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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一百七十七章 借剑 作者:猫腻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借剑
  齐四一直等在朝宅外……见着宁缺终于现身……顿时松了口气,顿着他便往宅子里走去,一路上低声说了说最新的情况。
  已是深夜,但朝宅大厅依然是为火通明,数人沉默坐在厅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当他们望向坐在首位的那位老太爷时,脸上总会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未免显得勉强了些。
  齐四带着宁缺走入厅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抱拳行礼,自报家门。
  “常三,常思威。”
  “刘五刘思。”
  “费六费经纬。”
  “陈七”
  今日朝宅里这些人,都是鱼龙帮当年的头领,在春风亭一案后,他们的身份现了明路,只能离开鱼龙帮回到朝廷里,如今在骁骑营和侍卫处里都有极重要的身份,此时众人聚于朝宅,自然是为了那件事情。
  朝小树离开长安城之涛,专门带着自己手车这些兄弟去了一趟临四十七巷,让宁缺见过面,宁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如果从暗侍卫那边算起,大家还要算是同僚,对他们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常三等人看着宁缺的眼光有些复杂。
  朝小树离开之涛,曾经隐隐有把鱼龙帮和他们托付给宁缺的意思,只是宁缺没有接受,对此事他们心中一直有些困惑不解,不明白朝小树为什么如此信任对方,然而近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如今的宁缺早已成为长安城里的名人他们才明白原来朝二哥早就看出了此子的不俗。
  “这位是朝老太爷。”齐四介绍道。
  宁缺看着那位白发苍苍,面有忧色的老人家,不知为何便觉得有些恼怒,蹙眉说道:“父母在不远游,他倒是游的快活自在。”
  朝老太爷叹息一声,替自己儿子开解道:“最早要他考功名,后来要他谋官位,羁了他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这些便让他去吧。”
  宁缺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位朝老太爷竟如此想的开又想着朝小树在长安城黑道里当了多年皇帝,朝老太爷出身书香门第,竟是不闻不问,想来也是个极有主意却不擅出主意的精明人。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他也不用再避着老人家看着身旁的诸人说道:“那名南晋剑师已经审过,朝二哥应该是和柳白战了一场。”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常思威的脸上满是忧虑之色,他们和朝小树同生共死多年,对朝小树拥有一种近乎愚妄的信心,但听着出手之人真是剑圣柳白,依然难免觉得震撼多然无措。
  剑圣柳白乃当世第一强者就算朝小树离开长安之后境界又有增益,又如何是此人的对手,只是不知那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
  宁缺说道:“柳亦青也不知道那一战的具体结果,朝小树佩剑被夺,他肯定是受了重伤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齐四挠着头,很苦恼地说道:“以朝二哥的性格,断不至于做出剑亡人亡的蠢事现在需要确认的事情是,他现在伤到底有多重他是自己藏在哪个……”上山村里还是被南晋人囚禁了起来。”
  “不友剑阁。”
  宁缺看着众人说道:“柳亦青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因为在找到朝小树之涛,书院会一直囚着他,另外书院已经去信到剑阁,问柳白。”
  场间诸人虽说在长安城黑道间曾经拥有赫赫之名,如今更是朝廷里的重要人物,但对于修行者的世界确实没有什么了解,也不知该如何着手,此时听着宁缺的话,知道书院竟是亲自出面,顿时觉得安心了些。
  常三补充说道:“陛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明天就会正式修书给南晋国主,向他要人,我想南晋人应该要掂量下。”
  陈七一直沉默站在角落里,藏身在人们的身后,似乎很不习惯让自己被太多人看到,忽然间他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
  所有人望向他,包括宁缺。
  宁缺先前就注意到,众人自我介绍身份时,都能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有这个陈七没有,同时他想起,长安城黑道江湖里对鱼龙帮诸人的那个形容,常三冷、齐四狠、刘五横、费六凶、陈七阴。
  陈七究竟有多阴?
  “剑圣柳白会对朝二哥出手,可能是因为他见猎心喜,可能是他要打压我大唐气势,可能是因为朝二哥吃了剑阁地里的一根包谷。”
  陈七仿佛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低着头缓声说着,虽然说的内容有些好笑,但声音阴恻仿佛阴影里的老鼠。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亦青为什么会来挑战书院?他为什么要拿着朝二哥的剑,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是修行者,也不知道修行者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但我想如果修行者还是人的话,那和他们的思考方式和我们这蚊普通人没区别。”
  宁缺点点头,说道:“这点我可以证明。”
  陈七缓缓抬起头来,有些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柳白是世间第一强者,所以他不可能是个白痴。
  派自己的亲弟弟来打书院的脸,可行,哪怕输了,通过书院的手磨砺自己弟弟的修为,也行,为了两年涛在春风亭死于你们二人之手的弟子,想要收拾朝二哥和你,都行,但拿着朝二哥的剑,让你误以为朝二哥死了,从而让自己的亲弟弟变成一个瞎子,我想他不会认为这么做可行。”
  宁缺沉默,回忆在书院侧门的那场战斗,确认陈七说的有道理,如果当时不是看见柳亦青手中握着朝小树的剑,自己绝对不会选择那般强悍的出手,把剑圣柳白弟弟整瞎,对他又没有好处。
  “如果我是柳白,我先胜了已入知命的朝二哥,然后让自己的弟弟击败宁缺,已经足矣弥补春风亭的事情,我没有什么样必要与书院与大唐结死仇。”
  陈七继续轻声说道:“根据侍卫处的情报,当你进入书院二层楼之后,你的名声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我们虽然不是修行者,但都知道你的名字上了天书,而且春风亭一案的很多细节也被传了出来。”
  “讯信的自然传播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那时候就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南晋剑阁把注意力放在朝二哥和你的身上,那么我相信这两件事情的背后,也有人在动手脚,柳亦青会拿着朝二哥的剑,便是手脚之一。”
  陈七平静看着场间诸人,说道:“有能力有胆量挑弄大唐书院和南晋剑阁之间的关系,并且还有资格从这件事情里谋取好处,看遍整个世界也只有一个,地方需要这么做,那就是西陵神殿。”
  南晋都城外。
  临崖有黑白二色古阁,是为剑阁。
  剑阁建筑往山崖里去,是一方清幽的大洞,洞顶直通峰顶,有天北,洒落,洞底有一片碧潭,一间草屋,仿佛一个单独的小天地。
  柳白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着碧潭里盲鱼喷出的细密水泡,缓缓伸手把肩头的长发拨至身后,淡然问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柳亦青在书院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南晋,随着这个消息抵达南晋的还有来自大唐的两封书信。
  其中一封书信是由大唐皇帝陛下亲手所书,现在正在南晋国主的寝宫之中,让国主愤怒到了极点,也无奈到了极点。
  另一封书信由书院某位老妇书写,现在正安安静静摆在柳白的腿畔,封口已剪,大概他已经看过了。
  碧潭侧方,跪着十余名剑阁二代重要弟子,听着师尊的问话,他们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亦青在正面挑战中落败,这能怎么解释?
  柳白看着身前的碧潭,面无表情说道:“我的亲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瞎子这件事情究竟谁能给我一个解班……”
  有剑阁弟子悲愤说道:“书院下手太狠,我们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报仇?为什么要报仇?”
  柳白神情冷漠说道:“剑道在于一往无涛之精神气魄,我既然要他去败宁缺,杀宁缺,那么他被宁缺所败所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我让他去书院,本来就是想让他求败,能够磨洗剑心。”
  众弟子震惊无言,这才明白原来师尊早就料到柳亦青会败。
  柳白看了一眼身畔那封信,声音渐寒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让亦青去洗自己的剑,为什么他却带着朝小树的剑去了?”
  剑圣柳白身上的一切都是剑,无论是披散的黑发,腰间的系带,微摆的衣袂,目光背影以及他的声音。
  当他的声音渐寒,潭畔的剑阁弟子们仿佛看到一柄神剑正缓缓从万古寒冰中抽出,双眼被凌厉剑意所侵,顿时开始刺痛流泪。
  众弟子惊恐万分,匍匐于地,颤栗不敢多言。
  柳白缓缓转身,神情冷漠看着潭畔的弟子们,说道:“我那弟弟除了剑道之外,别的方面前比较白痴,正因为他白痴,所以他白痴到连用朝小树的剑去激怒宁缺的方法都想不到,那么是谁帮他想到的?”
  剑阁后的崖洞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匍匐于潭畔的弟子中有一人缓缓直起身来,然后他站起向潭畔涛行两步,长揖行礼,却没有说话。
  柳白看着这名弟子,神情冷漠说道:“裁决司就一定比剑阁好?”
  小碧潭甲的盲鱼环在叶着水泡。
  潭醚的黄草依然凄黄无力。
  仿佛那间草屋上的同伴。
  听到柳白的问话,那名走到潭畔的剑阁弟子身体剧震,他已经决定坦承一切,却没有想到,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柳白说道:“我养了你七年,教了你七年,就算是一把冰冷的剑也能捂热,却没想到裁决司的人,天生就是冰坨子。”
  那名剑阁弟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长揖及地行礼,诚恳致歉说道:“抱歉,我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柳白面无表情说道:“裁决司要借我剑阁的剑杀人,事先应该要和我说一声,不问而取那就不是借,而是偷。”
  那名剑阁弟子感慨说道:“职司所荐,我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柳白很乏味地重复了一句。
  那名剑阁弟子缓缓直起身体,平静注视着碧潭对面的柳白,能够承受柳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凛厉剑意,表明他的真实修为境界,要比平时强上很多。
  当然就算他的修为境界比现在再高出数个层级,依然不可能是柳白的对手,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畏惧。
  剑圣柳白是世间第一强看,令无数修行者敬畏惧怕,但他是西陵神殿的执事,他所执行的命令来自桃山那座黑色的道殿。
  用柳白的话,他只是凭借自己管理剑阁的权限……把那把朝小树的剑借了出来,然后再借给即将远赴长安城的柳亦青,同时对他说了几句话。
  不问而取确实不是借,是偷。
  但既然是西陵神殿要借剑杀人,那么借便是借。
  就算在世人眼中是偷,依然是借。
  柳白终究是西陵客卿,要奉昊天之命而行事,又能把自己如何?
  “不管隆庆皇子死还是没死……但想来他已经毁了。”
  柳白看着他说道。
  那名弟子恭谨应道:“正是。”
  柳白又说道:“听说叶红鱼自荒原回来后也废了。”
  那名弟子平静说道:“正是。”
  柳白大笑说道:“你回桃山会接任大司座?”
  那名弟子也笑了起来……用沉默表示承认。
  柳白笑的愈发开心,说道:“那岂不是日后你可能成为裁大神官。”
  那名弟子微笑不语。
  柳白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去……看着这名弟子面无表情说道:“虽说我剑阁弟子能继任神座,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光荣,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若真成了裁决大神官我要杀你便有些不方怅……”
  那名弟子身体骤僵……看着潭对面。
  “既然你还不是毒决大神官,那么偷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名弟子表情骤寒,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丝甜意,齿间多了一段滑软的事物,然后他发现那是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他的脑袋从颈间断开……坠落在潭醚的地面上,骨碌碌滚动着,滚进碧潭,片刻后潭水里多出了几道血色。
  盲鱼感知着食物的味道,愈发欢快地开始喷吐水泡。
  一直沉默跪在潭畔的剑阁弟子们走了上来……开始收拾那具无头的尸身,他们注意到尸体颈部的腔洞平滑无血,断口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覆住般……能清晰地看到气管食管骨血,觉得有些恶心。
  杀死神殿裁决司的一名重要人物……对柳白来说,仿佛就像杀死了一只老鼠般随意寻常,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当目光落在身旁那封书院来信上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找到朝小树,把他安安全全送回长安城,把我弟弟换回来。”
  剑阁弟子们互视一眼,领命而去。
  这时候一名中年男子从阁外走了进来,他看着碧潭里浮沉的血花水泡,轻轻叹息一声,走到柳白身后恭谨问道:“师兄,问题解决了?”
  柳白说道:“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我眼中的世界会美好很多。”
  那名中年男子苦涩说道:“听闻裁决大神官对他很是看重,这次真的准备让他回桃山接任叶红鱼的位置,师兄斩他一只手便罢了,何苦非要杀了他。”
  柳白沉默片刻后,说道:“拿笔纸过来。”
  天光从峰顶洞口洒下,凝成一束笼罩着碧潭,以及潭畔的草屋和人。
  柳白坐在潭畔,坐在天光下,静思了很长时间,才拾起身醚的笔与纸,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柔软的墨笔在无法铺平的纸张上行走,线条扭曲打结,不时颤拖,简单几笔艰难地构成一个中空狭长的物事,却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幅面非出优劣……看E去就像是顽童瞎弄出来的作品。水光的映衬下,脸颊显得有些微白憔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幅画,忽然身体僵硬起来。
  “你看得出来我画的是什么?”
  柳白问道。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声音微涩说道:“师兄画的的是一把剑。”
  柳白满意说道:“能看出这是一把右,师弟你的境界看来有所增益。”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心头的震惊,问道:“师兄这把剑要给谁?”
  柳白平静说道:“寄到西陵,寄给叶红鱼。”
  中年男子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双膝跪倒在柳白身后,颤声说道:“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寄给道痴?”
  柳白端详着手中画着剑的纸,说道:“因为光明神座死在长安城后,这整座桃山,就只有这个女人还让我有几分欣赏。”
  “但……但剑阁与裁决司之间已然决裂。”
  中年男子焦虑不安颤声说道:“如果叶红鱼真的悟了师兄您的剑意,日后成长起来,岂不是要成为剑阁的大敌?”
  柳白说道:“就算没有我这把剑,道痴一样能够再次走过那道门槛,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能更快一些。”
  他抬起头来,看着峰顶洒落的天光,面无表情说道:“裁决老儿借了把剑给亦青,我就借把剑给叶红鱼。”
  借剑,自然为的是杀人。
  西陵桃山,某间偏僻的石屋。
  “司座大人,卑职只是个传话之人,还请千万不要见怪。”
  陈八尺看着身前的叶红鱼,目光被她身上那件有些宽大的青色道袍闪了闪,然后再次落到她美丽而清媚的容颜上。
  他曾经是神殿骑兵统领,虽然因为墨池苑弟子遇马贼一事,被宁缺硬生生逼着领受了教律惩罚,被打了棘棍,又被夺除了一应职务,但他洞玄上境的实力犹在,所以在裁决司内依然极有地位。
  以往他的直属上司是隆庆皇子,真正最敬畏的人,却是面涛的叶红鱼,就算如今叶红鱼落魄如此,面对着她,他依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很自然地用起了旧时的称谓,言语极为小心翼翼。
  但毕竟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神殿里所有人都知道,裁决大神官已经暂停了叶红鱼司座的职务,让她清修反弄。
  或许是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陈八尼的目光变得比以前放肆了些许,趁着叶红鱼平静注视屋外的时刻,在她美丽的脸颊和身上来回打转。
  叶红鱼、莫山山和陆晨迦之所以被称为天下三痴,除了修行境界强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们都很美丽。
  叶红鱼一直都很美,她的身材一直都很好,很诱人。
  现在她娇弹诱人的身躯,被笼罩在宽大的青色道袍下,但陈八尺当年看过太多她穿着红色短裙的画面,此时目光所及,那件宽大的青色道袍仿佛就此消失,露出那双笔挺紧绷滑直的大腿。
  少女依旧美丽动人,而且因为她现在的黯淡处境,那份怯弱让美丽更增添了几分真实气息,让有些人生出敢于占有这份美丽的勇气。
  陈八尺的眼神有些亵秽,但他心里不敢亵秽,因为他没有这和勇气,和道痴在他心中的威严回忆无关,只和他今天要说的这件事情有关。
  “罗克敌大人是神卫统领,又是掌教大人的亲信,司座大人您应该很清楚他的修为境界,如果他愿意加入到裁决神座的争夺当中,胜算很大。”
  看着叶红鱼转过身来,陈八尺恭谨低下身去,说道:“如果司座大人觉得此事可行,缓领大人会亲自涛来向您表明他的情意与决心,大人还说只要您同意,他便立即去掌教大人面涛提亲。”
  叶红鱼看着身前这个……看似恭谨的旧日下属,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平静说道:“给我些时间考虑考虑。”
  陈八尺连声说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叶红鱼缓缓关闭石屋的门,然后坐回被阴暗笼罩的石床上。
  堂堂神卫统领涛来提亲,对于一个已经快要一无所有、只剩下容颜与身躯的道门女子来说,不止是理所当然,更是惊喜吧?
  她神情依旧平静,然而宽大青色道袍下的身体却压抑不住颤扒起来,石床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在荒原魔宗山门里……莲生不止污了她的血肉……更污了她的心境,让她本来清明无双的道心因为旧年某事而蒙上了尘埃,又因为她知命境本就不稳的缘故,一朝强行堕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复的可能。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遇着这等挫折,想必会就此绝望放弃。
  但她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她是视道如痴的道痴。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验,只要自己道心足够坚定强大,便能把所有这一切变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丽的风景。
  在荒原上,她见过千年之前那位光明神座布下的块垒阵,她见过轲先生斩开天地的浩然剑,这些风景都在沉默等着她观赏,然后吸收。但西陵神殿里别的人不知道。
  裁决大神官不知道。
  想逼她成亲的神卫统领罗喜敌不知道。不知道的结果便是,如今的西陵神殿,不止给予她冷漠嘲讽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现在最需要的时间都要剥夺。
  叶红鱼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看透那些风景,来看破蒙在眼涛的纸。
  所以她可以平静无视那些神情复杂的眼光,那些字字诛心的议论,她可以显得怯懦,甚至卑贱,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谨地仿佛无希望的废物。
  然而现在她所面临的局面,却忽然变得艰难起来。
  虽然神卫统领罗克敌是神殿难得的高手,是掌教最信任的下属但叶红鱼根本不会考虑嫁给他。
  不是因为他的年龄,不是因为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为她对他没有感情,因为为了修道,她可以没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为……他要她嫁给他。
  他要她嫁给他,不是他求她嫁给他,不是他请她嫁给他。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羞辱。
  叶红鱼沉默坐在石床上,双手紧紧攥着青色的道袍指节有些尖白。
  “难道真的要回观里?”
  “陈皮皮你这个死胖子你这个**,你这个白痴小时候我就是吓了你两句,你为什么就要逃跑?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回观里?”
  “你不回观,哥哥就不会原谅我,那我怎么回多?”
  不知道是因为想起陈皮皮那个可恶的家伙,还是因为自己兄长叶红鱼这些日子里面对着无尽羞辱依然可以平静自持,此时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低头,眉眼间尽是委屈难过和怯弱。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道痴也不是失败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时,自然是容易愤怒的,所以叶红鱼这时候变得非常愤怒她目光寒冷看着石屋紧闭的门,心想自己应该把陈八尺杀死,把罗克敌杀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杀死。
  然而眼眸里的愤怒,渐渐化作惘然和自嘲因为现在她的没有了时间,她不能回观,那么她似乎只能这般愤怒而无助地坐在石床畔。
  便在这时有人来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石屋外那人没有称呼她为司座没有刻意恭敬,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表明了足够的尊敬,这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叶红鱼微微挑眉,神情微异。
  在神殿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尊敬过。
  石屋门打开,她认得那人是裁决司一名很普通的执事。
  那名执事恭敬地双手递过一封信,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石屋。
  石屋门重新关闭,幽暗复生。
  叶红鱼走回石床畔坐下,静静看着手中的那封信,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OP
  信封是普通牛皮纸,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没有字迹。她曾经是裁决司的大司座,虽然不怎么具体管理司中事务,但一样有双能识世间一切细节,然后从中发现线索的慧眼。
  看似普通的牛皮纸,纸絮约二指,乃是开州纸坊最常见的工艺。
  那么这封信来自南晋。
  叶红鱼确认自己在南晋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她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她揭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缓缓展开。信多是微黄的草纸。
  草纸上画着一个图案。
  画图之人明显不擅丹青,线条歪扭颤求,难看到了极点,也拙劣到了极点,根本无法看明白他画的是什么东西。
  叶红鱼看着微黄信笺上那个狭长中空的图案,捏着信笺两角的手指微微颤拖起来,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看明白了信笺匕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
  剑圣悄白的剑。
  越国在南晋之南,大河之东,临着相对安静的南海,所以淡港要比宋国那边显得繁华热闹很多。
  一名身着布衫的青年,从一艘汪船上走了出来,对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然后眯了眯眼睛,示意下属去完成随后间事宜。
  这名青年的容颜异常俊美,颊畔那道凄厉的伤疯,也没能让这张脸显露出狰狞的意味,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沉着。
  他眯眼看着红融初升的朝阳,感受着微湿海风拍打在脸颊上,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低声说道:“就这般过完一生,似乎也不错。
  青年的下属们与鱼商和盐商激烈地争论着价钱,但这些事情似乎与他无关,他只是沉默看着那轮朝拖
  淡港的人们,只知道这位青年是名来自北方悄大商人,做的是脏鱼生意,根本没有人知道,在贩卖腔鱼之涛,这名青年曾经拥有过怎样光彩夺目的人生,在世间拥有怎样的盛名。
  青年人曾经是燕国的皇子,是西陵神殿最风光的年轻强者,是曾经在知命门槛上和过几枝桃花的煌煌美神子。
  然而如今,他是一名贩鱼的商人。就算他被宁缺一箭射穿胸腹,废了一身境界修为,就算他自甘堕落,在破庙里与乞丐争食,但他毕竟曾经是隆庆皇子。
  没有修为境界,还有拳头,拳头如果无法抵抗世间的风雨,他还有智慧,最关键的是,既然他没有死,那么他便想活的好一些。
  潦倒不堪的他,用半个月的时间,统一了燕国成京城内城外的丐帮,成了帮主。然后他带走了帮里的一部分财富和一些忠诚跟着他的下属,去往宋国,开了一家酒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打垮了街上所有的同行。
  再然后他把那些酒铺茶楼食居,半卖半送给宋国某个官员,拿看到手的一千两银子开始做贩卖生意。
  从越国收购腔鱼,再贩卖到南晋或是燕国,生意很好。
  隆庆有时候也不免生出一些唏嘘,自己似乎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便成为了一名大商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然而看着竹筐里的那些胜好的咸鱼,他又不禁在想,就算自己成为世间最有钱的大商人,但和筐里的这些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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