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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刺》 第九章 请让我为你在风中立 作者:纷舞妖姬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九章 请让我为你在风中立
  如果你是风影楼,面对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当场跪倒在两个痛哭失声的女人面前,告诉她们,从此以后,他就是她们的儿子与孙子,会代替陈徒步照顾她们?
  风影楼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静静的走出了这间已经陈旧的别墅,轻轻拉上了大门,把她们的哭声与再无可掩饰的软弱,全部隔绝在了只属于她们的世界当中。
  两天后,突然从电话里得到噩耗的陈燕,匆匆从自己上学的地方,赶回了家里。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陈燕一起回来的,还有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兼她们班的班长许婷婷。两个女孩子徒步穿过几百米的乱石带,还没有走进门框上已经挂起白色帷布的别墅,她们先看到的,就是在别墅不远处,一堆废墟中,支起一个单兵帐篷,就算是暂时安了家的风影楼。
  风影楼盘膝坐在地上,以半堵平躺下来的断墙为桌子,不知道在一堆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着些什么。看清楚他的样子,两个女孩齐齐发出了一声低呼。许婷婷附在陈燕的耳边,低声道:“我给你说的在汽车站附近,遇到一伙骗子,不动声色把他们玩弄于掌股之间,更下手狠辣的家伙,就是他。”
  陈燕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惊愕,她再次仔细打量了风影楼一眼,最后才低声回了一句:“我给你 说的,一口气就在大街上捐了三十四万的那个大男孩,也是他。”
  说到这里,两个女孩子彼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一起低声道:“不会吧?!”
  许婷婷适逢其会,看到了风影楼在汽车站附近的“表演”,她对风影楼下的判断就是……这个人很帅,但绝对不是徒有虚表的银样蜡枪头,谁敢惹他,百分之百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而当场募到三十四万巨款,心情过于激动,两腿都软得几乎走不动路,最后还多亏有好心人,直接拨打110,替她喊来了警察开道保护,才将募到的巨款一分不少送到基金会的陈燕,对风影楼的评价却是:“那个家伙,看起来是挺帅的,甚至称得上‘花美男’,但是脑袋明显不够数,有点呆呆的,傻傻的,谁要当了他的女朋友,偶尔把他牵出来溜溜,也许还能混个满街羡慕的眼神,但是如果把他带到朋友聚会上,百分之百最终会被大家笑得灰头土脸。”
  风影楼很帅,这是两个女孩的共识。但是在其它方面,她们两个人做出来的判断,相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两个女孩,就那样一路偷偷打量着风影楼,爬到了台阶上,最终进入了别墅。大概过了几个小时,陈燕和许婷婷又相携,来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陈徒步十一岁时参军入伍,而那个时候,陈燕才六岁,这一分别就是整整九年,几乎中断了联络,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陈徒步的噩耗,她虽然也当场掉下了眼泪,但是说到悲伤程度,却远远没有自己的妈妈和奶奶高。
  至于陈徒步这些年究竟到了哪里,为什么突然成了军人,甚至战死沙场,家里人一直没有告诉她,而陈徒步和风影楼是战友,是为了保护风影楼才阵亡,对陈燕来说,更是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被奶奶精心培养,才十一岁,就老气横秋得令人头皮发麻不说,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参加运动会,每能捧回七八个第一名,骄傲得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仿佛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的家伙,也会为了救人,也会交下知心的朋友,也会为了朋友,而战死沙场?!
  要资质中等偏上,从小没少受二哥陈徒步鄙视,不知道多少次恨得牙痒痒的陈燕相信这些,还不如要她相信母猪也会上树,唐僧已经和女儿国的女王殿下,一起萌出了奸情,彼此情定三生,更容易一点点。
  本来兄妹间的感情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彼此中断联系的时间实在太长,感情理所当然得淡得可怜,所以哭过几回,再也挤不出来新的眼泪后,她索性拉着许婷婷偷偷溜出了那幢平时就够压抑,现在更能把人活活憋死的别墅,来探索她们眼里奇异与矛盾并存的家伙了。
  能成为一班之长,许婷婷明显要比陈燕更老到,更擅长与陌生人交往,她一脸从容的拿起风影楼放在断墙上的两本印刷精美的书籍,想要看看这位心狠手辣,智比天高的帅哥,平时究竟有什么爱好。可是随手一翻,许婷婷就气馁的发现,这竟然是两本电脑专业书籍,一本是平面设计用的PHOTOTSHOP,一本是做三维制图的CAD教程。而风影楼手边,那些只用铅笔画了一些轮廓的东西,看起来,大概就是什么平面设计,三维制版之类的草图了。
  能被陈燕形容为怪胎,据说同龄男孩喜欢的东西,一概不沾的帅哥,爱好果然是与众不同!
  陈燕却从走到风影楼面前开始,就一直呆呆地望着这个那天给了她太多的惊讶,最终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大男孩,过了好半晌,才试探着叫了一声:“风影楼?”
  “嗯!”
  风影楼现在已经知道眼前这个曾经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和他有过一段小小交集的女孩,是陈徒步的妹妹,甚至就连陈燕身边,那个比她高出四五公分,大大咧咧,拿起他的书随手翻看的女孩子,风影楼都记得……当天在汽车站外,被几个骗子联手煽动,表现出相当大的愤怒,差一点就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直接对准风影楼砸过来,当真有几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孩子,就是她了。
  面对这两张熟悉的面孔,就连风影楼都必须承认,“无巧不成书”这句古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你进去吧,”不知道为什么陈燕的脸红了,“妈妈说,现在是冬天,外面风大,晚上太冷,你一个人已经在住在帐篷里两天了,会受不了的。至于奶奶那边,她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还对你有气,但是只要你乖巧一点,嘴巴甜一点,时间长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许婷婷在一旁,脸上扬起了一个“你根本就是重色轻哥哥”的表情。没有陈燕死缠滥打,为风影楼说足了好话,在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婉玫,就算是从一开始就喜欢风影楼这个大男孩,又怎么会在婆婆点头前,就敢自作主张,应允了陈燕的“无礼要求”?!
  “谢谢!”
  风影楼在向陈燕道谢,但是他却在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再走进那幢房子。”
  虽然许婷婷的家,就在同一个城市里,虽然她知道陈燕虽然有些悲伤,但是以她开朗的性格,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仍然在陈燕的家里,留宿了一晚。两个女孩子趴在三楼卧室的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打量着不远处,那缕在黑沉沉的夜晚,犹如星星般不断跳动的灯光。
  她们不知道风影楼究竟在忙些什么,就算在气温已经到了零下二十五度的夜晚,仍然没有回到其实也并不温暖的帐篷里睡觉,而是点着一盏到了现在,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马灯,在那里翻看着书籍和一堆资料,还时不时在图纸上写着什么,画着什么。
  “天这么冷,要不,我们给他送一床棉被过去吧!”
  听到陈燕小心翼翼的提议,许婷婷伸出右手,轻轻在陈燕的脑袋上叩了一下,低笑道:“呀,我算看明白,什么叫胳膊肘儿往外拐了。”
  许婷婷果然在陈燕的脸上,看到了一股猛然升腾而起的红云,许婷婷按住陈燕下意识伸过来,想要呵她痒痒的手,面对她最害怕的“酷刑”,许婷婷总算是摆正了脸上的表情,“相信我,这个风影楼和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不同。我们身边的男孩,一个个拼命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的强壮和与众不同,但是在我眼里看来,他们和还没有学会打鸣的小公鸡差不了多少。而这个风影楼,他身上有太多的神秘不说,仅仅是他表现出来的东西,就足以让我确信,他太强了,强得根本不能用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去解释他,强得我们还没有办法,用最合适的态度去和他接触。”
  “所以,现在你应该多观察他,了解他,而不是傻傻的乱碰乱撞。”许婷婷伸手勾了一下陈燕小巧可爱的鼻子,微笑道:“懂了吗,我的小傻瓜?”
  陈燕究竟有没有听懂,没有人知道,她只是轻轻的点头,而她的目光,始终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不远处,那盏星星点灯般的烛火,看着它在一片黑暗中,跳跃不息,悄悄照亮了一个男孩,如此专注如此认真的面孔。
  虽然她和许婷婷是最亲密的闺友,但是有一些话,她毕竟还是没有对许婷婷说。在那一天,风影楼一叠接着一叠往她捧的捐款箱里投钱时,她用一个女孩子特有的细腻与敏感,在短短的刹那间,看到了风影楼的灵魂。
  当时,他虽然在笑,但是她真地看到,他的内心在哭!而他投出的那一叠叠钱,与其说是在捐款,不如说,他是在用这种方法,在和往日一些不能割舍的东西,在道别。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那一瞬间的悲伤与忧郁,却已经深深刺中了一个少女的心。
  就这样看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燕睡着了,只剩下窗外那一盏马灯,依然在痴痴的跳动,在黑暗中照亮了一片小小的天。
  第二天当陈燕被清晨的阳光催醒后,她撑起身体,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她正好看到了拎着两只水桶,踏着满地的废墟,正往她们这个方向走的风影楼。
  “你看出他有什么奇怪了吗?”
  看到陈燕下意识的摇头,许婷婷附在陈燕的耳边,低声道:“你仔细看他拎两只水桶的手。”
  两只硕大的水桶,每只盛满了水,少说也有五十斤重,就算是一个成年男人,想带着它们走过几百长,到处都残败不堪几乎不能落足的废墟,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扁担去挑。
  风影楼就是用两只手,轻描淡写的拎起了这两只水桶不说,陈燕得到许婷婷的提醒,仔细去看时,她才惊讶的发现,风影楼虽然看似用整个手掌提住了水桶,实际上,他只是虚虚把拳头握了起来,真正支撑住整桶水重量的,只是他左右两只手的食指!
  他两只手的食指,究竟蕴藏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许婷婷曾经汇声汇色的向陈燕讲述,她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看到的那个大男孩,如何不动声色的把一群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在几秒钟时间内,就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当场弄出了几处骨折终于残废。
  陈燕一直觉得,许婷婷是看多了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想路见不平的大侠和白马王子想疯了,好不容易看到个象样点的,就吹得天花乱坠,唯恐别人不会跟着她一起惊叹。可是看到这一幕,陈燕终于信了。
  风影楼并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正躲在三楼的阁楼里,悄悄打量他,甚至发现了他的一点小秘密,他只是在拎水桶时,自然而然的使用了在学校接受训练时,已经习惯了的方式。
  把水桶轻轻放到了房门前,按了一下门铃后,风影楼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他拿走了自己看了半晚上的书,然后整整消失了四个小时,直到中午一点钟,他又回到了自己那个临时的小窝,然后继续看书,继续在图纸上写写画画。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距离学校放寒假,只剩下一个多月了,陈燕索性托几天后返回学校的许婷婷,请了一个多月的长假。
  其实,她真的并不需要请假,家里并没有为陈徒步举办什么隆重的追悼会,只是由奶奶领头,珍而重之的把他的骨灰,放到了爷爷和父亲的身边。虽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痛的,但是对一个军人世家来说,这样的画面,可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在把陈徒步的骨灰,放到祖辈身边的那一天,风影楼仍然没有走进别墅。他只是不停的忙着,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忙着些什么,只是一个月后,陈燕发现,他似乎更忙碌,每天更加早出晚归了。
  一个半月后,学校放寒假了,许婷婷来到陈燕的家,她惊讶的发现,风影楼竟然还没有走,几天前这个城市里,下了一场近几年来最大的雪,在被积雪彻底覆盖的银白世界里,他那只军用单兵帐篷,依然静静的屹立在两堵断墙支撑起来的角落里,醒目的支撑一片小小的绿色。
  那个实在给了她太多惊讶的大男孩,依然坐在断墙前,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些什么,而他手边,已经明显积累出厚厚一叠草图。
  “他一个半月时间,都这样在你家对面住着?这几天下雪了,夜间最低气温超过了零下三十度,他就一直留在那里没有动窝?”
  得到陈燕肯定的答复后,许婷婷对风影楼做出了一个相当公正的评价:“他就是个非人类!”
  当第二天早晨第一缕初晨的阳光,倾洒到阁楼的卧室里时,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的透过窗帘的缝隙,想要寻找那个孤独的身影。可是今天,她们失望了,风影楼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出去打水。
  风影楼抓着莫天亲手送给他的格斗军刀,轻轻在刀鞘上嵌的磨刀 石上来回拖动,直到刀锋泛出蓝青色的光芒,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吹毛断发,他才对着一块从废墟里找出来的镜子,把格斗军刀送到了自己的脸庞上,慢慢的,细细的,将他这一个多月时间,脸上长出来的胡须,全部剃了个干干净净。
  风影楼最后脱掉了他早已经穿习惯的迷彩服,将一套西装,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西装并不是名牌,只是裁剪还算合体,手工还算细致罢了。但是风影楼更接近于西方人的宽阔肩膀,自然贲起的胸肌,还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挺拔如松的站姿,却让西装这种服饰的优点,得到最淋漓尽致的展现。而一条银灰色,带着斜纹的领带,更画龙点睛般的彰显出风影楼独一无二的气质。
  黑色皮鞋,和西装一样,用料考究,绝对和名牌无缘,但是它们穿到了风影楼的脚上,所有人第一眼看到他,所有人最关注的,就是他的英气,他的挺拔,还有他身上那股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撑住的自信神采。又有谁会再有多余的精力,去看他脚上那双因为崭新,所以锃亮而得体的皮鞋,究竟是不是来自意大利手工皮具作坊?
  风影楼用一只公文包,将他这一个多月来,收集到的资料,还有自己做出来的图纸,一页页的收集起来。由于现在还不到早晨七点钟,时间还很宽裕,所以风影楼的动作很从容,他仔细检查每一张草图,每一页材料,直到确信自己没有半丝遗漏,才终于将公文包上的搭扣按紧按实。
  当风影楼终于钻出了那个小小的行军帐篷,迎着迎面吹来的寒风,感受着春寒料峭,他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然后踏着满地厚达一尺的积雪,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大踏步走向了这个繁华大都市的彼端。
  风影楼不知道,两个躲在阁楼上,偷偷打量他的女孩子,已经看痴了。并不是因为她们第一次看到换上西装的风影楼,而是在这个时候,她们的内心,突然被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填满了。
  陈燕拼命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想哭。而许婷婷,却脸色潮红,足足沉默了几分钟,她这位从幼儿园开始,就是班长,一路当到高一,从来没有落选,从来没有人敢和她竞争的班长,突然轻声道:“陈燕,你看到了吗,他要去战斗。”
  没错,就是战斗!
  当年,风影楼就是这样微微昂起自己的头,背着满身的武器,大踏步,走向了淘汰学员,想要继续留在学校,必须挣扎出来的试练场;在几个月前,风影楼也是用这样的姿态,以“松本原”的身份,大踏步走向了充满未知变数与死亡的阿富汗;在那个眼泪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淌的早晨,风影楼也是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顶着这样的背影,再也不回头的离开了他生活了九年,再也不可能从生命中磨灭的学校。
  当风影楼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姿态的时候,那就说明,他正在面对的,已经是一场不能输,不能败,更不能逃的战斗!要么破釜沉舟直破中军,要不全覆没马革裹尸,再无第三个选择!
  一碗一块钱的豆腐脑,两根五毛钱的热油条,坐在一个路边摊里,风影楼慢慢的咀嚼着,适当的食物摄入,足够的热量,会让一个人的心情更好,斗志也更高。虽然身为一个受过最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他早已经学会了自我控制情绪,但是用尽一切可能,增加哪怕是万之一的成功率,尽可能做到最好,是风影楼从莫天教官那里得到的最宝贵财富!
  尽力了,无论是非成败,风影楼从不后悔,因为就算是再重新去做,他也不可能做得比现在更好。
  早晨九点三十分,风影楼带着他塞满各种文件和图纸的公文包,大踏步走进了这个城市最繁华商业街里,那幢最高、最气派、最耀眼的摩天大楼,最终站到了楚氏房地产公司的接待员面前。
  “我找楚方华!”
  接待员的脸上露出了异色,楚方华就是这间楚氏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他更是楚氏集团公司的一哥。在楚方华的辖下,不但有一间已经把生意做到全国的房地产公司,更有一间全华北最大的汽车贸易园,和已经形成规模的超市联锁系统。
  携着商场上的惊人成就,再塞上点钱,上下打点一番,他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这个城市的市人大代表,算是正式和政界拉上了关系。只要没有犯下大案,就算是公检司法部门,都不能用一纸传票,就能把他请来协助案件调查。
  虽然是以混社会起家,靠开游戏厅和桌球场,卖色情光碟赚了自己的事业第一桶金,也曾经在公安,哪怕是城管的面前小心翼翼赔尽笑脸,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大家都尊敬的称呼他为楚总、楚董,就算是熟悉而地位相当的人,也会亲昵的称他一声“方华”。见惯了来访者,谦虚的笑脸,就连这位接待员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听到人,用如此不客气的语气,喊他们的老总名字了。
  但是能在楚氏集团,坐到接待员的位置上,拿着比其他公司同等职位员工,高出几倍的工资,这位接待员当然是经过千挑万选和后期反复培训,甚至已经拥有了大堂值班经理的职业素养。
  她一眼就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年轻的大男孩,绝对不是一个平庸的人。
  面对占据整整一层大摩的楚氏房地产公司,透过玻璃门,看到几百平米大小的现代化工作大厅里,上百名员工犹如蜂巢般,分布在各个隔断里,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再加上知道这整幢大楼,都是楚氏集团的产业,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人,在初次到访时,面对这种用天文数字的资金堆砌起来,当真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金融世界,他又怎么可能一脸平静,依然微微昂起了他的头?!
  “对不起,楚总正在主持晨会,”接待员带着一脸让人看了就会觉得赏心悦目的微笑,柔声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我想,我应该比他的晨会更重要。麻烦,请立刻转交给你们的楚总。”
  风影楼打开公文包,将一只粘好,表面却没有写一个字的信封,递到了接待员的手中,然后直接进入接待厅右侧的休室区,顺手拿起了一本杂志,慢慢的翻阅着。几分钟后,一名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长得热情如火,丰满的双峰几欲裂衣而出,眼睛里却又带着智慧与洞查的女人,快步走出来,她仔细打量了风影楼一番,似乎想要判断风影楼这个意外来客的分量和意图。
  她出众的美貌,和比服装模特更标准,也更具“内涵”的傲人身材,让她无论走哪里,都可以成为众人的焦点,而足够的智慧和历练,换来事业上的成功,更让她拥有了相当的骄傲与压迫感,被她这样的女人盯着。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向她点头示意,甚至笑得一塌糊涂。
  只可惜,风影楼根本就没有理会她,更没有理会她那双即可以勾魂夺魄,又可以气势逼人的眼睛,风影楼就那样静静的翻阅着手里的杂质,可能是看到默契的情节,他甚至还展颜轻轻一笑。
  女人站在距离风影楼不足四米的位置上,足足站了两三分钟,她最后轻轻一咬嘴唇,最后还是主动坐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现在楚总正在召开的会例,不是普通的例行晨会,而是重要的决策性会议,我叫雨旋,是楚总的私人助理,也是这间房地产公司的副董,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协商解决的话,我可以代表楚总全权处理。”
  听到雨旋的自我介绍,风影楼的目光,终于从杂志,挪到了对方的身上。他和普通的男人一样,先把目光落到了雨旋那几欲裂衣而出,在灰色职业装的映衬下,更加显得惊人动魄的诱人双峰,然后顺着女人白析而细腻,犹如天鹅般美丽的脖子一路向上缓缓移动,最后又落到了她吹弹可破,当真是热情如火得让人几乎要为之融化的脸庞上。
  一般的男人,最后的目光,总是会在她的胸部,大腿和不用涂抹口红,也会艳丽无方的嘴唇上来回移动,他们一边贪婪的看,一边还要小心的掩饰起自己内心深处正在不断腾升的欲望,而雨旋,最喜欢看的,就是男人在她面前,这种欲盖弥彰的矛盾,更喜欢看他们在自己面前,笑容尴尬得一塌糊涂。
  可是眼前这个大男孩却绝对不同,因为他的目光最终竟然落到了自己的眼睛上。当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目光在空中相遇,虽然只是轻轻一触,她就觉得眼睛被对方刺得发痛。
  看到风影楼淡淡的点头,脸上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雨旋的心里突然不能自抑的涌起了一股怒意。
  她当然有能力,否则的话,楚方华绝不可能把她提拔到分公司副董的位置上,但是她只有二十五岁,却能得到上峰的赏识委以重任,又和她是楚方华的情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她一直以自己的工作能力出众自豪,以自己的年龄和职务上的巨大反差而骄傲,但在同时,她却又无法摆脱,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利益而带来的自卑感,虽然,楚方华也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而风影楼,似乎已经把她看穿了。
  “麻烦,”风影楼的声音很轻,很客气,但是却让雨旋的脸上猛然扬起了一片血红:“麻烦给我倒杯茶。”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再用对待最低级文员的方式,对她下达命令了?
  迎着风影楼那双黑得幽然,黑得深邃,却又隐隐散发着不容置疑炽热火焰的眼睛,雨旋捏紧了自己的双拳,又一点点的放松。在他的眼里,什么公司副董,大概根本一钱不值,她再出众,再漂亮,也不过就是他要拜访的一个人身边的私人助理罢了。
  在接待员惊讶的注视下,雨旋竟然真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取出一只一次性纸杯,放了茶叶后,先是注入了大半杯开水,等到茶叶化开后,又注入了少量的凉水,最终把它端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竟然是双手捧着那只纸杯,把它放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在雨旋神色不善的注视下,风影楼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旋即点了点头,“喝茶,口感最佳的温度是五十五度至六十度,虽然你又是热水又是凉水的前后搭配,有卖快餐之嫌,对我这个客人,远远没有对自己老板的细心,但是从温度和时间的把握程度上来,的确是一把好手。”
  雨旋虽然听得不动声色,但是熟悉她的人,却能从她细微的动作中看出,她内心的震惊。她能泡出楚总最喜欢喝的咖啡,是因为她知道,热咖啡在六十度时口感最佳,冷咖啡在六摄氏度时,口味最好。楚总喜欢吃油炸食品,她总会用可乐加冰块,来为他配餐,因为吃油炸食品,用一杯可乐,加四块冰,温度基本上能达到四摄氏度,而这种温度的可乐,和油炸食品,是绝配!
  就是因为她有足够的头脑和智慧,把任何工作都做到极致,所以楚方华才会对她另眼相看,纵然她已经成为分公司副董,替他镇守一方,楚方华仍然会时不时用尽理由,把她叫到自己的身边。
  雨旋出现在风影楼面前,当然是替楚方华来摸风影楼的底子,在她看来,对付一个可能年龄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小毛孩,还不手到擒来,结果,她真的没有想到,两个回合下来,风影楼在她的眼里,依然是莫测高深,但是她的秘密,却似乎已经被风影楼都看破了!
  一叶就可以知秋,拥有雨旋这种智慧与阅历的人,根本不需要再三纠缠,已经可以清楚的明白,她和眼前的这个大男孩,竟然,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
  “我再去催催楚总,”再也没有了勾心斗角试探对方底细的心思,雨旋站起来,对着风影楼微笑道:“我一直为楚总备着饼干,以免他工作忙得都无暇吃饭,我亲手做的,要不要试试看?”
  这一次雨旋问得诚心诚意,眼前这个大男孩,已经不是她能去试探抗衡的对象,那么,她就应该想办法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大男孩有任何交集,但是,绝不放过任何机会,给彼此一个再次见面后,良好的开始,也是她的成功之道。
  风影楼笑了,他一抬头,微笑道:“好啊!”
  目送着雨旋走回办公区,风影楼突然举起手中的茶杯,对着接待室,一个看似和周围没有任何区别的角落,做了一个“敬你”的手势。
  而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通过内部监控系统,看着风影楼的一举一动,听着他和雨旋不动声色的几次交锋,最终看着风影楼对着隐藏得无懈可击的监视镜头,举起了茶杯,楚方华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能不敲门,不得到应允就这样大喇喇直接进来的,当然就是楚方华在床上最宠爱,在公司里也最器重的私人助理兼公司副董雨旋。
  “你怎么看这个人?”
  听到楚方华的询问,雨旋先看了一眼楚方华手里那张已经被他反复揉捏了几次的信纸,她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能让一向淡定从容的楚方华都当场失色,匆匆结束了今天重要的会议,甚至要派出她去当开路先锋。
  看着闭路电视里的风影楼,用好整以瑕的动作,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块饼干,慢慢的品尝着,雨旋低声道:“来者不善!”
  风影楼终于坐到了楚方华的面前,雨旋在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时,小心的拉紧了房门。当红木做成的门被拉上后,这个绝不算狭小的空间中,只剩下了风影楼和楚方华。
  没有任何掩饰,两个男人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毫不客气的彼此对视,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那无懈可击的神情气度,暗中猜测着对方自信的笑容下,所隐藏的力量。
  在风影楼收集到的资料中,楚方华今年已经有四十五岁了,但是单从外表看起来,相信绝大多数不认识他的人,都会以为,他还不到三十岁。
  和一般的亿万富翁不同,从小在贫民窟里长大的楚方华,没有大腹便便的臃肿,每天在健身房呆上一个半小时,使他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体操运动员。短短的头发,黑亮得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即不用每天花大量时间去梳理定型,又显得精干利索。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拥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拥有雨旋如此出色的女人为伴,但是在楚方华的眼睛里,风影楼却找不到纸醉金迷的晕黄,看着他的眼睛,风影楼竟然想到了雪山上的狼,永远不知道疲倦,永远不知道满足,永远为 了生存而奔波,更永远处于战备状态!
  这是一个想要看到远方更广阔天空,所以永远不知道满足,永满咄咄逼人,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拼命向前冲的人。风影楼可以想象,任何一个敢于挡在他面前,成为障碍物的人,都会被他用最霹雳手段毫不留情的直接肃清!
  风影楼的心里在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惊讶,但是在楚方华的心里,扬起的,却是绝对的惊涛骇浪。
  楚方华自诩为人杰,他从不折不扣的贫民窟里一天天长大。他的大姐,十六岁时响应祖国号召,下乡接受贫苦大众的再教育,为了能够早点回到城里,摆脱那片四面是山,单调得另人发疯的世界,大姐只能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去迎合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却掌握着她们那批下乡知青命运的村乡干部。
  没有避孕措施,不知道和多少个男人有过接触后,她终于怀孕了,她慌了,想着用土办法打胎,最终引起血崩,永远埋葬在了那片贫穷而荒脊的土地里。
  这样的故事,在那个时代,很多,很多。多得甚至已经没有人愿意再提起,但是楚方华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大姐临死前给自己写的信中透出来的绝望与悲伤,他不会忘记,他到了大姐死的村子里时,周围的人,看他的眼光。他更不会忘记,那一坐连墓碑都没有的坟上,那片杂乱的草,因为吸收了他大姐身体的营份,长得是如何的茁壮。
  就是在那个时候,站在大姐的坟前,他给自己立下了一生的誓言,他要富甲一方,他要站在社会最顶端,他再也不要品尝贫穷和困苦的滋味。
  所以他在生意场上,就是一个纯粹的赌徒!他比任何人都敢拼,只要有人敢试图向他发起挑战,他就会拉着对方,一起进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真称得上孤注一掷的生死豪赌。几番厮杀下来,已经没有人敢再和他两军对垒,只能看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狠,而他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重。
  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静静往他对面一坐,仿佛沉静如水,但是楚方华却惊讶,惊愕,直至惊骇的发现,说到赌徒式的气势,说到破釜沉舟,说到孤注一掷,风影楼内心深处那缕只有同类才能看到的火焰,比起他来,又狂野彪悍了何止十倍?!
  他怒了,只是想着在生意场上把对手击败,可是眼前这个男孩一旦真的怒了,狂了,要的就是直接让对手死!否则的话,为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开天眼观凡尘的楚方华,已经隐隐在对方的身上,嗅到了血的味道?!
  “危险,眼前的这个家伙,绝对危险!”
  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不停的向楚方华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多少次,在生死豪赌中,楚方华就是依靠自己这种过人的直觉,避开了大难,转手将对手逼入绝境。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理会自己的直觉。
  事实上,楚方华的眼睛里,已经忍不住扬起了兴奋的火焰。他生意扶摇直上,成了省里名列前茅的重点企业,他成为市人大代表,更是身披铁甲,一路上的荆棘,再也无法轻易划伤他。一切的一切,已经开始顺理成章,钱在他的眼里,已经变成了数字的游戏,而缺乏了创业时的激情。
  面对眼前这个大男孩,他却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不是来自生意场上,却让他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而起的绝对凉意。但是随着血液的几番轮回,随着心脏的有力跳动,这种生物面对死亡,自然而然涌起的凉意,却转化成了最炽热的兴奋。
  不再拐弯抹角,楚方华带着一个职业赌徒特有的干脆,把风影楼让人带给他的信,放到了桌面上,道:“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风影楼给楚方华的信里,只是写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名字的主人,有一半已经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们有些,是为了逃避警方追捕,改头换面,有些人,是死在了这个城市治安最差最乱的九十年代,还有些人,是被警方抓到后,最终被送到了刑场上,执行枪决。
  简单地说,上面的名字,全部都是这个城市里,曾经“名动一时”,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狠角色。
  楚方华是靠开电子游戏厅和台球厅,赚了他事业的第一桶金。在九十年代初期,公安部门还没有正式管理通过电子游戏赌博时,开电子游戏厅,往里面放上几十台老虎机,这百分之百,是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而楚方华,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累积资金,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把一开始只有六台机子的小游戏厅,开成了拥有两百多台机子的超大电子娱乐场所。
  一些自己服务态度不好,天天想着如何坑蒙拐骗,自己把客人逼到楚方华那里,错失了发展良机的游戏厅老板,齐齐把仇视的目光,落到了楚方华的头上。而花钱请“道上”的人,跑到楚方华那里捣乱,就成了他们手中最常使用的一张王牌。
  楚方华凭一己之力,和或明或暗的敌人明争暗斗不休,没有人知道他们暗中究竟交过多少次手,使用了多少彼此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是不管怎么样,楚方华硬是在这个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到了公安部门痛下决心,整顿电子博赌行业时,他提前把自己的游戏厅全部转让,然后一头扑进了正当行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的,打通银行上下关节,建立了全华北地区最大的汽车销售中心,从此成为了一个引导全省贸易发展驱势,更为当界省领导增加了不少政迹的商界明星。
  而风影楼在信纸上写的名字,一个没少,一个没错,集中了楚方华在开办电子游戏厅时,为了和其他竞争者对抗,陆陆续续请到的“江湖”人物!
  虽然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再把这些陈年旧事掀出来,也无法再动摇今时今日的楚方华,但是封尘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就这么一丝不漏的全部揪了出来,自己竟然再无半点隐私,就那么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楚方华再镇定自若,又怎么可能不惊?!
  要知道,这些名字,本身就代表了风影楼背后,有着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依然无法对抗的庞大力量!
  风影楼也没有废话:“我想和你谈一宗生意!”
  楚方华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还没有接触,就先给来上一记下马威,有你这么谈生意的吗?”
  “有!”风影楼沉声道:“你现在的眼睛是向上抬的,我只是想请你把眼睛放平罢了。”
  楚方华思索了片刻,竟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正所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大家也没有必要玩虚的、假的、花的,如果没有这封信,风影楼今天能不能过了接待员那一关,都难说。更不要说,楚方华根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甲身上。
  楚方华从居高临下的老板椅上站起来,指着办公室角落里,那一套相对等的皮沙发,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笑指河山,写尽从容大度:“请,请坐,请上坐。”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隔着玻璃茶几彼此平等对视,风影楼刚坐下,突然又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饮水机前,从下面的储藏柜里,找到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和茶叶桶。
  把一杯清茶放到了楚方华的面前,风影楼也在微笑:“茶,敬茶,敬香茶!”
  面对风影楼借自己的花,敬自己这尊佛的行为,楚方华淡然摇头,可是当他客气的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后,他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风影楼泡出来的茶,竟然和雨旋泡出来的茶,味道几乎一模一样!是因为他只喝了一遍,就掌握了雨旋的秘密,还是因为,他对冷热水彼此调和后温度精确控制能力,竟然比为了职业发展,下过苦功夫练习的雨旋更强,亦或者是……兼而有之?!
  楚方华突然问道:“你会做饼干吗?”
  风影楼淡淡摇头,楚方华释然一笑,当着风影楼的面,伸手从茶几的盘子里,捏出一片雨旋亲手做的饼干,微笑道:“还好你没把我最喜欢的女人,几手绝活都偷跑了。她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她为了我,可是花了整整几个月时间来学这些,如果让你几分钟就全部复制拷贝,她不得气哭了?”
  风影楼也笑了,他们两个年龄相差超过一倍的男人,一人手里一杯清茶,品尝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亲手做的饼干,看他们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对最要好的忘年交般亲密。但是他们个人都清楚,在刚才的彼此心理交锋中,他们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风影楼表现出了他无以伦比的控制力,而楚方华,却展现出了一个男人想要获得成功,必备的霍达与从容。他们两个人都必须承认,对方的确有和自己平等谈判的资格。
  风影楼再一次打开了那只公文包,将一叠图纸,递到了楚方华的面前。楚方华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抬起头来,问了一句:“这是谁弄的?”
  风影楼回答得轻描淡写:“我!”
  风影楼交到楚方华手上的,赫然是一套重新调整后的小区及商业区规划设计图。
  风影楼每天用一个小时,通过书本学习如何操作CAD和PHOTOSHOP设计软件,用三个小时,到附近的网吧进行实践操作,一个月后,他已经把这两款软件的基本功能摸透。而他每天更多的时间,却是在重新为这一片已经拆得只剩下一个钉子户的区域,设计新的规划图。
  其实楚方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图纸一定来自一个外行人的手笔,否则的话,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多有违专业知识的错误。
  但是楚方华却继续看了下去,因为,他花了相当代价,请人设计出来的规划图,是死的,说难听点,设计人员根本就是拿工资办事,机械的操作,机械的修改,而风影楼递给他的图纸中,却被赋予了一种犹如花岗岩石般粗犷而悠远的生命力,在其中,更到处闪烁着看似外行,却散发着天才般的想象力与跳跃性思维的智慧闪光点。
  就是因为设计它的人是外行,所以没有了内行人的固定思维,没有了一大堆条条框框,更没有在脑袋里记了一大堆案例、实例,做着弄着,就信手把别人的成果,生搬硬套的塞了进来。最重要的是,风影楼虽然是外行,却是一个做沙盘进行战略推演的高手,他对地形微妙变化的应用,对如何把建筑物与环境融合的领悟,绝对不是一般的CAD制图人员可以比拟。
  看到一半时,楚方华就可以确定,如果把这样一份设计图交到专业人员手里,以它为蓝本,由专业人员去润色,去改良,最终一定会成为他手中最出色的方案。
  而这样一套方案,当然保留了那一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拆除的别墅,甚至以它为核心,形成了众星拱月般的结构。而到了这个时候,风影楼的意图,也算是彻底显露了出来。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花了这么多的心血,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方法,保护那幢对陈徒步一家人来说,拥有太多回忆,绝不能转让,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推土机铲倒的别墅!
  “我的花园式小区,与及周围的商业街,早已经起定了名字,叫天使云端,可是你不但想让我更改规则设计,竟然连名字都想帮我重起!”楚方华指着设计图上的名字,道:“将军府,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太另类了吗?”
  “另类,不一定就代表了不好。”
  “将军府”这样一个名字,当然不是风影楼拍拍脑袋,就那么犹如吃了灯芯草般,轻飘飘的胡起了一个。他伸手指着地图上,那幢现在依然没有被拆除的别墅,淡然道:“首先,在新的小区核心,本来就有一座曾经名将辈出的府地,将军府算是实致名归。最重要的是,你的这小区,大部分都是别墅或者复式结构住宅,你的目标,大都是非富则贵的客人,而他们最关注的,除了房子的质量是否上乘之外,更多要考虑的,大概就是风水啦,是否会闹鬼啦,之类飘渺的东西了。”
  楚方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风影楼的这些话,的确是一针见血,直接说穿了那些富人们,在选购房子时的心态。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楚方华的胆气,平时为了赚钱,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多了,走夜路时就怕撞鬼。就算房子风水好得出奇,也会在房间里弄个什么镇宅之宝,希望这些价格不菲的古物可以镇鬼驱邪。
  “很多富人愿意高价买曾经在战场上沾过人血的冷兵器,认为它们有煞气,可以让百邪易僻,但是你想想看,除非是干将莫邪那样的天地神兵,否则的话,在战场上杀了几个人的冷兵器,所具备的煞气,又怎么有名将辈出的将军府重?有这样一座拥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将军府居中坐镇,又有什么不开眼的鬼,脑袋进水的邪,敢进来耀武扬威?那些天天觉得自己被鬼缠身的家伙,听到有这么一处宝地,说不定不用你们四处推销,他们已经想方设法,削尖脑袋的往里钻了。”
  楚方华笑了,他做这个行业这么多年,当然明白风影楼的所言不虚,而且作为一个出色的商人,在玩概念炒作方面,他当然比风影楼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人物强得多。他甚至已经想到……越靠近那座将军府的房子,就可以卖得越贵,而且越贵,想买的人就越多。
  这个“将军府”的概念,还真能让他多赚不少钱!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楚方华微笑着点头,他看着脸上同样扬起一个在大笑容的风影楼,突然道:“不行!”
  终于看到风影楼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楚方华淡然道:“你能把我过去的底子都掀出来,难道现在还不知道吗,我楚方华就是属驴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让人先来一棒子,再往我嘴里塞颗大红枣的事。你的设计是很好,概念也相当精彩,的确比现在大家不死不活的拖着强得多,但是你选错了见我的方法,现在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我已经开始和你斗气了!”
  风影楼点了点头,他早知道楚方华是这样的性格。看起来他这样做,是冲动战胜了理智,纯属犯傻,但是,就因为有这种一旦发起火来,就损人不利己的“缺点”,再加上他动辄就要和对手赌上整个身家,拉着对方一起在火山口上走钢丝绳的赌徒特质,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才不敢轻易向他寻衅,让楚方华省了很多麻烦。
  风影楼认真地问道:“既然我先给了你一棒子,再给你嘴里塞个大红枣,这种战术不行,那我如果狠狠给你一棒子,彻底把你打晕,能不能让你接受这个方案?”
  想要对付别人,竟然还这样当面询问,风影楼已经可以称得上绝对另类,但是楚方华却认真思考了片刻,最终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是一个超级赌徒,我每一次下注,都是为了赢得更大的利益而甘于冒险。如果你真能让我发现,我面前的根本就是一个必输无赢的死局,我又不是白痴,也许真的会低头。”
  说完了这些话,楚方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风影楼手里那个里面明显,还塞着些什么的公文包。
  他明明知道,风影楼背后一定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支撑,明明知道对方手里还有底牌,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够点头同意风影楼明显投入了相当时间与心血的设计图,他们就会双赢,就会皆大欢喜,但是,他真的想知道,风影楼还有什么没有拿出来的底牌,所以他就以身犯险了!
  对于自己这种太过于率性而为的恶趣味,就连楚方华都要揉着鼻子摇头失笑。
  楚方华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风影楼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得是清清楚楚,楚方华的意思很明显,你有本事让我再吃一回憋,我就考虑同意你的提议,否则的话,你老人家,就该回哪回哪去吧!
  迎着楚方华那双充满好奇,瞪着自己公文包,就等着自己再拿出什么杀手锏的眼睛,现在就连风影楼都要摇头苦笑了。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风影楼终于拿出了他藏在公文包里的所有文件。
  楚方华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他阴沉沉地扫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风影楼。已经占尽上风,当真是一棒子把对方敲晕了的风影楼,低着头,在轻轻品尝着自己泡出来的茶,根本就不和楚方华的目光对视,免得眼前这个脾气太过于怪异,太过于“非我类”的家伙,自尊心受损严重,两个人再四目相对,让他突然间彻底抽了疯。
  “你是怎么找到这些材料的?”楚方华瞪着风影楼,举起手中那几张并不太厚的纸,脸色有些狰狞地问道:“用黑客攻进了银行的服务器网络?还是你老人家根本就是一尊超级大神,有能力直接借助了国家安全局的力量?!”
  风影楼在这个时候,竟然是目不斜视,仿佛和手里的茶杯较上劲了。
  楚方华他们这些房地产商,内部有一个潜规则。他们做项目时,为了融资,往往会盗用自己旗下员工的身份证,向银行申请购房贷款,然后分期偿还。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曾经在房地产公司任职的员工,就算是已经离职,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银行里,竟然有一笔几十万的贷款,而他原来服务的公司,每个月都会按时偿还,直至付完所有的尾款,大家把账目销干净。
  在两千零一年,中国还没有开设人民银行,一般的普通民众,根本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身份证下面,究竟有没有贷款款项。
  在两千零一年,房地产商用这种方法融资,是在钻中国法律的空子,因为就算他们的行为爆光了,没有相关的法律依据,也很难定罪。事实上,想想看吧,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发现这种事情后,在没有法律条文可以依凭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和一个有几十亿身家,又有市人大代表这样一个名号护身的商人对手?几番较量下来,能让公司立刻偿还清楚银行里的贷款,就已经不错了。
  大家都这么干,楚方华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也没有例外,而且以他赌徒式的性格,在这方面甚至比别人做得更狠。他旗下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行业,员工总数超过一万,其中有将近一半当地户口的员工,被他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盗用身份,买了一套子虚乌有的住宅,向银行借了或多或少,但是怎么说,也有十几万的购房贷款。
  少算点,就算楚方华借用了三千个员工的身份证件,分开了,向几个银行贷款,一个人平均二十万的话,你算算,他用这种虽然已经违法,但是却没有相关法律条文来处罚的方式,从银行融了多少资?!
  不必算了,六亿,楚方华光在这方面,就融资了六亿!
  而风影楼交给楚方华的,就是所有被公司盗用身份证,向银行贷款的员工名单。这些员工,有些已经离职,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仍然在公司任职,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在公司,占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风影楼真的把这份名单,通过各种方法,散发出去,楚方华要面对的是什么?
  群情汹涌,就算法律制裁不了他,他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填平所有人在银行的贷款。而楚方华虽然有几十亿的身家,但是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不动产,他在短时间内,就算是疯了,就算是拼着公司资金链断裂,也不可能拿出六亿。
  就算他真的能一口气拿出六亿人民币填平一切又能怎么样?那么多公司在职员工,发现他们努力工作,为公司创造利益,结果竟然被公司耍了,竟然不知不觉就背上了几十万的债务,他们会怎么想?楚方华,又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稳定人心,以避免造成公司毁灭性的跳槽行为?
  再次看了一眼风影楼,楚方华可以用自己的脑袋和人打赌。一旦他真和风影楼翻脸翻到了那种程度,眼前这个实在给了他太多震撼的大男孩,绝不会冷眼旁观,而是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最适当的场合,给予他的事业王国最后一记重击!
  突然间,楚方华的身体轻轻一颤。
  如果他的公司倒闭了,他们公司接手的房地产工程,就会成为烂尾,那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区域,就可能被无限制的搁置下去,直到有第二家房地产公司接手,而那幢风影楼要全力保护的别墅就可以继续存在下去。如果第二家房地产公司,仍然不肯放过那幢别墅,他们和楚方华一样,拥有相同的致命弱点,风影楼会毫不犹豫的,再对他们实施重击。
  真的,楚方华绝对相信,为了保护那一幢别墅,眼睛里透着血腥的味道,比他更像一个徒步的风影楼绝对不会手软,他真的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击倒继任者,直到有人肯放下身段,接受他的提议为止!
  楚方华是把风影楼所有的杀手锏逼出来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记杀手锏,竟然会这么狠,这么猛,这么毒!
  风影楼再一次把自己的设计图,推到了楚方华的面前,“你平心静气的说,我这份规划,有没有可取之处?”
  楚方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还算不错!”
  所有的底牌都掀出来,对楚方华来说,风影楼已经是一个手里拿着黑色叉子,背后长着两个黑色翅膀,头顶上还飘着一个黑色小圆圈的家伙了,他显然也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觉悟:“既然这样,我向你这位大老板,要点设计费,也不算过分吧?”
  风影楼对着楚方华伸出了一个巴掌,就在楚方华还在思考,这个家伙,究竟是狮子大开的口向他勒索五千万,还是比较公道,比道仗义的只要五百万时,风影楼淡然道:“五千块,老板,付钱吧。不要支票,不要假币,不要残币,谢谢!”
  楚方华眨巴了半天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优秀得已经接近于非人类,背后更隐藏着不可预测力量的超级人物,几番力量角逐,终于把他这位有几十亿身家的富豪斩于马下再无反抗之力后,竟然伸出手,在他脸前晃来晃去的,向他要……五千块?!
  当财务室的会计,送来五千块现金,风影楼当面点清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伸手用力握住楚方华的右手,根本不理会对方在一直倒翻着白眼,只是在那里自说自话的连念叨了几遍:“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哈哈哈,合作愉快!”
  愉快个屁,就他风影楼一个人愉快了!
  看着那个掏空了公文包里的所有法宝,带着五千块钱,外加一脸微笑,终于走出自己办公室的瘟神,楚方华略一思索,按下了办公桌上的通话键。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想和风影楼为敌,但是他就是好奇心旺盛的要命,还是想知道,这个家伙专门向自己“敲诈”区区五千块钱,究竟想干什么。事实上,他派出去的人刚刚看到风影楼,就直接给他传送回一个信息:“那小子我们认识,在这一个半月时间里,他天天就住在那幢别墅前面的废墟里,就跟个叫花子似的,今天打扮得倒是敞亮。”
  听到两个小跑腿的报告,楚方华轻轻撇了撇嘴,能把风影楼那样的人物,列入叫花子一类,注定他们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小跑腿。
  在当天下午,楚方华终于知道风影楼要那笔钱干什么了。
  “那小子直接拉了一根电线,从几百米外,把电引进了那两个女人的家里,又买了几根软水管,用了四五个小时时间,硬是把水也引进了上去。老板,我们要不要派人想办法,在夜里把他弄的这些玩艺搞掉?”
  电话彼端的小跑腿当然看不到楚方华在轻轻摇头,他继续报告道:“对了,那小子还买了铲子、锄头和工地上用的那种小推车,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铲子,锄头,小推车……”
  在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楚方华轻轻中断了这次通话,他失神了好久,才霍然扭头,望着一直静静陪在自己身边的雨旋,道:“你说,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雨旋轻叹了一声,道:“你知道的,又何必问我?”
  是的,楚方华知道。
  他接受了风影楼新的规则图,从重新修改,到开始施工,到工程竣工,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两年时间,风影楼除了要把水和电引进那幢房子,他更要用自己的双手,为那幢房子里的人,临时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雨旋,你说……”楚方华低声道:“我能和他成为朋友吗?”
  雨旋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回答道:“以你和他的性格,如果还有相会的机会,能够真正的彼此了解,你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但是,这需要自然而然的机遇,而不是什么三顾茅庐的反复拜访。”
  就是在这一天晚上,久违的电灯亮光,终于在整幢别墅里挥洒开来,无论是陈燕还是许婷婷,都为之发出了一阵快乐的欢呼。就连陈徒步的奶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一天晚上,风影楼终于再一次走进了这幢别墅,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他只有具备资格时,才会再走进这里,而现在,他终于为这个家做出了自己的奉献,也终于可以挺起自己的胸膛,再次面对陈徒步的家人了。
  风影楼直接走到了婉玫的面前,他张开双臂,叉开双腿,摆出了一个“大”字型,然后对婉玫柔声道:“阿姨,照我这样做行吗?”
  婉玫疑惑地看着笑容犹如春风拂面的风影楼,而许婷婷在一旁,更唯恐天下不乱的叫道:“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阿姨你就照做,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嘛!”
  看到自己的婆婆也微微颔首点头,婉玫最终还是学风影楼的样子,用自己的身体,摆出了一个“大”字型,就在这个时候,风影楼突然身体一沉,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从婉玫的胯下直接钻过,又重新站了起来。
  婉玫真的惊呆了,这个孩子,在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从一个女人的跨下爬过,更是对一个男人尊严最大的污辱吗?
  “每一个人都是在母亲的胯下出生。”
  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走到婉玫面前的风影楼曲下了自己的双膝,认认真真的在她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就跪在地上,扬起头,望着手足无措起来的婉玫,扬声喊了一声: “妈!”
  叩完三个响头,喊完人,风影楼又调转方向,对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方向,重新弯下了自己的腰,低下了自己的头。三叩首后,他扬声叫道:“奶奶!”
  奶奶望着眼前这个直挺挺跪在地上,额头上还带着血花的大男孩,在她久经世事炎凉,日益冰冷的心房的一个角落,某一种温暖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复苏了。她忙不迭的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为风影楼擦拭着额头上的伤口,她一边擦,一边抱怨着:“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像个孩子似的淘气?”
  “奶奶!”
  听到风影楼的第二次呼唤,真的心疼了,真的急着想要为风影楼擦拭伤口的奶奶,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嗯!”
  当奶奶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猛然停顿了,她想要控制,她想要努力板起脸,但是晶莹的泪花,喜悦的泪花,悲伤的泪花,已经再无可挽回的从她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她失去了一个孙子,但是,在同时,她也重新得到了一个孙子。
  没有故作姿态慷慨激昂的宣言,但是风影楼已经用他最真实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更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获得了每一个人的认可,真正融入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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