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阴峪海 第六话 遗骸
司马灰在照幽铜灯之下揭开盒子,只往里面瞧了一眼,就知道那一具遗骸绝对不是人骨,看轮廓就不像。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却见骷髅头漆黑深陷的眼窝子里,突然射出两道寒光。司马灰心中一惊,赶紧把玉盒用力扣上。这铜函玉匣虽不是棺椁,但铜蚀斑驳,从来没有开启过的痕迹,盒中的遗骸至少被封存了两千年,517Ζ怎么可能还有生命迹象?
众人此前发现的壁画中,虽描绘了楚幽王盒子里的遗骸,但春秋战国时代的绘画神异色彩浓重,很少运用写实技法,无法让人参透其中奥秘。另外铜盒表面铸刻的图案,也记载着盒中遗骸的来历,那些早已甄灭在古老岁月中的历史,还有预言般必死的诅咒,更使遗骸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
其余几人见司马灰如触蛇蝎,刚揭开盒子又重新盖上,也不知他刚才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众人皆是惴惴不安,忍不住想要上前看个究竟。
司马灰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妄动,随后附在盒身上向内倾听了一阵,也没发觉有任何声响。他虽是胆大包天,行事却不鲁莽,眼下诸事未明,岂敢掉以轻心,当即深吸了一口气,轻舒双臂再次揭开盒盖,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借着铜灯的光芒打量盒中之物,不过他眼前看得清楚,心头却似被重重迷雾遮蔽,因为楚幽王盒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
那盒中遗骸身长两米有余,形貌似人非人,四肢具备,但它既不是人骨,也不属于任何一种有生之物。遗骸的头颅到足骨皆是黄金,内脏则是“玛瑙、琥珀、水晶”等物。骷髅颅前有一纵目深陷,两个眼窝放有两颗黑色玉珠,此乃煤精所化之玉,相当于古时“悬黎、雮尘”一类,被照幽铜灯映的寒光四射,而且整具遗骸都像是天然生就,看不出丝毫雕琢过的痕迹,秦汉之时的阿房宫、未央宫枉称纳尽天下奇珍,恐怕也凑不出如此一具“尸骸”,旬为无价之宝。
司马灰心有所悟,大概古人从地底山脉中找到了这些黄金水晶,那时候的人们还不懂自然界有鬼斧神工之力,留传到春秋战国时代,楚幽王视为宝骸,秘藏在宫中对其行巫问鬼,推测祸福休咎。可当时楚国衰亡在即,楚幽王以为得罪了凶神恶鬼,就想以此物镇住阴山。这足以说明阴峪海下还有着更深的洞穴,那地方就是楚人传说中镇着无数恶鬼的背阴山,这“黄金水晶遗骸”或许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可是根据铜盒上的记载,阴山里并没有金脉存在,那遗骸是古人发现于形如大腹坛子的“天匦”之中,“天匦”究竟为何物?它是从哪里来的?深渊里的山脉又为何时隐时现?
各种疑问纷至沓来,值得庆幸的是线索还没有中断,可脑子里稍一走神,就忘了接触到“遗骸”立刻会死的谜咒,但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出现,司马灰估计那只是对付土贼的恫吓震慑而已,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便将盒盖完全揭开,正要招呼罗大舌头等人过来观看,忽觉身后阴风骤起,突然有只冷冰冰的手搭在了肩头,他顿觉恶寒袭身,止不住毛发森竖、遍体颤栗。
司马灰察觉到情况不妙,似乎有个阴魂出现在了身后,心里明白只要一回头命就没了,忙把两手撑着盒壁,提气从“黄金水晶遗骸”上纵身跃过,落地就势向前翻滚,在快如电光火石的瞬息之间,已蹿到十余米开外,随即端枪来向后瞄准,只见枪口所指处无声无息地站着个人,那人头上戴着装有矿灯的“Pith HeLmet”,脸上罩了副“鲨鱼腮式防化呼吸器”,竟和司马灰自身的装束一模一样。
司马灰见那人就如倒影一般,从头到脚都跟自己毫无区别,那肯定不是另外的潜伏者,毕竟司马灰身上装备属于东拼西凑的“万国牌”,如果不是进入过“罗布泊望远镜”和“神农架阴峪海原始森林”,那苏联制造的“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法国人的“PithHelmet”软木盔,还有塔宁夫探险队留下的“温彻斯特1887型扛杆式连发枪”,如何得以集中使用?先后参加过这两次行动的人只有三个,那专供地下作业及夜间狩猎使用的“6V6W氙气矿灯”虽是常见,可为了防止灯头在行动中受到碰撞,己方三人的矿灯前端,事先都拿铁丝箍了,这个特征却是模仿不来的,所以即使是脸上戴着“防化呼吸器”,司马灰对于其余两人的身形特征也能一眼认出,但对面出现的人显然不是罗大舌头或胜香邻,那除了他自己还会是谁呢?
司马灰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遇到自己,除非是镜花水月之类的光学作用,但那虚影却不与实体左右相反,刚才身后那阵冰冷阴森的触感也非凭空而来,倒似三魂七魄之一被拽离了躯壳,司马灰平生屡逢奇险,自问还没遇上过这么邪的情形,不免首先想到“开打铜盒会有恶鬼出现”的诅咒。
所谓的恶鬼也就是厉鬼了,据说人死为鬼,死逢阴年阴月阴时即成厉鬼,厉鬼久炼成形,能够托化为人。司马灰对这种说法并不深信,因为他是金点真传,那金不换秘诀是相物古术的根本,世间无物不辨,但其中有句话讲得好:“鬼神无凭,唯人是依;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众口铄金,曾参杀人;明贤智士、亦所疑惑。”这是指幽冥之事都属虚无,谁也无法确定是否有鬼,那些“神迹”和“鬼事”大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不过也不能就此确定它没有,因为阴魂并非实体,不能以实论虚,所以很难用相物之术加以辨识。如今这情形太过诡异,司马灰不知对面那身影究竟是恶鬼所化,还是自己的魂魄已被拽离了躯壳,一时间又惊又疑,真跟掉了魂似的。
这么眨眼的工夫,两旁的“照幽铜灯”紧跟着暗了下来,对面那个脸上罩着“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的身影,就像一团烟雾溶化开来,被抻长扭曲,逐渐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其余几人都察觉到势头不对,立刻上前接应,但视线被司马灰挡住了,没看到那铜盒旁边发生的诡异现象。
司马灰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他也明白刚才要不是自己逃得快,此刻早已横尸就地了,只觉那阵阴风所过,灯烛旋即熄灭,吹得人肌肤起栗,眼看黑暗即将吞没“楚幽王的盒子”了,他急忙摘掉防化呼吸器,正想告诉胜香邻等人迅速后辙,谁知这时高处的枯藤一阵晃动,从藤上爬下一个人来,如飞一般直扑到铜盒旁边,那人虎背狼腰,脸似苍猿,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腐尸气味,正是那采药的“土贼”。
原来司马灰所料不错,土贼老蛇生来异凛,又常年在密林中哨鹿采药,千年灵芝与成了形的合首乌也不知吞过多少,还跟他那挖坟抠宝的师傅练过僵尸功,擅使龟息闭气之术,当年在林场每天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他就是通过挺尸装死。被埋进土里之后徒手抠洞逃脱,遁入深山老林藏匿,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潜入大神农架通讯所挖掘地道,妄想找到塔宁夫探险队遗留的物资和地图,从而探寻阴峪海下的楚国古物,谁知半道杀出个程咬金,反被司马灰等人抢了先机,坏了他暗中筹划的大事。
老蛇自知凭借拳勇,难敌快枪,所以此前掉下山隙之后,就先找地方躲了起来,他估计过不了几天,通讯组这伙人便会活活困死在山里,而自己三五天不沾水米也不大紧,实在饿了还可以割那民兵尸体上的肉吃,耗也能把那几个人耗死了。
怎知司马灰等人竟按照地图深入阴峪海地下,找到了古楚人镇鬼的祭祀坑,看这些人的动向,倒似有备而来要找什么东西。老蛇以为司马灰等人也是伙寻宝的土贼,就悄悄跟随而来,一路上衔恨已久,只是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唯恐身上气味暴露行迹,也不敢跟得太近。直到司马灰揭开了“楚幽王的盒子”,显出里面那具罕见的“黄金水晶遗骸”,老蛇躲避在树藤间看得眼内动火,又看“楚载”下有阵阴风卷着愁云惨雾涌了上来,其中似有鬼物出没,眼瞅着那铜盒就要没入漆黑,说不定会被阴魂恶鬼就此带走,他贪图重宝,竟舍身下来抢夺遗骸。
司马灰等人虽预计到老蛇手段诡秘,远非常人所及,在没把这土贼挫骨扬灰之前,绝不能认定他就此了帐,因此无时不在提防,但这时的注意力都被铜盒吸引,也没想到老蛇会突然出现。司马灰知道这老蛇很不简单,这次进山如果没有塔宁夫探险队的地图,还不知会有多少周折险阻,对方偏赶这个时候出现在通讯所,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司马灰隐隐感觉到这一系列的事件有些蹊跷,不免想起在缅甸野人山裂谷里听到的那句至理名言:“对逻辑研究的越深,就越是应当珍惜巧合。”
猎户使用的土铳虽然原始落后,杀伤力和射程都比不得“1887型霰弹枪”,但抵近射击也足以将狍子放倒,练过僵尸功的土贼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为什么此人被土铳击中后仍然行动如初?另外对方的意图,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在穷途末路之际,打算找件“大货”逃往境外?这个土贼身上好像也有许多秘密,他会不会与“绿色坟墓”有关?
当然这些念头都是司马灰先前所想,由于找不到什么头绪,所以没对任何人讲过,眼下对方在此时出现,他也顾不得再去思索,当即举枪射击,但老蛇身法奇快,早已蹿至铜盒的射击死角,伸手拽动“遗骸”,这时照幽铜灯上的灯烛又让阴风吹灭了两盏,那土贼的身影眨眼间就被黑雾完全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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