面告诉你的。
德宗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也同我一样想了三秒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朕说这样的大实话了。”
我当场吓得跪下。幸好这是时有人在外朗声道:“一等照武将军原非白求见。”
我心头一振,非白回来了。
当即德宗宣非白进来,然后非白匆匆地护架离开了,走时,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笑容。过了一会有二个惊魂未定的婢女过来,传话说按惯例赏心阁今夜不安,住不得人,要请道士做法士,我才能搬回去住,让我先回别处安寝,于是我又回到了前面的西厢房,那是我八前刚到西枫苑时住的小偏屋。
苑外五更鼓干涩地响起,那两个小婢女又惊又怕地在外间睡着了,我走出房门,站在花林道上,一人孤零零的沐浴在月光下,倍感孤寂害怕,我正在想不知大理众人是否已安全出了西京地界,还有如何送信让于飞燕不用过来了,忽然有人应景地在我身后朝我的耳朵吹气,我吓得转过身,正贴着一张白面具。
我倒退三步,努力平静下来,冷冷道:“宫主刚才不出来,现在又吓唬我这算什么。”
那司马遽也不生气,在面具下咭咭咕咕地笑了半天:“明明是你方才走神了,我都在你身后站半天了,还来赖我。”
“宫主同青媚其实是武安王安排好了吧,故意引我回去?让王皇后自投罗网。”我对他假笑了一下:“请问宫主这回子又有何指教?”
“你这女人可真会过河拆桥,若非我一路护你回西枫苑,如何会有如此奇遇, 夫人马上就要富贵胜天了,也不谢谢本宫,只会在此埋怨?”
“富贵升天?”我当时听错了,只是悲观地一摊手,懊恼道:“武安王他老人家为嘛还要赐死我呀?嫌死药太多了么?”
“您也抬举自己了,须知只有原氏宗亲才能得到紫园主人的死药?!”我的话似又给他拿了个话柄,让他又成功而愉悦地哧笑了我一顿,但我的心总算放到肚子里。
他忽而转了个话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西枫苑里就只剩我来保护你了,我倒还真希望指教一下你的武功, 别让我没事当保姆。”
“青媚呢?齐放和法兄他们呢?身体好些了吗?”我诧异道:“他们不能来保护我吗?”
“小青和法舟这回伤得重了,得养几天,齐放现在正在见一个重要的人。”
“何人?”
“那人倒也算你的贵人了,正是您那结义大兄, 二等神武将军于飞燕?”
“不可能!”我大惊:“此时大哥应该在攻打晋阳才是,再说我是二个时辰以前传的话,哪有可能如此快便回来了?除非武安王一早便如他回西京!”
司马遽的白面具神秘地在月光下泛着光晖,微微歪着,看着我额头冒了冷汗,我以我女人的直觉感到他在笑我:“夫人所料应是不差,今日一早,主公确发十万火急之令,宣神武将军回西京述职。”
“敢问宫主,可否带我去见我义兄,我着实担心他的安危。”
“好说,”司马遽慢条斯理地坐到石阶上,翘起个二郎腿:“本宫想向夫人讨个赏!”
就冲你这态度是讨赏吗?我看你就是个敲诈犯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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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中跺跺脚,走近他,绽开一丝温吞慈和的职业笑容,尽量和颜悦色道:“宫主说哪里话来,方才蒙宫主保护,木槿这才虎口脱险,理当粉身碎骨报答一二才是正理,宫主有何难事,但说无妨,木槿必尽心为宫主达成心愿便是了。”
白面具同志看了我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的笑脸后来终是没撑下来,显了原型,板着脸看他:“宫主笑轻点,小心笑脱臼了喂。”
他一下子站起来,没有表情的白面具冷冷地看着我半天,然后慢慢向我走来。
“你,你,你干吗?你这人,我好好答应你了,你怎又不说条件了,别这般瘆人,我可喊人。”
我发毛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就在我真要喊人时,他向我站定,对我说道:“我要小彧像正常人一样到上面去生活。”
“想必你也听说了暗宫中人的规矩。不但但是小彧,本人要所有的暗宫中人像原家人,像所有普通人那样有尊严的活着。”月光下,他朗朗地说着。
这绝对不是条件,这是MISSION IMPOSSIBLE 5啊。
我踌躇了半天,咽了一口唾沫,尽量委婉道:“我觉得吧,可能宫主高估了我这个快要升天的……。”
我的话未说完,司马遽向我一步道:“夫人难道忘记了,当初为救司马家在大理的后人说过的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果然是司马家的后人,对君家寨和我的过去了若指掌。
那厢里,他却慷慨激昂道:“我们司马家本应在我这辈获得自由,却因为叛徒司马莲而永世呆在这个阴森森的地宫里,本宫虽与夫人误会重重,但夫人应该明白我暗宫中人的心情,夫人一向视自由为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本宫犹记,夫人曾请本宫好好照拂妖叔,那夫人可知,妖叔,小彧,我那逝去的妻子,还有众多暗宫中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便是这可贵的自由啊!难道夫人眼睁睁看着我们,还有我们无辜的后人,永远失去自由吗?”
我给他震了好一阵子:“宫主为何不去向三爷求助呢,我本是外姓之人,且马上就要升……”
他又打断我升天论,粗声恨气道:“试过了,他没有做到。”
“哎?!这……”
“他必竞是原家人,他……下不了这个手,还记得他娶过一个妾吗,有过一个孩子吗?” 他叹了一口气。
司马遽满怀悲痛告诉我,其实那便是他那可怜的琴儿还有刚出世的孩子,他本来想让琴儿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紫园里,便同原非白商定待琴儿有了身孕后到西枫苑以他的妻子身份活下去,这也是当年放我出紫栖山庄时原非白答应的条件,不想后来原非白况现了他的承诺,司马遽的妻和子果然得到了自由,可是紫园的斗争祸及到了那对苦命的母子,被人残酷地毒死在西枫苑,最后惨死在司马遽怀中。
我不由问道:“凶手何在?”
“至今逍遥法外,他根本拿她没有办法。”司马遽从鼻孔中哧了一声。
“究竟‘他’是何人。”我皱眉道。
司马遽正要再说,却听素辉的声音传来:“主公宣夫人进紫园。”
“你若答应,我暗宫中人今后必对你忠心耿耿,保你在紫园无忧。”他的声音我耳边悠悠飘荡,人却已不见踪影。
素辉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军人特有的冰冷步伐惊起了仆人,那两个睡在外间的小婢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素辉瞪了那二个女孩子几眼,厉声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夜凉露重的,让主子穿个单衣站在花林道上,自个儿倒睡得跟死猪似的。”
那二人吓得哇哇大哭就要告饶,素辉正眼也不看冷声道:“主公宣夫人进紫园,还不快替主子装扮。”
那二个小婢哆嗦着为我换上件鹅黄缎面襦裙,披上件大红猩猩毡羽毛缎斗篷,匆匆地挽了头发,后面辫了个大辫子。
我上轿时,素辉轻声道:“夫人莫惊,大将军回来述职了,想是侯爷开恩令夫人与家兄相见吧。”
我一路忐忑地坐在轿子中,素辉则昂头策马在前面领路。
天将破晓之际,刚进紫苑的兽头大门,隐隐听到有惊天动地的声浪。
我掀起帘子,看见有个子弟兵激动地来到素辉身边耳语一番,素辉惊讶地低声问道:“当真?”
那子弟兵满面激动地点着头,然后不理素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素辉也策马加快了脚步,我注意到我们的线路变了,原本前往荣宝堂的,改往那声浪来自的方向。
一路行来,只看到周围不停有人或跑,或跳地越过我们,他们也同那个子弟兵一样,兴奋异常。
我们到紫园校场停了下来,我钻出轿子,只见点将台上坐着德宗,下首站着原青江,原非白,原非清还有宣王夫妇,底下则是人山人海的士兵仆从,好像都在等着看什么人。
莫非是刚刚平定内乱,是要公布王皇后的罪刑吗?
忽地有人高叫着:“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我踮起脚,还是看不到,还是素辉聪明,扶我站到马上,才勉强看到,很多子弟兵也学我站在马背上或是石兽上,因挡着我的视线,便被素辉虎着脸一一赶了下去。
这时,一轮全新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当第一缕晨曦透过厚厚的云层,辉煌地照向那富贵非凡的人间紫园,只见一人在阳光中走来,那人雄腰虎背,身长八尺,髭髯根根如钢丝挺直,豹头环眼,身着束身黑甲,那黑甲剑痕刀创累累,手托一木盒,缓缓地向点将台虎步行去。远远看去,只觉英勇神武,似战神下凡,正是我那黑大哥于飞燕。
我看不清于飞燕的表情,只听旁边的子弟兵兴奋说道:“于大将军刚从晋阳战场上回来,大将军打败了窦英华的族叔兼守将窦亚昆,那可是窦家的大力神啊,晋阳城向来民风彪悍,物产丰饶,易长守而难攻,听说于将军孤身赴城协议,称此机会挖地道攻入城内,激战数日方拿下了晋阳城,真乃神人也。”
“须知晋阳城素有陪都之称,晋阳一旦战胜了,韩先生说我大庭朝便等于胜了一半。”素辉左手击向右掌,开心大笑着。
周围的兵士各个派系混杂,有原氏子弟兵,亦有轩辕氏的军队龙禁卫,但无论哪方军士,皆敬重于飞燕当年事迹,轩辕氏的龙禁卫多敬服当年东北抗辽,救护皇城,后来被窦氏诬陷,皆为其在心中愤然抱屈,而原氏子弟兵出身将士多为西京人士 ,则感恩当年同原非白解了西安之围。
众男儿难掩豪情,不断往前挤,可能是一个他的旧部,在众将之中高声欢呼:“大将军威武。”
然后便有人激动地附合着,紧接着这种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渐渐地,这种热情感染了很多将官,那欢呼之声,形成欢乐激情的海洋,此起彼伏,随风远飘。
高高坐在金龙椅宝座上的德宗,本来静静地在九龙华盖下闭目养神,听到台下的欢呼声,不觉慢慢地睁开了睿智的眼睛,精光闭显地扫向于飞燕。
原青江的眼中微显讶异,转瞬即逝,原非白面含微笑,凤目沉凝,始重淡定地看着前方。
于飞燕慢慢走到近前,跪倒在地,行了君臣大礼,朗声道:“臣二等神武将军于飞燕,幸不负君父所托,献上晋阳守将,窦逆伪帝之族叔窦亚昆首级,天佑吾皇,我大庭朝千秋万代。”
一个小太监上前来,飞快地将那装着首级的木箱呈了上去,让一个莽服老太监打开箱盖,恭敬地托举给德宗看了一眼,德宗捧着那木箱,闪过一丝狠戾而兴奋的笑容来。
然后他对那个老太监点点头,那老太监走到台前,明明那嗓子尖细非常,却一句句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皇帝诏日,神武将军于飞燕忠勇过人,功勋卓著,擢升一等广威将军,封一等忠勇伯,特加封上柱国荣号,赐物二千五百段,并赐金花。”
德宗在宣王的搀扶下,手持一朵金灿灿的簪花慢慢簪在于飞燕的鬓边,慈容含笑。
那朵精致的金花插在于飞燕略显蓬乱的刚发上,看上去有些不太搭调,甚至有些滑稽,可是没有人想笑。
相反,我看到校场边上那灰发的姚雪狼流下了男儿泪,还有程东子也是胸膛起伏,紧握双拳,身躯发颤。
这,是一个庶民兵士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而这荣耀的背后是那无数士兵的炽热鲜血,我们每走一步,便有无数乱世英骨马革裹尸,魂归故土。
于飞燕三呼万岁,以头伏地,恭敬非常,台下欢呼声雷动,我不由泪流满面,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这奇迹般的胜仗和无尚的荣耀,是于大哥还有燕子军拼得血肉之躯,方换来了原氏与轩辕氏的半壁江山,还有我的小小幸福。
“宣花氏木槿靓见。”忽然听到那太监叫我的名字,长长的尾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我的耳中,素辉喜孜孜地带着我走正门进了校场,刚刚站在我身边的子弟兵们方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由都下巴掉下来,还有几个惊叫着从石兽上摔下来,也忘记了行礼,只是呆愣地看着我和素辉离去。
每走一步我都感到几万双眼睛或深思、或好奇、或无措、或鄙夷地盯着我看,我的心中充满不安,我微抬头,原非白绝世的笑容映入我眼中,他对我更温和地柔笑着,我再看不到其他,唯有那潋滟的凤目悄悄地指引着我走到前面。
我的心平静下来,慢慢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德宗的眼中一派清明,朗声道:“花氏木槿,朕素体夫人德容淑恭,节烈文才,仁孝俭素,今护架有功,特收义女,赐姓轩辕,封贞静公主。特赐婚一等照威将军原非白,择日完婚。”
非白的凤目含着了然的喜悦,原青江面色不变,也许早就知道或是他亲自授意的,宣王看着我有点发直,宣王妃给了他一记眼刀,他立刻回过神来。
我彻底傻在那里,还是原非白跑过来跪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我才醒过来,伏地谢恩,心中去纷乱如蚁, 分不清是好还是坏。
元庆三年,我们小五义的命运再一次改变,我终是被困在了原家,对段月容再一次食言。
我将面对我的长相守,我知道,这将是比生离死别更大的考验。
《旧庭书》第一百三十五卷记载:元庆三年,皇后与太子谋逆,欲刺杀今上及宣王,下旨贬太子及皇后为庶人,欲赐鸩酒,后经宣王与原氏苦求,改为流放泸州。
四月初五,泸州发重疫,十室九空, 废太子亦不能免,合妻妾子女及家仆共十七人皆相继染症而逝,废后幸免,却悲痛异常,终私服鸩酒而亡,上闻之,哀泣不已,竟一日未食,身体愈下。
元庆三年四月德宗诏告天下, 封宣王为太子,大赦天下,贞义的花西夫人重出江湖,传闻为大理义商君莫问所救,密护七年,逃出张氏与段氏魔掌,方显于世,上感夫人贞烈守义之名,特赐贞静封号,四月初七之吉日以公主礼赐婚原氏非白,成为西京中特大号喜事,京中百姓无不希望一睹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风采,皆争相出门,迎风立于街头巷尾,观喜轿经过,一时沸盈于天,热闹非凡。
同年五月,大突厥皇撒鲁尔病几治愈,派诸探潜入中原,打探锦绣百虎破阵箭,奈何原氏保密森严,探子多被擒获,遂兴兵攻打嘠吉斯,掠铸器能人巧匠等千人回弓月城,至此潜心研发新型武器。
四月初二,南国大理太祖架崩,谥号神圣文武帝,新皇段月容怒焚真腊叛军,并赐洛洛贵人等一干旧人一千余名活人殉葬太祖,于四月初七,踏雪公子大婚的同日,太子削长发,着素服冷然登基,群臣皆不敢言,史称大理戾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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