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小说网玄幻奇幻武侠仙侠都市言情恐怖灵异历史军事网游穿越科幻侦探传奇竞技女生文学
  复制阅读地址 您的位置: 中文小说网 >> 军事 >> 诡刺介绍页 >> 诡刺列表页 >> 第一章 誓不低头

《诡刺》 第一章 誓不低头 作者:纷舞妖姬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一章 誓不低头
  看到风影楼接过那只手铐,却迟疑着,没有把它戴到自己的手腕上,那个男人加重了语气,“我相信你也清楚地知道,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有毫无保留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对你来说,才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
  手铐通体带着金属制品特有的冰凉,轻轻掂着这只东西,风影楼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淡淡的苦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两句话,不就是电视剧里,那些代表正义与公理的人民警察,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进行审讯时,最常引用的开场白吗?
  “快点吧,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顺着那个男人的目光看过去,风影楼脸上苦涩的意味更浓了。停泊在他们附近的那辆汽车,从外表看上去,也许平平无奇,但是风影楼清楚地知道,它可是加装了双层防弹钢板,比轻型装甲车防御力更强悍的押送车。而汽车的后排座位,更是用特种钢料,在狭小的空间中,打造出一个还算是舒适,但是绝对坚固的牢笼。
  风影楼真的没有想到,他身上的硝烟气息还没有散尽,刚刚带领他们这支小部位返回自己的祖国,脸上还没有来得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就得到了如此盛大,又如此意外的欢迎。就是在这个时候,龙王突然越过风影楼,走向了那辆汽车。
  看着龙王的举动 ,那个男人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他也是军人,而且官职不低,他的年龄,更比风影楼他们大了一倍不止,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居高临下的看清楚这些大男孩的所有心理。他觉得,龙王这样做,一定是要求和风影楼一起戴上手铐,一起进入押送车,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他们幼稚的哥们义气。
  就是因为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在龙王带着一脸的认真,一步接着一步走向那辆汽车的时候,那个男人甚至已经开始在想,一会要当众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训斥龙王,让这个孩子真正明白,军队是讲纪律的团队,军人必须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绝不允许出现拉帮结派,搞小山头主义,这种现象存在……
  “砰!”
  当犹如铁锤重击的声音,猛然传进了在场每一个的耳膜,看着龙王一拳重重砸到汽车的防弹玻璃上,虽然没有把玻璃砸碎,却打得足足几吨重的汽车微微一顿,那个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放声厉喝道:“你在干什么?”
  龙王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紧了嘴唇,瞪大了眼睛,扬起他那双比钵盂更大的拳头,再一次对着车窗重重砸下去。
  龙王拼尽全力打出来的一拳,究竟有多重?!不要说什么测力器,我们只需要知道,到了今时今日,如果龙王真的怒了,真的狂了,当他的眼睛里都蒙上一层血红的时候,就连第五特殊部队学校的格斗系教官,都不愿意和他交手,这就足够了!
  一拳,两拳,三拳……
  龙王竟然就用自己的双拳,对着汽车后排的防弹玻璃,不停的砸下去。他每一拳打下去,那辆拥有双层防弹钢板的重型防弹车,就随之狠狠一颤,而那扇就算是小口径狙击步枪,都没有办法一枪击穿的防弹玻璃,面对龙王越打越快,越打越重,到最后,当真是犹如狂风骤雨般的猛击,更是在不停的呻吟,不停的尖叫,而一层层白色的裂纹,更从龙王拳头击落的位置,一圈圈犹如波纹般向外扩散。
  龙王突然扬起头,对着那一扇已经足足打了七八十拳,早已经到了物力负荷极限的防弹玻璃窗狠狠撞下去。面对龙王这种绝对变态的野蛮冲撞,那一扇制造商拍着胸膛当众保证,绝对坚固,绝对耐久,绝对技术国际领先的防弹玻璃,终于在一连串“哗啦”的细碎声响中,变成了几十块碎片。
  龙王伸手穿过他用脑袋撞碎的玻璃窗,打开了车门。看着他的脸色,还有那招牌式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动作,在场几个学校重量级教官,包括李向商代理校长在内,脸上都猛然露出了犹如白日见鬼的表情,薛宁波更忍不住捂住额头,发出了一声低叹:“不会吧……”
  话音未落,龙王猛然瞪圆眼睛,他右脚蹬着车身,双手抓住车门,猛然发出一声疯狂到极限的嘶吼,而几乎在同时,他拼尽全身力量狠狠一拽,就是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龙王竟然生生把那辆汽车的一扇车门硬扯了下来。
  把车门随手丢到地上,龙王一脚重重踏上去,天知道他这一脚究竟有多重,内部填装了两层防弹钢板的车门,竟然被他生生踏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龙王用力摇晃脑袋,把头发里面的玻璃渣,连带头皮绽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的鲜血,一起甩得到乱飞,而他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已经直接落到了那个早已经看傻了眼的男人身上,“就这种玩具车,连我都困不住,你还想用它,困住就连我龙王,都打心底佩服的队长,风影楼?!”
  “我们刚刚从阿富汗撤出来,人在战场上野惯了,还没有时间适应恢复。”
  等龙王疯了一回,狂了一把后,站出来替他道歉的,当然是李凡,他道歉的态度相当诚恳,语气也相当的客气,“对不起,我们还是小孩子,性子太直,还没学会过河拆桥。”
  “是啊!”
  邱岳也在点头,“不过我相信,只要每次我们从战场上撤下来后,您就犹如神兵天降,用手铐直接把我们的队长锁走,锁啊锁的,多锁上几次,我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看着脑袋上流着血,却一脸无所谓的龙王,听着几个学员犹如说相声般的冷嘲热讽,虽然脸色沉静如水,心里更有着莫大的担忧,但是在彼此对视中,几个重量级教官仍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由衷的欣慰。
  就算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绝对不容小觑,一群人仍然可以为自己的同伴仗义执言不说,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将特种部队在战场上最喜欢用的火力阶梯式交替掩护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虽然在阿富汗吃足了苦头,更付出了鲜血的代价,但是,现在他们身上,已经有了一支特种部队,最不可或缺的内涵了。
  当然,双方的立场不同,站在那个至今也没有对着风影楼正式表明身份的男人角度来看,却绝对不会有什么欣慰的成分了。他瞪了李向商和莫天一眼,他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你们训练出来的兵?”
  李向商回报给对方一个无懈可击,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公式化微笑,坐在轮椅上的莫天,却轻轻皱着眉头,不知道在那里想着什么,根本就没有理会对方。可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战侠歌,却终于开口了,“他们都是好兵。”
  “他们深入阿富汗,孤立无援,面对最恶劣局势,想要活下来,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身边的兄弟。”战侠歌的目光,缓缓从在战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扬声道:“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我敢确定,他们一定是一人有难,全队支援,始终不离不弃,否则的话,他们早就在几个月的漫长战斗中,一个接一个的被彼此抛弃,直至全军覆没了。”
  虽然脸色很不好看,但是那个男人仍然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战侠歌的话。
  “我们都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话,我们都希望士兵到了战场上,可以相亲相爱,可以不离不弃,而在日常训练中,军队更不停在我们的脑子里灌输这些东西。”战侠歌望着那个男人,认真地道:“可是如果有谁犯了错误,甚至是被冤枉被委屈了,所有人就要立刻摆明立场和他划清界线,一个个摆出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样子。我尊敬的,犹如大神大仙般高高在上,可以俯视芸芸众生的特派员先生,您不觉得,嗯,呃,军队中一直提倡的亲兄弟,父子兵,也太那个廉价,太虚伪,也太那个善变了吧?”
  在特派员看不到的视线死角,李凡悄悄对着战侠歌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战侠歌还是一脸的认真,一脸乖宝宝的纯真,弄得特派员根本没有办法翻脸,他的右手,却悄悄曲起大拇指和食指,回了李凡一个“OK”的手势。
  莫天教官也终于开口了,“风影楼,咱们师徒也有几个月不见了,一会在车上,你和我讲讲最近的经历,让我看看,这段时间你小子,究竟是长进了,还是给我这个师父丢脸了。”
  莫天是第五特殊部队战功彪炳的元老,他重伤难痊,健康每况愈下,现在任谁一看,都明白,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种绝对敏感的时候站了出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手铐和囚车丢到了一边。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他说话,几乎所有人都在支持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他,风影楼能清楚地感受到大家的善意与友谊,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真的没有办法开心起来。风影楼看着眼前那个脸色越来越差的特派员,突然问道:“我爸出什么事了?”
  特派员的眼神微微一凛,他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我们刚见面,你就直接问了我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我是不是风影楼,第二个问题是,我父亲是不是风红伟。”
  风影楼道:“这两个问题,你当然早就知道答案,你提问,不过是例行公事式的流程罢了。但是,这本身就说明,我是谁,我父亲是谁,这两者对案情的影响关系,是并列的,你甚至把我们当成了共犯。”
  风影楼举起了手铐,低声问道:“几天了?”
  特派员真的惊讶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两个问题,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就能敏锐的捕捉到变数,进而推敲出这么多东西。
  “我不知道你究竟来自哪里,但是我可以确定,你在自己的行业里,一定打滚了很多年。我更相信,你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我和我父亲都不会拒捕,不会逃跑,更不可能叛国。可是你仍然为我们准备了手铐和囚车,我想,你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理由,就是想借用这两件道具,对我们父子施压,让我们发现自己闯大祸了,如果想度过难关,就要全力配合,争取立功减罚。”
  没有瞪起凶眼睛,没有色厉内荏,没有虚张声势,风影楼只是就事论事,“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你用的这些技巧,对我没用!”
  特派员相信。
  眼前这个叫风影楼的大男孩,虽然档案上清楚的写着,他还不到十八岁,他明明是一个充满激情与冒险精神的大男孩,本来就应该是一团放肆而无拘无束的火焰,可是在他的身上,却又奇迹般的有着云淡风轻的波澜不惊。组成这个男孩内心世界的元素,竟然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当两个人彼此打量,彼此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竟然拥有同样的观察方式,同样的观察顺序,同样的肢体细节捕捉习惯,甚至就连他们为了让对方做出更多的肢体语言,暴露出更多的内心情绪,而做出的引诱性动作,都相当类似。
  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权力,这个男人在自己的领域内,当然是出色的,但是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和风影楼彼此对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在他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当中,风红伟已经是够缠人,够令人头痛的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千里迢迢跑到边境线,打算先从风影楼这儿打开一个缺口,再玩出一记隔山打牛的好招,可是谁能想到,儿子怎么看起来,竟然他妈的比老子还要难缠得多?!
  “五天!”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情报告诉眼前这个男孩,可是为了打开风影楼的心防缺口,特派员还是开口了。
  果然,听到五天这个词,风影楼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风影楼最终还是没有戴上手铐,更没有坐进那辆已经少了一扇门的囚车里。
  风影楼知道自己很幸运,面对不可预测结果的灾祸,并不是每一个师父,都能站出来,不计后果为自己的弟子撑起一片避风港,但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走过去,用他握惯武器的双手,轻轻抓住了轮椅后面的扶手,“师父,我没有给你丢脸。”
  早已经看破了生死,一向淡定从容的莫天,嘴角轻轻一动。作为亲手把风影楼带进学校的师父,作为一个经历过最残酷战争,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职业军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风影楼这短短的一句话,那背后蕴藏的血泪与挣扎?
  但是莫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长长的吁出了一口闷气,抬起头看着 他们头顶这片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蔚蓝,如此深沉,又是如此浩瀚无边的天空,聆听着劲风掠过群山,发出的呜咽,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轮椅上的莫天竟然看痴了。
  风影楼没有说话,他站在莫天的身后,静静陪伴在这个把严厉与温柔,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他的男人。
  九年前,他们初次相逢,莫天在他和雷洪飞的眼里,就是一个看起来永远不会被击倒,更永远无法超越的巅峰,他只是静静在那里一站,高山仰止般的压力,就让风影楼呼吸急促全身紧张。可是到了今时今日,风影楼长大了,莫天这个为了国家,把自己整个燃烧起来的男人,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甚至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握着轮椅后面的扶手,不知不觉间,风影楼也痴了。
  如果在九年前他们没有相逢,现在的风影楼,大概还只是一个每天老老实实上课,老老实实做功课,从不旷课,从不逃学,但是成绩却只能算是一般,性格实在羞涩,就算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了,动心了,也会因为害怕被父亲骂,害怕被拒绝,傻傻的不敢表白,只能在那里独自一个人品尝单恋滋味,直至看着那个“她”,被别的同伴抱进怀里的笨小孩吧?!
  他们都在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周围的人,包括那位对风影楼拥有绝对生杀大权的特派员,竟然都站在一旁,用沉默的态度,静静打量着这一对师徒。
  十二月下旬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现在手表上的时针,才刚刚指向下午六点,夕阳就已经摇摇欲坠,从现在站立的位置眺目远望,他们的左右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耸山峻岭,就是在这漫长不绝的山脉彼此对峙中,一条天然形成的走廊,贯穿了中国与阿富汗边境,并且和巴基斯坦遥遥相对,形成了三个国家接壤的瓦汗走廊。
  在这片平均海拔超过四千米,又有群山环绕的天与地之间,再也找不到人类工业发展留下的痕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混沌初开以来,千古不变的单调。但在夕阳的照耀下,这周围这单调的山,这枯燥而麻烦的雪,却被染得斑斓灿烂,在不经意间,就扬起了一片远离繁华喧嚣,仿佛能把人类的心灵,都带着为之一扩的粗犷与纯真。
  当一阵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着掠过,积雪再次被带得纷纷扬扬,就连两侧的群山,都发出了仿佛不胜负荷的呜咽,天与地之间一片冬的肃杀。夕阳如火,寒风如刀,飞雪乱舞,群山林立,在这片就连人类文明,都要望之却步的天与地之间,风影楼和莫天依然静静的或坐或立,任由他们的倒影在地上越拉越长,直至和远方的群山,形成了一个再不可分割的整体。
  “听!”
  遥遥目送着夕阳终于消失在山的另一边,听着从耳边掠过的风声,莫天低声道:“龙建辉和朱建军,他们正在笑。”
  风影楼还没有回答,莫天就反手,用力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道:“抛开用食物骗你加入第五特殊部队的那一次,我这一辈子,好像只知道板起脸来骂你,还从来没有哄过你,更没有夸奖过你。但是今天,我可以大声告诉所有人……我以你为荣!”
  风影楼的喉咙,突然哽住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奇怪。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你受尽委屈,明明被强行套上了懦弱的外衣,在八岁的时候,却敢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朋友去和我拼命。我更奇怪,你究竟哪里来的力量,面对父亲的怒吼和耳光,却依然不肯放弃对雷洪飞的友情。”
  说到这里,莫天回过了头,他望着风影楼的脸,微笑道:“我必须承认,我看走眼了。原来做人的底线被人踏过之后,你们父子身上爆发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偏执。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爸悍然撕破了身上温文尔雅的外衣之后,当真是敢想人所不敢想,能为人所不能为,比起你当年拿着打火机要点汽油桶的壮举,放肆狂野了又何止十倍?!”
  那个在外面,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气,总是能露出无害的笑容,就算你当面把一口痰吐到他的脸上,也许都不会生气,演尽了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男人,把太多的宽容送给了外人,却把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到家里,摆明就是欺软怕硬,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第五特殊部队的莫天教官,用到了“敢想人所不敢想,能为人所不能为”,如此夸张的评语?!
  “我不是法官,也不是特派员,我甚至无法认定他这一次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 但是如果这一次,你跟着他们回去接受调查时,有机会见到你爸,请代我转告他一句话。”
  在风影楼仔细聆听中,莫天只说了两个字:“佩服!”
  假的吧?!
  风影楼的眼睛终于瞪大了。
  但是在惊愕,不解的同时,风影楼内心深处的焦躁与不安,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管风红伟究竟做了什么,究竟闯下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祸,才能把风影楼都给硬扯进来,能让莫天说出“佩服”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做的事情可圈可点,绝不是诸如“叛国”、“泄密”、“收黑钱”之类,一旦曝光,就注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的勾当。
  远远地看到,本来应该害怕,应该无助,应该脸色苍白,应该双手发颤的风影楼,脸上竟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个特派员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早点上路吧,你早点配合我们调查,不是帮我们,而是在帮你自己,帮你的父亲风红伟!”
  风影楼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推着莫天,走向了一辆汽车。
  在赶了五个小时的夜路后,在一个地势平坦的地带,风影楼跟着特派员,登上了一架直升飞机。在走上直升飞机前,特派员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把他的手铐再拿出来。两个小时后,直升飞机降落,风影楼又跟着特派员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又在城市里面,漫无目的乱转了好几个小时,在一个地下隧道里,风影楼他们又换了一辆车。在换车的时候,风影楼亲眼看着包括特派员在内,三个人都把自己身上的手机,留在了车上。特派员突然问了风影楼一句:“你的身体里,有没有还没有摘取出来的弹片或者弹头?”
  风影楼摇头,他可不是龙王,身体里嵌了十几块钢板,还能行若无事。
  登上新的汽车后,一名工作人员,取出一个小型罐状喷雾器,从内部对着汽车车窗,仔细喷了一遍透明无色的雾状液体,就连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都没有放过。风影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汽车再次发动,他才忍不住问道:“有必要做得这么夸张吗?”
  特派员紧盯着风影楼的双眼,“你懂?”
  “职业特工可以借助光学探测仪器,测量到玻璃最微弱的震动,只要锁定目标声带频率波动,就可能还原出监听目标,在室内说的话。在七十年代,苏联人送给美国大使馆一个橡木做成的雕塑,十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才发现,那个雕像里,竟然有一个金属片和一根弹簧。虽然它没有任何能源,也不会发射什么电子信号,但是连着弹簧的金属片,对声音的敏感度,无疑比玻璃要高出几十倍,借助它,甚至可以在上百米外捕捉到波动。苏联特工就是用这种方法,在美国大使馆里,硬是光明正大的安装了一个连续用了十几年的监听器!”
  风影楼盯着工作人员手中的喷雾罐,淡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刚才喷的气体,能够改变我们在车厢内说话,玻璃受到气流震荡,而颤动的频率和节奏。你们都是职业特工,小心谨慎当然是必要的,但是,你们又没有打情报战,我风影楼更是小兵卒子一个,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如果我告诉你,如果我们稍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被十几个国家,当然也包括美国和俄罗斯情报部门锁定,你信不信?”
  伸手轻轻弹了弹身边的玻璃窗,特派员说得轻描淡写,“至于你说的借助玻璃窗颤动还原声音,这种方法早就落伍了。就拿我身边的这块玻璃来说,为了能让它同时拥有耐高温,坚固,还能抵抗化学侵蚀作用,在烧制时加入了碳酸钾,甚至还可能加入了少量的铅和三氧化硼。一般的玻璃由于含有少量的亚铁杂质,烧制出来后,可能会带着淡淡的绿色,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制造商还会在里面,再加入少量的硒!”
  风影楼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告诉我,拥有这些微量元素的玻璃,甚至拥有声音记录的功能,只要有先进的仪器,再加上足够的耐心和相当的运气,就可能用重播的方法,把我们说过的话,还原出来吧?”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特派员道:“虽然现在我们还不能证明,这种技术,已经被应用到谍报领域,但是根据我们收集的情报显示,现在全世界,至少有二十四家军工科研中心,医药研发所,女子美容机构,已经组织出科研团队,全力研究这种技术的实用性,我们绝不能排除有些机构,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并开始测试的可能!”
  风影楼一开始还在连连点头,可是听到最后,他的眼睛却在瞬间瞪得贼圆,“军工科研所吃的就是这碗饭,国外一些医药研发所,常常挂羊头卖狗肉,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这女子美容器机构,怎么也和谍报机构扯上关系了?!”
  “最近这一两年,国外刚刚开始流行光学美容。”
  也许是玻璃对声音的存储有限,多说废话,会对还原工作造成困扰,也许是想用语言交流,让风影楼降低抵触情绪,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特派员竟然是有问必答,“他们的光学美容,就是利用红宝石激光发射器,打出特定频率的高热光波,在深入皮肤表情后,直接烧毁皮肤基底层的黑色素细胞,用这种方法,去治疗雀斑和晒斑。简单地说,有能力制造出这种精密激光美容仪器的公司,他们也同样有能力,制造出能够在玻璃上,提取微量磁性,并进行声波还原的装置!”
  风影楼不停的点头,真是长知识了,谁能想到,仅仅是一块玻璃,就能扯出这么多门道,搞出这么多花样?
  商务汽车在这个时候已经驶出了地下隧道,开始用平稳的速度,在城市的街头驶动,坐在风影楼对面的特派员,打开了一只密封的档案袋,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取出了一只笔记本和一支笔。
  看着这架势,风影楼心中暗叫了一声:“终于来了!”
  “你刚才肩膀下意识的往上抬了一下,我想这种动作,对于职业军人来说,就代表了防御与警戒吧?”
  特派员的眼睛,随着车窗外的霓虹灯,不断跳跃着,看起来竟然有着不输于年轻人的洒脱,“你要搞清楚,我从来没有把你和我放在对立的位置上,事实上,我也参加过第五特殊部队的考核呢。”
  说到这里,特派员耸了一下肩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惋惜,“只可惜,我从小就有磨牙的毛病,当时招人的教官说了,我这种毛病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是在战场上,却很可能害死整队人,所以,虽然很想收我,仍然抱歉的把我扫地出门了。后来到了一九八三年,中国成立了国家安全部,我这个第五特殊部队根本拒收的残次品,就跑到里面,在主管境内反间谍系统的第九对内保防侦察分局,当了差。干了几年后,又被调到第十六影像情报局,专门进行卫星图像情报判读。就这么混啊混的,混了十来年,平时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竟然也混出了一个‘年少有为’的评价,进国防大学深造了两年,就混到了现在的位置上了。”
  他说得是够谦虚,够自甘菲薄的,但是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非是白痴,否则的话,还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他的这番话,就心存轻视。而他之所以用这种态度和风影楼交流,更是清楚的说明,他已经看明白了风影楼这个人,知道用硬的,用一些刑侦手段和心理战术,对风影楼只会适得其反。
  “喂,喂,喂,别露出这种怀疑的表情好吗?”特派员伸手指着身边的两个同僚,“你要搞清楚,我,他,他,还有你,我们四个都是军方高干子弟,说好听了,叫做将门虎子,说难听了,就是太子党!虽然年龄是相差大了点,但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可是标准一丘之貉。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现在又是一个战斗英雄,要没有特殊的原因,谁愿意和你相互掐架啊?”
  风影楼神色不变,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社会上的人总是说,中国国家安全局,其实这个称谓是错误的。中国建立的是安全部,下辖有十六个分局,平时各司其职,在国家安全部刚刚组建的时候,里面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天天做着英雄梦,混身精力太过旺盛,天天跑到外面溜旱冰、打架把马子,用来显示自己男人气概的军方高层子弟。到了现在,虽然国家安全部不同于第五特殊部队,可以不断从社会上吸收各类精英,但是将军虎子仍然在里面占据了相当的比例,其中有些关键性部门,成员招收规则,更苛刻得接近了第五特殊部队。
  风影楼突然问道:“我爸究竟怎么了?”
  两个助手的目光,一起落到了特派员的身上,看到特派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个,直接对着风影楼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他一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京腔:“牛,贼牛!”
  牛,贼牛!
  这三个字直说得风影楼心惊肉跳,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越佩服,就说明他的父亲风红伟的祸闯得越大。更何况,特派员已经点头,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做出这样的评价后,就闭紧了嘴巴,显然是案件等级太高,纵然他们可以确定这辆汽车里拥有足够的安保措施,对风影楼又有一种同根相生的亲近,受到工作守则所限,仍然不能透露任何实质性内容。
  事实上,这也根本不是一场问讯,在后面的两个半小时内,都是风影楼一个人在讲。他讲自己如何进入了阿富汗,以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方式,打入了基地组织;他讲自己和安德鲁的相逢,讲遭遇轰炸的那一天,他们两个如何并肩作战相互掩护;讲他在重伤垂死时,安德鲁如何与自己不离不弃;讲陈徒步如何找到了他,又如何静静的死在了他的怀里……
  风影楼不停地说着,那几个人,包括特派员在内,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风影楼的途述,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但是当风影楼讲到安德鲁的真实身份时,这三个人却不由自主的彼此对视了一眼,风影楼更清楚地看到,那个最年轻的工作人员,脸上分明扬起了一个“这下你可是惹到大麻烦了”的表情。
  但是风影楼仍然继续讲了下去,没有砌词掩饰,更没有掺杂谎言,他将自己所 有的经历,包括个人感情变化,都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因为羞涩,或者是为了个人隐私,就去想方设法的砌词掩彻,甚至是掺杂谎言,这不但会给对方的工作造成困扰,更会变成他风影楼这一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又搭乘了一次军用运输机,再转了两次车,五个小时后,风影楼终于坐到了受审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特派员伸手关闭了审讯犯人时,会用到的射灯。
  “在审讯时,用灯光直接照到受审者的脸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把受审者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受审者却无法看清楚我们的脸,这种交流上的差异,会持续性对审问者,形成心理压力。”
  特派员盯着风影楼的眼睛,沉声道:“我看过你的受训资料,这种过于温和的审讯技巧,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也知道,你想全力配合我们,减少你父亲风红伟的麻烦,所以我们就直奔主题吧。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风红伟,在六年前,加入了一个‘雷鹰’组织?”
  面对特派员和架在面前的摄像机,风影楼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在摄像机的彼端,一定有精通人类行为心理学的大师,在监视风影楼的一举一动,甚至会把他接受问讯时拍的录像反复播放,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变换和眼睛瞳孔的扩散程度,来确定风影楼是否说了谎言。
  风影楼回答得很坦荡:“不知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雷鹰’这个组织,他们的成员身份,和成立的宗旨?”
  “不知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特派员将一张相片亮到了风影楼的面前,虽然一眼就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风影楼仍然仔细打量了几遍,直到确定不会出现错误后,他才点了点头,“认识,他叫杨牧,曾经是541集团军秘书处的处长,后来又被调到了中科院。在我们整个军区大院里,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军长身边的红人,更具有计算机般的记忆力!对了,我和雷洪飞大哥认识的那一天晚上,也是他赶在公安局之前,把我们接回去的。”
  特派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父亲风红伟和杨牧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风影楼是实话实说:“杨牧是军长身边的红人,平时有大把的人想着巴结他,我爸那种在部队里总是副职,没有任何实权,在外人面前又没有半点脾气的人,他根本看不到眼里,我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听到这里,审讯室里的其他人,脸上突然都露出了奇怪到极点的表情。但是特派员却在点头,他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当然有过人的眼力,他能看出来,风影楼并没有撒谎。
  “也许在九年前,他们真的形成陌路,可是现在,你父亲风红伟和杨牧,不但都是‘雷鹰’组织里的核心骨干,更是一同犯案,一起被捕,受审时还拼命把过错大包大揽,想要为对方脱罪的好兄弟了!”
  特派员盯着风影楼的眼睛,他在这个时候当真是语出如刀:“你知道不知道,风红伟,杨牧,还有‘雷鹰’组织的另外四名成员,他们联手犯案,最终闯下大祸束手就擒,为的全都是……你?!”
  风影楼猛的呆住了。
  特派员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风影楼的耳朵中,又何异于怒雷轰鸣?
  “雷鹰,是军队中一些拥有相同理念,并愿意为之努力的少壮派军人,组成的私人团体。在他们中间,不乏杨牧这种拥有一技之长的特殊人才,他们一向认为,中央提出的‘和平崛起’战略方针并没有错,但是在现代化战争当中,如果只能任由敌人准备充分首先攻击,再想着去后发致人,军队必然要吃足大亏。所以,他们成立这个组织的宗旨,就是在不违反‘和平崛起’战略方针的前提下,尽可能削弱敌人在开战前的破坏力!”
  听到这里,风影楼的身体,突然开始轻轻颤抖起来,真的,他似乎,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他们以美国、俄罗斯这两个军事强国为假想敌,不断进行战略推演,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美国和俄罗斯,都是利用各种通讯卫星连结成紧密的通讯网和监控体系,作为指挥军队行动的重要平台,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但同时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一旦他们的信息平台被破坏,战斗力必然在瞬间锐减,用这种方法,甚至可能在局部战场上,扭转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
  说到这里,就连特派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尊敬,“他们是一批精力充沛的实干派军人,虽然分布在天南地北,没有资金支持,没有上级的认可,很多成员甚至彼此间都没有见过面,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渠道,收集国外一切关于卫星,军用、民用互联网信息,他们甚至借助其中一名成员的工作便利,在西藏一个雷达监控站,不断练习争夺假想目标敌军用卫星控制权,利用计算机病毒,在对方操作系统中植入程序后门之类的电子对抗。”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一旦战争爆发强敌入侵,他们就要化身鹰隼,对敌人的电子信息平台,发起最猛烈,最无孔不入的进攻,为我们的祖国,建立起一道永不消逝的电子长城……”
  特派员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那个在战场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坚强得看似无懈可击的大男孩,竟然哭了。
  知道这里是审讯室,知道他必须要努力配合调查,知道在这个时候,至少有三四台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着他的一言一行,而这些录像,更会成为长时期封存的档案资料,风影楼真的想在这里留下一个好的形象,可是听到这里,几乎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父爱的温暖,更不知道父爱的慈祥究竟什么味道的风影楼,品尝着内心深处,那股沸腾得令他整个人的灵魂,都要为之燃烧的喜欢,品尝着一个迷路的孩子,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已经远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安全,感受着自己对父亲,那早已经封尘多年的尊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复苏,风影楼又怎么可能不哭?!
  就是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委屈的泪水,快乐的泪水,再无遗憾的泪水,一波接着一波,从风影楼的眼睛里,再也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明白了,他真的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他们九个人能在绝处逢生;难怪他们九个人,会在四面楚歌必将全军覆没的最后一战中,突然得到了天基武器的支援;难怪他一回到祖国,明明立下了大功,仍然被立刻带走,接受调查;难怪就连莫天教官那样的人物,也要对着风红伟说上一声佩服!
  他那个自私的父亲,对着外人总是扬起一张无害笑脸的父亲,从副连长开始干起,当过副营长,副团长,直至副师长,半辈子在军队里打滚,却始终得不到真正权力,却愈发对权力产生了近乎病态渴望,甚至不惜用自己唯一的儿子搭建仕途道路的父亲,竟然在风影楼最需要帮助,最渴望获得亲人的温暖,却只能用一个电话,向家人最后道别的时候,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就那么的的确确的出现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虽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虽然快乐的,喜悦的,委屈的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得一塌糊涂,可是风影楼还是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他那个为了爬得更高,获得真正权力,可以连尊严都彻底放下的父亲,明明知道如果在那个绝对敏感的时刻,动用了更绝对敏感的手段,他必然会踏进深渊再无插身的可能,他为什么依然做得如此无怨无悔,依然可以做得如此义无反顾!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把宽容都给了外人,把怒气都留给了家人的男人啊!
  特派员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亲自把一只小型录音机,放到了风影楼的面前。当他按下了播放键,电动马达随之带着磁带开始转动后,风红伟的声音,从小型录音机的扩音喇叭中,随之传了出来。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明明知道小楼的性格太羞涩,很难适应少年军校紧张更充满竞争压力的生活,为了我自己的前途,我还是狠心把他送走了。我不想一辈子当万年老二,我也有自己的报负,也想获得尊重,到少年军校接受训练,对小楼的一生都有好处,我在外面绕了一圈又一圈,我拼命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直到晚上,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家后,我看到的,是一个哭了整整一天的女人。她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风红伟,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择嫁给你吗?!”
  风红伟一直觉得,自己娶了现在的老婆,最他一生最大的幸运!在军队里,无论是女兵还是女军官,本来就少,只要稍有点姿色,都会成为抢手的香勃勃,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爱慕者的追求。而风影楼的母亲,在二十年前,更是一个漂亮而温柔,静静站在那里,只是回眸一笑,就足以百媚千红的女孩。
  她选择了当时只是个副连长,没钱没权没后台的风红伟,在以后的时间里,无论风红伟的仕途如何的不顺,无论风红伟如何的迁怒,她始终用一个女人最贤惠的温柔,静静的安抚着风红伟那颗在外面,碰得伤痕累累的心,她从来没有抱怨,从来没有反对,就算是风红伟决定把风影楼送到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藉此建立一条仕途上的坦荡大道,她明明心疼了,明明不愿意,可是看着郁不得志,只能每天长吁短叹的丈夫,她还是没有拒绝。
  可是当风影楼终于走上了一条也许永远无法回头的路,她哭得一塌糊涂,心灰意冷的她,终于在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的黑暗中,开口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曾经美丽而温柔,曾经追求者如云,犹如公主般灿烂的女人,竟然会选择嫁给了自己,风红伟曾经做过无数次猜测,但是,他真的不知道!
  “在十几年前,你还是一个初出茅庐,带着年少轻狂的直率,更自信得仿佛天塌下,都能由你顶住的大男孩。”
  说到这里,风影楼的妈妈,眼睛里突然露出了一丝迷离,当皎洁的月光,温柔的倾洒进这一片黑暗的世界,让她的眼睛里随之扬起梦一样的神采时,风红伟在这个跟着自己吃了十几年的苦,已经日渐枯萎的女人身上,突然又看到了……昔日的美丽!
  “当时,师首长当众讲话,他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我们,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战火席卷到了自己的家乡,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请假回家,安置自己的家人,一个是带着对家人的关心,义无反顾的走上战场,我们会选择哪条路。”
  女人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稍大,就会把她从美丽的回忆中惊醒,“这种问题,在部队里真是老生常弹了,而那些在部队里打过几年滚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大家都是拍着胸膛保证,当祖国有难的时候,当然要舍小家顾大家,义无反顾的走上战场,直至带着胜利的军功章,把它献给自己的亲人。每一个人都在说着漂亮的大话套话假话,直到师首长发现你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亲自点到你发言时,我才听到了与众不同的声音!”
  当年风红伟面对师首长的这个问题,曾经回答了些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真的记不清了,他只是隐隐记得,师首长不高兴,很不高兴,当时大家就是因为他才不欢而散。
  “你不记得了吗?”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记得!你当时说,如果战火真的烧到了自己的家乡,你会立刻请假回家,把自己的家人安置妥当,再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部队,赶赴战场。”
  风红伟终于想起来了,他这种回答,不要说是十几年前,就算是现在,在部队里宣扬出来,仍然是绝对异类。
  “你当时面对上千双眼睛注视,虽然脸皮涨得像煮熟得螃蟹一样红得可爱,但是仍然挺直了自己的腰款款而谈。你说,在中国有四百万军人,可是你的家里,却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娶了妻子,她也只有你一个丈夫,你信任自己的战友,没有了你一个,他们仍然可以勇往直前,仍然可以赢取胜利,可是你的家庭,如果没有了你这唯一的男人,也许就要破碎,就要家破人亡。所以,你会选择信任自己的战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安排好自己的家人,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部队,再无牵挂之后,可以奋勇作战!你还当众说,爱国,绝不需要用自己家人的生命和鲜血去验证,如果谁以为,地球没有了他就不会转了,那他一定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这一段话,大概对她来说,实在太深刻了吧,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她仍然牢牢记住了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记住了他那一刻的神采飞扬,那一刻的率性坦白,那一刻的……侠骨天成!
  “就是因为听了那一段宣言,我开始关注你,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你。这些年,眼看着你身上的棱角,被现实一点点磨平,眼看着你,在官场上郁不得志,逐渐学会了虚伪,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感情,可是我仍然喜欢着你,爱护着你,因为我一直坚信,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无论你怎么变,在内心深处,你仍然是那个,面对国家与家庭的选择,先保护自己的妻儿,在安排好一切后,再抱着坦坦荡荡的决心,走向战场的男子汉!”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新的泪水,已经再次汹涌而出,她指着风红伟,嘶声哭叫道:“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敢确信,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完变了!你为了升官发财,就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抛出去当成砝码,你为了获得别人的尊重,就连自己做人的底线,都毫不犹豫的踏过了!”
  “风红伟,你还我十几年前,那个我喜欢得不得了的男人;风红伟,你还我那个为了自己的妻儿,可以冒天下之大韪,但求无愧于心,让我无论面对什么,都可以睡得踏实的丈夫!风红伟……你真的好狠啊!!!”
  喊到最后,女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当誓言变成了谎言,当眼前这个男人彻底变了质,已经青春不再,美丽不再的她,除了放声哭泣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
  可是她并没有哭多久,当她终于发现的时候,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得不可一世,天分之高,才华之盛,让她愿意用仰视的眼光,去看一辈子的男人,竟然双膝一弯,轻轻跪在了她的面前。
  “对不起!”
  风红伟伸手轻轻在这个注定要和他一辈子恩怨情仇,纠缠一生的女人脸上,摘走了一粒眼泪,他又怎么可能忘记,这个立排众异,嫁给了他,只能和他一起住进单身宿舍的女人,曾经为他扬起的灿烂,他又怎么可能忘记,他穷得只能为她买上一只细如麻丝的金戒指,并为她戴到手指上时,她那热情如火的吻?!
  就是因为想让她对自己的选择不要再后悔,就是因为想让她有一天,可以面对昔日的朋友,重新扬起自己的腰,他才改变了自己,才选择了一条卑躬屈膝的路,可是当儿子走了,这个女人哭得心碎,哭得无力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自己错了,他错得厉害,错得离谱!
  “我对着这颗眼泪向你发誓,”风红伟就像是当年求婚一样,诚心诚意地跪在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无论以后再面对什么,我绝不会再出卖自己的家人,也许,我再也变不回十几年前那个年少轻狂的我,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再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哭!”
  女人真的呆住了!
  伤心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和快乐并存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不再是一片冷漠,不再是一片虚伪,不再是一片麻木,那个让她心动得难以入眠,那个当众款款而谈,那个虽千万人吾独矣的男人,竟然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又回来了!
  是的,他真的回来了,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炽热,仿佛天与地都会跟着他一起燃烧,一起陪他共舞的温度了与热情了。
  “我已经错过一次,我绝不会让自己再错第二次!”
  就是在风影楼痴痴的聆听中,风红伟一辈子,都没有在风影楼的面前展现过的执着与无悔,竟然通过一只小小的录音机,和风影楼彼此联系在了一起。“我知道,你们会说,我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就和‘雷鹰’组织的兄弟一起行动,同时攻击美国和俄罗斯的军用卫星,强行抢夺他们天基武器的控制权,会给我们的国家,造成严重的外交压力,甚至会进一步演化为冷战式对抗,我更知道,为了群体的利益,牺牲掉少数人的生命,都是应该的,都是正确的。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只需要知道,风影楼是我的儿子,是成长得令我惊讶,成长得令我这个父亲,都要为之自豪的军人,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录音机里,传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于自私了?”
  “自私?!”
  明明身陷牢狱,明明清楚地知道,如果低头认错,还有一线生机,抵死顽抗只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风红伟竟然还笑了,在别人的眼里,他是自私,是不顾大局,是顽固不灵,但是他却笑得痴,更笑得狂。“为了少数人,影响大多数人,叫自私,那么为了大多数人,就抛弃少数人的生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残忍的自私?!我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赌上一切是自私,那么如果我明明知道一切,知道他往家里打了电话,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在为国奋战,已经到了必死无疑的绝境,却依然袖手旁观,最终还能领上一个军功章,用儿子的光荣战死,为自己的仕途再加一股助力,这样的我,难道就不是自私,而是高尚,是伟大,是他妈的顺天应人了?!”
  那个男人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低声道:“你知道后果的,真的不后悔?”
  风红伟也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道:“得所其哉,至死无悔!”
  “啪!”
  录音机的播放键弹了起来,这卷录音带听完了。痴痴地盯着那只录音机,品尝着这迟来的父爱,那如此芬芳,如此醇厚,如此醉人,又如此厚重与深沉的父爱,过了好久好久,风影楼才微笑着,低声道:“谢谢你,老爸!”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悍然同时攻击美国和俄罗斯两个国家的军用卫星,借助他们的天基武器,搞得天翻地覆。功成身退,束手就擒之后,不亢不卑无怨无悔,这样的风红伟,也当真配得上,“牛,贼牛”,这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了!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