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容瑾瑜
三十多年前的江南荣家,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可惜,三十年后却只剩下容瑾瑜一个人记得了,还是在这深宫内院之中,真是可笑。
三十岁的容瑾瑜无比嚣张的躺在齐康后宫的御花园下,紫藤花在他头顶碎碎盛放,他只手拎了一坛子御酒,上等羊脂玉一样白皙剔透的手指扣在坛沿儿上,五指着力往上一扔,酒水便哗啦啦毫不客气的倒进这青翠竹椅上的美人口中,顺着美人形状优美的锁骨往下,湿了一襟的月白衣衫。
风过花落,满了一肩一头,更显美人倾国——只怕整个齐康也找不出比这人更美上一分的男人了,不,别说男人,就是堂堂齐晖帝三千后宫,又有哪个女人比得上眼前这人的五分姿色?
只可惜美人倾国却不是谁都有那个胆子去看的,一旁的太监宫女都恨不得退得远远的,脖子缩着,生怕被容瑾瑜看上一眼——他的眼……太冷!太傲!偏偏,这么傲慢妖媚的男人背后还有个齐晖帝撑腰!
远远的,有脚步声缓缓近了,容瑾瑜冷哼一声侧过身子闭上眼,湿透的衣衫下摆从竹椅上滑落,垂着,浸着浓浓的酒香——这人分明是不把御酒当回事的!
然而,那人的脚步却停在了他的身边。
容瑾瑜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整个齐康,敢在今天来惹他的人只有一个,齐晖帝谢延源!从小就已经决定他必须为他献出所有的人!
最初到底是几分忠心容瑾瑜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别无选择,可是后来,跟谢延源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文治武功、一起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渐渐的,这个人竟然就与他记忆里的弟弟重合了,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这个国家也早已凝聚了他太多的心血,就再见不得别人不爱惜了。
当一个人拿走了你的全部,让你一无所有退无可退的时候,只要一点点的好处就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容瑾瑜其实早已恍然察觉到了这种想法,只可惜一闪而过,他抓不住——哪怕容瑾瑜再聪明也不会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有人提出一种心理疾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与这样的情况一模一样。
被害人尚且能够爱上劫匪,何况伤害他的那个人还不是谢延源呢?
容瑾瑜慢慢的闭了眼,竟在这美好的日光下昏昏欲睡,于是,每年今日总要回想一次的那些事也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浮了上来。
三十年前的江南荣家,别的不说,单一句富可敌国就足以让所有人忌惮三分,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时候,是齐昭帝。
士农工商,荣家以世人眼中最最末等的奸商起身做到跺一跺脚整个齐康都要抖三抖的地步,实在是数辈人的艰辛。到容瑾瑜出生的时候,江南荣家已是天下首富,而这个天下,还包括了北戎、西燕等齐康周边数国,实在是叫人咋舌。
于是,容瑾瑜出生时,甚至连当时的天子齐昭帝都亲手题了一块“天送麟儿,华美如玉”的匾额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南,作为容瑾瑜的满月礼,这大概也是容瑾瑜名字的由来吧。
一时间,荣家荣耀鼎盛。只可惜,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盛大的荣誉下想起一句古语:盛极必衰!
荣家富甲天下却不吝啬,平日里修桥铺路接济百姓,更收容了不少落魄的江湖中人,在整个江南名声都是极好的。容瑾瑜的父母感情极好,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多少女子。
容母出身其实不好,据说是风尘中人,因为早年的经历身体就比不得旁人了,更何况风尘女子,平日里用药极多,根本就难以怀孕,偏偏容父舍不得她受苦根本不准备要孩子。容母苦口婆心,一直调理了多年,到她都将近三十了,才得了容瑾瑜这么一个孩子。幸好是一举夺男,算是替荣家传宗接代了,容母这才放下了那份负罪心理。等容瑾瑜五岁的时候,容母竟然再次怀孕,喜得整个荣家大宴乡里,而容母则再次诞下了一名男婴,取名荣梓杰。
那会儿的容瑾瑜天资聪慧,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又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形若美玉,貌比潘安。等有了一个弟弟,容瑾瑜立刻就又多了一分做哥哥的心理,天天守着那个小娃娃的摇篮,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往弟弟那儿搬,哪个侍女抱着自己的宝贝弟弟,他就死死的守着谁,生怕人家一不注意就弄疼了自家的小宝贝,瞪大了一双琉璃似的眼虎着脸叮嘱:“小心点啊你!诶,你轻点!”
看得一旁的父母都大笑不已:“你个小娃娃,知道什么?”
容瑾瑜黑了脸,深觉受了轻视,更加天天围着宝贝弟弟的摇篮转圈儿,时时刻刻肖想着这个弟弟什么时候长大了能叫他一声哥哥才好啊!
容母看他趴在幼子摇篮边明明全说些稚气话,却硬是一脸小大人样,忍不住就笑话他:“瑜儿就不怕母亲有了弟弟不疼你了么?”
容瑾瑜小脑袋一扬,哼一声:“我是哥哥,用得着母亲疼么?弟弟才要我疼呢!”
那会儿的日子,哪怕是数十年后,容瑾瑜还是一想起来就会微笑——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将那么年幼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然而,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容瑾瑜六岁那年。
那一日,容瑾瑜抱着年幼的弟弟躲在水井里,他努力的踮着脚,努力将幼弟举得高些,不让那冰凉的井水沾湿幼弟厚厚的棉衣。可是,他还那么小,幼弟又穿着那么厚,明明平日里看着不过是粉团儿一样的娃娃,刺客他努力的伸直了双臂都还抱不过来,不一会儿手臂就酸了。
怀里的幼弟变得越来越沉重,容瑾瑜仰起头,透过小小一方井口,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仿佛冲上了天的火焰。
噼啵噼啵——
火星子四处溅落,容瑾瑜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只满脸的泪水流个不停,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带着弟弟一起活下去!
幼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一岁的荣梓杰却已经会喊哥哥,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摸容瑾瑜的脸,一摸,却全是泪水,吓得嘴一瘪就要哭。
容瑾瑜一把捂住他的小嘴,再顾不得冰冷的井水,只一下子蹲下去,任由井水漫过自己的腿、腰、胸口,最后,那波纹般荡漾的水面终于停在了他的下颚边。
容瑾瑜让年幼矮小的弟弟坐在自己膝盖上,一只手捂住弟弟的嘴,贴着弟弟的耳朵不停的说:“不要哭!不要哭!还有哥哥在!”
可他自己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只不过无声罢了。
容瑾瑜不明白,那些前些日子还笑着摸自己头的叔叔们,为什么才过几日就全变了样,疯了一样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抢,末了,还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的宅子——父亲前几日还说让他们教自己武功的。
容瑾瑜只记得,母亲一脸惊慌的将他和弟弟抱起来,藏到这口几乎废弃的井中。
那会儿,一贯瘦弱的母亲居然气都不喘一口的抱着他和弟弟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躲过了那么多的疯子——那些疯子,就算他只从母亲肩膀上偷看了一眼,都已经害怕得不行,满眼都是漫天绽放的鲜血,可母亲的手始终那么有力,母亲的脚步始终那么平稳。
那会儿,母亲趴在井沿上,脸颊异常诡异的透着红,血一样艳丽夺目。
母亲笑着说:“瑜儿,你要记得,盛极必衰过刚易折,怪只怪荣家气势太旺。你要带着杰儿好好活下去,别报仇,别报仇!”
容瑾瑜只有六岁,可容瑾瑜不傻,相反,他非常聪明,仅仅这么几句话,容瑾瑜心头已经隐隐有了什么念头,脸唰的一白。
容母凄然一笑:“若我儿能笨上几分,多好……”
容瑾瑜呆呆点头,容母却已经踉跄离开,容瑾瑜不用听那声音也知道容母必然是把那些武林中人引得离这里越远越好,可是,听了那脚步声,容瑾瑜才明白,自己的母亲、那个一贯体弱的女子已是怎样的强弩之末,几乎转眼就会倒下的地步。可是,她没倒!抱两个儿子的时候没倒!将两个儿子藏在井下的时候没倒!容瑾瑜听了许久,一直到那脚步声都听不到了,她依旧没倒!
活下去!活下去!
容瑾瑜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咬着牙,粉嫩的嘴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无知无觉。
他的仇人,他惹不起,他还有一个弟弟啊!
他靠在井壁上,死死的抱着弟弟,身体却在冰冷的井水中渐渐发冷。
容瑾瑜的心里哀伤一片。天下人都知道,荣家有两个儿子,这些人没找到他们兄弟两个,又怎么会走?容府再大,那些贼人翻个底朝天,难道还找不出来他吗?而且……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井水……好冷啊……
容瑾瑜再醒来的时候,眼都还没睁,已经条件反射一样拔出袖中的匕首朝身边那陌生的气息扎去。然后手腕一疼,匕首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容瑾瑜睁眼,看到年幼的弟弟双目紧闭满脸通红的被一个中年男人抱在怀里。
那男人其实也是风姿卓绝的人物,只可惜这会儿落到容瑾瑜眼中,怎么看怎么是个奸诈狡猾卑鄙无耻之徒。
容瑾瑜几乎就要不要命的扑上去的时候,那男人的一句话就让他定在了原地:“怎么?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
荣梓杰是伤寒入体之症。他本来就才一岁多点儿的小不点儿,却在冷水里泡了整整一夜,又被容瑾瑜捂住嘴巴气息不畅,又惊又怕之下,没死已经算好的了。
容瑾瑜见那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劲的拿眼角瞄自己,立刻扑通一跪:“求你救救我弟弟。”
容瑾瑜生来得意,虽是商贾之子,却从来没受过半分委屈,然而,六岁小孩儿这一跪却是毫不迟疑。
那男人看得一愣,摸了摸下巴道:“让我救他也可以,不过我救了他以后,你得拜我为师,以后生死存活全凭我一句话,你干是不干?”
容瑾瑜五体投地笃笃笃扣了三个响头,神色极其恭敬:“师傅在上,受徒儿三拜。”
那男人一把扶起容瑾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乖徒儿!”转身,就救治起荣梓杰来,没见到容瑾瑜微微侧头的黯然。
伤寒之症素来棘手,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容瑾瑜却并不见那男人做太多,然而不过半刻,荣梓杰那张烧得红彤彤的脸便渐渐的正常了。容瑾瑜这才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小声道:“师傅,你可以替我弟弟找个人家收养吗?越偏僻越好!”
那男人惊讶一瞬,继而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竟聪慧至此。”
容瑾瑜听他意思像是答应了,悬在喉咙的一口气才算是舒畅了,身上立刻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模模糊糊间似乎听到那个男人的一声叹息:“唉,这般手相,竟是天煞孤星孓然一身之兆啊!可惜了……”
能瞬间动摇这样大一个江南富家之人,容瑾瑜只想得到一个,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因为荣家过大,几乎独揽了齐康将近一半的钱财,任谁也放不下心去,何况荣家还不单是在跟齐康做生意。
本来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在知道齐昭帝跟北戎开战的时候,终于清楚的浮现了出来。
打战打的是什么?是钱!荣家别的不多,唯一多的就是钱!齐昭帝要用一个江南商贾换来齐康的盛世繁华。
父亲走了,母亲走了,连唯一的弟弟都被自己送走了,容瑾瑜茫然的走在莒城街头,听周围的人盛赞齐昭帝的英明神武,禁不住低头轻笑。
父亲其实早些年就有些担忧了,可是荣家百多年下来,已是枝繁叶茂,盘根错节下,哪怕是作为家主的他也无力动摇,想散了家财求个平安都办不到——那一散,散的早已不是一家人的利益。可笑的是,那些叔叔伯伯们,还拿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四处奔走,作尽可怜之态妄图攀个高枝,求个一官半职。他们怎么不想想,区区商人出身,那些高官们真的看得起他们吗?
容瑾瑜跟了师傅三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六岁的小娃娃,只可惜,看得多了懂得多了,竟然不知道当初的仇到底该找谁报。而这个时候,师傅带他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齐康的太子,后来的齐晖帝谢延源。
这个时候,容瑾瑜才知道,自己的师傅,竟然就是齐康传说中的国师,永不见人的神秘存在。
容瑾瑜初次见谢延源的时候,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少年正是鲜衣怒马从北戎战场回来。
齐昭帝与北戎的一场鏖战,算不得赢,不过也没输,一纸盟约终究给齐康带来了数年的安稳。师傅说,瑜儿你若是愿意做我真正的弟子,就去看一下这个人,要是愿意为他献出一辈子,师傅就领你去见他。
于是,容瑾瑜在谢延源回宫的路边酒楼上叫了一桌好酒好菜慢慢吃着喝着,也不管在别人眼里,他这么个十来岁的少年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有多么好笑。
鲜花、盛赞,隔得老远就已落入眼中。
十多岁的谢延源骑在高头大马上,银甲如霜,□枣红大马精神抖擞,仿佛浸透了那一场战争中的鲜血。
容瑾瑜轻捻了一杯美酒送到唇边轻轻的饮,这副闲适姿态让楼上数个来看太子英姿的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是痴痴呆呆——果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一般的叫人挪不开眼。
容瑾瑜只看了一眼便站起来,结账离开,却不知那马上少年也若有所感一般向这边看了过来,却只见到窗边一个空空的酒壶。
师傅问容瑾瑜,你不恨他?
容瑾瑜轻笑道:“恨他?我不如去恨北戎!总有一日,我要踏平那块地方!而他……是唯一能让我达成愿望的人,对吧?”
容瑾瑜回想起那个马上的少年,轻声道:“他不甘心,我看到他有跟我一样的愿望。”
师傅大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徒儿!”
容瑾瑜轻蔑看他一眼:“跟你没关系!”只是,容瑾瑜垂下眼……
天煞孤星之命……正因为天煞孤星之命,所以这三年来,他从来不问也不敢问师傅,他究竟将弟弟送到了哪里,他怕……他怕一跟弟弟见面,就连这个唯一的血亲都会莫名死去。
后来,容瑾瑜入宫,师傅将他介绍给了谢延源。
齐康国师一职向来神秘,一人传一人,都是从小陪着帝王长大的亲近之人。这也是容瑾瑜始终无法亲近师傅的原因之一——这个人未必没在他灭家之仇中掺上一手,说是不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谢延源见他,第一句话是:“是你?”
容瑾瑜懒懒的挑了挑眉,十来岁的少年,已是浑身的魅惑之姿。
谢延源却是爽朗大笑:“那楼上饮酒的人,是你吧?”
容瑾瑜撇过头不说话,心想:天煞孤星,总有一天把你也害死了才算是真正的报仇!可是,他忘了,或者说是刻意忘了,堂堂帝星命运,又岂是这么容易被谁左右的?或许,他也只是在心里怕了那句天煞孤星的说法吧。
齐康国师,说起来荣耀无比,却不过是背地里存活的东西,除了帝王,没有人知道。然而,某一日,当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一国之君的时候,容瑾瑜斜靠在栏杆上饮酒,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谢延源却突然搁下手中朱砂笔笑到:“瑾瑜,不如,我封你一个妃位如何?虽然仍旧将你囚在宫中,可是,到底比这种暗无天日好多了吧?”
容瑾瑜的手指一曲,冷冷道:“随便你!”
于是,第二日,向来后宫冷清的齐晖帝便史无前例的纳了一名男妃。
朝堂上登时乱了,多少清流名士一声声的哭啊闹啊,可是,等那名盛装冷艳的男妃走到前面来,那些闹啊哭啊的人却登时愣了,等到对方已经冷冷的走远了,才终于有人结结巴巴又开始大哭,而且哭得愈发凄惨:“陛下!不行啊!这这这……这是妖孽祸国啊!”
容瑾瑜向来嚣张无比,转头看到齐晖帝没什么反应,走上前就是一脚,将那个哭得最厉害的老头子踹飞了将近一丈,头一歪,去了半条命。
满朝哗然!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些老头子们哆嗦着说不出来话来,只能脸色煞白的指着容瑾瑜。
容瑾瑜妖孽一笑,拍拍手转身走开,齐晖帝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于是,谁都知道了,这位新封的男妃惹不得!只不过,哪一个都在心里暗暗的恨:看你得意!看你嚣张!就看你嚣张得了几时!却没想,这一嚣张就是一二十年!只不过没人知道,当齐晖帝夜宿容瑾瑜宫中的时候,却是斌退了所有下人讨论着天下大势。
齐晖帝知道,放眼整个齐康,谈相知,没有人比得上这个嚣张无比妖孽倾国的容瑾瑜,也只有他,敢在他面前留几分嚣张。他是他唯一的知己。
德妃害死长孙皇后的时候,容瑾瑜其实就隐了身形在一边瞧着。
容瑾瑜其实可以说是身兼数职,什么暗卫啦、侍卫啦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碟小菜,这个皇宫,没有他不知道的角落,何况是个小小的冷宫。
容瑾瑜在挣扎,是去救下齐晖帝最爱的女人,还是让齐晖帝也知道一下失去爱人的滋味。
容瑾瑜失去的不是爱人,是他所有的亲人,可皇家之中,为了那个位置,有几个亲人的命是不能失去的?大概,能让齐晖帝痛上一痛的,就只有这个长孙皇后了。
别人不知道,可是容瑾瑜清楚,齐晖帝真的爱这个女人,放在心尖子上爱。
可是,也正因为此,容瑾瑜才挣扎。
若不是齐晖帝信他,又怎么会让德妃这么轻易的得手?齐晖帝大概始终认为,他是他最值得相信的人;始终认为,他爱的人,他必定会替他保下来,不折手段。
于是,就在容瑾瑜这么挣扎啊挣扎的时候,长孙皇后已经死了。
容瑾瑜傻眼了,那女人怎么死得这么快?
那段时间,是容瑾瑜跟齐晖帝关系最恶劣的时候,甚至,容瑾瑜一度以为,那个男人,那个帝王会毫不客气的取走他的项上人头。不过,最终,他没有。
因为他是帝王?因为他明白自己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要?
真可怜是不是?
容瑾瑜笑了,而从此之后,他是真正的再无二心了。
容瑾瑜见到江七七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直到见到江七七脖子上那块玉佩。
那是他弟弟的玉佩,他不会认错,因为他自己脖子上正挂着一块。那么,梓杰他……已经死了么?
容瑾瑜忽觉造化弄人,于是,他一边厌恶这个女子,一边又忍不住去亲近她。
梓杰是不是为了她才死的?如果不是遇到她,他是不是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他的弟弟,那个胖嘟嘟的粉团儿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然后娶妻生子幸福安康。可是,可是……她到底是梓杰的孩子……
容瑾瑜喝醉了,倒在御花园中,夜半风凉,露水湿透了他的衣裳。他听到草叶儿嗦嗦的声音,于是懒懒的半睁了眼,看到一袭明黄色袍脚。
容瑾瑜翻了个身,嘟囔:“我恨透了皇帝!等你灭了北戎,我就走了!”
齐晖帝揽了袍脚坐在他旁边,去拿他手中的酒坛子,却发现早已空了,于是只能放弃:“嗯,朕也厌了。”
容瑾瑜幸灾乐祸:“你的亲人也死光光了!你的父亲、儿子,哈哈,都死了!”
容瑾瑜其实已经醉了,如果不醉,他至少不会肆无忌惮的伤害这个人。梓杰死了,师傅早已音信全无,这个人便是自己最后的亲人、最后的朋友了。于是,他看到齐晖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终于显出几分疲态:“是啊,都死了。朕还活着做什么?”
于是,后来,齐晖帝也死了,只剩下一个谢延源,不,后来谢延源也不在了,他改名字了,叫什么来着?容瑾瑜不记得了,因为他改的名字太多了,不过,容瑾瑜觉得生活就这样也不错,他当了一个海盗,他的嚣张从陆地上到海上,谁都夺不走!真是畅快肆意!坐在船头,管他天王老子,谁都管不了他!
偶尔,他会回想幼年的那些记忆,不过,那些东西却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他终于及不太清楚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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