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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六十一章 莲生三十二 作者:猫腻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六十一章 莲生三十二
  老僧神情温和望向宁缺,微笑说道:……似乎你没有听说过我。”
  宁缺微微一怔,说道:“应该所有人都听说过你?”
  老僧枯瘦如鬼的面容上艰难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说道:“听起来或许会显得有些可笑,但我想才过去数十年,年轻一代的人们总还应该记得我的名字才是。”
  宁缺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叶红鱼投射来的寒冷目光,又看到莫山山墨眸里的无措,心想难道这位莲生神座这句话说的是真话?
  “你若知晓我的故事,就应该知道我于烂柯寺悟道,曾侍悬空寺首座讲经,二过神殿而不入,最终却还是做了一任裁决大神官,不过我想你们这两个小女孩儿大概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做了魔宗的大祭者”
  老僧目光柔和看着难掩震惊之色的三今年轻人,缓声说道:“魔宗既然能向中原诸国渗透,中原佛道诸派自然也有过相似的手段,不用太过惊讶。”
  “回望我这一生,曾经亲自经历过太多事情,便是自己有时候深夜静思也觉得精彩纷呈,但细细想来,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拥有一个像轲浩然这样的朋友。你问我为什么想轲浩然死?”
  老僧看着宁缺,神情慈悲却又微带涩意:“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谁都知道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青年时我曾与他在山野间相伴而游数年,后来与他复见愕然发现他的本事越来越大,而他离那片漆黑的深夜也越来越近。”
  “朋友有很多和,我要做的是诤友厉友,轲浩然的本事越大,我愈发不能接受他对世界看法的转变,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大碍平生所愿,也要将他拖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我宁肯他与魔宗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他堕入魔道。”
  听着这些久远却依然惊心动魄加往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叶红鱼和莫山山下意识里低下了自己的头。少女符师从老师处隐约听闻过与此事相关的只言片语,而道痴久居西陵神殿,更是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清楚轲先生的那段故事。
  宁缺没有听说过,通过后山师兄师姐间接的转述,在小师叔的形象永远是那般的高大骄傲手持一柄青钢剑呵天骂地举世无敌,哪里能和魔宗这等形象联系起来。
  他的眉梢挑了起采,看着莲生大师问道:“我家小师叔怎么会入魔?”
  老僧叹息说道:“魔者由心而潜,任何人都可能入魔。
  宁缺不是典型唐人,但骨子里却依然保留了很多唐人的气度,根本不相信这和说法,摇了摇头每气平静而肯定说道:“我家小师叔举世无敌,无论实力还是精神都是世间最强大,不需外力帮助,又怎么会修行什么魔宗功法。”
  老僧神情温和说道:“他从未修行过魔宗功法。正如你所说,他根本不需要魔宗功法的帮助但你们并不清楚,轲浩然这等人物就如同千年之前的光明大神官,他不会为外物外因所惑却会因为己思己想而步入歧途,当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时那么他便开始背离昊天的光辉,向着夜的那面走去。”
  宁缺怔了怔,说道:“听不懂……”
  听到这句老实或者二逼的回答,老僧笑了起来,极为缓慢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渐渐敛了笑意,看着他平静说道:“总这,当他拿起那把划时,他已然成魔。”
  宁缺问道:“浩然剑?”
  老僧默谄
  宁缺想起在旧书楼里看的那本总浩然剑初探当,想着在书院后山二师兄教之自己的驭划之术,沉默片煎后摇头说道:“浩然划与魔宗功法无涉。”
  老僧看着他微笑说道:“世人只知浩然剑,却不知浩然气,若日后你有机缘明白浩然气是什么,大概便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宁缺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大抵是小师叔当年的境界实在是强悍到不行,为求突破或是在哲学上走进了牛角尖,便像千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一样自创了浩然气,而这浩然气却是昊天不卉许存在的事物,就如同魔宗功法一般。
  “我还是听不懂。”
  宁缺看着白骨山里的老僧微笑说道:“反正我不相信小师叔会入魔。”
  这便是不讲理了,反正无论唐人还是书院,最擅长的便是不讲理,他心想终究是数十年前的尘封往事,你就算是莲生神座又能拿我如何?
  “轲先生后来确实入了魔道。”
  叶红鱼忽然开口,回头看着宁缺说道:“最终受天诛而死。”
  宁缺愣住,然后像只被踩着尾巴的野猫般蹦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诛***!”
  听着如此不堪入耳的脏话,叶红鱼却很奇怪地没有暴怒反击,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底后说道:“我敬轲先生暂留你命口……”
  看着她的反应,宁缺忽然间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真话。
  在书院后山里二师兄说过小师叔死了,却没有说小师叔是怎样死的,而无论是师傅颜瑟大师还是遇着的别的修行者,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书院还有一位小师叔。
  原来小师叔竟是用这样一和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师叔是二师兄的偶像,二师兄是宁缺的偶像,所以小师叔是他最大的偶像,可惜只听过些风中的只言片语,于是没有清晰的模样,只隐隐约约在远处骄傲。
  如今来到荒原在莽莽天弃山脉间感受到那股像雪崖青松般骄傲自信的气息……”上师叔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鲜活起来……他依循着那道气息穿越山脉,进入青翠山谷,在湖畔破境悟道,坚定而自信地踏过块垒重重,来到了魔宗山门。
  在这里,他终于听到了小师叔的故事,也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震撼悲伤惘然之余……忽然间明悟这是自然而然的故事进程。像小师叔那样骄傲自信的人……当苍穹覆盖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多看一眼时,他理所当然会拔出腰畔的剑……指向头顶那片苍穹:
  只是,人终究还是不行胜天吗?
  宁缺沉默站在骨山之间,茫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僧静了坐骨山之中,从听到轲浩然入魔遭天诛那煎开始,他如同过往数十年间那般陷入绝对的沉寂之中……枯瘦如骷髅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慈悲的佛光了
  “终究还是这样死了。”
  老僧低首叹息一声,听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悲伤,随着这身轻叹,已然瘦如骨架的身躯骤然间松垮下来,丝丝尘埃不知是从骨缝里还是破烂僧袍里喷溅而出。
  尘封的故事讲完,便轮到了现世的恩怨情仇,世间所有事态总是在这样枯燥乏味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叶红鱼赤裸的双腿微微绷紧,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道划。
  宁缺骤然惊醒,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快速说道:“莲生大师如此境况,难道你现在就急着要动手……依我看还是先把大师救出来为是。”
  老僧缓缓抬起头,平静慈悲看着这今年轻人,微笑说道:“我是个自缚之人……如果我自己不想出来,谁又能让我脱困?”
  叶红鱼知道宁缺是想拖延时间……沉默不语握紧剑柄,正想转身之时,忽然看见白骨山里的莲生神座看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不由心头微凛停止丫动作。
  老僧微笑说道:“我避于此间超度白骨数十年赎罪,不离外界尘世打打杀杀,你们这些孩子又何必非要让我再看到这些?眼前尽是白骨,何必再造杀业?”
  叶红鱼不解,传说中莲生神座还是佛宗大德时,便曾当着神殿掌教及诸位强者之面暴起杀人,偶一动念便作佛子雷霆之怒,哪里是如今这样一个慈祥枯僧?
  然而看着莲生神座深陷眼眸里慈悲温润平和的目光,便是精神强悍如她,也不自禁觉得身心一阵放松,再也生不起丝毫争强之心,右手缓缓松开划面:
  老僧温和说道:“我未曾想到魔宗山门还有开启的这一日,而山门开启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进来,想必也是如今世上很出色的年轻人。要让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听这些乏味的老故事,想来确实是种折磨,不过想着你们便是修行世界正道的将来,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想请你们捺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听着此言,叶红鱼未作思忖,行礼后重新坐回地面。
  莫山山一直盘膝安静了坐在地面。
  宁缺只要可以不和道痴拼命,别说让他听故事,就让他讲三天三夜故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他很诚恳地说道:“请大师赐教口……”
  叶红鱼微微皱眉,很是厌慢此人的无耻。
  “烂柯寺血案,世人皆以为是神殿裁决司所为,只有我和神殿廖廖数人,知晓那是魔宗所为,便当我们准备寻合适机会告诉轲浩然时,他已然提前看出事情真相,当然只是第一层的真相说实话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工……”
  “当日看着他骑着毛驴来到大明湖畔,看着他挥手驱散湖水,看着他抽剑斩了块垒,我的心情非常安慰,因为我以为自己的谋划快成功了。”
  老僧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以为,无论他灭了魔宗,还是被魔宗所杀,他此生再无机会入魔,我也算尽到了朋友之义。”
  宁缺心想小师叔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僧带着不尽悔意痛声说道:“然而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杀人的。”
  老僧谓叹道:那年秋天我在瓦山辩难,堂教前来看我,又一年秋天,我离开中原往荒原问道,世人以为中间这段时光我在烂朽寺隐居,其实不然。那段日子,我受神殿所请,悄然在魔宗修行,便是先前说过的中原正道的反渗透。”
  听着这话,宁缺心情微凛,暗想难道这名老僧当年真的差点做了魔宗的宗主?西陵神殿请他这位莲生三十人物潜入魔宗,倒真是好算计,此人能让魔宗信任甚至攀上高位,想来无论境界手段心志都是世间第一流人物。
  老僧自不知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神情温和看着房间布满灰尘的石壁,仿佛看着数十年前洁净无尘的魔宗正殿,缓声继续说道:“在世间印象中,魔宗都是些邪恶该死的败类,事实也相差不远。
  那些魔宗中人滥杀无辜,劫掠儿童强行逼迫他们修行魔功,每年便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然而魔宗难道就是一块铁板?”
  “当年魔宗势盛之时分七门二十八流派,每派修行理念乃至入世理念各有不同,有些流派宛若佛门苦修僧,根本不导人世间打交道,像这样的流派又怎能作恶?”
  老僧收回目光,看着三人平静说道:“魔宗就像任何一个宗派那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我承认魔宗里绝大部分都是坏人,但总还有好人,然而当那柄划劈开块垒杀进山门挥出血雨腥风之时,又哪里知道死在剑下的人是好还是坏?”
  “轲浩然杀进魔宗山门时,我便在此山中。”
  老僧缓缓低下头,颈椎处发出干涩的响声,仿佛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说道:“我在魔宗生活数年,自然有很多旧识,我知道有人贪杯,有人宠妾,有人爱给自己孩子当马骑,就在那天……所有我认识的这些人都死了。”
  “我潜伏进魔宗,目的就是为了消灭魔宗……那些人一一死在我的面前,我本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悦不起来。看着那些熟悉的脸颊被切割成两半,那些曾经在我膝上蹦蹦跳跳的孩子被切割成两半……看着鲜血从殿里蔓延出去,把无字碑下半段全部染红,然后流下石阶,最终顺着你们应该看到的那些石粱缓缓滴入漆黑的深渊之中,我忽然发现自己很难过。”
  宁缺眉头微皱,说道:“够了。”
  老僧慈悲看着他,缓缓摇头说道:“这不是你小师叔造悄杀业,我回忆那些画面,也不是指责他,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什么是魔?”
  “滥杀无辜的魔宗是魔,还是杀人如狂的轲浩然是魔?我因为忧心轲浩然入魔……从而让他大造杀孽,会不会反而让他入魔?还是说我这个暗中在幕后布置一切的阴谋家才是真正的魔?看着满地鲜血,我开始问自己些问题。”
  老僧的声音渐渐变得疑惑起来……这种疑惑是站在桃山之上看天的疑惑,是站在废墟之中感慨历史沧桑的疑惑,是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疑惑。
  “正道魔道究竟该如何区分究竟什么才是荆……”
  “如果靠理念道德来分,魔宗滥杀无辜便是魔,那么漫漫修行道上谁不杀人?佛鼻言众生平等,若我们杀人便是入魔,那么屠夫杀猪呢?你我儿时在路上拾石块砸死野狗呢?我们啃猪蹄啃的满手是油,津津有味扯着那些韧劲十足的筋条,可曾想过这是猪的肉身?是不是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入了魔?”
  “如果靠出身来分,魔宗肇始于千年前光明大神官手中,史载那位光明大神官道德崇高性情慈悲妙境通明,哪里先天邪恶处?魔宗源自昊天道门七卷天书中的明字卷,本身就是道门一脉,又为何成了魔?”
  老僧静静看着身前的三名年轻人,轻声说道:“魔宗山门破,血河可流杵,那日之后我自困于此赎罪已有数十年,这个问题便想了数十年。”
  宁缺和莫山山沉默思忖这位涛代高僧的话语,各有所思。
  叶红鱼却是霍然抬起头来,毫不犹豫说道:“莲生神座此言差矣,魔宗之所以为魔与理念道德无关,也与出身流脉无关,而是功法本身便是邪恶之一属。”
  “昊天降神辉于世间,赋予温暖,赋予光线,如此世间万物方能生长,天地之间才有流转之气息。然而魔宗妖孽所修功法强夺自然牙,气,妄纳天地于体内,等若窍盗上天慈爱播洒之光辉,若任由这些妖孽强盛,天地气息渐涸,世界毁灭,再何以言之?这等功法亵渎昊天,颠倒天地,是为大不敬,故而为魔。”
  少女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坚定而清醒,事涉道魔之分,即便面对她尊敬景仰的莲生神座,她也表现的如此平静强硬,沉声说道:“道魔之别不在理念不在脉流,只在存世毁世之差,有若黑与白光与暗,怎能相容?神座所思差矣。”
  叶红鱼清脆若铁筝的声音帮助莫山山驱散了心头上那抹疑惑,她轻轻点头,心想此言甚是,所谓道魔,分割便在于对这世界究竟存着善意还是恶念。
  宁缺以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西陵神殿、佛宗还是大唐帝国的修行者们,提及魔宗便视之如仇誓不两立,决然地令人心悸,今日叶红白的这番话终于让他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魔宗功法吸纳天地元气为己所用,境界越高深者所吸纳的天地元气越多,如果任由魔宗在世间发展直至人人修魔,到那日只怕整个世界的天地牙,气都会被吸干净,到那时这个世界只怕也会步入毁灭。就像是放养在草原上的羊群,若把这片草原上的草叶草根全部啃食干净,那么草原会变成沙漠那些羊儿自然也会死去。
  他终于发现,魔宗被世界敌视,原来是个环境问题。
  道痴书痴花痴这天下三痴,换到宁缺很熟悉的另一种环境中,大概就是那些聪慧过人文理兼修还无耻到每天夜里温书温到三点钟的美少女,这种姑娘往往都有某种执着痴狂劲儿,最喜欢掰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之类的话。
  道痴叶红鱼像世间所有修行者比如宁缺一样,在漫漫修远的修道路上都曾经对世界对道魔之别产生过怀疑曾经思考甚至反省但与别的修行者不同,她不是被世间固有看法限制从而渐渐不再思考这些问题让对魔的厌恶变成本能里的一部分,而是不断增涨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从中学习分析最终得出自己的看法。
  这种经过思考的所得,比些庸碌的修行者心中理念要坚定千万倍,所以即便她对莲生神座无比敬畏却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肯低头,因为她认为这就是真理。
  她的观点毫不虚伪,亦不矫饰,不与人讲机缘道因果说杀戮只讲利益,讲道魔两宗对这世界究竟会带来利益还是伤害,因为简单所以肯定所以极难被驳倒。
  然而莲生大师毕竟是莲生大师,他只用了很简单的一段话,便让叶红鱼看似坚不可破的观点顿时松懈摇晃起来,因为大师的见识更广,艰辛泣血学习思考自省的时间更长而且叶红鱼观点中的尾巴束的不够紧。
  “先前说过,我曾经在魔宗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未能找到天书明字卷却接触了很多魔宗的功法,我想对魔宗的了解这世间应该不会有谁比我更深。”
  老僧神情温和看着叶红鱼,说道:“我当耸的想法与你一样,然而当我见过魔宗中人修行,见过他们出生死亡,见过他们与天地之间的关系后,这种想法渐渐转变,因为当年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都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魔宗中人体强寿绵,但他们终究还是会死的。当他们死亡的时候,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修行吸纳的天地牙,气,会随着肉身的死,亡僵硬,重新散归天地间。”
  老僧沉默片刻后微笑说道:“了解这一点,便明白魔宗并不是想再建一今天地,而是在天地间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那空间可能是湖,可能是山,可能是一片美丽的草原,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空间最终还是会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同是生在人世间,沐浴着昊天的神辉成长,修行呼吸吐呐,最终肉身成灰,气息散尽,同样回到昊天的怀抱,或许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在同样的地方,那么你能告诉我,魔宗和道门佛宗究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叶红鱼微怔,回答不出来,她总觉得莲生神座这番话里应该有些问题,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却寻找不到问题的位望。
  老僧看着她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宗中人会死亡,帮么他们对这个衡定而伟大的世界便不会造成任何值得时间看上一眼的伤害,如果入魔之后能长生不死,道门或者说你的警慎敌意才能成立,然而世间何时有过长生者?”
  叶红鱼缓缓坐在腿上,黑发无力地自肩上倾泻而下,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这番话对她的道心造成了太大的震撼,平日里要听到谁敢暗指道魔殊途同归,她绝对会冷笑抽划斩之,然而今天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她敬畏的莲生神座,更关键的是莲生神座这番话听上去竟是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老僧仿佛能够体察到她此时的不安和隐隐恐惧,用恰悯慈悲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然而艰难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向空中,指间大放光明。
  叶红鱼震惊望去。
  宁缺和莫山山不解望去。
  三人同时感受到老僧枯瘦如枝的指上所妈放出来的神圣气息。
  “当年隔世自困赎罪,我在这房间里布下樊笼,这樊笼便是我体外的世界。此地天地气息稀薄不可控,却可借时间累积缓慢吸纳入体,此时天地元气便在我枯瘦体内流淌,那便是我体内的世界,当这两个世界接触的时候,有妙境生出。因为樊笼乃是道法,肉身循气乃是魔功,而当道法和魔功相遇时“……”
  老僧静静看着缭绕在自己手指间的圣洁光辉,平静说道:“便是神术。”
  枯瘦手指间獠绕的光辉渐渐淡去,泛着毫无热度的火焰飘摇。像是夜风里的小油为,暴风雨里的没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却永远不会熄灭。
  叶红鱼看着莲生大僧指间的圣洁光辉,眼露迷惑惘然神情,莫山山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充满了震惊,她们清晰感受着光线里蕴藏着的神圣气息,无措思考着莲生大师的话,根本无法平静。
  宁缺的修行境界以及知识不及二位少女,自也不像她们这般震惊,他只是谗异于境界如此玄妙的神木为何偏生没有丝毫威迪之感?仿佛不是真实的存在那般。
  老僧枯疫手指间的光辉通透而温莹,不会令眼眸生出灼痛之感,也没有散摇炎人的高温,却像天地间的阳光那般照耀一切,透着难以形容的至高境界。
  莫山山喃喃说道:“道魔相通,便入神道?”
  老僧微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的意味,说道:“数十年来我苦思道魔之别,以道法于身外柬一世界,以魔北于身内椅一世界,终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也便是你所说的这八个字。”
  听着这番话,叶红鱼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想到一件事情,无论道魔相通是否能够入神,但要做这样的尝试,首先就必须入魔,她怔怔望向骨山里的老僧,觉得自己的判断实在有些大道不道,莲生神座怎么可能……
  “你猜测的不错,我确实已经入魔。”
  骨尸山间坐着枯瘦如鬼的老僧数十年来空气一直那般干冽,只有骨山指向的房顶石绫间隐有湿意,那些湿意不知蕴积了多少时日终于凝成了水珠滴落。
  老僧缓慢抬头微微启唇,那滴水便滴入他干裂的枯唇之中,然后化成老僧枯瘦鬼脸上的一丝笑容,那笑容慈悲从容,令人心折。
  老僧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担心轲活然入魔,没有想到最终我也入了魔。”
  莫山山和叶红鱼此时意识受了大震域有些浑浑噩噩各自沉浸在思考之中,只有宁缺依然注意着老僧的一举一动。
  步入魔殿遇着这位自得赎罪数十年的传奇人物,宁缺心中一直便有很多疑问,数十年不饮不食,这位莲生大师怎么活下来的?后来见莫山山和叶红鱼都没有这和疑问,他心想大概是这位大师境界早已超出凡人想像可以辟谷了
  此时看着房顶石缝涅意凝成的那滴水落入老僧枯唇,他不由微微一怔,心想这老僧人对石绫滴水的规律掌握的非常清楚,数十年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或者说曹经错失过多少滴水,让他心痛难当,才能熟练成这样?
  石缝湿意,奉养着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枯坐赎罪数十年这幕画面大机会让所有人心生悲悯崇敬之心,但宁缺心若铁石不肯稍颤,眉稍反而微微挑了起来若是赎罪,何必求生?若要以生之痛苦,回应己身罪孽之深重又怎会因为曾经错失滴水而痛苦,从而让抬头承水滴成为一和本能里的反匙
  当宁缺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莲生大师已经开始和叶红鱼、莫山山继续瓣析俘行道最高远处的那些风景。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莲生大师当年在蛙柯寺瓣难能精来到神殿掌教登门,肯定不是隆庆皇子那和货色能够相提并论这枯居魔殿数十年想必无聊到天天自己和自己瓣难,你们哪里瓣得过他?
  果然,随着时间缓进,房间里最终只割下了那道苍老落悲的声音。
  “若世间有真理,当瓣而明之。”
  “修行者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寻找的是认识世界的方法和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力量本身又怎么可能有善恶?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善恶的分别。”
  “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萝上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恭也可以用来杀人,一面湖可以用来养鱼可以用来泛舟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座山可以用来攀底可以用来建庐也可以用来杀人。”
  “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也可以用来杀人,而万物无罪,唯人类乃万物之灵,赋予万物灵魂和用途,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道魔之别在于方法在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
  老僧的话语一点都不艰深晦涩,也没有用女虚的词汇豪上一层神秘的外衣,缓缓讲迷着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把他所认知的修行世界赫碜了给这三今年轻人听。
  老僧的声音虚弱,略显沙哑的声线起伙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对万物众生的悲悯意,语气平和却又令人信服,真可谓随意道来,便是妙谛。
  宁缺本没有细听,却不知不觉间被老僧的话语吸引住,坐到地面上开始,专注聆听,随着慈音入耳,自来荒原后一直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身体也变得放松起来。
  魔殿房间仿佛积蓄了数十年的狐单寂寞,与世隔绝幽静无比,只有老僧的声音如莲花般缓缓绽放轻柔回荡,这些声音与辞句最终变成莲瓣化作的舂水,在墙壁与心灵间回荡,一波一波地漫了过来,暖洋洋地令人好不舒服。
  尸山间有具割下半边干肉的白骨。白骨向天仰着头,枯干的骨爪伸在脑后仿佛垫着,无肉的古脚搁在左膝之上,仿佛在安静喜乐地倾听,显得格外舒服,不知是有风楠过还是有水滴落的猿故,白骨的头颅侣尔会点动两下,似乎很是赞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回荡在房间与心灵间的教导解说缓缓停止,老僧神情温和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今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微笑说道:“山门开君,世间纷犹必然再至,抚骨细算,我离去的时间大栖也将至了。”
  叶红鱼震惊抬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僧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重新待成莲花印的枯瘦双手,沉默片洌后淡然说道:“我这一生,用世俗眼光看来,已算精彩,出身佛门显达于道门却最终随了魔门,如今寿数将尽,想起千年前开划魔宗那位大神官说过知我罪我,唯时光耳,不免觉得无谓,自莲中生投水中亡,何必在意谁人知我或是罪我?”
  “只是谁能真的做到生死完全不系于怀呢?即便已经了生脱死,谁又能对世界没有一丝眷念?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瘿迹?便是我也如此。”
  老僧缓缓抬头,看着身前三人微笑说道:“我兼修三宗,自围赎罪数十年,不敢言大成却稍有所获,我想把这残躯里的些微力量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传承下去不知你们当中有谁愿意仁慈地接受我的衣钵口……”
  传闻中修行到极致的大修行者,因为对世界本原有足够深煎的认识,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离去的时间。莲生大怀自困魔宗山门赎罪饥苦煎煮数十年,终遇着山门重启遇着晚辈子弟,这等机猿也许便是生死之楔点,所以听他说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三人虽然震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然而听到莲生大师决定留下衣钵,便是一直强自冷静的宁缺,也禁不住心神剧烈摇晃,叶红鱼更是识海震荡不安,紧紧握着双拳,根本说不出话来。
  生命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就是认识世界的方法,改变世界的能力,莲生大师认识世界的方法,先前三人已经静静聆听良久,攻变世界的能力自然便是力量和境界。
  正道修行没有传承力量的说法,只有魔宗至强高手才会在寿元断绝前,以浩顶方式,把力量传给选定的继承人,莲生大师要留下衣钵,应该也是用这和方法!
  莲生大师是什么样的人?宁缺以前没有听说过,但他现在很清楚。
  学贯道佛魔三道,曹赴两大不可知之地,做过佛宗山门护法,当过神殿裁决大神官,差点把魔宗宗主的位置骗到手,有资格与小师叔相伴同游为发,枯禁山中数十年竟把道魔兼修而成神木!这样的人物,当然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能继承对方的衣钵,自己在谩远而眼难的修行道上可以少茶斗多少年?自己可以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自己能接触到怎样的神妙世界?
  更关键的是,宁缺很清楚,如果自己能继承对方的衣钵,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丑俟将军和亲王李沽言,甚至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那些阳影,都可以轻松被自己撕成碎片,自己不需要借助书院的力量,不需要让后山的师兄师姐们陷入两难的境地,自己便能把苦守了十余年的仇恨一投而快。
  倒在血泊里的这一世疼爱自己无比的父女,被活生生踩死的年幼的玩伴,杂着乌黑血清的杂刀,倒在杂房里的那两个人,雨天灰墙边的小黑子,还有小黑子家乡无辜惨死的村民,在这瞬间都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对当年灭门惨葵的仇收在他心中其实早已渐淡,但他恐惧于这积淡滇,所以愈发要把仇恨深深地屯进自己的骨中,这道已经隐隐变了味道的仇恨,已经成为宁缺生命里最重要的精神支撑,而这道支撑和先天对力量的翕婪追求混在一处,便变成了难以柿止的最强烈的诱惑。
  这和诱惑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身体缓缓从地面上栓了起来,催促着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骨山里走去。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宁缺只需要向前再踏数步,登上骨山接受莲生大师抚顶,便会继承一身霸世功业,成为世间一流强者,明悟道魔入神之妙境,然而这意味着他必须接受魔宗真气。
  道魔相通,便能入神,这等说法听上去美妙,然而在华美的袍子下,赤囘裸真实的世界其实还是原初的模样……灌顶乃魔宗秘法,所传续非感悟体会,非念力境界,只能是真实的存在、那些撂取自大自然的天地元气,那这不是魔是什么?
  想要入神需先入魔?在幽静殿内,莲生大师可以温和说魔论道,但在山外的真实世界里,魔道依然是不容于世的邪恶存在,是中原诸国诸派念念诛毁的邪孽。
  宁缺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叶红鱼是西陵神殿年轻一代最受宠爱的道痴,可即便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物,一旦被发现入了魔道,只怕也会被整个世界所遗弃,就像这座沉默枕在莽莽荒原北方的雄奇山脉一样。
  再踏数步便将入魔,怎么能踏?然而继承莲生大师衣钵,成为不世强者,拥有无数力量修为的诱囘惑又是那般的鲜活而强大,难道就此错过这等机缘?
  宁缺觉得自巳的双囘腿像挂了几千两雪花银那般沉重,难以移动分毫。叶红鱼的耳中仿佛还在回荡着莲生神座温和慈悲的佛音妙谛,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惘然,偶尔现出几丝坚毅明亮,却又瞬间转为挣扎的痛苦。
  如同宁缺一样,她的精神世界也处于一和极不稳定却又极为放松的状态之中,思绪随着莲生大师的教诲而不停摆动,在自幼道门所学和纯粹逻辑判断之间摇摆。
  继承莲生神座的衣钵,对任何一名修行者而言……都是难以想像的极大诱囘惑,然而如果单单只是这和诱囘惑……并不能让道心坚定的她对魔宗功法产生丝毫兴趣,只是她在内心深处根本无法反驳神座的观点,越思考越入神越觉得有道理。
  叶红鱼美丽的脸颊上眉头紧蹙,显得非常看楚……伸出左手用力地抓囘住自己饱满弹软的胸囘部,指头深深陷下,仿佛要将那颗摇动不安的心掏出来一般,因为用力过猛的原因,受过数道箭伤的左肩伤口再次迸裂,缓缓淌出囘血来。
  她喃喃低声说道:“真的有第三私道路吗?”
  跪坐在地面上的莫山山,此时脸颊也变得极为苍白,双囘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如墨般的美丽眼幢根本无法聚焦,显得散乱至极。
  莲生大师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平静温和地看着他们,枯瘦如鬼的脸上泛着淡淡慈悲的笑容,也许是希望他们自己能够逾过那道门槛,做出自己的选择。
  道魔之别所产生的强烈精神冲击……让宁缺三人陷入痛苦的精神挣扎之中,这和痛苦更多造成心神上的恍然和不稳定,然而与之相伴的,却是一和极为空明放松的精神状态,渐渐痛苦与挣扎开始像流水一般流走……盈绕在三人识海里的气息变成了温暖的春水,空明放松的稳定心境重新占据他们的身躯。
  类似恐惧挣扎之类的负面情绪渐渐淡去……三人本能里觉得很安全,莲生大师性情洁如莲花,没有任何必要欺骗他们入魔,也不可能对他们有任何图谋,这等绝代强者想伤害他们,根本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功夫。
  真正令他们心境空明放松的原因还是诱囘惑,继承前代强者衣钵的诱囘惑,明悟世界本原真理的诱囘惑,融道魔合一而晋神道的诱囘惑。
  这诱囘惑是草原,是星空,是儿时香甜的奶糕味道,是站在山峰之上俯瞰苍生的睥睨气息,是在斑驳城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留传后世的可能。
  那扇诱囘惑的大门正在他们身前缓缓弃启。
  门后是一片陌生的、鲜美肥沃的草原,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躺在这片如毛毡般的青青草原上,看着从未见过的美丽星空静静享受所有的一切。
  三人中叶红鱼的境界最高,对修道的理解最深,她曾见过那些真正强大的力量,并且倔犟而专注地不停追寻,所以她此时感受到的诱囘惑也最大。
  忽然间她听见了破烂木床摇晃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她看见了自己童年时像芦柴棒一般瘦弱分开的双囘腿,她回忆起了那些屈辱而愤怒的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梳着道髻,背着木剑的兄长,那时候的兄长还是个骄傲的少年,却已经是那样的孤独,随着时光流逝,兄长他变得越来越孤独,是因为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追上你脚步的原因吗?如果我有能力与你并肩而立,站在陡崆的悬崖边吹着寒冷的山风,你是不是便会觉得不再那么孤单?
  她惘然抬头,发现莲生神座正用悲悯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看透了自只的一切伪装,她忽然感到寒冷并且十分恐惧,因为她觉得那扇门似乎就要自巳面前关闭。
  “不是入魔……不是入魔……”
  她喃喃自言自语,眼眸却越来越明亮,抬起脚步,向骨山上走去。
  “是的。”
  “不是。”
  她走到莲生神座身前,双膝毖地,膝头碾烂几根白骨,谦卑低头,虔诚卸下本心对外界的所有枷锁,把精神世界坦诚地敞开。
  宁缺也正在意识的看青草原上仰望星空,心境一片宁静空明,然而这幅美好画面里蕴藏的纯美诱囘惑,总欠缺最后一丝力量让他踏出那一步,因为在门前停留的时间太长,他的思绪惘然起来,隐约间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一抹亮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似闪电更像是一场春雨,瞬间让他真正的冷静下来,从当下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想到了先前就有些弄不明白的几叮,点。
  若是自缚赎罪,何需铁链穿身?难道如莲生大师这等大境界者,也会堕入以肉囘身苦楚救赎的无聊滥鹃?这等传奇人物心志何等样坚定,阅尽世间繁华别离生死,又岂会因为小师叔闯山门划斩锋魔血流飘杵便忽然莫名其妙地逆了道念佛心?
  即便是自己,看到如此多残酷画面也可以做到不动本心,更何况是这等强者?
  这些疑惑像雨点般不停击打若他的脑海,最终汇成某和可能,这位老僧根本不是自缚赎罪,而是被人关在此间承受折磨赎罪!
  一念及此,宁缺友忙醒来,发现涛绕在身边如春水般的温暖,那些慈悲平和的气息全部消失不见,环境依然干冽微寒,明白先前竟是被老僧的精神力量所控制!
  他震惊向骨山处望去,只见道痴跪在老僧身前的白骨堆中,老僧枯瘦的手掌已经落到她的头顶,一股强烈的恐怖感瞬间占据身躯!
  莫山山惘然走到骨山边缘,宁缺大叫一声伸手拉住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解下囘身后的铁弓,挽弓搭箭,指向骨山深处那位曾经慈悲如佛,此时却阴森若鬼的老僧。
  薄皮包着细骨的苍老手掌,缓缓落在少女头上,轻轻抚摩,感受着黑色发丝所传来的细腻触感,老僧温暖如春湖的眼眸里忽然现出一丝痛苦的挣扎之色。
  挣扎只是片刻,老僧枯瘦如鬼的脸颊上的温和慈悲,瞬间变成极端狂热,最终变成极度平静的冷漠,幽深如夜星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一道并不强大却醉正绵厚无比的气息,从老僧手掌下方嗤嗤喷出。
  叶红鱼霍然睁开双眼,看着老僧近在咫尺的苍老面容,感觉识海里的念力如洪水一般向体外演泄而出,身体骤然变得虚弱,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她明亮眼眸里寒意大作,曼妙的身躯像鱼一般弹动起来,伴着尖锐的怒吼,双手在空中连换四和剑诀,凝周遭天地元气为虚划,直接向老僧胸口刺去。
  果然是强大无比的道痴,面临这和谁都想不到的局面,面对着修行道上一直视若神明的莲生神座,她做出了一个修行强者所能做出的最快反应,也是最正确的反应,她的反应简洁直接而且凛冽,出手便是同生共死的狠绝道法!
  然而这道蕴藏她十余苦修、甚至可以说是她此生所施展出来最强大的道剑,却完全落在了空处,因为,她指间连换四和剑诀,竟不能凝结半点天地元气!
  天地间处处皆有元气,有元气便能被念力所感知操控运用,道痴叶红鱼万法皆通,在这多生死时刻,也不会在道法上出任何问题,此时无法凝结天地元气,那么只有一和解释,在老僧的身周根本没有任何天地牙,气!
  世间能够隔绝天地元气的方法有很多,但能让一个空间里的天地牙,气完全消失,以叶红鱼的博闻强识,也只知道一和方法真正的葵笼!
  叶红鱼对裁决司的樊笼自然非常熟悉,更是少有见过裁决大神官亲手布置的樊笼的人,然而那道曾光明大神官囚了十余年的樊笼,竟还不如眼前这道樊笼强大!
  感受着念力的渲泄,感受着身体的酥囘软,她低头无力跪在白骨之上,看着这些填响白骨,渐模糊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些绝望的神情。
  白骨为篱,干尸为栅,好强大好可怕的一道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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