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满：流光
“我总以为自己会对流逝的时间和往事释怀,不管在哪里，遇见了谁。”
——题记。
向满记得自己初遇莫绿时,正是早春三月。校园一隅的几树桃花开得正艳,他看着坐在桃树旁的女孩心中一动，不知怎地就想起年少时初遇夏然的情景。
那年的桃花开得也是这样好看,夏然有些局促地站在花旁笑容有些腼腆。对面替她拍照的小姑娘一直嚷嚷着：“看镜头看镜头,姿势摆好看点,笑得开心点……”
可是两人折腾了半天，这照片最后还是没有拍成功，因为相机突然没电了。
拍照片的小姑娘嘟着嘴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就听见夏然惋惜地说：“算了，下次再说吧。”
他当时估计是鬼迷了心窍，主动走过去，扬着自己手中的相机对她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照吧！”
他话音刚落，夏然的眸光立即亮了起来，然后她对着他灿然一笑：“那麻烦你了。”
原先拿相机拍照的小姑娘极为防备的瞪着他，像在打量外星人。
最后还是被夏然拉着，照了几张合照。事后，他第一次有些局促的开口问：“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到时候等相片洗好了拿给你。”
夏然还没回答，矮个子的小姑娘抢先附在夏然耳朵旁道：“虽然这人长得挺帅的，可是他对你有所图谋，你千万别把地址告诉他！”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也听清楚。被说中心事的他，虽然表面很镇定，其实早就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夏然似乎认真的考虑了一番，最后留了个邮箱，让他直接把照片以邮件形式发自己邮箱。他对这答案还算满意，毕竟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几日后，他把照片发给她。她回了两个字：谢谢。
尔后，两人竟再也没见过面。直至高考来临，他在考场外捡到她的准考证。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考试结束后，她请他喝饮料，他欣然答应。这之后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不久后，大学通知书拿到手，夏然得知两人都考上黎大，高兴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可是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之所以报黎大，完全是无意间听她说要报考黎大。要不然，凭他的成绩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大学。
在陌生的大学里，他们因为认识，时常会处在一起，所以便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块。每年黎大的桃花盛开时节，他总会带着相机替她留影。只可惜时光匆匆，他与她，终归有缘无份。
她在大学的第三年另投他人怀抱，留下的理由竟是：“年少时的恋慕，随着成长一点点的淡化。你之于我，是朋友是知己，却独独不能再成为恋人。”
他即使再难过还是选择放手。
只是每年黎大的桃花盛开，他总会带着相机去留影纪念。
那里竟成了他缅怀过往之地。
于是那日，他看着不远处沐浴在一阵桃花雨里的女孩，偷偷将镜头对准了她。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遇，其实是在这里。而图书馆那次，算是第二次。
当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手背的刹那，她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像极了夏然。他朝她歉意笑笑，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度以为自己对夏然以及那些过往的伤害释怀，却原来没有。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杨教授的办公室。她低垂着眉目乖巧的坐在一旁等杨教授归来。气氛寂静，只听见他写字的沙沙声。他倒是察觉她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犹豫几秒，终究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总是遇见她。
有时候，身旁的友人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她，也会打趣道：“师妹，好巧啊！”
她总是弯着眉眼，笑答：“是啊，好巧。”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所谓的巧合除了最初几次外，其余实际全都是他故意为之。
他发现自己总是贪图她脸上类似夏然的笑。他曾经很矛盾，他心里清楚明白她与夏然是两个人，可是图书馆里无意间看见她尴尬的打喷嚏，又开始于心不忍的关心她。
他们偶尔会交谈一两句，但并不深入。有一回，她要借的书图书馆里没有，他便把自己买的那本借给她。她有事情请教，他总是极力解答。可是很奇怪，两人的关系还是不远不近，熟人朋友称不上，比陌生人又要亲近几分。
这样的关系，直到她来宿舍楼下找他时，被打破。
那夜，他挂了电话匆匆披了外套准备下楼。
室友孙伟立即八卦的凑过来，挤眉弄眼的说：“哟，我刚才隐约瞥见咱楼下站着一姑娘，不会就是打电话这个吧？”
他当时的反应是挑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未卜先知了？”
孙伟嘿嘿一笑：“又是你的爱慕者吧？”
他没理，转身走出寝室。身后传来孙伟的贼笑声：“哥们，我估计又是一个来告白的，表白地咱不怕，可千万别跟咱们学校论坛上说的一样，打赌告白来了。”
下了楼，他一眼就看见抱着双臂站在树下穿得厚笨却在哆嗦的她。
他不由皱了眉，朝她走了过去。
知道没什么大事，他想走，她却拉住自己，熟悉的动作，让他身体一僵。他恼怒于自己又想到夏然，眸光不由冷了几分，口气也有些不善。
然后他就看见她咬着唇，说：“向师兄，我是来找你告白的。”
他原本因自己的语气对她怀有的歉意，在听到她所谓的告白后，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底冒出的喜悦的苗头在他想起今天在校BBS上看到的某张关于“打牌输了得去找某个学长告白”的帖子内容后，瞬间化为乌有。
他，不知为何一股怒火“噌”的冒出来，声音冷落冰霜地拒绝，甚至是严厉地呵斥后，便转身就走掉了。
可是他走的并不算很快。也许是下意识里，希望听到她的辩解吧……
隔日，他特意关注了BBS上那张帖子的后续，十分错愕地看到楼主在下面跟帖说因为没胆量，所以告白作罢，还因此被室友们敲了一顿。
他曾想过找机会道歉，亦或者暗暗期待她会再次来找他。然而直到他完成代课的任务，离开本市前往美国之前，他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而她也没有再次来找过他。
于是，他那颗有些复苏的心，便又一次逐渐归于沉寂。
那时候，夏然的影子已经有些淡了。所以，他以为，她之于他，最终也会如此。那时虽然遗憾，但并不后悔。
国外的日子由最初的紧张水土不服，到后来的适应，他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他才惊觉那个身影还固执的在脑中不肯散去。
凌晨的夜晚，他望着异国的月色，突然有打电话的冲动。只是在按下拨号键的刹那，仅存的理智让他选择结束单线通话。
某日，他在QQ上和以前同寝室的孙伟聊天，话题从彼此的现状不知怎地就聊到了游戏。
孙伟发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向，我终于想起来明月照沟渠这家伙是谁了！”
那时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游戏了，然而听到孙伟说起自己的徒弟，兴趣也被勾起。孙伟却突然话锋一转，劈头就问：“还记得莫绿师妹不？咱们直系学妹，长得漂亮，学习、家世又好的那个！”
他敲了一行，最后想想又删掉，故作平静的回了一个字：“嗯。”
“昨天碰见我前女友，她突然问我关于你和莫师妹的事情。我说你跟师妹之间能有什么事情啊。她凭白无故骂了我一顿，然后摇摇头说你们俩个没在一起真是太可惜了。她透露说之前莫师妹暗中向她询问关于你在《风云OL》中的服务器以及ID名，然后注册了一个叫绿水人家绕的号接近你，不过听说你不买账，所以她又注册了个明月照沟渠的小号。好死不死，你们俩居然成为了师徒，她说师妹暗恋了你足足两年之久，还说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说到最后话题又转到我身上，说什么她之前明明有跟我说过这件事，还说什么幸亏和我分手……我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孙伟还在絮絮叨叨，他虽沉默心中却已是海浪翻卷。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对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
只是待他重拾游戏，明月照沟渠这个号的等级永远停在了五十级。他与她之间，仍旧是师徒，却再回不到从前。
他期冀着重头来过。
于是他取名极夜，夜到极致，终会迎
来破晓。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些时过境迁的回头，大多成了打扰。纵使后来他们又身在同一个国度，她已心有所属。而那人，再不会是他。
她从此成了他心中那颗抹不去的朱砂痣。
她结婚那日，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他撑着伞，远远地望着酒店门口笑脸迎宾的新郎新娘。她笑得很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阴霾的雨天仍掩不住她的光彩动人。她身旁的男人身子微倾向她的方向，替她挡住外头扑来的风。两人偶尔会旁若无人的低声细语，惹得一片艳羡。
他想起在国外，他与那个男人在咖啡馆的一次谈话。
“每个人都有曾经，但那又怎样？我是她的现在，也是她的将来。我不知道天长地久的期限，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远，但我会陪她一路走下去。每一次回家的路上，我都会在她身旁，永远不会让她孤独前行。”
阳光照着那人坚定自信的眉目。他知道，自己只能是曾经了。
雨渐渐停歇，他收了伞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被身后放大的脸吓一跳。
女孩扎一束乌黑的马尾，五官漂亮，水灵灵的眼睛直直盯着酒店门口瞧。因为彼此离得太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声。
他轻咳一声，女孩没理会，兀自看着新郎新娘自言自语：“嗯……金童玉女挺般配的。”
他不语，企图越过她离开，却忽然被拉住衣角。
“喂，向满，你不进去把礼金吃回来吗？那多亏呀！我本来还想着让你带我一块去呢。”
“你是？”他皱眉，搜遍脑海也没有印象。
她蓦地瞪圆一双杏眸：“不会吧？你居然不记得我啦？很多年前……桃花树下……你不是还帮我们照相吗？”
“你是……”他似乎有些印象，却仍有些不确定。
她指手划脚语无伦次：“我啦我啦。我是夏小喵，有没有印象？”
他茫然的表情，让她忍不住泄气，最后只得沮丧的问：“你……你还欠我一顿饭记得不？当时你和夏然在一起后，曾说要请我这个间接媒人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数，我等这顿饭足足等了九年还不止……”
他愣了愣，慢慢将眼前一脸委屈的女孩与当年那个横眉竖眼的小丫头片子联系起来，原本清冷的眉目一点点柔和。
“夏小喵，好久不见。”
“哼！”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毕业了吗？”
“哼！”
“介不介意和我去沾点喜气？”
“哼！”
“真的不去？”
“哼！”
“既然如此，那这顿饭只好等以后再还了。”
他假意要走，她突然一下子揽住他的胳膊，耍赖道：“我肚子饿了！不过这顿不能算，你还是得欠我一顿！”
他想起那些曾经年少的往事，想起曾
经和眼前这个小家伙对峙的旧日时光，突然有些心痒的伸出手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果不其然，耳畔立即传来小家伙的不满与抗议——
“喂，向满我告诉你，别以为你长得高我就不敢弹回来！女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总有一天我会欺负回来的……”
“嗯，我等着。”他嘴角轻舒，迈开步履带着她朝酒店大门走去。
祝福的话语从口中说出的同时，他在心里轻声说再见。
此后长路漫漫，也许不爱很难，但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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