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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先驱》 第六章 黎明(上) 作者:业余狙击手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六章 黎明(上)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美国游轮“Wale(威尔)”号缓缓驶入上海港。
  站在甲板上的周卫国深吸了一口气,使得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终于回国了。
  在国外的几个月,虽然是周卫国成年耽后过得最悠闲的一段时间。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些觉得空荡荡的。直到游轮进港的时侯,周卫国的心里才突然踏实起来。他这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根,始终还是在这个多灾多难但却是生他养他的祖国。
  游轮泊定后,乘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走下舷梯。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码头上,却有无数的人正等待着上船。这些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惊惶无比,而且他们的手中,都无一例外的拿着或大或小的箱包。这些人从“威尔”号进港开始就纷纷涌向验票闸门,等“威尔”号泊定,闸门口早己被挤得水泄不通。
  此刻闸门还没有打开,而且闸门里还有不少水警在维持秩序,但就是这样,人群还是不断向闸门口聚集。
  这些人里,竟然不乏西装革履穿风衣戴礼帽的男人和浑身毛皮衣服珠光宝气的女人。换个时侯,这些男人和女人也许会恬淡从容地出现在某个高档酒会,在字字珠矶,谈笑风生之余,在悠扬动听的轻音乐声中,优雅地邀请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之下,也许还能演绎出一段社交场上传诵一时的佳话。
  但此刻,这些“高贵”的人们也和他们身边的“下等人”一样,都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自己身边的人争夺。他们争夺的,也许是为了向前挪动一步的机会,也许仅仅是为了保留住现有的位置。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中再绅士的男人和再淑女的女子都无法保持他们原来的形象——也许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形象——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这么……有趣!周卫国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回国的喜悦一瞬间就无影无踪了。直到船员提醒,周卫国才提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向舷梯,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己经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乘客。
  周卫国知道这艘游轮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台湾,但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上这艘船?
  当周卫国走出码头出站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闸门打开的声音。
  周卫国闻声转头向后看去,立刻看见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闸门还没完全打开,最前面的人就被身后的人群挤得几乎是飞了出去,紧接着,后面的人都高举着船票疯狂地涌向验票口,很快就将验票员给淹没了。维持秩序的水警不断将警棍狠狠敲下,却仍然无法使人群哪怕出现半分犹豫和退缩。顿时,闸门口警棍敲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被打中的人的惨叫声、一心向前挤的人的呼喊声、被挤开的人的怒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箱笼落地被踩踏的咔嚓声就响成了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儿童的哭闹声。冲出闸门口的人流在来到舷梯口时,受舷梯入口的宽度限制,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但他们身后人流涌来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舷梯上的人越积越多,终于,有一侧舷梯护栏经受不住超负荷的应力断裂了,挤靠在那一侧护栏上的人群立刻随着断裂的护栏掉落水中,而这一侧的人流也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个空档。但很快,就有新的人流补充进了这个空档,自然,进入这个空档的人流绝大多数都被挤出了舷梯,掉落入水中。不久,有人发现了空档的可怕,开始对后面大声喊叫着,期望身后的人流能够暂缓脚步,但是,在此时此刻,这毫无疑问是个奢望,于是,喊叫的人被毫不停留地人流继续挤向空档,挤出舷梯。终于,甲板上的船员发现了舷梯的异常,立刻扳下收起舷梯的电闸。奔流的人群突然发现舷梯开始上升,不由更加加快了脚步,但随着舷梯越升越高,跑在前面的人己经不是那么容易登上舷梯了,只有高高跃起才能攀住舷梯的末端,而仅仅在他们身后一步的人唯有停在码头边缘哀叹。但显然,这些人的霉运还没有到头,他们身后的人流仍然在涌动,所以处在前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挤出了码头,掉落水中。当连续四五批在码头边缘停步的人流被挤出码头后,人流才终于停止了向前涌动。而这时,“威尔”号的舷梯己经完全收入船舱,侥幸挂在舷梯上的人则被船员拉上了船。过了一会儿,“威尔”号的船员突然开始解缆绳系在船上的部分,同时开始收起铁锚。岸上的人群顿时慌了神,大声呼喊着,希望能阻止船员们的这些举动。但是,他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缆绳很快就被解开丢入水中,铁锚也离开了水面,“威尔”号在长鸣了一声汽笛后,缓缓离开了码头。这时,船上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小骚动,一些人拼命趴在船舷上对着码头呼喊。原来,在刚刚的争夺中,有些家庭或伴侣只有一人登上了游轮,而此刻,这些登上游轮的人在发现他们的亲人或伴侣竟然都没有上船而且船己经开了后,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了。这些人留在码头上的家人或伴侣也拼命在码头上喊叫着,但这显然无济于事,游轮还是离码头越来越远。站在游轮甲板上的人惊魂甫定,都神情复杂地看着码头上的人群。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点类似于劫后余生的欣喜,但更多的,却是凄凉。随着游轮离码头越来越远,码头上人群的怒骂声也越来越响,就连掉落水中的人们,也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处境就破口大骂起来,但最终,在游轮驶出港口加速远去后,怒骂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还留在码头上的人都满脸绝望地呆望着远去的游轮。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声。这声哭声立刻感染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哭嚎了起来。码头上顿时哭声一片。也许只有痛哭,才能充分表达他们此刻绝望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想起落水的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张罗着搭救他们。而直到这时,港务人员才有机会领着一批工人带着救生圈和绳素穿过人群来到码头边。随着一个个绑着绳索的救生圈被扔下水,越来越多落水的人被救上了岸。但是,2月的黄浦江水,仍然寒冷刺骨,一些落水的人终究没能坚持到获救,惨剧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看见第一具尸体浮在水面上时,周卫国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这个情景,和当年南京城破后下关码头数万人争渡的情景何其相似?
  不知不觉中,周卫国手中的行李箱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被响声惊醒的周卫国立刻发疯一样冲向出站口,却被两个港务人员死死地挡在出站口外。周卫国大吼道:“放我过去,我要救人!”
  一个港务人员冷冷地说道:“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
  另一个港务人员则叹了口气,说:“别过去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
  周卫国呆住了。
  第二个港务人员仔细看了眼周卫国,说:“我看你刚刚从美国游轮上下来,是从国外刚回来的吧?唉!这样的时局,你还回来干什么?”
  周卫国默默地挣开两个港务人员,转身向后走,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这时,就听有人在自己身边叫道:“少爷。”
  周卫国缓缓转过头,就见周忠站在自己身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周卫国惊讶地说道:“忠叔,您怎么来了?”
  周忠说:“少爷你忘了?你在意大利上船之前给我发过电报的,说要坐一艘叫‘威尔’号的美国船回国,我在港务局打听到‘威尔’号今天进港,所以就来接你了。”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忠叔,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役那些排场的,接不接都没关系。就算要接,您叫别人来也就行了,何必亲自来?”
  周忠说:“少爷,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刚回来怕还有些不习喷,别人来我不放心。再说,我这把老骨头就该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多动动。”
  周卫国心中顿时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
  周忠犹豫着说道:“少爷,刚刚……你没事吧?”
  周卫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忠叔,我没事。”
  说完,正要弯腰去提自己的行李箱,就见一个小伙子抢先麻利地提起了行李箱。周卫国微微一愣,那小伙子己经向他躬身说道:“老爷,这种力气活还是让我们下人来做吧。”
  周卫国不由看向周忠,说:“忠叔,他是……?”
  周忠说:“他叫王小虎,是家里新请的司机。”
  周卫国说:“那老王呢?”
  周忠说:“小虎是老王的远房侄子,老王前段时间生病了,正好小虎来投奔他,又会开车,老王就介绍他来替了一段时间,后来老王病好了,却想着回家乡养老,小虎车又开得好,所以干脆就顶了老王的差事了。”
  周卫国不由打量了几眼王小虎,王小虎没有说话,只是腼腆地看着他笑。
  周卫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诌媚。
  周卫国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说:“小虎,好好干,别让你叔失望。”
  王小虎用力点了点头,说:“老爷,我一定好好干。我叔说了,他打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在周家干,周家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
  周卫国笑笑,说:“周家也不会亏待你的。”
  王小虎摸摸头,呵呵笑了。
  周忠轻声说道:“少爷,咱们回家吧?”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说:“好,咱们回家。”
  王小虎立刻提着周卫国的行李箱,转身跑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轿车后,打开车尾箱,将行李箱放了进去。关上尾箱后,王小虎又走到车右边,打开了后排车门,随后等在车门边。在周卫国坐进车里的时候,王小虎还细心地将手挡在车门上方,以免周卫国不小心撞到车门框上。
  周卫国坐好后,对王小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谢谢!”
  王小虎脸上立刻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激动——能为这样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年轻的“老爷”开车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何况这个年轻的“老爷”对下人还这么和善!
  等周忠也坐进了后排后,王小虎才从车头绕到驾驶座,开门上了车,随后发动了汽车。汽车转弯离开时,周卫国的双眼始终盯着码头,直到码头在视野中己消失不见,周卫国才收回了目光,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一路上,周卫国都没有再说话,周忠也没有打扰他。
  回到家中,吴妈对周卫国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书房中早有吴妈燃好的暖炉和熏香,吴妈一边唠叨一边监督着周卫国用她端上的热水洗过脸,又给他和周忠各泡上一杯茶,这才退出了书房——这次周卫国出门这么久,她知道周卫国回来后周忠肯定有很多事需要和他商量,这种时候,吴妈是绝不会打扰他们的。
  在温暖的书房中喝着热茶,周卫国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周忠随意地喝着茶,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周卫国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
  周卫国在理了理思路后,终于开口问道:“忠叔,今天码头上的事情你也看见了。那个港务人员说,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你怎么看?”
  周忠说:“这种事的确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两天为了等你,我就住在码头附近的旅馆里。这两天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两三次。只不过今天进港的船比较大,卖出的船票比较多,所以死伤的人也比较多罢了。”
  周卫国皱眉道:“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忠叔,我看今天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有钱人,他们怎么会慌张成这样?”
  周忠说:“他们当然会慌张了。”
  周卫国说:“这话怎么说?”
  周忠淡淡地说道:“少爷,你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自然不知道现在国内的局势变化。上个月10日,徐蚌地区国军最后一支重兵集团全军覆役,徐州‘剿总’副总司令杜隶明被俘,兵团司令邱清泉战死。19日,共产党解放军攻占蚌埠,徐蚌会战以国军的完败告终。据可靠消息,此次会战国军损失逾五十五万(实际为55.5万)!在华北,至上个月15日,共产党解放军先后攻占新保安、张家口、天津。21日,蒋总统宣布下野,由副总统李宗仁代理总统职务,重开国共和谈。”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这位蒋总统可真有些不地道,每次需要别人擦屁股,就来个‘宣布下野’。”
  周忠说:“不过,共产党可不会轻易中他的缓兵之计。上个月31日,经过谈判,共产党成功地使北平傅作义部二十多万人接受和平改编,就这样,共产党解放军不费一枪一弹进占北平。而此战过后,国军共计损失五十余万(实际为52万)!”
  周卫国叹道:“北平能够不遭战火,实在是国家之幸!民族之幸啊!这就叫民心所向!”
  周忠说:“共产党顺应民心,老百姓自然是支持他们的。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共产党势如破竹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最近,江浙护一带出现了很多传言,但归根结底就是,共产党‘共产共妻’!”
  周卫国皱眉道:“胡扯!什么‘共产共妻’,我在八路军里当了八年的兵,也没见过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周忠说:“少爷,你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干过,自然明白这只是谣言,可别人不知道啊!你想啊,‘共产共妻’,不但钱财要被分走,就连老婆也要被分走,你说但凡是个有钱人,谁不怕?”
  周卫国苦笑道:“这四个字的反面宣传,可真是够毒!”
  周忠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民政府在大陆是役多少日子了。我们周家根底厚实,又是凭良心做生意,世道怎么变我们都不怕。可是这世上为富不仁的人多如牛毛,他们心里有鬼,现在要变天了,他们自然不敢再呆下去,所以这些人才会急着逃离大陆。就连国民政府最近都开始把国库的金银和各种贵重物资往台湾抢运。现在己经有传闻,说国民政府很有可能最终会退守台湾!”
  周卫国叹道:“这群败家子!好好的国家,给他们折腾到这个地步还不死心!为了一己之私,最终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周忠突然说道:“少爷,我上次在电报里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样?”
  周卫国讶道:“什么事?”
  周忠说:“就是把我们周家的产业全部转到国外的事。”
  周卫国皱眉道:“忠叔,你刚刚不是说无论世道怎么变我们周家都不用怕吗?”
  周忠说:“可是少爷,现在国内的局势很乱,我们是不是也该早做打算?”
  周卫国断然说道:“忠叔,就算所有人都把产业转到国外,我们周家的产业也不能转!不但不能转出,还要想办法把国外的产业转回国内!”
  周忠说:“少爷……”
  周卫国摆了摆手,阻止了周忠说下去,说:“忠叔,我相信共产党。我更相信,这天,总会亮的!”
  周忠缓缓说道:“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亮耽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周卫国看着周忠,沉声说道:“忠叔,我知道您一时可能会不理解我的做法,但是,我既然己经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全力以赴.这次出国,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一个国家,无论它历史多么悠久,曾经的国力多么强盛,曾经的文明多么辉煌,过去永远只是代表着过去。只要你现在落后,你就要做好被人欺负的心理准备!德国,一个老牌的工业强国,经济总量一度居欧洲第一、世界第二。曾经两次发起世界大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更是几乎横扫整个欧洲,这样的一个国家,算得上够强大了吧个可是,现在它战败了,却只能任凭美、苏、英、法等国宰割。国家如此,国民自然未能幸免。我的一个德国朋友,因为曾经是德国军队的军官,所以在战后接受了军事审判,明明被法庭宣判无罪,却仍然被美国人以‘高度危险’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关押着,直到他自己逃出战俘营为止,才重获自由!
  回过头来说我们中国,我们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早在唐朝,我们就是世界政治文化的中心。就算到了明朝,我们的经济还是远远走在世界的前面。只是因为满清的闭关锁国,才使我们落后于世界,落后于时代。积弱之下,导致百余年来我们中国都一直遭受着列强的欺压。一百年啊!这个国家为此多流了多少血?又有多少人的梦想被彻底毁灭?更有多少英烈为了摆脱国家的贫弱付出了牺牲个抗战胜利,一雪百年国耻,终于使我们看到了国家重新崛起的一丝曙光,这原本也是我们中国重返世界强国行列的最好机会。可是,某些人却为了个人名利地位,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最终使得国家重新陷入战乱,百姓也深陷水火之中。”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反观德国,现在虽然还是一片废墟,百姓生活艰辛。但是,我在德国几个月,放眼望去,见到的却是一个自信、顽强、不屈的民族.没有人放弃这个国家,没有人对这个国家的前途感到绝望!所以我相信,这个国家必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崛起!因为它拥有无数热爱它,并甘愿为它付出一切的国民!既然德国能做到,我们中国为什么不能做到?四大文明古国,唯有中国的文明绵延至今,历数千年而不衰。我坚信,她必将重新崛起,她的文明也必将继续绵延下去,世代不息。因为在我们中国,同样有着热爱她,并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国民.也许她真正崛起需要的是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牺牲,也许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看不到这一天,但是,我仍然愿意为了这个目标付出我的一切。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为自己身为中国人而骄傲!我为自己身为龙的传人而自豪!不为别的,就为我从出生那刻起就被打上的民族烙印!”
  周卫国的这一番话说完,书房中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
  周卫国是心情激荡,不能自己。周忠则是被周卫国的话打动,胸中的热血渐渐沸腾。终于,他用力一点头,说道:“少爷,我相信你。我愿意和你一起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一切!”
  周卫国欣慰地说道:“谢谢您,忠叔!”
  他欣慰的,是在这条路上,自己终于不必再一个人孤独地行走。
  接下来的几天,周卫国在家集中处理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
  其实周家的生意有周忠打理,日常事务根本就不需要周卫国多操心,只是现在周家庞大的海外产业要准备往国内转,如何保证这个过程尽可能平稳,却需要周卫国在大的方向上加以把握。不过就算这样,周卫国也并没有感到劳累,对他来说,这几天只是自己长时间休息后生活重新步入正轨的过渡。
  大的方向定下后,自然有周忠去安排执行,但周卫国却没能清闲下来,因为这一天曾向东上门来拜访他了。
  这几年来,由于有周卫国的暗中帮助,曾向东的“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各种紧缺物资源源不断地通过周家的销售渠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了山东解放区。虽然对于武器弹药,周卫国仍然严守自己的原则坚决不予合作,但从曾向东带回的消息看,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位原来的新四军军长对他的欣赏和赞扬。
  和曾向东一起进了书房后,周卫国开口说道:“曾老板消息倒是灵通,我回国没几天你就知道了。”
  曾向东苦笑道:“周老板说笑了。要是没有急事。我也不至于在你回国没几天的时候就急着上门找你帮忙了。”
  周卫国讶道:“怎么,曾老板最近难道在生意上还遇到了什么难题?”
  有周家的暗中帮助,在生意上曾向东应该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才对,所以周卫国才觉得惊讶。
  曾向东叹了口气,说:“要真是生意上的问题就好了。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有一批政治犯——就是被国民政府抓住的我们中共党员还有一些民主人士——被从南京押送到苏州。这批政治犯原本是被关在南京保密局的,但在押到苏州后,却被关押在了苏州警备旅的兵营里。”
  周卫国愕然道:“警备旅的兵营?”
  曾向东说:“是的。原本我们还以为这是因为国共马上要重开和谈了,所以国民政府才将这批政治犯由特务机构转交给军方,以在某种程度上表示出他们的和谈诚意。但今天我们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周卫国说:“这话怎么说?”
  曾向东说:“今天上午,我们得到内线传来的情报,这批政治犯己经被从保密局的名单中彻底删除,就连档案也都被销毁了。”
  周卫国皱眉道:“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曾向东点了点头,说:“是的!这意味着,这批人从昨天开始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国共和谈时可能交给我方的政治犯名单中,更意味着,国民党反动派可脚道时加害他们,而我们则根本无法证明他们在国民党手中!”
  周卫国叹道:“好狠的手段!”
  曾向东说:“周老板,我们知道你和苏州警备旅的刘旅长关系很好,所以想请你帮忙。”
  周卫国想了想,说:“这个忙我肯定是要帮的,可是,这批政治犯虽然己经从保密局的名单中删除了,但他们既然是国民政府特地从南京转过来的,就表明他们很重要,就算我和刘旅长的关系再好,恐怕也很难让他放人。何况他也未必有权力放人。”
  曾向东说:“我们也不是要刘旅长放人,只是希望,如果南京方面下达什么对这些政治犯不利的命令,希望刘旅长能够尽可能地往后拖一拖。”
  周卫国说:“这样有用吗?”
  曾向东说:“实不相瞒,现在国共虽然马上就要重开和谈,但我们对国民党方面的诚意却没有信心,所以我们己经做好了打的准备。一旦开战,我们解放军一定会明暴快的速度渡过长江,直逼宁沪杭。只要刘旅长能拖到那时候……”
  周卫国想了想,说:“我尽力。”
  曾向东再三感激,最后在走的时候还忍不住说道:“周老板,拜托了!”
  送走曾向东后,周卫国的心情不由沉重了起来。看来国内的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又呆坐片刻后,周卫国突然想起了行李箱里那个在德国为刘志辉女儿买的礼物——一只名叫“Teddy bear(泰迪熊)”的毛绒玩具(第一只泰迪熊于1902年诞生于美国,诞生之后不久即风靡美国及海外,所以德国的玩具熊后来也都取名为泰迪熊)。
  刘志辉的女儿是前年10月份出生的,名叫刘欣瑜,这名字还是周卫国给起的。算起来,小欣瑜现在己经16个月大了。周卫国出国的时候,她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小欣瑜的可爱样,周卫国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拿起那只包装好的“泰迪熊”,吩咐备车。
  到了刘家那小院子外面,王小虎刚把车停稳,周卫国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三两步来到小院子门口。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院门投关,周卫国刚到门口就见院子里刘志辉正在和妻子逗着小欣瑜。好几个月不见,小欣瑜果然己经学会走路了,只是走得还不是很平稳。这时,听见院子外传来汽车声的刘志辉正好抬头看向院门口,见到周卫国后,立刻大喜过望,抱起小欣瑜就迎了出来,边走边说:“学长,你回国了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你看,欣瑜现在己经学会走路了!”
  周卫国微笑着走进了院子,说:“没办法,俗事缠身。这不,我一有空就过来看小欣瑜了。”
  这时刘志辉己经抱着小欣瑜走到周卫国面前,指了指周卫国,对小欣瑜说道:“欣瑜,叫伯伯。伯伯可是最疼你的。”
  小欣瑜看了眼周卫国,却不敢说话,害羞地扭过头,躲进了刘志辉的怀里。
  周卫国哈哈大笑,说:“哟,还怕羞呢!”
  说着,将礼物的包装扯开,拿出里面包着的泰迪熊,在小欣瑜面前晃了晃,说:“小欣瑜,看看伯伯给你买什么礼物了?”
  小欣瑜看见泰迪熊,双眼立刻一亮,伸手就抓住了这个毛绒玩具。
  刘志辉笑道:“学长,你看看,这也叫怕羞?她可不会跟你客气的。”
  周卫国叹道:“这才叫璞玉纯金,发乎内心。人长大之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变得虚伪了。”
  刘志辉说:“学长,人总是有长大的那一天,至于长大后心性改变,那也未必都是坏事,毕竟,人还是要活在现实中的。怎么改变,总是要适应现实。”
  周卫国笑道:“也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两个大人在说话,中间的小欣瑜却在摆弄着泰迪熊,但在摆弄新玩具之余,小欣瑜的两只大眼睛也在偷偷打量着周卫国,这时,小欣瑜突然想起了周卫国这个人,竟然向周卫国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地说道:“伯伯,抱。”
  周卫国和刘志辉立刻停止了交谈。周卫国惊喜道:“她竟然能记起我!”
  刘志辉也很高兴,说:“是啊,想不到小家伙竟然真能想起你来!”
  这时,刘志辉的妻子张玉珍走了过来,接口道:“学长,您这么宠欣瑜,她当然记得有这么个好伯伯,只是您可别把她给宠坏了。”
  周卫国连声说道:“不会不会,她现在还小,我自然要宠她,等她长大了,我就该帮你们管教她了。”
  说着,欣喜地抱过小欣瑜,啧啧连声道:“小欣瑜长大了!伯伯都快抱不动了!”小欣瑜报以傻笑。
  周卫国乐了,说:“小欣瑜,你周岁的时侯伯伯都没有赶回来看你,你怪不怪伯伯啊?”
  小欣瑜没理会周卫国,低头专心玩泰迪熊。
  周卫国苦笑着对刘志辉夫妇道:“这孩子可真不给我面子!”
  刘志辉夫妇都忍不住笑了。
  小欣瑜又在周卫国怀里待了片刻,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要下地,周卫国无奈,只好放她下地。
  小欣瑜双脚刚沾地,就挣开周卫国的怀抱,撒开脚丫子跑了。看她随时会跌倒的样子,唬得张玉珍赶紧跟了过去。这一幕,自然又惹得周卫国和刘志辉开怀一笑。
  看着小欣瑜跑到墙角,刘志辉对周卫国说道:“学长,进屋里说说话吧。
  周卫国说:“好啊,我正好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两人进了里屋,刘志辉突然说道:“学长,你看我年纪比你小都成家了,现在更是连孩子都有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周卫国随口说道:“考虑什么?”
  刘志辉说:“考虑什么?当然是终身大事了!”
  周卫国说:“这有什么好急的?没成家的是我又不是你。”
  刘志辉说:“学长,你是不急,我急行不行?学长,我可跟你说,苏南一带不少大户人家都盯上你了,有的人家托了汤司令,有的人家托了我,目的只有一个,把自家的千金小姐嫁给你!”
  周卫国笑道:“没想到我现在还是抢手货呢!”
  刘志辉说:“笑话,学长您要不是抢手货,谁是抢手货?才华横溢、抗日英雄、商界奇才、苏南首富……哪一条不够让那些小姐们为争你打上一架?”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人贵在自知。你凭良心说,去掉苏南首富这一点,结果会怎样?”
  刘志辉想了想,说:“学长,我不否认这些人家里有很多趋炎附势之徒,他们看重的当然是周家这块金字招牌,但我更相信,她们中真正看重你这个人的还是占大多数的。”
  周卫国说:“那又怎么样?我要的是终身伴侣,可不是随便拉一个女子娶了。”
  刘志辉恍然大悟,说:“是了,像学长这样的人中之龙,自然不会喜欢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那玉珍她们学校的女老师怎么样?那些女老师可都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新女性,有知识、有才华。听玉珍说,她们对你可是仰慕得很,不少人还把照片给了玉珍,央她带给你看看。不如这样,我让玉珍把她们的照片拿出来让你先挑挑,如果一时决定不了也役关系,我可以让玉珍安排你暗中见见她们本人,一直到你满意为止,我再让玉珍安排你们见面,怎么样?”
  周卫国笑道:“志辉,你什么时候成了媒婆?可不要学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刘志辉正色道:“学长,乔太守虽然‘乱’点鸳鸯谱,却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志辉,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我早想过了,如果成家,我就要确保自己能做一个好丈夫,能做一个好父亲,而绝不是只为了成家而成家!”
  刘志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学长,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陈县长?”
  周卫国一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浮现在眼前。
  陈怡。
  这个原因他不是没想过,但这样的想法却每次都是一跳出脑侮就被他硬生生地抑制住了。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和她己经是过去的事情。他强迫自己忘记她,却怎么也忘不了,她的身影反而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不愿意想起她,但每次不经意中的淡淡的思念却总是能让他痛彻心扉!他将刻骨的思念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里,只是,这思念埋的越深,痛得也越深。
  见周卫国沉默不语,刘志辉一咬牙,继续说道:“学长,我说几句你可别生气。那个陈县长人的确好,说实话,你们原来也真算得上是天生一对。可你们毕竟一别这么多年,她也许早己嫁做人妇,你这番相思,怕是要落在空处了。即使她还没嫁人,但她是共产党的官,你却是商人资本家,你们要想走到一起,难道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所谓的共产党‘共产共妻’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共产党毕竟讲的是阶级斗争。你和她现在就分属不同的阶级,难道她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又或者虽然她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但这样的她还是学长你喜欢的她吗?而且,如果她真的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还有,她的家庭。学长,你别忘了,她的父亲……”
  周卫国打断了刘志辉的话,说:“志辉,扯远了。”
  刘志辉在心里暗叹一声,闭口不再说了。
  周卫国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志辉,眼下国内的局势你也清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刘志辉苦笑道:“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是一名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头下达什么命令,我照着执行就是。哪里还容我自己有什么打算?”
  周卫国沉声说:“志辉,听说你的兵营里现在关着一批政治犯?”
  刘志辉脸色一变,说:“学长,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卫国说:“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事的,我就问你,有没有这事?”
  刘志辉叹了口气后,苦笑道:“别提了,学长,这可真是个麻烦事!”
  周卫国说:“那就是有了。你跟我说说,整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刘志辉略一犹豫,说:“这个……”
  周卫国说:“你不想告诉我?”
  刘志辉说:“不是,学长。只是,这事……”
  周卫国皱眉道:“志辉,爽快点,说话别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因为这是军事秘密?”
  刘志辉叹了口气,说:“实话说吧学长,这事不是军事秘密,而是政治秘密。本来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批政治犯大多都是共产党员,我怕你爱屋及乌,对他们关心过度,最终被牵扯进去。”
  周卫国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就是要对他们关心过度呢?”
  刘志辉一呆,随即苦笑道:“学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周卫国说:“志辉,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这事我既然知道了,难道会不管吗?” 刘志辉长叹一声,说:“学长,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了!”
  周卫国似笑非笑地说:“哦?那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刘志辉苦着脸说:“怎么办?我当然是既要给你面子又不能让你牵扯进来。”
  周卫国笑道:“这才像是你说的话!”
  刘志辉面容一整,说:“不过学长,我可事先声明,这些人虽然关在我的兵营,我却没有权力放人!”
  周卫国说:“放心,我知道你的难处,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刘志辉松了口气,又想了想,说:“事情是这样的,昨晚上大慨十点多,我突然接到部下的汇报,说保密局有一支车队要进我们警备旅的兵营。因为事先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命令,所以卫兵把车队拦下了。车队里的保密局特工还和我的部下发生了争吵。听到这消息,我立刻赶到兵营。这时候,靖远己经到了。”
  刘志辉说到这里顿了顿,解释道:“靖远就是我那个在保密局的同学,他现在是苏州保密局的负责人。”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他,我以前见过他,他为人很不错。”
  刘志辉说:“靖远见到我,立刻向我解释,说是一场误会。原来他也才从上司那里得到消息,有一批重要犯人从南京保密局监狱转运到了苏州,因为人数太多,苏州保密局没有这么大地方关押,而这些犯人又不便分散关押,如果把他们关在普通监狱又怕有什么闪失,所哪直车的保密局特工就想到了我们警备旅的兵营,直接把犯人送过来了。靖远说,警备旅的兵营地方足够大,安全上又可以保证万全,所以希望我能帮他这个忙,为此,保密局愿意送我们两卡车美国武器作为酬谢。他还说,这事他己经跟汤司令商量过了。后来,我打电话向汤司令请示,汤司令也没什么意见。所以最后,这批犯人就都被关在警备旅兵营了。”
  听完刘志辉的叙述,周卫国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打电话向汤司令请示的时候,汤司令是怎么说的?”
  刘志辉想了想,说:“汤司令好像是说,收下那两卡车武器,给他们行个方便。”
  周卫国又问道:“这批政治犯总共有多少人?”
  刘志辉说:“四百五十七人。”
  周卫国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人数?”
  刘志辉说:“昨晚上保密局和我们警备旅办交接的时候我清点过人数的。”
  周卫国缓缓说道:“志辉,我总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劲。”
  刘志辉愕然道:“不对劲?学长,这事哪里不对劲了?”
  周卫国说:“志辉,你想,这么大批重要政治犯转移,保密局难道事先就没有什么周详的计划?苏州保密局的监狱有多大他们会不知道?苏州普通监狱方不方便关押政治犯他们会不清楚?”
  刘志辉说:“也许是因为太仓促了,人运到苏州后他们才发现有这些问题的。”
  周卫国说:“志辉,你想得太简单了。既然这批政治犯这么重要,人数又这么多,他们又怎么会弄得这么仓促,随便就找了你的警备旅兵营作为关押地点?”
  刘志辉想了想,说:“这倒是,我原来只是觉得兵营里突然多住了四百多号人还要派人看守是件麻烦事,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可是,靖远也没有骗我啊,今天上午保密局就给我们警备旅送来了满满两卡车美国军火。”
  周卫国叹道:“所以说志辉,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汤司令的原话,是叫你把保密局送的武器收下,再给他们行个方便。我猜他的意思只是让你借地方给保密局关押那批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警备旅直接接手。要知道,这批犯人可不是普通犯人,而是政治犯!现在是国共即将重开和谈的微妙时期,你和这些政治犯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件好事。”
  刘志辉说:“学长,我有点不明白,这批政治犯关在我们警备旅的兵营里和即将重开的国共和谈有什么关系?”
  周卫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志辉,你怎么看国共和谈?”
  刘志辉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谈成的可能性不大。”
  周卫国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刘志辉说:“很简单啊,新年第一天,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就给共产党新华社写了个《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在那个献词里面,毛泽东可是明确提出要‘把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底’,还说‘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将要获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伟大的胜利’。中共领导人都这么说了,国共和谈怎么可能谈成?”
  周卫国说:“毛泽东的新年献词我也知道。但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我认为共产党是真的为老百姓着想。我记得,在那句‘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向长江以南进军’之后,就是‘一九四九年我们在经济战线上将要获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伟大的成就。我们的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将要比过去提高一步,铁路公路交通将要全部恢复’,可见,共产党并没有仅仅把眼光局限在争夺军事胜利上。还有,毛泽东在上个月14日《关于时局的声明》中提出的和平谈判的八个条件我觉得也很中肯:(一)惩办战争罪犯;(二)废除伪宪法;(三)废除伪法统;(四)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五)没收官僚资本;(六)改革土地制度;(七)废除卖国条约(八)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
  刘志辉说:“这八个条件里,第五和第七个条件我都没有意见,可其他六个条件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的。比如说,第一个条件,惩办战争罪犯,这是不是说,每一个打过内战的国军官兵都要被共产党秋后算账?”
  周卫国说:“志辉,这你就多虑了。所谓的战争罪犯,是指战争犯罪的组织者、教唆者、领导者和共犯者。而战争犯罪,是指参与策划、准备、发动或进行侵略战争,或犯有违反战争法规和惯例、违反人道原则等的严重罪行。以这个条框来套,除了那些发动内战和在内战中违反战争法规和惯例、违反人道原则犯下各种恶行的少数军人,绝大多数国军官兵都不是战争罪犯。”
  刘志辉说:“那么第二、第三个条件,废除伪宪法和伪法统呢?从法理上说,国民政府现在仍然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那么现行的宪法和法律又怎么能被称之为‘伪’呢?何况,把现有法律都废除了,会不会造成执法的混乱?”
  周卫国说:“志辉,看来你还不太明白法律的实质。统治阶级为了更加有力和更为有效地镇压阶级敌人的反抗,更好地保护本阶级的利益不受侵犯,就根据自己的意志制定了许多行为规则,强迫被统治阶级遵守或通过这种行为规则使整个社会的一切都合乎统治阶级的要求,这种行为规则就是法律。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和利益的集中体现,是统治阶级用来进行阶级斗争、镇压被统治阶级的一种武器。因此,法和国家一样,都具有强烈的阶级性。随着新的国家的建立,新的法律也必将代替原有的法律。这是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一种类型的国家必然有这种类型所特有的法律。当一种国家类型被另一种国家类型所代替的时候,其法律类型也随之被另一种法律类型所代替。这种代替都是随着政权从一个阶级手中转到另一个阶级手中的革命变革的结果而发生的。民国的法律是资产阶级法律,而共产党要建立的法律是无产阶级的法律,两者从根本上就是矛盾的。而所谓的伪宪法和伪法统,指的是为旧的统治阶级服务,不利于新的统治阶级和国家发展的法律条文,自然需要废除。至于执法者,总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如果新的国家建立了,还执行旧的法律,那才会造成执法的混乱。”
  刘志辉说:“你是东吴大学法学院的高材生,论法律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我是军人,共产党提出的第四个条件说,要改编反动军队,那么,这个‘反动军队’该由谁来界定?还不是共产党!其实第八个条件也有同样的问题,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自然是好的,可是,所谓的‘反动分子’如何界定?由谁来界定?是不是现在的国民政府官员或者是国民党员都算作‘反动分子’?是不是新的民主联合政府从根本上就剥夺了原来的国民政府官员或国民党员参政议政的权利而无论他们原本是否适合于参政议政。”
  周卫国说:“所谓‘反动’,是指反对历史的前进与进步,起的是阻碍历史前进和发展的作用。体现在两点上:第一,对社会历史发展有反动的作用;第二,有强烈的主观恶性。如果放在现在的中国,所谓的‘反动分子’,就是指那些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国家民族利益,不顾老百姓死活的人。照我说,那样的人,就应该得到严惩。由于军队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以服从为天职,很多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一定代表他们自己的意志,所以共产党提出的是‘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而不是严惩反动军队。至于将‘反动分子’排除在民主联合政府之外,我觉得是应该的!要不然,怎么体现人民的意志?至于原来的国民政府官员或国民党员能否参政议政,我想关键还是要看他们参政议政的目的是否是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而和他现在所属的党派没有关系。”
  刘志辉说:“那么第六个条件呢?改革土地制度,怎么改?共产党曾经宣传过‘打土豪,分田地’,还没收过地主的土地。难道现在也要一股脑儿将所有人的土地都收归国有然后再平均分配下去?这样就是理想的社会了?我承认有很多地主都为富不仁。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有很多地主本身就是佃农出身,然后靠着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勤奋和努力,积攒财力,节省开支,省钱买地,最终才富起来成为‘地主’。相反,也有人因为好吃懒做把家产都败了个精光自然而然成为了‘无产阶级’。那么你说,国家是需要我所说的那些勤俭持家的‘地主’还是需要那些好吃懒做的‘无产阶级’?”
  周卫国说:“你也看到了,共产党提的第六个条件是‘改革土地制度’而不是‘没收所有土地’!就像你刚刚说的,一个人如果通过勤俭持家富起来,这是值得尊敬并提倡的。而那些败家子,则在每个时代都被人瞧不起。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土地问题是核心问题。如何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这是任何一个执政党都不能回避的问题,也是对执政党执政能力的考验。而现在的执政党在这一点上显然做得很不好。我在八路军中当了八年的兵,亲眼看到共产党在解决土地问题中所做的各种努力和尝试。尽管我不敢说共产党执政后就一定能彻底解决土地问题,但我相信,共产党考虑的,肯定是老百姓而不是一小撮当权者的利益。所叹至少从这一点上看,她就应该取代现在的执政党!”
  刘志辉苦笑道:“学长,我早就知道我是辩不过你的。”
  周卫国正色说:“志辉,即使这场辩论是你赢了又能怎样?要知道,国家发展方向的对与错是由历史来评价的,和个人的言辞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一定要我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觉得,共产党提出的这八个条件并不苛刻,只不过,这八个条件的每一个都触及了现在当权者的切身利益。所以我认为,即使国共和谈谈不成,也不会是共产党而是国民政府当权者的原因!”
  刘志辉苦恼地说:“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学长,我们还是回到开始的问题上吧,就是这批政治犯关在我们警备旅的兵营里和即将重开的国共和谈有什么关系?”
  周卫国说:“当然有关系!国共和谈如果成功,国民政府必定要释放政治犯,那么你手头的这批政治犯自然也在被释放之列。这样一来,你就成了有功之臣。”
  为了不泄露曾向东的情报来源,周卫国决定暂时不告诉刘志辉这批政治犯实际上己经被从保密局名单中删除,即使国共和谈成功释放政治犯也轮不到他们。
  刘志辉苦笑道:“可国共和谈谈不成的可能性更大。”
  周卫国说:“问题就在于这里!如果国共和谈破裂,国民政府破釜沉舟之下,自然没有必要再留下一些见不得人的把柄。这些政治犯这时候转到苏州,而且转到你的警备旅兵营里,实在有些太巧了。再想深一层,你的部队当年在山东打鬼子的时候,和八路军的关系就一直很不错。抗战胜利后又调回苏州,没有和共产党的军队发生过直接冲突。换句话说,你的部队并不是铁杆反共的部队。但是,现在保密局却把这么多重要的政治犯关在你的兵营,他们难道是因为信任你吗?恐怕未必!如果上头命令你处决这批政治犯,你干不干?不干,你就是抗命!但如果你执行命令,到时候等共产党打过长江,你身上背着那么多共产党员的血债,共产党能放过你吗?这样一来,你和共产党想不成为死敌都难!”
  刘志辉倒吸一口冷气,说:“他们这是在借刀杀人!借我的刀杀那些政治犯,再借共产党的刀杀我!不过这事是靖远让我帮忙的,他是我老同学,我不相信他会害我!”
  周卫国说:“我倒不是说沈靖远在害你,只是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刘志辉忍不住骂道:“妈的,这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随即想了想,又说道:“学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周卫国说:“现在国内的形势你心里也有数。我就不说什么大道理了。只希望你以后在做出任何选择,做任何事之前,都能好好想一想,不要求你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但至少,你要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刘志辉说:“学长,你放心,我刘志辉顶天立地,绝不会做出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就说这些政治犯吧,撇开政治观点不谈,他们又投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再说,他们都是中国人,是我的同胞,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卫国说:“志辉,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如果南京方面下达什么对这些政治犯不利的命令,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往后拖一拖。”
  刘志辉迟疑道:“这个……”
  周卫国说:“难道你真能狠得下心来?”
  刘志辉一咬牙,说:“学长,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国内局势似乎平静了下来。尤其是当“南京人民和平代表团”和“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先后自共产党控制的北平和河北西柏坡归来,带回共产党的和平诚意后,人们似乎己经看到了和平的曙光。甚至可以说,这几年的内战下来,国内实现和平的可能性从未像现在一样大。
  在这种大环境下,保密局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对关押在警备旅兵营的那些政治犯,基本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再加上有刘志辉的暗中关照,这些政治犯的待遇比起当初在南京保密局监狱关押时,己是天壤之别。
  转眼正月就过去了。
  随着三月初春的微风吹过江南,青草摇曳中,杨柳也吐出了新芽,映在涂涂的绿水中,整个大地都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
  战争的阴云似乎渐渐远去,人们也有了心情三三两两郊游踏青,其情也融融,其乐也陶陶,真是好一个诗画江南!
  这一天,周卫国收到了一张请柬,邀请他本周末晚参加一个酒会。由于这个酒会邀请了苏州各界几乎所有的名流,所以周卫国决定参加。
  酒会的地点设在东吴大学宴会厅。
  当酒会当晚身穿燕尾服的周卫国走进宴会厅时,顿时吸引了不少名门淑女的目光。正如刘志辉所说的,才华横溢、抗日英雄、商界奇才、苏南首富……笼罩在周卫国头上的光环之多,足以使得他对大多数女子都充满吸引力。好在这情景周卫国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所习对于那些或羞答答或热辣辣或甜腻腻的目光,周卫国倒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不过作为苏南首富,周卫国自出现后,就算想低调也不可得。
  从他拿到第一杯酒开始,就不断有各界名流找他攀谈。
  最先上来的是一个满脸和气的中年人,周卫国只一眼就认出他正是现任的苏州市市长王乃樵。
  如果是别人,对于本地的父母官主动找自己攀谈自然是荣幸之至,不过周卫国对这位市长大人却着实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见第一个来打招呼的竟然是他后,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好在王乃樵是在“中枢”呆过的人,自然明白周卫国背后的能量,再加上苏州地方有赖于这位苏南首富的地方多夹,所以在和他交谈时语多谦恭,颇有些“礼贤下士”之风,倒使得周卫国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说了一通废话。
  随后上来的自然是苏州的工商界人士,这些人要么是和他有生意往来,要么是希望和他有生意往来,在言谈之中不免对他多有奉承之辞,但相较于两面三刀的官场中人,周卫国看这些单纯逐利的商人却是顺眼得多,所以倒也并无不耐。
  之后上来的是以汤炳全为首的苏州驻军军官。这些人里很多以前在山东就和周卫国认识,军人也多豪爽,所以周卫国和他们聊得最愉快。而汤炳全更是以长辈加老朋友自居,拉住周卫国说个不停。
  最后,是东吴大学和其他一些学校的校董们,这些人的目的最为单纯,就为感谢他对苏州办学的捐助。
  这种场面周卫国虽然应付得驾轻就熟,但心里却仍然是苦不堪言。
  在和几乎所有的熟人或非熟人交谈过后,周卫国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不过那些脉脉含情的目光却仍然不受阻隔地飞来。好在苏州“上流社会”的风气还没开放到西方那样的程度,所以周卫国倒不担心那些淑女们会主动过来搭讪——好像有点自做多情了——想到这里,周卫国自嘲地一笑,喝了口杯中的苏打水。
  这时,周卫国就听一个声音说道:“你好,不介意我坐下吧?”
  周卫国闻声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詹姆士·鲁特。不过鲁特今天并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西服。
  看见鲁特,周卫国脑中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阴魂不散。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也没有变化,还是彬彬有礼地说道:“鲁特先生,请自便。”
  鲁特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周,对于我们的再次见面,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小。”
  鲁特呵呵笑道:“周,我还以为你会说‘天涯何处不相逢’呢。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
  周卫国耸耸肩,说:“如果你是美女,我可以考虑换个说法。”
  鲁特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卫国,说:“周,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幽默!”
  周卫国说:“一般来说,我看见了可笑的事物都会变得幽默起来。”
  鲁特说:“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很可笑?”
  周卫国仔细看了眼鲁特,虽然没有说话,却无疑承认了鲁特说的的确是实情。鲁特却不以为意,说:“对了,周,我忘了谢谢你。”
  周卫国说:“谢谢我?我以前借过钱给你吗?”
  鲁特笑道:“周,我很欣赏你的中国式幽默!”
  周卫国说:“可我并不欣赏美国人的公正。”
  鲁特说:“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感谢在柏林的时候,当我晕倒在那个啤酒馆里时,你让侍者照顾我。”
  周卫国说:“哦,原来是这件事,不用客气。如果是一只动物晕倒,我也会同情它的。”
  鲁特像是没有听见周卫国的这句话,还是认真地看着周卫国,说:“周,我知道是你在帮助他!”
  周卫国说:“鲁特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鲁特眼中有了笑意,说:“周,四个月前在德国的达姆施塔特你这么对我说,没想到四个月后在中国的苏州你还是对我这么说。”
  周卫国说:“因为我的确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鲁特叹道:“周,在达姆施塔特你说我没有证据,我承认。可在柏林我亲眼看见你和奥托·斯科尔兹内在一个啤酒馆里一起喝酒!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是你帮助斯科尔兹内逃跑的?”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鲁特先生,请问你如何证实在柏林那个啤酒馆和我喝酒的就是奥托·斯科尔兹内?”
  鲁特说:“我亲眼看见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用一句你们中国话来说,斯科尔兹内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他!”
  周卫国说:“那么证据呢?你和斯科尔兹内先生有私人矛盾,你对他不利的证词在法庭上是不会被法官采信的。”
  鲁特叹了口气,说:“当然,你现在可以这么说,因为我拍下的你和他在一起喝酒的照片己经和相机一起被你或者是斯科尔兹内烧毁了!我有证据,这一点我知道,你也知道,而且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周卫国笑了,说:“鲁特先生,这段绕口令证明你的中文学得很好,你己经可以考虑去说相声了。”
  鲁特说:“谢谢你的夸奖。”
  周卫国话锋一转,说:“就算你能证实那个和我一起喝酒的是斯科尔兹内,那又怎么样?”
  鲁特说:“至少可以证实你包庇逃犯!”
  周卫国笑道:“鲁特先生,我想我应该提醒你,盟军达豪军事法庭早己宣判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无罪。而且直到现在,盟军也没有认定奥托·斯科尔兹内先生是‘逃犯’,你凭什么称呼他为‘逃犯’?”
  鲁特说:“就算他不是逃犯吧。可是如果他没有得到你的帮助,又为什么会在从战俘营逃走后还要冒险去见你?”
  周卫国说:“鲁特先生,别忘了,我曾经是斯科尔兹内先生的辩护律师。尽管盟军没有当庭释放他,但我的辩护本身还是成功的。一个当事人在重获自由后请他的辩护律师喝酒,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就好比你现在找我喝酒,我也觉得很正常一样!”
  鲁特冷冷地说道:“我并不是你的当事人。”
  周卫国笑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打个比方。”
  鲁特说:“那么,如果你和他没有勾结,他为什么要打晕我?”
  周卫国说:“鲁特先生,如果我和他真有什么勾结,他就不仅仅是打晕你了!你也知道他的外号是什么——‘欧洲最危险的男人’!”
  鲁特沉默片刻,说:“周,感谢你的解释。”
  周卫国说:“不客气。”
  鲁特顿了顿,突然说道:“周,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卫国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开始觉得奇怪了。鲁特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鲁特说:“周,从你的话里我能听得出来,你对我并不友好。你要知道,我们之间的误会现在己经消除了。我真心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看着鲁特真诚的笑容,周卫国却想起了他在达姆施塔特对自己说过的话“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为了山姆!”
  想到这里,周卫国淡淡一笑,说:“我也希望这样。失陪一下。”
  说完,端着杯子起身走了。
  周卫国走出没多远,迎面就见沈靖远走了过来。
  沈靖远见到周卫国后,微笑着说道:“学长,您现在总有时间了吧?刚刚见您和一堆人打招呼,我都没敢打扰您。”
  周卫国笑道:“没那么夸张吧?”
  沈靖远又说:“学长,您回国这么久我也投找机会拜访您,您不怪我吧?”
  周卫国说:“这叫什么话?你有你的事情,再说,我们之间也用不着讲这种虚礼。”
  沈靖远说:“学长不怪我就好。听志辉说,前几天您去他家了?”
  周卫国说:“嗯。我在德国给小欣瑜买了个玩具,正好前几天有空,就给她送过去了。几个月不见,欣瑜都学会走路说话了,更难得的是,她竟然还能记得我这个伯伯。总算我没白疼她!”
  沈靖远笑道:“欣瑜那丫头确实很可爱。”
  周卫国随口道:“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沈靖远说:“学长,您可别怪我卖关子,实在是我这个部门做的事都不方便说。”
  周卫国点点头,说:“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们保密局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不过在阴暗处待久了,你也该到太阳下晒晒,要不然就该发霉了。”
  沈靖远有些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周卫国注意到了沈靖远的表情,笑着说:“靖远,开个玩笑,你可别在意。”
  沈靖远笑着说:“怎么会呢学长。”
  这时,就见有人走到前面的麦克风前,试了试麦克风。接着,王乃樵就站在了麦克风前。光复后,苏州在这位王市长治下,工农商发展都还算平稳,论到考评,这位王市长在国民政府官员中,倒算得上中上之才。虽然这位王市长比较爱钱,他妻弟打着他的旗号在苏州也没少干坏事,但在如今的民国官场,这些“小小缺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站在麦克风前的是他后,周卫国不由皱了皱眉,低声对沈靖远说:“这位市长大人有什么要说的?”
  沈靖远显然对这位王市长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调侃地说:“这种规格的酒会,市长大人既然出席,总归要说几句的。”
  这时,王乃樵己经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到场的各位,都是苏州各界的翘楚,学生不才,有几句话要说……”
  沈靖远突然笑了,说:“学长,据说这位市长大人生平最崇拜三个人。”
  周卫国说:“哦?不知是哪三个人?”
  沈靖远说:“第一个自然是国父中山先生。”
  周卫国点点头,说:“这倒不出意外。第二个呢?”
  沈靖远说:“第二个是蒋总裁。”
  周卫国笑道:“这也是应有之义。那么第三个呢?”
  沈靖远说:“第三个是德国首相希特勒。”
  周卫国愣了愣,说:“这倒看不出来。”
  无论怎么看,这位市长大人都没有独裁者的潜质啊?
  沈靖远笑道:“学长,他崇拜希特勒可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希特勒的演说很有名,而这位市长大人也酷爱发表演说。”
  周卫国笑了,说:“不知这位市长大人是青出于蓝还是东施效肇?”
  沈靖远说:“我只听说,听市长大人演讲,要准备好两样东西。”
  周卫国好奇地问:“哪两样东西?”
  沈靖远正色说:“枕头或耳塞。”
  周卫国不禁莞尔,说:“这么说,我该找个地方清静清静了。”
  沈靖远也笑着说:“想找地方清静清静的可不止学长您一个。”
  说着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周卫国看向那个方向,就见果然有几人正在起身。这么一来,周卫国反而有了听一听的兴趣,说:“今天我倒要听听这位市长大人说些什么。”
  这时,市长大人终于开始他的演讲了。市长大人首先感谢各位参加酒会的来宾。随后谈到酒会举办地东吴大学的历史。就在周卫国暗自认为这些内容没有太离谱时,市长大人的话题突然就转到了国际局势,随后又跳到了黑格尔的哲学批判,接着又说到了美国的面包……王市长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己经有不少人找地方“清静清静”去了。
  听了好一会儿,周卫国也没弄明白市长大人这些既没有条理又没有文采的话究竟要表达出什么意思,不由叹道:“原来市长大人就是这么崇拜希特勒的!希特勒泉下有知,只怕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吐他一脸唾沫了!”
  沈靖远笑道:“学长终于见识到了!”
  市长大人绕了半天,最后终于将话题绕到了国内局势,也终于绕到了他今天演说的主题——捐款。
  对于捐款,市长大人是这么解释的:“国民政府编练新兵,军费上有些拮据,我们作为地方官员,总要为党国分忧才是。再说,要是共匪打过来,大家可都没什么好日子过。立刻有人忍不住说道:“王市长,现在国共不是马上就要重开和谈了吗?上个月去过北平的南京和上海和平代表团带回的消息不是也说共产党有和平的诚意吗?” ”
  王乃樵鄙夷地说:“赵老板,共产党的宣传你都信?难道你不知道共产党要‘共产共妻’吗?共产党要真打过来,你的万贯家财给共产党分了不说,你的几房姨太太也要给分了!”
  赵老板红着脸不说话了。
  王乃樵说:“赵老板,捐款就从你开始吧。我们可说好了,不要金圆券,要金条或银元!”
  赵老板嗫嚅着说:“王市长,我捐一百块银元。”
  王乃樵皱眉道:“赵老板,不是我说你,凭你的家业,怎么能只捐一百块银元呢?至少要五百块!”
  赵老板只好苦着脸说:“那就五百块吧。”
  王乃樵立刻叫他秘书记录下,接着叫了第二个人的名字。
  接下来,王乃樵一个个叫下去,被叫到的人不得不给王乃樵面子,说了个数字,王乃樵则叫他秘书记录下这个数字。刚开始叫到的人还有些不情愿,可渐渐的,有愿意出风头的主动叫了大数目,后面的则为了和他较劲,认捐了更大的数目。就这样,越往后的人,认捐的数额越大,王乃樵脸上的光采也越来越足。
  周卫国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一场闹剧。”
  边上一人则接口道:“这样的募捐倒也有趣。”
  周卫国听出说话的人正是鲁特,不由眉头一皱。
  沈靖远则惊讶地说:“顾问先生,您刚刚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您?”
  鲁特微笑着说:“沈,对不起,我看见老朋友,所习就单独过去打招呼了。”
  周卫国则说:“顾问?”
  沈靖远说:“学长,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保密局新来的顾问詹姆士·鲁特先生,美军中校,但中文很好!”
  鲁特笑着说:“沈,我和周早就认识了,我说的老朋友就是他。”
  沈靖远惊讶地说:“你们是老朋友?”
  鲁特说:“我和周是在一艘法国游轮上认识的。你的学长是个很了不起的战士,他独自一人干掉了十几个海盗!”
  沈靖远吃惊地看向周卫国,说:“学长,这个我可没听志辉说起过。”
  沈靖远知道周卫国和刘志辉的关系密切,所以有这一问。
  周卫国随口说道:“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说的?”
  这时,就听王乃樵叫道:“卫国贤弟。”
  整个宴会厅顿时鸦雀无声,全场焦点一下子全集中在了周卫国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苏南首富究竟能有多大的手笔。
  周卫国却浑然不觉。
  见周卫国似乎没听见,王乃樵又叫了一声:“卫国贤弟。”
  这声“卫国贤弟”叫下来,周卫国挥身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说道:“王市长有何吩咐?”
  王乃樵和蔼地说道:“卫国贤弟,这次捐款你认捐多少?”
  周卫国想了想,说:“捐多少是否出于自愿?”
  王乃樵笑眯眯地说道:“完全自愿。”
  王乃樵不相信作为苏南首富的周卫国捐出的数字会比前面那些人少,所以才这么说,却根本忘了不久前他还让赵老板不“完全自愿”地捐出了五百块银元。
  周卫国淡淡地说:“那好,我捐一块银元,马上支付。”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走到王乃樵的秘书身边,递了过去,那秘书看看王乃樵,又看看周卫国,傻傻地接过银元。
  周卫国转身对其他客人微一躬身,说道:“卫国有事先行告退,请各位恕罪。”
  说完,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大步离开。
  王乃樵嘴巴大张,干脆就愣在了当场。
  看着王乃樵的样子,汤炳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这位市长大人不顺眼己经很久了,周卫国这一手,正是做了他一直划未想做而不便做的(汤炳全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敢做)!刘志辉看着周卫国的背影,则若有所思。
  鲁特看着周卫国的背影,突然笑了,而且越笑越欢畅。
  一旁的沈靖远忍不住问道:“顾问先生,您笑什么?”
  鲁特微笑着说道:“我发现我己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国家了。因为我现在才想起来,在这个国家,证实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证据的。”
  周卫国回家后不久,刘志辉就登门拜访了。
  对此,周卫国倒没有觉得奇怪,所以在书房见到刘志辉后只是微笑着对他说:“志辉,怎么你也受不了今晚酒会的气闷逃出来了?”
  刘志辉说:“学长,你可真是笃定,刚刚把苏州市的父母官给得罪了,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说我!”
  周卫国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惶惶不可终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刘志辉笑了,说:“也没那么夸张。不过你今晚把王市长得罪成这样,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周卫国说:“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志辉说:“学长,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王市长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你今晚这么不给他面子,他肯定会记在心上,今后难保不会在背地里对你玩些小花招。”
  周卫国说:“对于这种小人,我自然会打醒十二分精神应付,他就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再说我周卫国岂是那么好惹的人?不过,你刚刚说的‘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话首先就不对。所谓‘君子坦荡荡’,真正的君子你就是得罪他他也不会报复你,既然这样,那你得罪君子就属于欺软怕硬了,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所以要得罪就干脆得罪小人,等小人报复你再和小人斗个痛快,这才有意思嘛!”
  刘志辉说:“学长,估计也就你有底气说出这种话了!”
  周卫国笑道:“这跟底气不底气的可没什么关系,我就是看那位市长大人不顺眼,所以忍不住就要落他的面子,我这是光棍脾性,没办法!”
  刘志辉忍不住笑了,随即正色说道:“汤司令托我带话给你,说他支持你,让你放心,要是王乃樵敢玩阴的,我们也不会跟他客气!”
  周卫国说:“志辉,回去替我谢谢汤司令。”
  刘志辉说:“学长,汤司令料到你要说这话的,所以还托我告诉你,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周卫国笑道:“汤司令倒真是个妙人!”
  周卫国这话倒是由衷之语。汤炳全虽然也有不少缺点,但比起那些尔虞我诈的龌龊官员们,却无疑可爱多了,而且当年毕竟在一起打过鬼子,相互之间的情分也的确不薄。
  刘志辉突然笑道:“王乃樵现在一定在捶胸顿足,后悔今晚在大家面前点了学长你的名。”
  周卫国说:“他要自取其辱我自然应该配合配合他。其实他就是私下找我我也一样不会给他面子!这种人说的话就像放屁,只有傻子才放心把钱交到他手上。”
  刘志辉说:“对了学长,你今晚怎么会想到只捐一块银元呢?”
  周卫国说:“其实今晚的捐款,我本来是一块钱也不想捐的。不过我又担心一块钱都不捐反而让市长大人不死心,以后再来骚扰我,所以干脆就捐了一块银元,彻底断了市长大人的念想。”
  刘志辉说:“这就叫釜底抽薪吧?”
  周卫国叹了口气,脸上神色凝重了起来,说:“市长大人号召大家捐款的理由是‘国民政府编练新兵军费拮据’,国民政府为什么会军费拮据?还不是因为编练的新兵太多!而这时候还编练这么多新兵是为了什么?除了打内战还能为了什么?我脑子可没烧糊,是断断不会支持国民政府打内战的!”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民意?如果国民政府考虑民意,会征召所有退役军官新建几百个师,在江西、福建、广东、湖南、云南、贵州、四川、陕西成立十四个编练司令部训练新兵吗?如果国民政府考虑民意,会将京沪警备司令部扩充为京沪杭警备司令部吗?如果国民政府考虑民意,会将国库的金银、贵重金属和大批工厂迁往台湾吗?志辉,你太天真了!决定国民政府政策的根本不是‘民意’,而是蒋总裁的‘圣意’!说到底,就像当初赤壁之战时鲁肃对孙权说的一样,谁都可以降曹,只有主公不能降。现在的国共和谈也一样,整个国民政府里,谁都能和共产党和平,唯有蒋总裁,是万万不行的!莫忘了,共产党去年底公布的战犯名单里,蒋总裁可是高居榜首!”
  刘志辉说:“李代总统在那份名单里不也是二号战犯吗?”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那是不一样的。李代总统和共产党真刀真枪干的时候毕竟不多。共产党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刘志辉犹豫片刻后,认真地说道:“学长,你说国民政府真的会倒吗?”
  周卫国说:“你想听真话吗?”
  刘志辉点了点头。
  周卫国说:“其实这个问题恐怕你心里早己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说出口甚至都不敢多想而己。”
  刘志辉默然不语。
  周卫国断然道:“国民政府必倒无疑!”
  刘志辉说:“请学长指教。”
  周卫国说:“这可耽从三方面来看。首先,从军事上看。自去年底至今年初,国军在和共产党解放军的辽西会战(辽沈战役)、徐蚌会战(淮梅战役)和平津会战(平津战役)三次会战中均告完败,损失主力一百五十万!此三战之后,共产党己拥有东北全境、华北大部、西北一部和长江以北大部地区,实际控制区己连成一片。共产党解放军现在不但兵员数量超过国军,且士气高昂,装备大大改善,己经在战略上占据主动和进攻态势。反观国军,不但兵员装备损失惨重,在战略上居于被动和防御态势,而且兵力分布在从新疆到湖广再到江浙沪等广大区域,实际上根本就无法组织有效防御。共产党解放军目前挟大胜之势,只要挥师南下,统一全中国只是时间问题。”
  刘志辉有些黯然地说:“真是兵败如山倒啊!几年以前,谁能想到国军会败得这么惨!”
  周卫国说:“国军战场失利是多方面的原因,倒不完全是战之过。”
  刘志辉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惜了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国共弟兄了!本是同根生……唉!”
  周卫国说:“志辉,国家要重生,总是要有人流血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要国家能够真的强盛起来,流这些血还是值得的!”
  刘志辉点了点头,说:“学长,我明白。你继续说,我扯远了。”
  周卫国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其次,从政治上看,现在的国民政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乱!蒋总统现在虽然离开了总统宝座,对外宣称‘下野’,待在老家溪口钓鱼,却还有一个党总裁的身份没丢,还遥遥掌控着国民政府的军政大权,一边任由李代总统喊着和谈,一边扩军备战。行政院院长孙科带着行政院迁到了广州,自以为天高皇帝远,也开始上蹿下跳号召要将战争进行到底。李宗仁虽然是代总统,却因为多了个‘代’字,行起事来名不正言不顺,又受蒋总裁的诸多掣肘,导致南京的中央政府成了个徒有其名的空架子。一国三公,令出多门,怎一个乱字了得?真是好一个国民政府啊!
  周卫国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从经济上看。市长大人今晚虽然说了一大堆废话,但有一句却是大实话。”
  刘志辉好奇地问道:“哪一句?”
  周卫国说:“不要金圆券,要金条或银元!”
  刘志辉想了想,说:“这的确是大实话!”
  周卫国说:“市长大人为什么这么说?一言以蔽之,通货膨胀.民国二十六年抗战前夕,法币发行总额不过十四亿元,到去年废止法币前,其发行额己经高达六百六十万亿元.宣移今先生曾说过,‘只要为支付庞大军费的通货膨胀不停止,游资不纳入生产事业,物价绝对没有不上涨的道理。一百元法币,抗战前能买两头牛,抗战第二年只能买一头牛,抗战第三年则只能买一头猪,到了抗战结束时,竟然只能买到三分之一盒火柴!这样的货币贬值速度只要想想就够让人绝望了!再说金圆券吧,去年金圆券刚发行的时候,一块金圆券可以兑换两块银圆,可金圆券发行不到两个月,就变成七块金圆券才能兑换一块银圆.到了今年的一月,一块银圆己经可以兑换一百多块金圆券了。而前几日,银圆对金圆券的比价更是达到一比两千七百!如果这些数字还显得不够清楚的话,我还可以再举几个例子:抗战前,寄一封平信的邮价是5分钱,而到了去年,邮价己经高达五万元.五万元啊,这简直就相当于抗战前一个普通银行的基金!抗战前,一口上好的棺木不过才卖四百元,抗战结束后,却要卖两百万元!河北某县,早晨玉米开价为七万五千元一石,到中午就涨到了九万元,小麦则由早晨的每石十六万元涨到中午的二十二万元!就这些还都是前几年涨价不凶的时候的情景!”
  刘志辉沉默不语,心情却是越发沉重了。
  周卫国越说越激动:“金圆券刚发行的时候,国民政府还承诺说只限额发行二十亿,可不到三个月,发行额就超过了三十亿!此后发行额更是直线上升。从而导致金圆券飞速贬值。前几天,我在街上甚至看到小孩子们拿面额万元的金圆券折飞机投射行人!由此可见金圆券贱到什么程度!物价飞涨的速度更是惊人。有人跟我开玩笑说,现在物价上涨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只要去饭馆吃顿饭就能体会到。当你走进饭馆,吃第一碗饭时是一个价钱,而吃第二碗饭时,价格可能就上涨了。同样的,在你出门时,身上带的那一大叠金圆券可能够买一盒香烟,可只要过一会儿,这些钱也许就只能买到一盒火柴,如果再晚一会儿,或许就只能买几根火柴了。随着物价飞涨,商家‘重货轻币’,大量囤积货物,导致市场上货物短缺,引起物价进一步飞涨。而纸币大量贬值,又使得老百姓纷纷抢购物资,这样一来,又加重了物价飞涨,形成恶性循环。去年十月上海的那阵抢购风潮,据说起因仅仅是烟税调整香烟加价,但就是这么件小事,老百姓却误以为其他货物不久也会加税,价格也将跟着上涨,所以恐慌起来,纷纷抢购。各商店都是人满为患,人人口袋里都装满了金圆券,争先恐后把纸币换成货物。许多商店的货物,都被抢购一空。在抢购风潮中,老百姓都不敢问物价高低,因为物价一天数变,这时不买,转眼又是另一个价。而抢购风一起,商人们明白物品卖出后难以再进货,为着保险,就干脆把价格再提高些或提早收场将货物隐藏。卖东西的几乎是随人喊价,买东西的也不敢讲价,因为卖的根本就不怎么想卖,宁可存货也不存钱,买不买由你,买东西的却不敢不买,所以同样的东西,先后卖出的价钱都可能相差甚远。结果更加刺激了老百姓抢购。这事看起来偶然,其实却是必然!因为老百姓长期以来一直遭受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之苦,心理己经变得十分脆弱和敏感,这时候只要听到‘涨价,的风声,对币值的信心立刻就发生了动摇,自然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手里的纸头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
  刘志辉忍不住骂道:“财政部不顾老百姓死活滥发钞票,实属该杀之列!”
  刘志辉知道周卫国说的都是实情,但正因为这些都是实情,所以更显得骇人听闻,也就更让人感到愤怒。
  周卫国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发钞票是财政部能控制的?要论该杀,可不止财政部的官员该杀。整个国民政府,从上到下,大小官员有几个是干净的?如果较真起来,怕就没有几个不该杀的!”
  刘志辉咬牙说:“乱世就该用重典!”
  刘志辉说:“可是,重新载一棵树要等它长大是需要时间的。”
  周卫国说:“那也比眼睁睁看着不断召来蚊虫苍蝇等恶心东西的一棵腐树强!新树长大虽然要花时间,也可能会遇到很多曲折,但它却是充满生命力的,总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刘志辉说:“也许,那棵树还没有腐烂透呢?也许它还有希望长好呢?”
  周卫国叹道:“志辉,你怎么还抱有这种幻想?现在老百姓都己经到了生计无着、衣食不保的地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夸张。前几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上海有一名退伍军人因为衣食无着而行骗,第一次行骗只骗了人家一件毛线衣就被抓住关进了监狱。几天习后,法庭开庭审理这个案件,法官念他是初犯,又确为生计所迫,便决定让他取保出狱。谁知那退伍军人却当庭要求法官判他有罪,而且最好多判几年。法官问其原因,那退伍军人说,监狱里管饭,要是离开了监狱,自己在外面还是衣食无着,肯定会饿死,所以清愿在监狱里住下去。最终,那人坚不肯交保,监狱却不愿负担他的饮食,结果干脆把他轰出了监狱!至于他出了监狱之后怎样,就没人知道了!”
  刘志辉惊道:“竟有这种怪事?”
  周卫国叹道:“这年头这种咄咄怪事,又岂只一件两件?身逢乱世,苦的自然是百姓。国家如此,不亡何特?纵观历史,没有哪个政权能够不顾人民死活却还能长久地维持其统治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抛弃了老百姓,老百姓最终也会抛弃你。如今这个政权己经失去民心,再加上军事惨败、政治混乱、经济崩溃,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最终必定难逃覆亡的命运!这是历史的必然!”
  刘志辉恨恨地说道:“这样的政权,的确该倒台!”
  这些年他个人仕途虽然步步平顺,但所见所闻,却发现这个国家离自己当年投身革命时想要实现的目标渐去渐远。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却有满腔热血的革命青年,曾经也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曾经也将为人民谋幸福作为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但现实与理想的极大反差却逐渐磨光了他的锐气,消磨了他的斗志,浇灭了他心中的火热。他愤怒过,他痛苦过,但现在却只剩下了迷茫。他无力改变这个现实,所以只有将心里的想法深埋,所以他学会了逃避。但今天周卫国的这番话,终于唤醒了他心中沉睡己久的那些想法,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周卫国认真地说道:“志辉,这个国家,己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我们该为她做些什么了!”
  刘志辉断然说道:“学长,我相信你!需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周卫国说:“我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但我还是那句话,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刘志辉说:“学长,你放心,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乃樵倒没弄出什么动静,仿佛根本就忘记了酒会上周卫国令他大丢面子这件事。
  周卫国自然明白,以王乃樵睚眦必报的脾性,他是断断不会真的这么“宽宏大量”忘记这件事的,他现在没什么动作,只不过是没有得到好机会而己。一旦得到机会,他肯定会比疯狗还狠地咬过来!
  不过周卫国也懒得将这事放在心上,生活工作该怎样还怎样,只是对王乃樵暗自警惕而己。
  这段时间,国内的局势仍然保持着相对平稳。国共双方也都在分别做着和谈的准备。
  国民政府方面,自李宗仁代行总统职权后,倒也施行了一些“谋和”的举措,比如恢复了一些民主党派的合法地位(不过,由于国民党一贯以来的名声,想必没有哪个共产党地下党员会傻到在这时候公开自己的身份站出来享受这些久违的“民主”吧?) ,重开了一些被查封的进步刊物,电邀李济深、章伯钧、张东荪等民主人士去南京,还派邵力子等人去上海拜访了宋庆龄、章士钊、张澜等民主人士,甚至释放了一批政治犯。这一切,似乎都表明了李代总统的和平诚意。
  然而,伴随着李代总统这些举措的,还有远在浙江奉化溪口遥掌军政大权的蒋总裁大规模扩充军队、搬迁工厂物资等一系列举动。蒋总裁的这些举动无疑很不给李代总统面子,更表明了自己对和谈的不屑和否定态度。同时,李代总统在私底下将“同中共举行谈判,以求和解;阻止中共过江,以求体面和平;寻求美援,以制止通货膨胀”作为自己代行总统职责后最紧迫的三项任务也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那就是通过国共和谈,实现“划江而治”,最终取蒋而代之,“确保东南半壁”,至少在平分秋色的基础上来组织民主联合政府,而非完全接受共产党的八个和平条件。再加上受到各方掣肘,南京政府现在也只能把重点放在和谈代表团成员的选择上。
  相比之下,共产党方面就显得有诚意多了。正如中共发言人在早前指出的那样,共产党现在还愿意让南京政府派出代表和谈,不是承认这个政府还有代表中国人民的资格,而是因为这个政府手里还有一部分残余军事力量。如果这个政府感于自己己经完全丧失了人民的信任,感于它手里的残余军事力量己经无法抵抗强大的人民解放军,而愿意接受中共的八个和平条件的话,那么,用谈判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使人民少受痛苦,当然是比较好的和有利于人民解放事业的。北平问题的和平解决,就是一个实例。因为国民党中央社曾于1月22日和27日两次播发傅作义和国防部有关北平问题和平解决的文告,表示认可,这就意味着,全国其他城市问题的解决也可循北平例。这同样意味着,“北平方式”就是李代总统的榜样和出路。
  中共为了此次和谈成功,己经做出很大让步,不但在全国范围内停止了对国军的主动军事进攻,从秘密渠道传回的消息甚至表明,如果南京政府完全承认中共提出的八个和平条件,中共可以不打桂系和其他国民党主和派;一年左右也不改编他们的军队;还允许南京政府中的一部分人员加入政治协商会议和联合政府。这么做固然对共产党革命的彻底性有所影响,但无疑可以减少国共双方的伤亡,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效减少对国家各种设施的破坏——这一点对于国家今后的重建意义尤其重大。由此可见,中共现在考虑的己经不是单纯军事上的胜利,而是战争之后国家重建中的国计民生问题。
  当然,这一切,自然不是升斗小民们关心的问题。他们所关心的,只是生存下去这样最基本的问题。但在如今这样物价飞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己由艰难而陷入绝望,就连生存下去恐怕都是一个奢望!
  在表面的平静下,现在的政府的确己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其实,即使是有钱人,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的不好过倒不是表现在生活上,毕竟物价飞涨和物资短缺对于手中持有大量硬通货又有各种门路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在于,国共和谈无论成与不成,他们最终都要面对共产党,而共产党信奉的共产主义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福音。所以有不少富人己经举家外迁了。门路广的去了国外,门路差一些的去了台湾,但更多的人却还在观望。毕竟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国家也不可能不需要他们的才能,而无论是国外还是台湾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总是会本能地感到恐惧。而且如果现在离开,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就难说了,这对于乡土观念浓厚的中国人来说,显然是一个很难逾越的心理障碍。但这个人群的心理显然又是非常脆弱的,他们既寄希望于将要执政的共产党能容得下他们,但同时又对共产党有很多疑虑,抱有很大的戒心。如何对待他们,对于共产党来说,显然也是一个挑战。但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的。于是,在普通老百姓的挣扎哀号和富人们的长吁短叹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这一天,周卫国正在书房中处理纱厂的事务。
  其实现在周家的纱厂己经停工了,因为在投机盛行的今天,任何一个商家都无法正经做生意。很多商家为了牟取暴利都参与到了投机中去,但周卫国却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他干脆停止了周家名下的一些生意,纱厂就在停止之列。
  他现在要处理的事务,正是纱厂数千工人的生计问题。
  周家的家底厚,又有很多海外生意,纱厂停工本身对周家的影响并不大,但对这数千工人来说,却是个事关生死的大问题,因为绝大多数工人都要靠纱厂每月十块银元的工钱养家糊口。周家纱厂每月十块银元的工钱本来就是江南所有纱厂甚至是所有工厂中最高的,而且在物价飞涨的今天,实实在在的银元的购买力受通货膨胀的影响极小,足以保证每个工人的家庭生存下去。这也是每个周家纱厂的工人都倍感幸运的一点。如今,纱厂却停工了,这些工人的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但心里紧张归心里紧张,却没有一个工人闹起来,因为周家历来对待工人的仁厚使得他们对周家己经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没有人会认为周家将抛弃他们,工人们都明白现在的时局有多么艰难,也理解周卫国让纱厂停工的决定,他们并不奢望工钱还能照往常一样发下来,只是希望周卫国能够给他们一些生存下去的希望。
  周卫国自然明白工人们的想法,所以现在虽然还不到月底,周卫国却己经决定将每人十块银元的工钱提前发下去让工人们安心。
  他要让工人们都明白,只要周家一天不倒,就绝不会不顾他们的死活!周卫国这么做的底气一方面固然来自于周家厚实的家底,但更重要的是,通过对局势的判断,周卫国明白,这段艰苦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在这种时候,他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工人。简单说,如果乘坐的船漏水了,周卫国更愿意同舟共济排水或堵漏为所有人而不是将其他人赶下船延缓进水速度为自己一个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也许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国家民族大义,只是出于自己的良心,但这样的做法无疑比大多数所谓“高尚”的人还要高尚得多!
  做完决定后,周卫国顿时一阵轻松,这时,就听下人通报,说有一名国军军官前来拜访。周卫国首先就排除了来的人是刘志辉的可能性,因为刘志辉经常来,周家的下人都认识他,如果是他来了,下人不可能通报说是一名国军军官。而且以刘志辉和周卫国的关系,他进周家基本上是不需要通报的。所以在听了下人的通报后,周卫国立刻问道:“那军官有没有说他的姓名?”
  下人想了想,说:“好像是说姓沈。”
  周卫国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沈靖远。
  于是问道:“他是不是说自己叫沈靖远?”
  下人摇了摇头,说:“他没说全名,只说自己姓沈。”
  周卫国说:“请他进来吧。”
  下人应了一声,躬身出去了。
  既然猜来的人是沈靖远,周卫国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而且就算是个陌生的国军军官来找自己,见一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果来的人真是沈靖远,周卫国倒觉得有些奇怪了。因为沈靖远虽然和刘志辉是老同学,两人关系很好,也是自己的学弟,还帮过自己的忙,和自己也有交情,却从来没有来过周家,现在为什么会突然来拜访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但沈靖远现在是苏州保密局的负责人,在苏州官场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别人拍他马屁还来不及,自己又有什么能帮上他的?
  周卫国正想着,下人己经将那国军军官带了进来,周卫国一看,见这人果然是沈靖远,不由笑道:“靖远,我刚刚就猜是你,原来真是你啊!”
  沈靖远说:“学长,靖远不请自来,又没什么见面礼,真是冒昧了。”
  周卫国说:“靖远,你这话就见外了,到我这里还带什么见面礼?再说,你可是真正的稀客,平常连请都请不到的。你还从来没来过我家吧?”
  沈靖远赶紧说道:“靖远公务繁忙,还请学长恕罪。”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靖远,怎么今天想到来我这破房子看看?”
  沈靖远微笑着说:“学长这要是破房子,苏州就没有好房子了。”
  周卫国笑道:“坐下说话。”
  两人分宾主坐定后,下人立刻奉上茶水。
  周卫国知道沈靖远今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要谈,所以也没有急着开始提出话题,只是指了指刚上的茶,说道:“靖远,尝尝这茶怎样。”
  沈靖远端起茶杯,揭开杯盖,看了一眼,只见茶色碧绿清澈,又轻轻一嗅,只觉香味浓郁,再浅酌一口后,觉滋味鲜醇甘厚,不由赞道:“好茶!”
  周卫国说:“这是刚出的碧螺春新茶,你运气倒好,我阿姨昨天才从西山带回来的。”
  沈靖远说:“难怪。我在苏州这么多年,可没喝过这么好的碧螺春。”
  周卫国笑道:“这倒奇了,以你的薪棒,喝点好茶也不过分啊。再说,难道别人从来不给你送礼?又或者送的都是黄白之物?”
  沈靖远正色道:“学长说笑了。不过学长既然提到,靖远也不敢隐瞒,这几年给靖远送礼的人着实不少,可靖远居其位谋其政是份内事,有违良心的事又做不来,所以都是分文未取!至于买好茶喝,靖远薪傣虽然不低,但却既要奉养家乡的父母,供养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又要为成家打算,自然只好舍弃一些口腹之欲了。”
  周卫国肃然起敬,说:“靖远,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开那样的玩笑,我收回刚刚说过的话!”
  沈靖远说:“学长言重了。学长当年为了保家卫国,置个人得失于不顾,毅然弃笔从戎,终带出一支抗日铁军,威震敌胆;后又不计个人名利,弃戎从商,同样活人无数。学长的一言一行,都足以成为靖远的楷模。孟子有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先贤的教诲,靖远不敢一日或忘。只是每每思及自己的所作所为,总是惭愧的时候居多。比起学长,靖远可就差远了。”
  周卫国想了想,说:“靖远,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沈靖远说:“请学长直言。”
  周卫国说:“你所在的位置特殊,想必你自己也明白。很多时候,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他人性命,所以,希望你在下任何决定的时候,都能够慎重。居其位谋其政固然是份内事,可有时候一味愚忠,却也未必可取。历史前进的车轮,不是一小撮人能够阻挡的,顺应历史,顺时势而动,是智者所为,于国于民于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沈靖远沉默片刻后,说:“学长的教诲,靖远谨记在心。只是有时候,靖远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学长能明白靖远的苦衷。”
  周卫国笑笑,说:“靖远,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太在意。”
  沈靖远认真地说:“学长,我明白您的意思。”
  周卫国说:“你看,说着说着就扯远了。靖远,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靖远说:“是的。靖远今天找学长是为了公务。”
  周卫国一呆,说:“公务?”
  沈靖远无论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找周卫国,周卫国都不会觉得太吃惊,但说到公务,周卫国就不得不多想想了。毕竟沈靖远所在的部门比较敏感——保密局!保密局会有什么公务需要找到自己的?
  周卫国这么想,也自然而然地这么问了出来:“你们保密局有什么公务需要找我?难道怀疑我是共产党的特工?”
  沈靖远自然不会认为周卫国这么问是“做贼心虚”,所以笑着说:“学长,这个请您放心,您虽然在共产党八路军里干了八年,平时也同情共产党,但我们可没人会怀疑您是共产党的特工!”
  周卫国说:“我为什么不能是共产党的特工?”
  沈靖远反问道:“做特工是秘密工作,有您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周卫国笑了,说:“倒也是。”
  沈靖远说:“而且,我们也知道学长的为人,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共产党有情,对国民党一样有义。这都是发乎自然的,并不代表您的政治立场。”
  周卫国苦笑着说:“听起来倒很有道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这人有墙头草的嫌疑?”
  沈靖远笑道:“学长说笑了。”
  周卫国说:“好吧,说正事,你们保密局找我究竟有什么公务?”
  沈靖远说:“其实严格来说,靖远今天来并不是因为保密局的公务。”
  周卫国说:“靖远,你等等,你这么一说,我更糊涂了。”
  沈靖远说:“其实是这样的,市党部接到中央的命令,要所有大一点的工厂都迁往台湾,但为了不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又要求搬迁的事情尽可能保密,所以市党部书记也就是王市长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鲁特顾问也认为我们保密局应该配合这一行动。经过商量,王市长和鲁特顾问都认为,您是苏南首富,理应带头响应中央的号召,将周家的所有工厂都迁往台湾。鲁特顾问知道我和您认识,所以建议由我出面,所以靖远今天就冒昧登门了。”
  周卫国皱眉道:“王市长?鲁特顾问?”
  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说:“他们俩可真是够看得起我啊!”
  沈靖远说:“其实不但王市长和鲁特顾问这么认为,靖远也认为学长应该带头响应。”
  周卫国淡淡地说:“是吗?我为什么要带头响应?”
  沈靖远说:“为了党国的利益!”
  周卫国说:“可是,国共不是马上就要重开和谈了吗?既然都要和平了,我为什么还要把工厂搬往台湾?”
  沈靖远说:“学长,难道您还看不出来所谓的国共和谈不过是共产党玩的把戏?共产党难道会有诚意真的和我们和谈?他们只是想借和谈的机会不战而捞取更多的利益而己!既然谈判根本就没有谈成的可能,这仗总还是要打起来的。到时候共产党要是打过来,总不能把工厂完完整整地都留给他们吧?”
  周卫国说:“你怎么这么肯定共产党一定能打过来?国军不是还有长江天险吗?”
  沈靖远苦笑道:“学长,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天险?共产党现在兵锋正盛,我也不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迟早是要打过来的!一旦……”
  周卫国突然打断沈靖远的话,说:“如果我不愿意把工厂迁往台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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