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小说网玄幻奇幻武侠仙侠都市言情恐怖灵异历史军事网游穿越科幻侦探传奇竞技女生文学
  复制阅读地址 您的位置: 中文小说网 >> 恐怖 >> 迷宫蛛介绍页 >> 迷宫蛛列表页 >> 第三十四章 小鱼胡同的谈判

《迷宫蛛》 第三十四章 小鱼胡同的谈判 作者:鬼马星马雨默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三十四章 小鱼胡同的谈判
  李亚安知道有人在跟踪他。
  昨天傍晚,他出去买晚饭的时候,发现马路对面分开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在打电话,另一个则站在书报亭前,好像在挑选要买的报纸。打电话的那个眼神不断地在向他这边瞟,而另一个则在书报亭前站了至少八分钟,他认为普通的买报者不会在书报亭前逗留那么长时间,除非他认识摊主。所以,他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是警方派来监视他的。
  他故意走过去,在那个书报亭里买了份报纸,顺便记住了这两人的长相。他想,如果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他还能看见这两张脸,或者在相同的位置看见做相同事情的人,那就证明他猜对了。
  结果第二天清晨,他在门口打的时,碰见了前一天在马路对面打电话的那个人,有趣的是,这人仍在打电话,所不同的是,这次他靠在一辆车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份在便利店刚买的早餐。
  他上了出租车后,这个人便开车跟了上来,一直跟到他的上班地点,然后,就把车停在精神卫生中心的斜对面。直到中午,这人才开车离去,但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个位置,又出现了另一辆车。这两辆车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车很旧,不干净也不起眼。
  精神卫生中心共有两个出口,那辆车停在正门的出口。照这情况,他估计后门的出口应该也会有人站岗。于是,他利用工作的间隙时间,连续三次走到大楼的另一边。透过走廊的窗户,他看见一辆车始终停在斜对面一条小弄堂的门口,虽然只露出半个车身,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在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他花了点时间考虑警方这一举措背后的意义。他们盯他的梢,当然不会是为了保护他,他们是想通过他找到邱元元,也想找到那个容丽背后的人。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连间接证据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跟踪他。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如果是他绑架了邱元元,他必然会去藏匿她的处所。他们猜对了,他是会去的,但是得在甩掉他们之后,他不会轻易把筹码扔出去。
  他用几分钟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走到隔壁办公室。他知道这位同事下午一点要去市里一家医院看门诊,他请求对方出门时带他一程,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不用自己的车。这位同事跟他认识多年,也没有问。他上车的时候,还告诉这位同事,他的头有点晕,想在后座上躺一会儿。
  就这样在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他躺在这位同亊的后座上,顺利地脱离了警方的视线,离开了精神卫生中心。
  下午一点半左右,岳程连续收到四条消息,第一,宋正义的不在场证明得到了证实,由于那天晚上他身上的香水味异常浓烈,所以有人记得他。那人是医院药房的一名男药剂师,他是在门诊部的男厕所碰见宋正义的,当时宋正义正好从里面出来,这位药剂师差点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倒,所以他特意跟了出来,想看看宋正义是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变态,他看见宋正义上完厕所后,直接回了急诊室。提到香水,岳程想到,那天晚上在容丽的陈尸地点,他没有闻到浓烈的香水味,所以至此,宋正义的杀人嫌疑应该可以排除了。
  第二,那天晚上,除了宋正义外,另有一个挂急诊的病人家属看见过舒云亮。据这个人说,舒云亮在他旁边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后走出医院,当时应该是十点出头。容丽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十点十五分至十点二十分之间,也就是说,舒云亮离开医院时,容丽还没有死,所以,舒云亮也不可能是杀死容丽的凶手。
  第三,鉴证科在李娟提供的箱子内侧找到两枚清晰的指纹。根据比对,它们跟李亚安妻子的指纹不相匹配。
  第四,李亚安自中午乘坐同事的车离开精神卫生中心后,便不知所踪。
  “小王,下官路的旅馆信息查得怎么样了?”他问王东海。
  “查过了,那条路上只有两家旅馆,但没发现陆劲的住宿登记。”王东海说。
  “继续查,也许有出租的民宅或小茶坊。”岳程望着墙上的电子监视器,那上面显示,陆劲现在就在下官路附近。今天早晨九点,他曾离开过那个区域,前往B区,在联华路一带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中午过后,他又回到了D区的下官路。陆劲为什么会出现在B区的联华路?
  岳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答案,户籍资料显示李亚安的母亲袁海珍再婚后就住在那条路上。
  下午两点五十分左右,李亚安赶到了约定地点——小鱼胡同。
  所谓的小鱼胡同,其实是一家名叫“小鱼之家”的小咖啡馆,因为所处的位置是在一条小弄堂的尽头,所以陆劲管它叫“小鱼胡同”。陆劲以前跟他提起过这家小咖啡馆,但他记不清地址是在下官路39弄还是在139弄了。本来是该问清楚的,但陆劲来电话时,旁边正好有警察在,他不便提问。后来,陆劲又再没打过电话来,他又不敢打陆劲的手机,怕警方追踪他的电话,所以,他只能靠模糊的记忆在那里摸索着找找看了。为此,他还故意提前半小时到达下官路。
  事实证明,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他先找到了39弄,扑了空;接着来到139弄,走到弄堂的尽头,“小鱼之家”的陈旧木头店招牌,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陆劲比他晚到三分钟。
  “你来啦。”
  看着陆劲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他克制住了向对方猛扑过去的冲动,冷冷地说:“我早到了。”
  陆劲叫了杯冰咖啡。
  等服务员把两人的饮料送上来后,李亚安直截了当地问道:“好吧,你想怎么样?”
  “元元在哪里?”陆劲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只知道,你,绑架了我的妻子。你的那张画还在我抽屉里。”
  他不打算一开始就抛筹码,他坚信任何事都不能心急,虽然他现在的确很急,但还是得慢慢来,慢慢来……
  陆劲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把目光移向他身后,莫名其妙地丢出一句:“我昨天去看了罗秀娟的表妹。”
  罗秀娟这名字他知道,但是她的表妹……他不明白。
  “表妹。她是个重要人物吗?”他半带嘲讽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灭口了。”陆劲漠然地说,”她知道罗秀娟的很多事。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连罗秀娟都不认识。”
  这女人我当然认识,她在马路上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地追问,你们以前工作的医院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你最后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我不认识。”他耸了耸肩,淡然地回答。
  “罗秀娟就是死在舞厅对面小巷子里的那个女人。是你杀了她。”陆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负责杀人,容丽负责写留条,你们两个分工明确。容丽之所以会同意参与,是因为你对她说,杀这个人可以迷惑警方的视线,这也对,她对容丽来说是个陌生人,她没有杀人动机。再说,她还有不在场的证明,她在那天晚上喊了一个男按摩师整夜在家陪她。但是很不凑巧,那天容丽打的一个电话让他听见了……”
  “陆劲!”他打断了对方的唠唠叨叨,他可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事,不错,他是结果了这个女人的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她的死给谁带来了伤害?影响世界和平了吗?她看上去也并非善类,再说,人总要死的,他道,“我对这个女人的死没兴趣,我对容丽也没兴趣,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告诉我,我太太在哪里。这才是我同意跟你见面的原因。”
  “你太太?”陆劲嘴一歪,眼神锐利地朝他射过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句话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揪住了陆劲的衣领,低吼道:“你说什么?你把她怎么样了?”不知是因为太急还是太紧张,他说完这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肺好像漏气了。
  陆劲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等他咳完了,才声音低沉地说:“我说的是郑小优。她不是在2001年年末自杀了吗?她不是从百货大楼的最高一层跳下来死了吗?”
  “什么跳楼!胡扯!”他胡乱地争辩了一句。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被烧得支离破碎的脸,他仿佛又听见了她醉醺醺的说话声,“亚安,为什么你约我来这里?好危险啊,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放心吧,没人会看见我们。我事先来这里踩过点了。”他低声安慰她,笑嘻嘻地戴上了手套,同时看了一眼手心里的打火机,“你真坏啊,你真坏。”她呢喃着,嘴里喷出的浓重酒气令他作呕……
  “什么跳楼!”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连忙补充了一句,“这些陌生人的事跟我无关!”接着,他猛然放开了陆劲。
  陆劲回头对身后一脸紧张的服务员笑了笑说:“没事,我们闹着玩。”
  那个女服务员松了口气,她捧着盘子又走到吧台后面去了。陆劲回过头来时,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我是在胡扯,她不是跳楼死的,她是被烧死的。你给她买了漂亮的衣服,让她那天跟你在百货大楼里约会,然后灌醉了她,把她烧死了。她不是自杀,是你杀了她。但是,也许是缺乏经验吧,你没能把她的整张脸烧毁,这意味着你后来不得不多杀一个人,那就是童雨的母亲,因为是她认的尸。”
  他的脑子在经历过短暂的休克之后,又渐渐恢复了活力,他现在明白,陆劲今天要跟他说的不仅仅是邱元元的事,而是要跟他算总账。他决定耐着性子听听对方能说出些什么。
  “童雨?我只知道她是个精神病院的病人。我跟她不熟。”他喝了一口冰可乐,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陆劲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小……”他想说妻子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他却在这里卡住了,“我想知道我妻子的下落。”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个名字。
  “如果你现在就告诉我元元的下落,并且让我先找到她,我就告诉你,‘童雨’在哪里。”
  童雨,童雨,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脑门上。
  “够了!陆劲!我妻子不叫这名字!”他怒气冲冲地嚷了一句。
  陆劲的脸像幕布一样沉落下来,他盯着李亚安的脸,沉默了两秒钟,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听故事吧,我从头讲起。”
  “我不想听!”他抗议。
  但陆劲没理他,自顾自说了起来。
  “先来说说‘一号歹徒’。‘一号歹徒’是警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追捕的连环杀人犯,她写信告诉警方,她杀了二十五个人。警方已经确认容丽就是‘一号歹徒’,我想这一点你也一定心知肚明。”陆劲语调平静地说。
  他听出这句话里有明显的诱导成分,便笑了笑,说:“我不知道她是这么伟大的人物,如果知道的话,我会请她签名的。”
  陆劲没理睬他的调侃,继续说道:“我跟‘歹徒’是笔友,我们的通信从1985年一直持续到2000年的年底。在这期间,我们从来没见过对方。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喜欢在信里宣泄自己想法的人,有些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她都爱说一说,或发表点评论,”陆劲停顿了一下,“但是,她最后给我寄的那几封信话少了,说话变简洁了,有时候,甚至只有几个字,简直就是惜墨如金。而且最有趣的是,当我知道‘歹徒’是容丽之后,我突然想起,她曾经给我打过电话,那是我们通过的唯一一次电话,电话是男人的声音。”
  “也许用了变声器。”他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那是你打的。”
  “不要信口雌黄,拿出证据。”他镇定地提醒道。
  “别急,慢慢来。”陆劲道,“这个男人冒充‘一号歹徒’,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结果在接下去的那封信里,他真的寄来了几张女人的照片。大概是因为打扮不同,或者是容丽长相太平凡吧,我一开始根本没注意那是同一个人,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这就是容丽,只不过照片是在她不同时期照的。也许你不知道,容丽在跟我通信时,一向都很谨慎,警方没有在她给我的信里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是指指纹汗液之类的东西。容丽的身份被我猜出后,我一直在想,一个自始至终都如此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把自己的照片寄给我?而且,不是一张,还是四张。还有另一点,让我觉得更不可思议,警方居然在她寄给我的照片上发现了她本人的指纹。哈哈,我想如果这是容丽本人做的,她那天一定喝醉了。”陆劲的眼睛炯炯有神,“后来,直到警方在容丽家搜査到我给她的信,我才恍然大悟。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他扫了一眼陆劲,没搭腔。
  “我发现少了几封信,从2000年年初到年末,一共是四封,那是我最后写给她的几封信。为什么会单单少了这几封信?她扔掉了吗?我想这不可能,因为警方告诉我,她把我寄给她的信都放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外面还系着蓝丝带,我相信如此爱惜这些信的容丽,是不会轻易扔掉它们的。那这几封信到哪儿去了呢?很简单,她没收到。但这不可能啊,既然她没收到我的信,怎么可能回复我呢?我明明记得曾经收到过她的回信。……我想答案只有一个,最后那几封信,是别人冒充她写的。在那个男人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曾经写过一封信给容丽,我给了她一个新的通信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其实,是我约她给我打电话的,那时我很好奇,很想听听她的声音。我听到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那个男人也告诉了我一个新的通信地址。”陆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好像洞穿了他的心。
  “容丽没收到我的那封信,她自然不知道我改变了地址,所以她即使后来给我写过信,我肯定也收不到。至于我的信,我寄到了那个男人指定的新地方,容丽对此一无所知,她那里自然不会有那几封信,它们应该都在那个男人手里。在我收到照片并作了简短评价后不久,这个假冒的‘歹徒’就让我把他寄来的信通通寄还给他。幸好,我没那么傻,我要求对方先寄还我的信,这一点似乎把他难住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收到过‘歹徒’的信。”陆劲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容丽把信藏得很好,你没找到?”
  他对陆劲的诘问不予理睬,也不想反驳,他觉得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的头脑才是至关重要的。
  “你喜欢说就说吧。不过请快点,我毕竟不是来听故事的。”他道。
  “好吧。我认为这个男人冒充容丽跟我通了最后那几封信,照片也是他寄的,容丽的指纹应该也是他故意印上去的。”陆劲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么,他的目的何在?很简单,想害她。他想为以后把容丽推到警方面前做准备,而且他觉得这么做很隐蔽,大家都会以为,那是容丽自己的疏忽。但如果你了解容丽的话,就该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出那么大的纰漏。”陆劲喝了一口冰咖啡继续说,“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歹徒’要自己跳出来跟警方叫板?甚至还自己列出了一张二十五人的被害人名单给警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故意引起警方的注意?在杀人方面,她一直都相当低调,只要看看她的那些被害人就知道,她大部分时候都以意外来掩盖谋杀,这种跳到前台,自己告诉警方,我杀了人,还刻意留下字条侮辱被害人的做派不是她的方式。”
  “另外,我第一次看那张被害人名单时,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有的被害人身边放有巧克力或别的甜食,有的却没有。‘一号歹徒’在跟我通信时,曾经告诉我,她习惯在做坏事的时候吃点巧克力,因为这会让她兴奋。容丽死后,警方做过调查,他们发现甜食组的被害人都跟容丽和宝藏有关,而另一组呢,跟容丽几乎都没关系。所以,我的结论是,这张被害人名单是合成的,里面有两个杀人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
  李亚安猛吸了一口杯子里的冰可乐,他看见冰块在可乐里翻滚了几下。“接着说。”他道,现在他也想听下去了。就像有人在做一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答案的数学题,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对方是怎么解开这道题的,他无法抑制这种好奇心。
  “虽然有两个杀人犯,但是他们的动机却各不相同。先说容丽,容丽嗜钱如命,她只会为钱杀人,她的动机就是为了宝藏。她觉得是我偷偷把宝藏藏了起来,所以她参与这个计划是为了把我逼出来。因为在监狱,她是无法跟我谈交易的,我也无法把东西交给她。至于第二个凶手。他的动机应该有两个,一是为了杀容丽,二是为了让容丽背黑锅。他希望警方把他杀过的人都算在容丽头上,等容丽死了,这些血债就从此一笔勾销。”陆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当然。他觉得,如果能在这过程中,获得点意外之财,也没什么不好。其实这是个意图谋杀‘一号歹徒’的案子,整个计划就是为了杀她。”
  “这么看来,两个凶手之间关系并不好。”李亚安接口道,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插话并不明智,但他还是说了,这完全是身不由己。
  “很难说,容丽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同谋的,也很信任他,否则她最后也不会死在这个人手里。”陆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拍,“这个人设计了整个行动计划。他说服容丽,既然在陆劲的老家能找到二十多万,那就说明陆劲一定私藏了那笔宝藏,只有把他从监狱弄出来,才有机会逼迫他说出宝藏的藏匿地点,而只有引起警方的注意,警方才会把他从里面弄出来,那么该怎么引起警方的注意呢?那当然得炮制出一个超级杀人狂的故事出来。你们告诉警方,你们会不断杀人,直到陆劲答应你们的要求。……听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他很茫然。
  “这个计划很荒唐。你们杀些不相干的人,关我什么事?即使我手里有宝藏,我为什么要为那些陌生人的生命买单?难道我是这么博爱的人吗?”陆劲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容丽相信我会献出宝藏的?这可是她之所以会参与这个计划的关键。”
  “别随便指控。”他严肃地提醒道。
  陆劲笑了笑。
  “让我猜猜,你跟她说,陆劲会交出宝藏的,因为他想立功,他想通过这个方法获得减刑。任何罪犯,一旦被带出监狱,品尝到自由的滋味之后,都迫切想要早点出去。更何况,陆劲很狡猾,也许还把宝藏分开放了,这样,他只要交出一部分宝藏,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容丽问,难道他就不会逃跑吗?他不一定非要取悦警方。你说,我了解他,他不会逃跑,因为他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逃亡生涯不会给他带来他想要的生活质量。而且他也没地方可去,他没亲人也没朋友,他对未来不抱希望,也没精力东躲西藏。最重要的是,他逃不了,A级通缉令会让他无处藏身,不出一星期,他就会被押回来。所以,两相对比,我觉得陆劲献出一半宝藏换得减刑的可能性最大。只要得到了宝藏,我们当然就不必再杀人了。我们获得了宝藏,陆劲获得了立功的机会,而犯罪行为偃旗息鼓则是警方想要的。如此一来,我们每一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我们不再出手,事情就会很快过去,毕竟没破的悬案不只这一宗,只要有新的案子出现,警方的注意力就会被转移……”陆劲看着他,停顿了好长时间才说,“你在说服容丽这件事上,充分体现了一个心理医生的专业素质,你有能力让她相信你。”
  李亚安没看陆劲,也没说话。他不得不承认,陆劲几乎猜对了九成,还有一成是,容丽本身就很喜欢这场游戏。每次写完给警方的信,她都兴奋异常,“我从来没玩得这么刺激过。”她总这么说。
  “我知道这个人一直想要除掉容丽,我相信那些照片是他寄的,或许还是他拍的,因为照片很像是偷拍的,所以我想容丽自己未必知道它们的存在。”陆劲喝了一口咖啡,润了下喉咙,“我发现这些照片中有一张,容丽年纪很轻,可能只有二十多岁,所以我想,拍照片的人,应该是在那时候,也就是80年代就认识她了。”
  李亚安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但仍没开口,他听到陆劲说:“从1984年至1990年,容丽一直住在B区一个老人家里。我看了你们的档案,发现在那段时间,只有你,最有可能认识她。你的户口虽然仍然在D区,但你却是在B区读的初中,这两个区相隔很远,从你就读的初中到你的户籍所在地,按照当时的交通,我想即使是单程也得花上一个半小时。我问过一些人,我知道,S市的初中很多都是就近读的,所以我怀疑,你当时就住在B区。你的邻居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邻居?”他完全没印象。
  “就是钟明辉老人的女儿。”陆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自从1982年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再婚后,你就一直跟你的祖母生活在一起。我通过朋友査到了你祖母的户籍资料,你们当时的住址是B区松云路38弄1号203室,在你的隔壁,也就是204室,住着一位老人,他叫钟明辉,因为长期瘫痪在床,他的家人为他请了一位护士,这个护士叫容丽。李医生,请不要装失忆,你装得一点都不像。”陆劲尖刻地说,“1985年,你的祖母因为脑梗,某天晚上突然发生了状况,你知道隔壁住着一个专业护士,情急之下就敲响了她的房门,容丽用她的专业技能帮助了你的祖母。从那以后,你们就认识了。那一年,你十七岁,容丽二十三岁。我猜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对你另眼相看了。”
  没错,李亚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容丽应该算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糊里糊涂地跟她纠缠在一起的。他从来没喜欢过她,她不够漂亮,不够有吸引力,但是,每次她叫他去她的房间,他都不会拒绝,也许那种初尝禁果的滋味真的不坏吧。那时候,容丽好像也是第一次,他不知道二十三岁的第一次和十七岁的第一次有什么分别,他心里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他跟她好,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她,可能是真的喜欢他,这一点曾让他非常得意,后来却让他痛苦万分。
  他听到陆劲说:“她喜欢你,但你却不喜欢她。那也很自然,容丽在给我的信里就曾经暗示说她相貌普通,不引人注意,她对漂亮的女性,有一种强烈的妒忌心,她有毁掉她们的冲动。当然,这种冲动只表现在信纸上。我说过,她的犯罪百分之九十都是为了钱,她不会因为心理失衡就出手,因为她觉得那不值得,其实她是个很务实的人。”看见他皱了下眉头,陆劲道,“好吧,接着说。我今天早晨去拜访过你妈。”
  他觉得自己的眉毛不自觉地往上跳了跳。
  “你居然去找了她……”他喃喃道,如果不是陆劲提到,他大概已经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说你已经有三年没去看她了。她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我跟她的感情向来很淡漠。”他本来觉得这种事无须解释,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多说了几句,“她对我,对我父亲都很不好。是我祖母用她的棺材本供我读完的大学。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天她病死了,我向邻居借来了丧葬费——借给我钱的人,就是容丽。”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事说出来,他只觉得说出来很舒服,这事他还从来没对别人说过。
  “那时容丽可能经常给你钱吧?”陆劲问道,“她在钟明辉家干活时,经常偷钱。”
  “只有那一次。我没有接受女人金钱的习惯。”他冷冷地回答。
  陆劲笑了笑继续说:“容丽借钱给你,大概本来是想借此跟你确立关系的,但是她打错了算盘,你妈告诉我,就在你大学毕业后没多久,你就结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这对容丽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她后来还因为钱的事被钟家赶出了门,走投无路的她,最后决定远走他乡,去寻找我跟她在信里说过的那笔财宝。我想她是为你离开S市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她想从此跟你断绝来往。我想她在临走前,应该告诉过你,她要去哪儿。”
  李亚安低头望着杯子里的可乐,1990年那晚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们是在小区附近的那家杂货店门口道的别。当时,他正兴冲冲要赶去跟新女友约会,他不想迟到,但他刚走出小区大门,就被专门候在那里的容丽叫住了。他知道她要走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早就不想再看到她了,但是因为她曾经借钱给他,还不用他还,所以,在情在理,他都得跟她道个别。她倒也没哭,很平静地对他说:“我要去的地方离黄山很近,等安定下来,就给你写信。”
  他笑了笑,比她还平静地说:“那你以后去黄山旅游就方便了,我祝你一路平安。”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了一眼她背后那家杂货店里的挂钟,差五分七点,那时候他手头拮据,连表都买不起。
  “到时候,欢迎你来看我。”她的语调略有些伤感,但马上又夸张地咧嘴一笑道,“我陪你去黄山玩。”
  他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自他十七岁以来,他们之间那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已经断断续续维持了五年。随着他日渐长大,他心里越来越清楚,自己之所以会接受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方便,她总在那里,随时准备向他奉献,他好像没理由拒绝。但是,现在他既然有了女朋友,他就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不,我不会来看你了,我会结婚的,跟我现在的女朋友。”当时,他断然拒绝了她。
  她仰头望着他,出其不意地拉了下他的手,笑着说:“结了婚你也可以来看我。说不定我也会结婚,但这没关系,我永远都欢迎你。”
  她就是这样笑着走了,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也明白她很伤心,但他没放在心上。
  “你妈告诉我,你跟你女朋友恋爱了三年,本来准备在1993年结婚的,但就在结婚前夕,她突然提出分手。”陆劲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懒得搭腔,便沉默地听了下去,1993年那段恋爱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回忆。但他的母亲,那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女人,可能已经毫不在乎地向陆劲和盘托出了,臭嘴!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听说你把准备结婚的房子都装修好了,婚宴都订好了,但是她却突然变了卦,原因是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其实也许在向你提出分手之前,她就已经跟那个男人来往很久了。你妈说,她很庆幸当初没有给你女朋友见面礼和彩礼钱,否则,那笔钱一定打了水漂。那是1993年。那一年,你二十五岁,很失意的一年。”陆劲冷漠地评价道,“再回头说容丽,她是1990年年底在黄山脚下的鹿角镇跟那里的民警曾红军结婚的,其实她用的是假名,也没领过结婚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本亊让别人相信她,顺从她,她的丈夫就是那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人。我猜想,她结婚后,应该给你写过信,你本来是无意理睬她的,但自从1993年那次婚变后……虽然没结婚,差不多也可以算婚变了吧,请原谅我的用词……我是想说,因为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所以,为了散心,你就真的去看了一次容丽,你们的关系就这样重新建立起来了。你一共去看过她三次,这足以动摇她在那个小镇扎根的信念,反正她本来就没正式结婚。再说,她的丈夫后来应该开始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因为你每次去,亊后,她老公都会跟她吵架。”
  陆劲最后那句话让他想起了容丽暖烘烘的拥抱和甜腻腻的说话声,“哦哦,宝贝,不要想她了,把她忘了,我们重新开始。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每次他去她那里,她都这么说,他对此从来都不置可否。其实,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他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真的提着箱子出现在他的单位门口。他当时不知道,她是杀了她的丈夫后才回来的。
  “容丽在曾红军那里了解了古董商被害案的整个案情,并且根据已有的资料,自己做了调查,最终找到了赵天文,还嫁给了他。她当时这么做的动机很单纯,她就是想要荣华富贵,虽然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但那时候的她已经明白,那个人不会娶她,所以她退而求其次,追求金钱。但她很快发现,赵天文虽然有点经济实力,但手里并没有握有宝藏。我猜,那时候,她曾经向赵天文透露过一些自己知道的内情,他们两个最终建立了合作同盟。1997年,他们结婚后故意搬到钟平附近居住,就是因为他们觉得钟平手里掌握着宝藏的信息,他们甚至还胆大妄为地溜到钟平家去翻找东西,不巧的是,他们的行径被小孩钟明辉看见了,这个孩子记人的本事很大,他在超市认出了他们,因为害怕自己暴露,他们后来杀了那个孩子。”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耐烦地问道。
  “别急,马上就要说到你了。他们在钟平那里一无所获,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这时候,赵天文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好像是他私生女的女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杀人动机。1998年12月,据说是因为丢失了客户委托出售的一件古玩,赵天文上吊自杀了。不用问,那件古董的失窃跟容丽有关,他死的时候,口袋里有半块巧克力。”陆劲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过了好久才说下去,“后来,我才明白,巧克力是‘歹徒’杀人的标志。赵天文是被谋杀的。有个男人知道这件事,他写信给电台,还在电台的《疑案迷踪》节目里有意无意地把我的视线引向容丽。李医生,你当过嘉宾,你知道这个节目,了解节目的流程,也知道主持人的名字叫秋河,所以由你来打这个电话很合理。另外,在精神病院附近打电话,对你来说很方便。你大概不知道吧,容丽曾经在给我的信里提到过这家精神病院。警方就是通过这条线索知道童雨的。”
  这个贱人!他在心里狠狠骂道。“容丽也当过嘉宾,她也知道秋河,为什么不会是她打的电话?”他试图反驳。
  “我跟容丽在通信中,曾说起过一个类似的谋杀故事。凶手是被害人的助手,如果是容丽打的电话,她应该会暗示凶手是被害人亲近的人,不会直接说是被害人的妻子,更不会提到被害人的妻子比被害人小十五岁这个具体的细节,也不会说,谋杀的真相是出自这个妻子之口。我之前就说过,容丽是个谨慎的罪犯,她不会铤而走险。”陆劲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时候,我以为‘歹徒’提到这两点,是为了暗示下一个被害人是这个妻子,但事实证明,她不是。后来我才明白,‘歹徒’背后还有一个凶手,电话就是他打的,他这么做是为了把‘歹徒’的特征告诉警方,而由于我的错误反应,他回头可以对容丽说,看,我把陆劲和那帮警察都搞糊涂了,他们即使找到你,也不会怀疑你,他们认为你是下一个被害人。哈,一举两得,真高明。”
  “陆劲,你说的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没打过什么电话。”他觉得应该继续否认。
  “元元在哪里?”陆劲问道。
  李亚安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我不知道。”他道。
  陆劲盯了他几秒钟,然后问道:“你要证据是不是?”
  李亚安不说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劲又问。
  “是你让我来的。”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这里的具体地址,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亚安忽然一阵心慌。
  “你告诉过我,你自己忘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没跟你说过,从来没有。我只在给‘歹徒’的信里提到过一次,我说我之所以会换地址,是因为它跟我喜欢的咖啡馆小鱼胡同很近,我走几步就能到,那封信写在2000年年初,警方没有在容丽那儿找到它,它失踪了。李医生,我只在那封信里提到过地址,我跟你见面时,从来没说过,从来没有……”陆劲盯着他,口齿清楚地说。他们在一起时,陆劲从来没说起过吗?不可能,他至今记得陆劲当时说起“小鱼胡同”四个字时那种带磁性的声音。他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最后他以确定无疑的口吻道:
  “陆劲,我听你说过!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啊,记得真清楚,好吧,我是跟你提起过,那次我们说起了各自喜欢的咖啡馆,可我只说过‘小鱼之家’在一条小弄堂里,可没说过它具体在什么地方,什么路。”
  没提过吗?他重新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但一无所获,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他们具体说过些什么了,他能想起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我只在那封信里提到过地址。”他不说话。
  陆劲的眼神像爪子一样牢牢抓住了他:“李医生,只有看过那封信的人,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
  “陆劲,你一口咬定我看过那封信是没用的。你没证据。”他试图还击。
  但陆劲道:“我有。”
  “你有?”那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脑袋好像被提了起来。
  “自从上次在监狱你给我做过治疗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对不对?”
  “对。”他不知道陆劲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我曾经告诉过你关于小鱼胡同的事,那应该就发生在监狱里。”
  “本来就是。”他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我跟你在监狱的每次谈话,警方都有录音,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可以回头让警察找一找,看看在那里面我有没有透露过小鱼胡同的地址。”陆劲平静地说。
  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下一句该说什么。“就算你没跟我说过,也不能说明我就看过那些信。”他道。
  “你不了解我。自从1996年,我杀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后,我做事就变得格外谨慎,我把我写出去的每封信都复印了藏在一幅油画的背面,我随时可以找到那幅画。我可以向你证明,我在信里写过地址。”陆劲平静地注视着他,“你是因为看过那封信,才会找到这里,就凭这一点,足以说明你就是藏在容丽背后的凶手。”
  他觉得自己的额角开始出汗了,他想争辩、反驳并举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但是他想不出来。
  “那个金小慧的包裹你早就收到了,你把它又寄给了自己,为的就是提醒警方,金小慧被害很可能是因为容丽骗了她的钱。你那天不在场的证明不成立,因为你跟容丽是相互作证,如果容丽不在场的证明消失了,你的当然也就不成立了。你在斧头镇寄的包裹,至于你是怎么寄的,谁写的单子,警方会找到证人的。我不想为此多费口舌。你寄完包裹,就开车到容丽的杀人现场,载她回来,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容丽需要尽快离开现场,她需要你帮忙。你一方面在帮她,一方面又在害她。当然,她也是你杀的。”
  “证据!”他又低吼了一声。
  “谋杀容丽的凶手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容丽信任他,这种信任不是单纯感情上的信任,而是因为她掌握了这个人的秘密,她相信除非他救自己,否则两人就会一起死,她掌握了你很多秘密,从艳情录像带到凶杀案,再到你的婚姻,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二、这个人离医院很近。你那天晚上去了朋友新开的甜品店,那家店就在医院的附近,你接到她的电话后在五分钟内赶到应该没问题。三、那个人是用某件东西绊倒容丽的,我认为这件东西应该是随时可以放下设置障碍,又随时可以拿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大到可以绊倒她,又小到可以随时可以藏在衣服里带走。你那天晚上在打壁球,你身边有壁球拍。作为你的同行,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壁球拍是一个完美的楼梯杀人工具。”
  李亚安低声笑起来。
  “你有没有直接证据?你说的这些全是你的猜想,你有目击证人吗?在现场有没有找到我的指纹?容丽的指甲缝里有没有我的皮肤组织?”
  “有的。”陆劲的回答差点让他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不可能!”
  “你能保证自己进入医院时没人看到你吗?你能保证你没碰过现场的任何东西?你能保证你没碰过容丽的尸体吗?其实只要你来过,你碰过她,就会留下痕迹,从楼上摔下来不一定会立即死亡,如果你抓住她的头猛敲地面导致她死亡,她的头发上,皮肤上,或许就会沾有你的汗液,”看见他急于辩解,陆劲马上说,“你想说你戴了手套,啊,那她身上应该沾有手套的纤维……总之,会留下痕迹的,只不过检验需要花点时间。再说……那天晚上,宋正义看见你拿着壁球拍离开,他愿意作证。”
  “不可能!我在他后面!”他脱口而出。
  他听到他的心发出一阵电器烧坏的吱吱声,然后就安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阵沉默。
  “果然是你。”过了好久,陆劲才说。
  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认识金小慧的男朋友。看来,你们认识。”陆劲道。
  “我们吃过一次饭。但是我不喜欢这个人,他很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对宋正义没兴趣,他知道陆劲也一样,他朝墙上的那幅小框油画望去,看了好久,最后说道:“她还活着。”
  陆劲知道他在说谁,也回答了一句:“她也活着。”
  他们相互对视了两秒钟,然后几乎是同时,笑了出来。
  “那么动机呢?我为什么要杀容丽?我为什么要搞那么多事?”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决定最后听一听对方怎么说,如果陆劲回答正确,他就打算直接谈交易了,没理由再浪费时间,说到底,陆劲掌握多少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不会交给警方。
  “动机?简单地说,你跟你的妻子童雨是亲兄妹,为了达到跟她结婚的目的,你杀了郑小优,让童雨取代了她。郑小优是一个高考落榜生,她到精神卫生中心来应聘,你发现她的相貌跟童雨有几分相似,而且年龄也相仿,又很容易上当受骗,于是你就利用了这点杀了她。为了使童雨的容貌跟郑小优更相似,你送她去韩国做了整容。她的档案显示,2002年1月之后,她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是空白,这段时间一定是她的整容恢复期。”
  他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力气说了,只能听任陆劲像开闸的水库那样,把真相源源不断地倒出来。
  “那么,关于你跟童雨的关系,容丽知道多少呢?我认为她什么都知道。这不是我猜的,是你妻子抽屉里的小说告诉我的。1998年,容丽发现你跟童雨陷入了热恋,她便想尽办法接近童雨,她从童雨嘴里知道了很多关于你母亲和她父亲之间的事。为了拆散你们,容丽展开调査,并不惜自己花钱,取了你们的血样去做了鉴定,最后她告诉你,你跟童雨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你们自己也去做过一次亲子鉴定,结果证实容丽是对的。其实,我后来发现,在1998年的一封信里,她也提到过你。”
  根本不应该让她写小说,在她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该走上去把它撕成碎片。但为什么呢,每次听到她说“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这句话时,他就会心软。她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朋友,他觉得写小说可以给她解闷,所以就让她写了,但是没想到,有一天这故事终于还是害了他们。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起,容丽开始威胁你的。你为了童雨,只好委曲求全。赵天文的谋杀案,你应该也参与了吧,容丽的力气不够大,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用绳子吊起一个成年男人不太可能。再说,从你打给电台的电话也不难看出,你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很了解。”
  他苦笑了一声,道:“她威胁要把我跟童雨的事传出去,那样的话我们的名声就全毁了。所以,我答应了她,那是我第一次参与杀人……”
  “什么感觉?”
  “感觉掉进深渊了。”他把吸管扔掉。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感觉让他的大脑仿佛经历了一次冷敷,很舒服,很安慰。
  “你后来骗容丽说童雨疯了,为此,容丽还去精神病院看过她,试探过她。”
  “她用针扎她,这个贱货!”他把杯子重重地扣在桌上。
  “童雨表现不错,至少还是骗过了容丽。童雨出院后,为了让她顺利地成为郑小优,你一个接一个地杀人,容丽对此并不知情。可是去年,容丽到电台当嘉宾,无意中看见了郑小优,她一定认出她就是童雨。她知道童雨自杀了,如果童雨没死,那么死的那个又是谁呢?‘歹徒’是很有破案天分的,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答案,她又开始威胁你了。这就是为什么‘一号歹徒’案会在半年前爆发的原因。你是在她认出你妻子是谁后,才开始策划干掉她的,因为她知道了你最重要的秘密。她一定非常恨你的妻子吧?”
  “对。要不然,她也不会把信寄给电台的小优,信是她写的,她寄的,那也是一种骚扰和报复。”他有气无力地说。
  “在去电台当嘉宾前,难道容丽没看见过你妻子?”
  “见过两次,我们故意躲着她。但那一次,她一直跟着小优,坐在她办公桌边跟她说话,小优没经验,很快就露出马脚了。”
  “你杀了几乎所有跟童雨和郑小优有关的人。容丽后来应该也知道吧?”他没回答。
  “所以,那张二十五人的被害人名单中,应该有一半跟童雨和郑小优有关。”
  他看见陆劲的目光朝他冷冷地瞟过来,便问道,“你带录音机了吗?”
  “没有。”陆劲道,“我装了窃听器。”
  他想笑,但笑不出来。
  “有一点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杀了容丽,这么多年,其实最大的威胁就是她。”
  “我告诉过她,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我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她看过小优整容后的照片,她也认了,她说只要我跟她继续来往,她不在乎我跟谁结婚……我们没想到,她会认出小优,主要是声音,她认得童雨的声音……其实她认出小优后,我就打算干掉她了,但你说得没错,后来我是想到让她背黑锅,也许还能分到点钱呢,于是就有了这个计划,其实这计划还不错,你说呢?”他觉得心里一片死寂。
  “容丽知道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罪犯后,也许还会喜忧参半吧,她高兴的是,在这方面,你们两个终于打成了平手,但她又很生气,因为你为童雨做的这一切充分说明了童雨在你心里的位置……”
  “喂!陆劲!”他不想再听下去了。陆劲停下来,注视着他。
  “谈谈条件怎么样?你想要什么?邱元元是吗?我把她还给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劲,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边急促地说。
  “你有什么条件?”陆劲反问。
  “把小优还给我,把你知道的关于我跟容丽的事通通忘记。”
  “你跑不掉的,你难道不知道警方已经盯上你了吗?”
  “可他们没证据。”
  “哈!证据!证据随手都可以抓到一大把,只要锁定是你,还怕找不到证据?证据会像雨后春笋那样冒出来。”陆劲冷笑着提醒道,“别太小看警方的能力了。”
  “只要你把这些亊忘记,我相信我可以……”他已经没那么有把握了,他正在琢磨该怎么说服陆劲跟他合作,突然之间,陆劲瞪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双臂啪的一下趴到他这边,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是谁杀了我妈!李亚安,你问我有什么条件?我要你的命!”
  他迎视着陆劲,不自觉地朝后让了让,恐惧和心慌让他的声音发起抖来。“陆劲,你妈不是我杀的,我也劝过她,但是她挖到钱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暴跳如雷……说你是骗子,我只是帮忙……”
  他试图解释,但陆劲粗暴地打断了他。“妈的,闭嘴!”
  “我没杀她!”
  “那你救她了吗?”陆劲瞪着他,目光像剑一样刺进他的角膜,他觉得眼睛好痛。
  “好吧,随你怎么说。”他颓然闭上眼睛,跌倒在椅背上。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陆劲的声音像蛇一样蜿蜒朝他爬过来。
  “你,我是不会放过的。但如果你把元元完好无损地还给我,我可以放过你妻子。”
  这句话让他睁开了眼睛。“你怎么放过她?”他忙问。
  “这由你决定。”
  “由我决定?”他不明白。
  “你是要她跟你一起死,还是让她走。你自己决定。”陆劲冷酷无情地说。
  他只用一分钟就下了决心。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他既然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就索性把事情干到底吧。也许摆脱了他,她就能重新开始新生活。他在心里勾勒出一幅将来的画面,若干年后,她跟另一个男子在礼堂里举行婚礼,她穿着白色的结婚礼服,微笑着,而已经成为鬼魂的他,坐在他们上空的柱子上看着她……不知道当了鬼魂后,还会不会流泪,他希望不会。
  “好吧。陆劲,只要能让她活下去,我愿意跟你交换。”他平静地说。
  “把元元的地址给我。”
  “你会不会……”他又警觉起来,他担心陆劲耍他,找回元元后,仍然不肯放过小优。
  “你给我地址后,我会让别人去找她,等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安全,我就帮你搞定你太太的事。”陆劲面无表情地说。
  他看了陆劲三秒钟,最后说:“好吧。”他写下了一个地址,交给陆劲。
  陆劲看到地址后,颇有些惊讶。
  “星海商场的地下停车库?你在那里有另一辆车?”陆劲一边把这个地址发短消息出去,一边问。
  “是容丽准备逃命用的备用车,在外地用假名买的,我们两人都有车钥匙。”他瞥了一眼陆劲道,“我就是开那辆车去的斧头镇。把她藏在那里,可比藏在旅馆或民宅安全多了。”
  “那倒是。”陆劲表示同意,“不过……”
  见陆劲面露忧色,他连忙道:“你放心,车窗留了缝,我中午去的时候,她还活着,我给她打了营养剂,只不过捆得较紧,我勒昏她了,她大部分时候应该在昏睡……”
  陆劲盯着他,隔了一会儿才讥讽道:“干得好。”
  岳程是在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找到陆劲的行踪的。得到下属的报告后,他立刻安排人到“小鱼之家”的周围蹲守,而他自己则守在警察局的电子监视器前,为的是及时掌握陆劲的行踪,以便随时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怎么样了?”他打电话给下属。
  “还在谈。”
  “就他们两个?”
  “是的。”
  “咖啡馆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
  “没有,就他们两个。”
  “他们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交换物品?”
  “情绪说不清,姓李的有一阵很激动,他们没有交换任何东西。”下属报告说,接着又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头儿?”
  “留在原地待命。”因为没有看见元元和郑小优的踪影,为了她们的安全,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终究是要交换人质的,只不过,不知道陆劲会怎么处置李亚安。岳程决定先静观其变。
  十五分钟后,他意外收到一条短信:“元在星海商场地下停车场,黑色面包车。车牌是××××××。”
  他像被烫着一样,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心急火燎地抓起了电话,他对他的另一队人马说:“立即集合!目标是星海商场地下停车场!黑色面包车!人质可能就在车里!快!”
  这时候,他又立刻拨通了在“小鱼之家”外蹲守的下属的电话。
  “他们现在怎么样?”他急促地问道。
  “还在谈,又点了两杯饮料,看上去谈得蛮开心。”
  “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
  “是!”
  他一边把枪插进腰间的枪套,一边用单手拨着陆劲的手机,这次电话通了。
  “陆劲!”他喝道。
  “短信收到了?”陆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收到了,现在就去!”他边说,边朝门外走。
  “找到她后,给我打个电话,我要听下她的声音。”陆劲说。
  “怎么?你要凭她的声音放了郑小优吗?”他冷冰冰地反问道。
  陆劲没说话。
  “郑小优跑不了!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我劝你放聪明点!”他还想再说两句,但电话里传来一阵“嘟”的声音,陆劲已经挂了。
  混蛋!岳程心里骂道。
  “小鱼之家”内,两人仍在聊天,但气氛已经融洽了许多。
  “我真奇怪,你灭了那么多口,连‘歹徒’都灭了,为什么不灭了她?”陆劲大惑不解。
  “开什么玩笑!她是我妈。”李亚安横了他一眼,一边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可她对你不好,你对她也没感情。”
  “但她仍是我妈。”李亚安仰起脸看着天花板,忽然笑了起来,“我从来没想到过要对她怎么样……”他觉得自己笑得很凄惨。
  “她好像很不喜欢你的女朋友,我是说跟你分手的那个。”
  “是啊,她们吵过,我站在了我女朋友这边。”
  “为了报复?”陆劲问。
  他摇摇头。
  “我想是为了抓住幸福吧……”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子,短发长腿连衣裙,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他看不清她的脸,他笑道,“现在我都记不起她长什么样了。”他难以想象,为了这个模糊的影子,自己曾经堕落了五年。那段日子,他每天都醉生梦死,好像把整个人都泡在了酒精里,每天晚上躺下去时,他常常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她为什么要跟你分手?”陆劲一边喝着他的第二杯咖啡,一边问道。
  “她在外资企业工作,工资比我高。”李亚安望着前方,完全没想到要拒绝回答,对他而言,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既然如此,那就随便聊聊吧。有时候,他也重要倾诉。
  陆劲望着他,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
  “这种女人我也通到过,跟我相比,你还算幸运的。”
  “对,我知道。”李亚安没想到陆劲会安慰他,他产生了想嘲讽对方的冲动,但马上又克制住了。为了小优,他不想破坏气氛。
  “不过你也不吃亏,我知道你离开她后,过了很长一段潇洒的日子,交了很多女朋友。”陆劲却嘲笑起他来,“你的精力可真充沛啊。”
  “是啊。遍地开花。”他笑道。
  那时候,他交了很多女朋友,说白了,其实是玩弄了很多人的感情。可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在心理学方面的专业技能得到了频繁的操练,从而日臻成熟的。
  对于人的心理,他以前从来都只是纸上谈兵,就连跟他分手的女友也说:“你还是心理医生呢!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早就不爱你了。”这句话曾把他打得溃不成军,一夕之间,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输光了所有,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
  但自从他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感情骗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洞开了另一双眼睛,它们能看穿别人的心。
  “你变成熟了。”1993年,他跟容丽在黄山旅馆里再度团聚时,她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让他听得浑身舒畅。是的,他就是这样,从一个普通的小医生,迅速成长为一个老辣沉稳,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心理医生的。
  星海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至少停着几百辆车,岳程花了大约十五分钟,才在地下二层的角落里找到陆劲短信中提到的那辆车。
  车窗上留着一条小缝,透过这条小缝,他看见车后座有个巨大的塑料包,看那容量应该能够装得下一个人。他的心提了起来。元元!元元!你在吗!你好吗?你还活着吗?他心里大叫着,真想立刻冲进车里,撕开塑料包看个究竟,但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心里的恐惧和焦躁。他先让排爆人员仔细检査了一遍整个车子,直到排除所有爆炸物隐患,他才一枪射穿车锁,扳开了车门。
  他来不及感受紧张和恐惧,冲进车里,双手齐用扒开了塑料包,那张熟悉的俏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惊喜万分的是,她的眼睛竟然睁着,还在灵活地转动,只不过因为她的嘴上贴着胶带,她无法开口。
  “元元!忍一忍!”他一边说,一边哗地一下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她“啊”地叫了—声,疼得眯起了眼睛,他看着心里舍不得起来,忍不住摸了下她脸上被胶带拉得发红的地方,“不疼,不疼。”他安慰道。
  “我能不疼吗?”她嘀咕了一句,眼泪掉了下来。
  “好了,快了,快了。”他说着,哗哗哗,利索地撕掉了她手上、腿上的胶带,他一边撕一边在心里骂,妈的,李亚安这混蛋,还捆得挺紧的!以后我也捆你一次!
  “啊!”她又叫了一次。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撕开了她腿上最后一条胶带,把她从塑料包里抱了出来,在车外面,担架已经等着了。
  “我不想去医院。”他刚把她放下,她就跳了下来。接着,她忽然睁大眼睛抓住了他的衣服,急切地说,“是李亚安,是李亚安!是他把我勒昏过去的!他妻子郑小优是冒充的,其实她……”
  “我都知道了,元元。”他笑着说,“你现在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哦,等等。”他想起了陆劲,“先跟陆劲联系一下。”
  “对啊,他在哪里?”她左右张望起来。“他不在这里。”
  他拨通了陆劲的手机,电话一通,对面立刻传来陆劲紧张万分的声音。
  “找到了吗?”他好像一边说话一边在喘气。
  “找到了,你等等。”他把手机交给元元。
  元元抢过手机急切地说:“是李亚安,是李亚安!……你都知道了呀。”她好像有些失望,声音温柔下来,“……我没事,你别担心……有点头晕,岳程让我去医院。对了,我爸妈知道这事吗?……最好不要告诉他们,我爸心脏不好。……你现在在哪儿?……嗯……疼的。”她说着哽咽起来,叫道,“你要给我报仇,揍他一顿!……好,再见。”
  她把手机交还给了岳程。
  “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岳程问。
  “去就去。”她道,一屁股就坐到了担架上。
  “把这辆车带回去仔细检查。”岳程命令下属。
  岳程跟上了抬元元的担架,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小鱼之家”那边打来的。
  “他们结账了。”下属问,“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跟上他们,一旦郑小优出现,就立刻动手。”他命令道。
  结完账,陆劲对李亚安说:“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儿?”李亚安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
  “楼上。”
  “为什么?”
  “外面有人盯梢。”
  “你是说……”
  “他们不是跟着你来的,是跟着我……”陆劲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窗外,“看那个垃圾桶,那里面有块贴着黑纸的破玻璃,看见没有?”
  李亚安朝陆劲说的那个垃圾桶望去,它离“小鱼之家”的大门大约有十米。“看见了。”他道。
  “那是我今天上午扔在那里的。如果有人监视我们,他只能站在那个电话亭后面,才能既看见我们的一举一动,又不被我们发现,我摆玻璃的位置正好可以照到那里。你看看,那里有没有人?”陆劲不动声色地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李亚安装作若无其事地朝那里看了一眼,果然,他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映照在玻璃上,这人正在打电话。
  “如果是警察,后门肯定有人把守。警察最喜欢玩包围了。”他道。
  “你跟着我走就行了。我在楼上等你。”
  “为什么要去楼上?有别的通道?”
  “楼上是属于隔壁茶室的,是个私营的招待所。你太太就在楼上。我离开后一分钟,你再上来。”陆劲说着站起身,他一边向后门走,一边对女服务员跷起大拇指说,“咖啡真好喝,以后我再来。”
  “呵呵,好啊,到时候尝尝我们的橙汁蛋糕。”女服务员笑眯眯地说。
  “嗯,嗯,一定一定。我去去就来,你把找钱放在吧台上,我等会儿来拿。”陆劲笑着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小优就在楼上?小优就在楼上?这句话让李亚安听得心猿意马,他恨不得立刻跟上陆劲的脚步,他迫不及待想看见她。但他明白,陆劲叫他等一分钟是为了迷惑外面的警察,他相信,只要小优一出现,警察就会立刻围上来,现在他们之所以会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她的出现,所以,为了能让小优顺利离开,他一定要忍耐。
  不知道小优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扛得住逃亡。
  如果知道他的打算,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坚持不肯离开?
  他心急如焚地在咖啡馆里等了将近一分钟,终于站起身,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帘子后面有条楼梯,他拾级而上,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个被隔开的小房间。他刚上楼,其中一扇门就开了,陆劲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进来!”陆劲命令道。
  他连忙走了过去,一进门,他就看见妻子郑小优正从一个箱子里走出来,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她一回头,看是他,眼圏立刻红了,他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她。
  “好了,好了,我在。”他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亚安……他……”她回头看了一眼陆劲,好像准备控诉,但也许是因为害怕,她又没说下去,她轻声问他,“你是来接我的?亚安,我好想回家。”
  这句话让李亚安听得心里发酸,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小优,我们出事了。”
  她的眼睛立刻睁大了,眼神充满了恐惧。
  “所以,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你要听我的话。小优,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他捧住她的脸,气喘吁吁地说。
  “好的,我听你的。”她重重点头,坚定地说。
  他回头对陆劲说:“我要把她先送出本市。”
  “打算怎么走?”
  “去火车站。”
  陆劲想了想说:“她可不可以自己走?这样最安全。我们离开后,她自己直接去火车站。”
  “不。”她立刻表示反对,“我要跟亚安在一起。”
  陆劲看看他,仿佛在说。你自己决定吧。
  他用一分钟整理了一下思路。是的,小优单独走更安全。至于他,这一别,就该跟陆劲一起去自首了。就像陆劲刚刚对他说的,“我动手,你顷刻就死,政府动手,你还有不少时间,因为要把你的案子整理清楚,怎么也得要个三五个月,搞不好你还有时间写回忆录,所以,我建议你自首。”陆劲说得有道理,能多活一天,为什么要放弃?
  “小优,你听话,我们现在必须分开走才最安全。”他从西服里掏出一包钱和几张银行卡来交在她手上,“这是我中午去银行提的,一共6万,卡里也有钱,你都带在身上,等我们走了之后,你直接去火车站。明天晚上。我会跟你联系。”
  “明天?”
  “明天晚上八点,我们一起开机,到时候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跟你会合。在这之前,你的手机不要开,明白吗?”他扶住她的肩膀,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来的。小优。你要听我的话,你听我的话,我们两个才能安全。你不想害我吧?”
  她陷入了矛盾,最后她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吧,亚安,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乖女孩。”他微笑地望着她,忽然想大哭一场,“再见了,雨,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就在他的嘴唇离开她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湿了,但他还是很干脆地放开了她,回头对陆劲说:“我们走吧。”
  三分钟后,当他和陆劲一起走出“小鱼之家”的大门时,陆劲问他:“你确定她会听你的话吗?”
  “她会的。”他觉得心如止水,脑子也有点迟钝,他问道,“我们现在怎么走?”
  “去长途汽车站。那样警方就会认为你太太会在那里跟我们会合。希望她能尽快上火车。”陆劲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步履轻松地向前走着。
  “谢谢。”他由衷地说。陆劲笑了笑,没说话。
  “你刚刚说他们消失过几分钟?他们到哪儿去了?”在医院的走廊里,岳程接到了下属的最新报告。
  “估计是去上厕所了,后门的人没看见他们出去。陆劲先去,接着是李亚安。然后,陆劲先回来,没多久李亚安也回来了。他们在吧台上拿了找钱就走了。”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北区长途汽车站。”
  “好,盯住他们,我马上到。”岳程挂上了电话,心想他们一定是去见郑小优了。
  这时候,元元从里面的检查室走了出来,脸红红的,呼吸有点急促,就像刚发现自己彩票中了大奖,又兴奋又不敢声张。
  “怎么啦?没事吧?医生跟你说了些什么?”他紧张地问道,刚才他接电话的时候,看见元元跟看化验单的医生在窃窃私语。
  “嗯……没什么,我现在想立刻看见陆劲,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她轻声问他,声音还挺温柔。
  “他现在……”他正要去找陆劲,但带上她好像不合适。
  “我得马上看见他,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她仰头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天说吗?元元。”他很为难。
  “不能。”
  “到底什么事?”
  “我得跟他当面说,这事他应该比别人先知道。岳程,求求你,求求你了,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会碍事的。”她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好像快哭了,但眼睛里又充满了笑意。
  不会碍事,这可能吗?他心里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李亚安紧张地注视着陆劲。
  “那边的人说,她已经离开了,走了有二十分钟了。”陆劲按断电话对他说。
  他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叹息道,禁不住掏出纸巾擦了下额头的汗。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到火车站了。她自己买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陆劲问道。
  “没问题。你当她是傻瓜吗?”他忍不住横了陆劲一眼。
  “那就好。”陆劲笑了笑,随后又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明天怎么办?”
  “到了明天,如果她没收到我的短信,她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想象着她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的样子,“她会很着急,也许还会返回S市打听我的消息,所以我等会儿准备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她上了火车,我就说服她,让她无论如何不要回来走得越远越好,我会让她在某个地方等我,我能说服她的。……我觉得她应该一下火车就去办张假的身份证。”
  “她杀过人吗?”陆劲问。
  李亚安摇了摇头。
  “她还有机会重新再来。我不希望她坐牢。”
  陆劲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好吧,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警方的人失去耐心上来跟我们搭话,我们就自首。”
  “没问题。”他心道,只要她能安全离开,怎么都行。
  —阵沉默。
  “我一直想问你几个问题。”过了会儿,陆劲道。
  “什么问题?”
  “你当时在监狱看见我时,你知道我是‘歹徒’的笔友吗?”
  “我知道,是容丽告诉我的。她以前就跟我提过她用‘一号歹徒’的名义跟你通信的事。再说我也跟你通过信,我知道你的名字。”
  李亚安环顾了一下这间拥挤肮脏的候车大厅,心情很放松,他道,“我也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陆劲道。
  “容丽后来寄给你的信,你不是没回吗?其实当然是她没收到,但她一直怀疑你藏了什么。”
  “你的问题呢?”
  “宝藏到底有没有在你手里?”
  陆劲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说吧,我死了以后如果碰到容丽也好告诉她,免得她死不瞑目。”
  李亚安其实已经猜出答案了,不过他想知道细节。
  “它当然在我手里。”陆劲仍在笑。
  “真的有海盗留下的山洞?”这故事他至今都觉得很假。
  “当然不是。”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他笑了笑道,“其实,钟乔是找到了一个捡垃圾的老头,这老头过去是海盗或是盗墓贼,我不太清楚,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那时候不是拿到一本钟乔的笔记本吗?上面有张地图,我根据这张地图找到了这个老头,他一个人住在山里的一间破房子里。他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垃圾山,也没人管他。我找到他后,才知道他有一次到山下找东西吃,摔倒了,是钟乔把他送回来的。钟乔到了老头的家后,大概发现老头坐拥万贯财宝吧,从那以后,每隔几天他就来看这老头,给他送吃的,老头就认他当儿子了,他就是这样从那老头那里获得了不少古董。有意思的是,虽然他们两个经常碰面,但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所以,后来我还是请朋友査案卷才找到钟乔的。”陆劲停顿了—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碰见那个老头后,就代替了钟乔,服侍了他大约半年,他得病死了,我葬了他,他临死前告诉我,他的屋子里有哪些东西,后来我在他住的院子前前后后,又挖了挖,收获不小,我把它们都埋起来了,本来想卖的,但那时候好像对文物贩子打击得很厉害,我怕出问题,所以就没动。”
  这故事让李亚安听得心驰神往。“你运气真不错。”
  “没使用的财产,不等于零?”
  “如果容丽没有杀你妈,她开价500万,你会给她吗?”
  “我不会。”陆劲笑道,“别把我当傻瓜好吗?我没那么博爱,这些东西,我只留给我唯一在乎的人。”
  “邱元元?”
  陆劲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他道:“警察已经在我们的周围了,我好像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呼吸声。”
  “我也看见一个,那个人早上在我家对面买过早饭。”李亚安不动声色地说。
  “那我们继续耗时间。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你老婆打电话?”
  “再等五分钟。”他看了一下表。
  陆劲点了点头,问道:
  “你当时让童雨装疯是想逃避容丽吗?”
  “不,她不是装疯,她是真的得了忧郁症。自从知道我们的关系后,她做了很多疯狂的事,包括到酒吧去酗酒,她没想到,那里有很多狼……”李亚安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扎了一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低沉下来,“她因此还怀孕过,她是为这件事发疯的,当然也不是全疯,应该算是精神崩溃吧。”他眼前出现了她呆滞的眼神,“我跟她说,我会去看她的,她才答应去治疗。正因为我去看她,她才会慢慢好起来。”
  “她出院后,医生打电话到她家,是不是她告诉对方童雨已经搬家了?”
  “是啊,是我教她说的。”李亚安笑了笑。
  “她有没有告诉你,我去看过她?”
  “有啊,我们吓了一跳,不过,当时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在斧头镇寄包裹?你完全可以早一天。”陆劲问。
  “我知道容丽乘长途汽车会在10日上午六点左右到斧头镇,她要在那儿跟金小慧会面,然后一起去你家的农场。她们比我早走一小时,我是上午七点左右到斧头镇的。……我想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寄出包裹,会给人一种感觉,金小慧是受了容丽的鼓励才这么做的,里面的小玩意儿也是容丽给她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好像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是的。因为寄件单子被撕了,所以一开始就怀疑这不是金小慧本人寄的。”
  “撕掉单子是为了不让你们查出我的笔迹。我当然也不可能委托那边的工作人员写单子,因为那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李亚安解释道。
  “容丽为什么要带金小慧去我家的农场?”陆劲问。
  “当然是为了威胁你,警告你。她正好准备干掉金小慧,因为金小慧想收回那笔钱。容丽答应把钱还她,她看金小慧心情不好,就提议带她去散心,金小慧一点疑心都没有。”
  陆劲笑了笑:“果然是这样。”
  “就是这样。”
  “容丽是怎么找到赵天文的?”陆劲饶有兴趣地问道。
  “曾红军找到钟乔的一个台历,上面有个电话号码,曾红军查了以后发现是钟乔的一个老同学家的,但一打听,那个老同学已经去世了,就没再查下去。但是容丽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了那个老同学的家,后来也不知怎么她就知道了赵天文这个名字,反正她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查到她要的东西。她回S市后,就找到了他,还用自行车故意把他撞倒,导致他骨折。接着,她就把他送到了她所在的那家医院……大致就这么回事。”
  “是她一个人干的?”
  “是。”
  “她还真行。”
  李亚安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你为什么要向我要容丽写给我的信?”陆劲又问。
  李亚安回头看了陆劲一眼。
  “因为她说,她把我跟童雨的事都跟你说了。”
  “她只跟我说了童雨的名字,她还冒充是她的男朋友。呵呵,其实,她对你一直不错,有时候,我觉得容丽是最可怜的人。她这辈子都没得到过真爱,还死在自己最喜欢的人手里。”
  李亚安不置可否,继而问道:“如果你是我,那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你会怎么做?”
  陆劲想了想,笑了出来。
  “那么你太太遇到抢劫是怎么回事?”
  “她是遇到了抢劫,但人家只抢了她的包,是我把她推倒的,我是故意的,跟她商量好后才干的。”他觉得心在滴血,“你知道,我们不能有孩子。平时,我们都很小心,只不过一次失误而已。”这事他不想再说了,他扫了一眼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个警察,问陆劲,“他们会不会失去耐心,他们会等多久?
  “他们很有耐心。放心吧。”陆劲说。
  他掏出了手机,“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他说,可就在这时,他发现陆劲的脸色骤然变了,“怎么啦?”他连忙问。
  “你朝窗外看。”陆劲说。
  他朝陆劲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朝候车大厅走来,啊!小优!他顿时觉得手脚冰凉,脑袋却烫得像个火球。怎么办?怎么办!
  “她没听你的话。这回完了。”陆劲道。
  他看见有个警察已经在向她那边看了。接着,另一个警察朝他这边走来,他听到自己脑子里的神经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噪音,然后,几乎是身不由己地,他抬起脚,朝她的方向快步走去。
  “李亚安!”他听到陆劲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跟她会合,也许把她推出车站,但是,还来得及吗?也许来不及了,但就算握下她的手也行,就算凑近看她一眼也行,去他妈的!
  他越走越快,感觉后面有人跟了上来,他又加快了脚步,这时她也看见他了,立刻朝他这边飞奔了过来,“亚安……”她叫道,他没答应,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继续往前走,他们越来越接近了,可就在他要抓到她手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身上重重挨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一下子就痛到了骨头里,接着,他整个人失去重心摔了下去,他的头重重砸在地上,马上就流血了。
  “李亚安!不许动!”
  “亚安……”
  两个声音同时在他头顶响起,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件警服,接着在另一边,郑小优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亚安!”她又叫了一声。
  他用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朝她那个方向望去,却惊恐地发现,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她神情呆滞,眼神涣散,脸上却带着笑,以前他也在她脸上见过这种笑,就是那次她在公园跳河前……他预感到不妙,果然,她忽然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向他身后刚刚将他摔倒的警察,但这时他看见不远处另有几个警察正朝他们奔来,他们手里都有枪。
  “不——”他大叫一声,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崩”,他听到一声闷响,她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他身上。
  “小优!”他嘶叫了一声,狂乱地摇着她,却发现她大睁着眼睛望着他,睫毛在不断颤动。
  她哆嗦着嘴唇,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离开我。”她轻声说。
  他没说话,也不想说,就在她倒下的一瞬间,他已经捡到了那把刀。
  “小优。”他摸到她的后背,发现后面已经被血沾湿了,他抬起头想寻找开枪的人,但没找到,在他眼前晃动的只有那个差点被小优刺到的小警察的愤怒的脸。
  “她怎么样?”后面的警察大声问道。
  “中枪了。”小警察答道。
  “快叫救护车!”有人在下命令。
  “晚了!”他心里无缘无故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被注入了另一个人的力量。现在,他想做一件事,他知道那不明智,但他就是想做。他觉得好恨,恨这里的空气,恨这个世界,恨所有的人,恨小优,也恨自己。他恨不得放把火把眼前的东西全都烧成灰烬。对,他知道那很不明智,但他就是想杀人,想看见有人流血。
  “李亚安!放下武器!你被捕了!”他头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他知道这个小警察的枪口已经对准自己了。
  “我是想把刀交出来。”他平静地说,甚至还笑了笑,“谢谢你们帮我太太叫救护车,她太冲动了。”
  “你知道就好。站起来!”小警察扫了他一眼,喝道。
  他慢慢站起来,把刀送了过去,这时他眼前浮现出罗秀娟的脸,愚蠢、可笑、丑陋的脸!他们都一样,他们都一样!真想看到他们翻白眼!真想看到啊!其实,刺谁都行,他们都是警察,都是来抓他的,他们都是目标,现在他还在乎谁?他在心里阴笑了两声,就在小警察要接过那把刀的一瞬间,他忽然握住刀把猛地向对方的腹部刺去。对,他知道这个人有枪,他们都有枪,但那又怎么样?我不怕!我照样刺你!就算我刺死你,你们还得给我老婆看病!付医药费!找人服侍她!给她吃饭!哈哈。
  但他没料到,这时一个黑影在他眼前一晃。接着,他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尖叫:“陆劲——”是女人的声音!这声鬼叫差点把他的耳朵震聋,他正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亊,却发现陆劲已经倒在了他面前。
  奇怪,陆劲也是他的仇人,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刺他。
  “你在干吗?救人?”他望着地上的陆劲,呆呆地问。
  “我没那么伟大。”陆劲望着他,笑道,“我跟你一样,想给我的女人自由。你做得好。”
  他愣在那里,还想再说一句,但马上就有三个人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当元元看见陆劲推开那个小警察,自己冲上去的时候,她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就好像在一瞬间,她的灵魂从头顶飞了出去,脱离了她的身体,她想叫但叫不出来,她的脑袋嗡嗡直响,只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拼命朝他那边奔,而她的灵魂,在对她的身体说,快,快,快,让他看见你,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听你说!
  她听到岳程命令下属叫救护车的声音、车喇叭的声音、警察们大声说话的声音、哭声、吵闹声、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她的身体在往前奔,她的灵魂在催促她,快快快,快快快,……直到当她终于奔到他面前时,她的灵魂才好像终于落回到了她的身体,这时,她的耳边骤然清静了下来,她只能听到他们两人的说话声。
  “陆劲!……”她蹲到他身边,扶住他,他的一只手盖在肚子上,她看见那里在冒血,恐惧让她的声音变了调,“陆劲!陆劲!你,你觉得怎么样?”她不敢想象他腹腔中的状况,那里,那里应该有很多重要的器官,胃、肠、肝……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是她,便伸出一只手,她赶紧握住了它。
  “你没事的,救护车马上来了,你要坚持住,你会好的……”她焦急地说。
  他望着她,眼神有些呆滞,她想,一定是疼痛让他无法自由表达他的感情。
  “元元……”他望着她,憋了好久才叫出声。
  “我在。”她连忙答应。
  “元元……”他的眼珠呆板地停在眼睛中央,她知道他是在望着她,但看上去,他又像在望着别的东西,她听到他说,“元,我,我……今天救了一个人,我,我终于……终于有资格爱你了。”
  她心如刀绞,眼泪流了下来。
  “你本来就有资格!”
  “元元,我,我从来没跟你说过,一句话,那是……我欠你的……我爱你,”他喘着气,身子越来越沉,可黑洞洞的眼睛里却映照出蓝天的颜色,他隔了一会儿,好像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说下去,“我希望,你能幸福。”
  说这些话像是耗尽了他的体力,他一边说,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恐惧和心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陆劲!不许睡!我有话要说!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你听见没有!你要当爸爸了!陆劲!不许睡!醒过来!”
  他的眼皮好像被火烫着了,她看见它们抽动了两下,终于又睁开了,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有了表情,她看出他很惊讶,于是,她急切地说:“陆劲,你要当爸爸了,这是今天我在医院查出来的,我没吃药,我有了!你要坚持住!你要活下来!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你跟我的孩子?”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是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了,陆劲!你要坚持住!你会没事的!不许死!你要死了,我带着孩子跟你一起死!我爱你,你活下来好吗?求你了,你活下来……”
  他想说话,但嘴张开就没能闭上,两行眼泪从他的眼睛两边滑落了下来,接着,她觉得他的身子忽然一沉,她的心顿时收紧了,“陆劲!”她惊恐地叫了一声,他没答应,眼睛慢慢又合上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听见她说话,她只是慌乱地抓住他的手嚷道:“陆劲,不管你要不要这孩子,我都要把他生下来!你听见没有!我要他!我要他!”她失声痛哭,心里却一遍遍在问,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她不敢去试他的鼻息,她不敢。
  这时候,有人走到了她身边,她睁开婆娑的泪眼,抬头一看,原来是岳程。他蹲下身子,先把陆劲的嘴合上,接着又伸手探到陆劲的鼻子下面,过了会儿,又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知道岳程在干什么,禁不住停止哭泣,屏住呼吸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检查完毕了,岳程道:“元元,他还有气。”
  “那……”她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救护车来了,”他用头朝后一指,她别过头去,发现一辆救护车已经停在了眼前,两个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急匆匆从车上走下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把陆劲抬上了车。
  “你不回局里了?”岳程上车时,她问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也想跟着去看看……”岳程的目光落在陆劲的身上,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心思理会,但这时,岳程递给她一包纸巾,说道:“你别哭了,我妈说,孕妇要心情好孩子才会好。”
  她接过纸巾,眼泪又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谢谢你,岳程。”她道。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