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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八十八章 人世间 作者:猫腻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八十八章 人世间
  既然是离亭,自然有离别,曾静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妻子,夫人不时回头,眼眼婆娑看着离亭里的桑桑,难舍难分。
  桑桑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低头望向曾静夫人在她衣襟上留下的泪水,泪水迅速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宁缺看着远处的雄城,默默想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长安不负卿?
  城南数十里外一个村庄的打谷场上,酒徒缓缓放下手里的酒壶,看着某处,脸上流露出非常复杂的情绪,有些感伤,有些不解。
  城南无数里外的桃山崖坪上,观主坐着轮椅,看着石窗外的青天,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说道:“看来昊天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
  隆庆问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观主说道:“其实应该做些什么,昊天她自己非常清楚,我们要做的事情,便是让她的将来做好准备,迎接她的到来。”
  长安城城门紧闭,四野空旷无人,看上去异常冷清,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正有无数双眼光正看着城南的那间离亭。
  桑桑知道有很多人正在看着自己,等待自己做出的决定,但她并不在意,她是昊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向人类进行解释。
  大黑马自觉地拉上了沉重的黑色车厢。
  走进车厢,宁缺发现书院已经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从暗格里取出一样事物,嵌进车壁符线的交汇处,随着一道极淡的清光浮现,车厢壁上的符阵瞬间启动,钢铁铸成的车厢变成了尘埃上的一根书评毛。
  桑桑走进车厢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行李——黑色的箭匣,黑色的铁刀,黑色的伞,还有黑色的车厢。真的很像一个夜的世界。
  黑色马车驶过笔直宽敞的官道。驶过颜瑟与卫光明的墓地,驶过那些在春天里像麦苗一般青绿的旱芦苇,来到青青草甸之间。
  青色的草甸后面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山前有别致清雅的建筑,建筑之前有新近修好的石牌坊,朗朗的读书声从牌坊里传出。
  “想回书院看看吗?”
  宁缺看着熟悉的屋舍景物,对身边的桑桑问道。
  桑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忽然间,书院课舍里的读书声不知为何停止,然后响起两道极清扬悠远的乐声,箫琴和谐而奏,似要欢迎某位贵客。
  宁缺走下车厢,看见抱琴横箫的西门、北宫两位师兄。看见了七师姐和剩下的几位师兄,看到了黄鹤教授,也看到了今天依然穿着蓝布大褂的数科女教授,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桑桑坐在车厢里,静静听着琴箫之声,不知道听了多长时间,终于掀起车前的青帘。来到草甸花树之间。
  书院里很多学生都跑了出来。用好奇和困惑的眼光打量着草甸上的这辆黑色马车,心想来客是谁?竟然惊动了整座书院。
  前院的这些普通学生是今年新招的。宁缺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他,他对四师兄说道:“希望他们能够活的更长久些。”
  在前年那场天下伐唐的战争里,书院历届学生中无论是在军队里的,还是在艰苦边郡为官的,死伤都极为惨重,他带着桑桑在人间行走,承受无尽痛苦与折磨也不肯放弃,自然不想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四师兄看着他说道:“那便要看小师弟你了。”
  宁缺说道:“请师兄放心,我会努力。”
  四师兄欣慰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望向花树里的桑桑,长揖及地,书院后山诸弟子还有书院的教习们,随之长揖行礼。
  虽然与道门敌对,但绝大多数唐人还是昊天的信徒,所以无论桑桑来到何处,只要知晓她身份的人,必然会大礼参拜,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去。
  百晓生院,对昊天行礼是理所应当之事,他们却不会下跪,因为他们曾经和她一起生活过,更因为昊天是仇人。
  行礼之时,自然无法操琴吹箫,乐声早已停止。
  西门未央抱着古琴,直起身来时,眼圈早已变得微红,他盯着花树间的桑桑,泪水终于流了出来,说道:“你怎么还不死呢?”
  桑桑依然面无表情,说道:“我永远不会死。”
  七师姐此时已经在草甸上铺好了花布,正把大家早已备好的饭食放到布上,听着这话,赶紧说道:“先吃饭,他们还要接着上路哩。”
  就像在南晋临康城陋巷里一样,有过书院生活经验的人们,永远会认为吃饭是一件大过天的事情,哪怕那个天是昊天。
  有趣的是,桑桑似乎也还保留着当初在书院后山生活的习惯,虽沉默不言,但接受了木柚的说法,走到花布旁坐下。
  西门未央擦掉脸上的泪水,坐到她身旁,拿起筷子,便把她曾经最喜欢吃的醋泡青菜头全部拨到了自己的饭碗里,然后不停往自己的嘴里送,塞至两颊都鼓了起来,才想起应该要嚼两下。
  他拼命地咀嚼,醋泡青菜头在牙间发出脆脆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太酸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眉皱的非常厉害,显得有些痛苦。
  桑桑有些不悦,西门未央便高兴起来,他哪里管你是昊天,你只要想一想,自己便会灰飞烟灭,反正你今天别想吃高兴了。
  送行饭不是断头饭,没必要吃的凄凄惨惨,但这种场面,也着实没有可能吃的欢欢喜喜,如果不是担忧宁缺此一去便再难见到,书院后山里的人们,又怎么可能请桑桑吃饭,请她吃几刀倒是很有可能。
  青草花树间的野餐很快便结束了,桑桑回到马车里,围观的学生渐渐散去,宁缺与师兄师姐们说完话,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七师姐木柚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听着师姐的交待,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往哪个方向去?”
  走进车厢,他看着疲惫的桑桑问道。
  桑桑说道:“西。”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往西去?”
  桑桑说道:“君陌已经去了吗?”
  宁缺说道:“二师兄是要去修佛法,你去悬空寺做什么?”
  桑桑没有解释。
  宁缺想着先前远望长安城里的感慨,隐约间觉得冥冥之中,可能真的有所谓定数,世间安得双全法能不负所有……或者便是佛法?
  铁轮轻碾着草甸间的石道,悄然无声。
  黑色马车向西而去,仿佛要回到当年去追溯一番。
  而就在宁缺和桑桑刚刚启程的时候,有人已经到了西边。
  ……
  ……
  荒原极西处,有一道无边无际的悬崖。
  悬崖向地底而去,陡峭无比,横越不知多少里连在一处。
  其间是无比幽深的天坑,天坑底部是无比宽漠的原野。
  原野的正中间,是一座无比雄峻的山峰。
  这座山峰如果是在地面之上,或者要比天弃峰更高,而因为它是座落在天坑之中,所以在地面上望去,只能看到青翠的峰顶。
  巨峰上古树无数,绿意森然,树木间隐藏着不知多少座黄色的寺庙与佛殿,这些寺庙与佛殿加在一起,便是佛宗不可知之地:悬空寺。
  酒徒站在悬崖边,看着远处那座巨峰,看着与自己视线平行的峰顶,沉默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如果以修行的时间来论,佛祖要比他和屠夫更晚,然而如果以在人间开创的基业和最终抵达的境界来论,却是远胜于他。
  正如观主所言,酒徒和屠夫修的是欲望,他们已经修到了人类的极致,而佛祖修的是自身,最终涅槃时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佛祖在世传道时,酒徒从来没有来过悬空寺。佛祖涅槃后,他曾经来看过两次,但从来没有进去过,就像他从来没有进过西陵神殿。
  他一直有些隐隐不安。
  此时看着峰间的黄色寺庙与佛殿,他心里的那份不安变得越来越沉重,他隐隐觉得观主的想法,揭露了一个令人很难想象的事实。
  巨峰间一座寺庙里忽然响起清澈悠远的钟声,钟声穿林掠檐而出,用了很长时间才传到天坑旁的荒原上,传进他的耳中。
  ……
  ……
  从长安城去西荒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直接向西,越过葱岭,进入月轮,再斜上直入西荒,还有条路则是先北入荒原,再直行向西。
  桑桑说去西边,没有说怎么去,宁缺便自行选择先行北上,因为这条路线的沿途有很多熟悉的风景事物,在他想来对她应该有所触动才是。
  一路向北,黑色马车经河北郡,直入岷山,路过当年他拣到她的那条道路,经过老猎户当年生活的山林,她的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宁缺没有失望,他相信总有一天,桑桑会被回忆所感动,让她的人性战胜神性,变成真正的人类,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唱歌。
  当然不是唱黑猪,而是念那首来杀人的歌诗。
  宁缺一直保持着这种乐观的想法或者说希望,直到马车经过北山道口、来到那座熟悉的土城外时,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变了。
  ……
  ……
  中原正是春深时,北方边塞不觉冷,反而提前开始酷热,最近这些年的天气,就像昊天的心情那样,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随着酷热一起来到的,还有干燥,荒原边陲向来少雨,如今更是尘土飞扬,原野上的草虽然倔强地保持着绿意,但灰头灰脸的很是难看。
  渭城更是如此,土墙被西北风刻出了无数道痕迹,浮土飘扬的到处都是,如果是往年,浑身泥土的老兵这时候应该正在简陋的营房上骂娘,那个姓马的将军则是对着手里碗中的浑浊的泥酒唉声叹气。
  如今依然尘土飞扬,那些画面却已经无法再重现眼前,墙角残留着两年前那场战争的痕迹,风能把土墙割出伤口,却无法抹去那些陈旧的发黑的血渍,井水微涩的斜井早已经被蛮人用沙填死,那些简陋的营房也早已垮塌,破落废弃的小城已经根本无法居住,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渭城里没有人,但城外有人。数十个帐蓬在风沙间屹立不倒,不时传出祈祷祭天的念咒声,依然习惯野居的蛮人们看来过的很是幸福。
  明明被烈日暴晒,被烈风劲拂,宁缺的脸却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看着如死城般的故土,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桑桑的精神却比前些日子要好很多,她坐在车窗畔,看着那些帐蓬,感受着那些发自内心的纯净的精神力,神情平静。
  经过道门无数年来的不懈努力,荒原上最强大的势力——金帐王庭终于改变了原始信仰,拜倒在昊天的神辉之下。
  他们祭拜的是长生天,也就是昊天,也就是桑桑。
  渭城外的风渐渐停了。不知何处飘来了一抹云,恰恰挡住了烈日,荒原深处吹来的风也变得清凉了很多,蛮人们走出帐蓬,感受着难得的舒爽,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意,有些虔诚的老者亲吻地面,感谢昊天赐福。
  宁缺回头望向桑桑,说道:“你的云?”
  桑桑没有回答他。掀起青帘,走下马车,在帐蓬里缓步行走,感受着蛮人对自己的敬爱,双眉渐展。青衣上的繁花渐盛。
  离开西陵神殿后,她去过大河和烂柯寺,还有南晋和唐国,在那些地方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直到此时她才觉得是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日头渐渐西沉,气温愈发怡人,走出帐蓬的蛮人越来越多。妇人们开始准备晚餐,男人们开始堆柴准备晚上的篝火,很是热闹。
  没有人能够看到桑桑和他。
  帐蓬四周的蛮人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宁缺转身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马群从渭城南方而来,驱赶马群的是数十名金帐骑兵。
  看着这幕画面,他脸上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那些马群不是野马,而是唐国在向晚原里蓄养的神骏战马。在他亲自主持签订的和约里,向晚原连同七城寨。一齐割让给了金帐王庭。
  大唐的战马变少,再难做出补给,在西陵神殿的计划里,只要再过三年,唐军便没有可用的战马,就算战争再次开启,唐国也必败无疑。
  换句话说,从唐国割让向晚原的那天开始,唐国便再也没有办法翻身。
  来到渭城外的马群有一千匹,是王庭收割的最后一批战利品,蛮人们自然兴高采烈,帐蓬间的篝火堆顿时加大了一圈,宰杀的羊也翻了倍,更有贵人命令奴隶搬出来了无数坛美酒,于是引来了一阵更猛烈的欢呼声。
  夜色渐至,篝火被点燃,所有蛮人都从帐蓬里走了出来,围着火堆开始吃肉饮酒,待酒至酣时,他们开始摔角嬉戏,年轻的男女开始热情地对舞。
  宁缺站在外面,看着这幕画面,神情很平静,实际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望向已成废墟的渭城。
  蛮人部落越热闹,那座土城便越冷清,蛮人们越高兴,那座土城便越悲伤,那堆篝火越旺盛,那座土城便越愤怒。
  大黑马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缓缓低下头去,此时桑桑结束了对自己世界的巡游,走回马车旁,看着他问道:“你很愤怒?”
  宁缺平静说道:“是的,我很愤怒。”
  桑桑问道:“原因?”
  宁缺没有看她,说道:“这是人类的情绪,和你没有关系。”
  桑桑说道:“我虽然不是人类,但能分析这种情绪。”
  宁缺说道:“你不会懂的。”
  桑桑说道:“那你可告诉我。”
  宁缺说道:“我愤怒,自然是因为这些蛮人,但我更愤怒于你的不愤怒,这让我很伤心失望,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桑桑说道:“我为什么要愤怒?”
  宁缺转身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声音微冷说道:“你在这里生活过。”
  桑桑神情不变,说道:“我在很多地方生活过。”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渭城里的人们,曾经那样的爱你。”
  桑桑望向夜色中废弃的土城,沉默了一会儿时间,然后她指向正在篝火堆旁狂欢的蛮人们说道:“这些人也很爱我。”
  宁缺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说道:“这能一样吗?”百晓生网不跳字。
  桑桑平静说道:“都是我的子民,我待他们完全一样。”
  宁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愤怒喝道:“如果你没有变成白痴,那就应该很清楚,渭城里的这些人……是因为你死的!”
  桑桑的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声音里的情绪还是那样冷静,或者说没有任何情绪,以至于让人觉得比无冷酷:“除了这一次呢?无数年来,人类早已习惯了我的名义自相残杀,难道每一次都需要我负责?”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也知道……是除了这一次。”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再继续,沉默走上马车,挥起马鞭在空中狠狠地抽了一记,鞭声响亮,抽散了微凉的夜风和篝火投射过来的光线。
  马车刚刚驶过帐蓬群,便再次停了下来。
  今夜月弯如钩,并不明亮,夜穹里繁星点点,星光洒落在荒原上,微微照亮了黑色的原野和一个极大的石堆。
  石堆里支着数十根木架,架子上是已经腐烂然后被风吹干的尸体,从已然残破如缕的衣饰间,可以认出这些死者都是唐军。
  宁缺不知道这是那场大战后金帐王庭的炫耀,还是去年唐军向荒原派出的谍探游骑被抓捕后遭受了极其残酷的折磨。
  他的脸色非常平静,如同挂了霜一般。
  锃的一声,铁刀出鞘,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他向那座石堆砍了一刀,铁刀破风无声,却隐隐能够听到一声朱雀的戾啸。
  石堆轰的一声从中断成两截。
  一道熊熊火焰,从刀锋射出,落在石堆上,瞬息间,把那些木架以及架子上的唐军尸体全部烧成了最洁净的灰烬。
  宁缺收刀归鞘。马车继续前行,他没有坐进车厢,而是坐在车辕上,听着车轮与野草的摩擦着,看着夜色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桑桑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我以为你会把渭城外的那些人类全部杀死,或者用火慢慢烤死。”
  宁缺没有回头,毫无情绪问道:“你会阻止吗?”百晓生网不跳字。
  桑桑说道:“我不知道。”
  宁缺嘲讽说道:“昊天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桑桑说道:“因为有些事情,我忽然不想去算。”
  宁缺想着那些英姿飒爽的草原男儿、那些被篝火把脸蛋儿烤红的美丽姑娘,渐渐变得平静,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在长安城皇宫里我说过,在清河郡的时候说过,我在很多地方说过很多次,这些人都会死的,一个都不会剩下,所以我不急。”
  篝火旁的狂欢,对舞的年轻男女,虔诚的老人,懵懂但已经会骑马的少年,这样的美好如果被毁灭,那将是怎样的另一种美好?
  桑桑的声音有些微冷:“你觉得我会允许?”
  宁缺说道:“所以我会先战胜你,然后再杀光他们。”
  ……
  ……
  这场旅行就是倒溯,由烂柯寺至长安是其中的一段,由渭城至西方是另一段的曾经过往,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黑马黑车,只不过那年来时,天穹上云集相随,黑鸦声声,今日却是那样的沉默安静。
  离开渭城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宁缺变得沉默了很多,他和桑桑说话越来越少,看着青草原野发呆的时间则是越来越长。
  经过梳碧湖时,按照原先的想法,肯定会在这里歇一夜,让桑桑再重温一些过往,然而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连夜继续进发。
  桑桑明白他的情绪问题,但她并不在乎,至少宁缺看不出来她在不在乎,而且她要考虑的事情确实更重要一些。
  昊天能算世间一切,她算出此行会有一个非常圆满的结果,但于天地青原间散发思绪的时候,却再次确认她有件事情算不出来。
  正因为算不出来,所以她要亲眼去看,在看遍属于自己的人世间之后,她要去看看超出人世间之外的人或者事,然后便是离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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