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约莫是傍晚的时候,沉沉的云朵堆积在天苍穹，暮色苍然，不过是片刻的光景,雨丝便开始飘落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渐渐的,雨水倾盆落了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屋檐上，啪嗒啪嗒,砸出无数个小的水坑。整个村子都被渲出天青色的朦胧感,有几分水雾缭绕,腾然升起的味道,从窗外遥遥地看去,倒像是一副晕染在宣纸上的水墨画。
苏衍之倚在门边,默默地望向了天边。 李大嫂正匆匆忙忙收着晒在庭院里的衣物，一转身，就看到了身着白衣的苏公子眸光沉沉，并无多余的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公子，不去屋里头歇着？”住了这么长时间，李大嫂也大抵摸清楚了苏衍之的性格。虽说大部分时候沉默寡言，但却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翩翩佳公子，为人也是极其细心体贴的。而这些日子，他也时不时地随着自家相公去打猎。明明瞧着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料到，猎物却丝毫不比有着多年经验的相公少。
更何况……见苏衍之和施玥的感情如此之好，便琢磨着，他大概也是个多情公子。这让李大嫂对苏衍之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不了。”苏衍之抿唇一笑，问道，“李大嫂，不知此处离京城多远？”
李大嫂这才记起两人是要去京城的，“哎呦”地拍着脑袋，“瞧我都忘了这茬！李家庄说来和京城靠得挺近，不过需得爬过两座山，一般花个两日光景便也到了。”说着，又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不过，近日来大雨，山路泥泞，苏公子，我劝你还是在李家庄再住段日子吧……”
“如此……”苏衍之默默低了头，并不言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李大嫂瞅着，不知不觉，这话便多了起来，侃侃而谈，“若是苏公子不急着走，倒是可以留下来参加李家庄的丰神节。这是用来祈祷的祭祀，村子里的人都回去，可热闹着呢！”
“嗯。”苏衍之笑着点头应了声，温和而沉静，却也看得出他的兴致不大。
“咦，苏公子，施家妹子去哪儿了？”李大嫂讪讪地，四处张望，突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不无诧异地问。苏衍之听到这句，方向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般，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她呀，正在厨房里呢……”
其实，在雨还未落下来之前，苏衍之和施玥正抱着膝头懒懒地坐在阶前，眺望着苍茫的山光水色，一时间寂静无声，可也算是闲暇惬意。蓦地，听到一阵细微的猫叫。施玥向来对中华田园系的猫犬抱着特殊的喜爱，当下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棕毛小猫躲在树丛后面，探着头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施玥心下欢喜，忙不逮地从屋中拿出之前苏衍之做的点心，掰下一小块，递与那小棕猫。小猫咪大抵也是饿了许久，瞧着施玥目光柔和，迟疑了一阵，从树丛后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冲着施玥小声地叫唤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她，这才从她手中衔了点心，“喵呜”地咬了起来。
拿了别人的手软，吃了别人的口软。不管在哪个世界，这似乎都是一条准则。所以，当施玥伸出爪子去碰了碰小猫咪那粉色的肉垫时，尽管它瑟瑟发抖了一会儿，却也并未挣扎。但当意识到施玥并非恶意的时候，小猫竟能够“咕噜咕噜”地舒坦地眯着眼睛，满满的享受意味。
眼见着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若是将这只小野猫放着不管，施玥心里头总有几分忧虑，想了又想，腆着脸问苏衍之，“要不，我们收留它吧？”
苏衍之瞧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若真的喜欢，便养着吧，再过段日子，回京城的时候可以捎上它。”施玥逗弄着小猫的手指不由得一顿，接着目光才又转向了小棕猫那略显毛躁的脑袋上，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我带它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施玥看着小猫咪吃完那点心，又眼巴巴地瞅着她，心下一软，随即起身，四处张望着，讪讪地转身走了。
苏衍之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有说话。在李家庄的这段日子，纵使比不得苏府的锦衣玉食，可却难得的让人心中澄净。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或许忙碌，或许平凡，然而比起在朝廷上你争我夺的日子，却足以让他觉得岁月静好。
明明知道此时京城的局势烟云诡谲，风起云涌。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动。虽说现在太子的地位并未被动摇，即使楚澈再荒诞，再胡闹，熹帝也从来没有说过废黜太子。然而，在大局未定之前，谁也说不准结局会是什么。若能够此时把这浑水搅上那么一搅，来个措手不及，便可从中取利，若是……错过了时机，那么，之前的努力怕是全然打了水漂。
再加上……这一次的杀手，便意味着他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如若不能快、狠、准地出手，只怕仅是给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应该早些回去的……可当施玥饱含期待地想要留下来时，不知为何，从未有过的懒散突然击中了他，竟让他觉得——想要休息了。
苏衍揉了揉眉间，他为人处事，向来是三思而后行，但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干净利落，从不拖沓。可此刻，恍然间却意识到，他人生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便是施玥。她与曾经遇见的所有女子都不同，无法掌控，却令人轻易沉迷。
纵然是知道这些的，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陷了进去。究竟施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其实苏衍之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个问题。虽然喜欢，又喜欢到了什么境界，愿意为她放弃多少……或许是害怕吧，害怕想清楚的那一日，便代表着抉择。
不过，有一件事，苏衍之倒是确定无比——若是施玥一直呆在她身边，恐怕会遭遇比此番更加危险的事情……
山中的雨，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不成气候了。不知为何，苏衍之竟想起在青峰寨的那段日子，不时便有斜风细雨，也算得上是雅趣一桩。
施玥瞧着已经将小猫安排妥当，远远地瞧见苏衍之正在唠嗑，当下就凑了过来，“在说什么呢？”
“小玥，要去丰神节么？可有意识啦！”擒贼先擒王，李大嫂是个明白人，直接鼓动施玥。果不其然，当瞧着施玥的眼神变得熠熠生辉，扯着苏衍之的手臂来回晃着的时候，苏衍之的笑容已经由平和变成了无奈。
李大嫂瞧着二人这幅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一静一动，真是绝配！
而施玥，此时正笑吟吟地望着苏衍之，那双大眼睛晶亮亮的，似乎能晃了人的眼，“怎么样，去凑热闹，如何？”
苏衍之抚了抚额，“那就走吧……”
天黑下来的时候，雨也停了。各家各户纷纷开了门，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祭祀在河边，苏衍之和施玥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其中有不少年轻男女，结伴而行，流连在已经搭好的摊子面前，挑选着祈福的小东西。
此刻的施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布裙，质地并不是上佳，裙上绣着的芙蓉出水图案也显得相当粗糙。然而，这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却让苏衍之眯了眯眼。施玥似乎与生俱来便拥有一种飞扬的气质，让人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变换着情绪。
君子美人的组合【狐狸：这美人是在说谁？小玥：(╯‵□′)╯︵┻━┻你还是亲妈么！】，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不过施玥倒是乐呵得很，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些玩意儿，忍不住探着脑袋，伸着脖子。
不知不觉中，施玥突然察觉到几道并非带着善意的目光——看来有些事情，不管到哪儿，都是不会改变的……
原本两人一前一后地逛着，施玥心下一动，快步往前走了些，然后……牵住了苏衍之的手。一来，是为了避免被人流冲散；二来，施玥抽了抽嘴角，如此被人窥视的感觉，还真算不得好。当然，走在身后的她，并没有看到苏衍之微微上扬的表情。
时间流逝，当月至中天，渐渐的，众人开始朝着一个棚中走去。施玥远远地望着，是一群人正绕着篝火在跳着舞，大概那边是正式的祭祀了吧？村子里的人，带上了看似狰狞的面具，手持着施玥从未见过的器乐，随着节奏击掌跺脚，尽管动作夸张了些，可施玥却能从这些舞蹈中看出几分希翼。
总是说，求己不如求人，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努力便可以办到的。就像自然的力量，往往是在预想之外的。在这样的时刻，施玥无端地被信仰所感染了。或许，大部分人心中是明白的，祭祀并不一定具有神奇的力量。
然而……大多时候，人们只是不愿缺少能够信奉的东西罢了。
当晚回到家的时候，苏衍之和施玥几乎累坏了。恨不得倒在床上变成一滩烂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当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施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推开门，施玥不禁愣神，“海棠……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小玥，我总算找到你了。”海棠目光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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