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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075 蒹葭尽苍苍 作者:墨舞碧歌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075 蒹葭尽苍苍
  若不是睿王紧握着她的手,她手里的热汤已经洒了出来。
  翘楚一惊,果见他的眸光微微暗了,唇角浮起丝冷笑。他也不说话,双眸紧盯着她。
  她绝不会让他伤害夏王!将汤碗放回案上,她低声道:“跟我过来。”
  她说着忍着身上酸痛,下床穿鞋,腰上突然一紧,已被人拦腰抱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哪?”
  拘她伸手指了指帐口。
  睿王沉默着将她抱近门口,想起那个一身骄傲的男人,她心里苦笑,嘴上却道:“爷,你能出去见一见九爷吗?我还想休息一下,不便见客。”
  “噢,本王还以为翘妃和九弟交情甚笃,九弟来访正好。”睿王将她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淡淡说着,眸光却炯烁深鹜,计算思索。
  “恕翘楚不爱爷这顽笑,你知我……素不喜他,他性子骄奢,只是,有些事宜,他有些用处,我便逢迎着……你便出去应他一应,可好?”
  她心中涩疼,嘴上说着却越发顺溜了去,说到最后一句,甚至带上分许嗔意,睿王深深盯了她一眼,蓦然掀帐快步而出。
  待他走出,她腿脚一软,颤抖着倚到榻末边上,只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八哥,小九惦念……八嫂伤势,我便带他过来探看一下。”
  “九弟有心了,只是翘妃尚在歇睡,不便见客,况她身子已大好,九弟可嘱告小九宽心,现下父皇那边猎事正酣,九弟还是快回才好。”
  随着睿王的声音淡淡响起,将先前那道紧绷、沉哑的声音覆住,翘楚紧紧咬住唇瓣……那怎么会是上官惊骢的声音,那隐隐带着请求的低声下气……
  她心里一疼,突听得一道娇嫩的声音嚷道:“九哥,九哥,咱们刚才明明听到八嫂的声音,八哥为何说她还在睡?”
  “小九,闭嘴!八哥,那我先带小九回去,这里有些补品,是我母妃的一点心意,烦请八哥拿给八嫂……”
  上官惊骢听到她的话了罢,必定恼了她罢?翘楚苦笑,再也忍不住,蹑住声息,走到帐边,悄悄将帘帐打开了一道小隙,数十米处,十数禁军两侧肃立擞站,中间,一高一小两道身影……小身影攀着高大身影的袍摆,垂头丧气地走着,那高大挺拔的男子背影挺直……
  帐前,睿王一手剪负在后,一手拿着一个食篮。
  她尚未触上他的视线,已感觉到强烈的寒咧气息从铁面汩汩折迸而出。
  手中帐迅速跌落,她呼吸一窒,竟不敢再窥探他的神色。
  ……
  上官惊鸿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床沿慢慢啜着汤。
  男人没有出声,径自将手中食篮放到案上,掠了她一眼,眸光也是不动声色的,却淬厉得像一把最锋锐的刀,隔着水汤那层薄薄的烟雾,他在看她……她所有的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开,才佯装轻快,微微摇晃着脚丫,将汤喝完。
  突然,她发顶一重,她咬紧牙,发顶被男人的大手重重抚着,他声音极轻,“味道怎么样?你多喝一些,这些喝完了,我让他们再给你熬……”
  眼梢轻轻掠过案上的新食篮,她心里苦笑着,面上淡淡道:“我想再歇一下,起来再喝吧,你有事就去罢,让四大和美人过来侍着就好。”
  *****
  “嗯。”
  他轻哼了一句,又问,好喝吗。
  她一怔,这问题很重要吗,他竟问了两遍。说实在的,她觉得,这汤甚至比不上昨天傍晚那顿油腻腥冷的野味。
  她只是笑回,很好喝。
  “翘楚,我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发顶又被重重抚了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隐隐的笑意,更多的却是沉峻。
  ……
  上官惊鸿出去了!
  这个男人去了哪里,翘楚不知道,她只知道必定和狩猎无关,只怕和刚才的碧水有关,和车驾图有关,和明天有关。
  她更不明白,他离开前到底在笑什么,她只知道他的声音其实并不轻松。
  她松松搭着被子,倚在床头,凝了新食篮一眼,便没有再看。
  这食篮是她必定不会打开、也不能打开的。
  多看无益。
  目光辗转到地上,突然发现榻末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只炉子。
  她有些发怔,帐外突然传来四大和美人的声音。
  沐浴,换衣……待所有事情做完,两个丫头坐在榻末伴着她。
  伴着她的,还有她腹下那团白绒绒的东西——睡得迷迷蒙蒙的元宝,美人说,是景清到她们帐里嘱咐她们送过来给她的,说是睿王给她的,任她处置。
  她凝着手臂上擦得通红的皮肤……此时,她身上的皮肤都是这个模样。
  她洗擦了很久,总算将那个人在她身上遗下的气味和痕迹冲洗干净,哪怕根本不可能真正干净,她还是安稳了一点。
  她抑住自己,不准自己再多想昨晚的噩梦,开始考虑两件事情。
  其一,是曾经和那个男人商讨过的事。
  回程的时候,假的车驾图上,太子到底将谁的车驾改成自己的?到底是那个男人还是皇帝?那个疯子到底怎样想?
  那种诡谲难言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其二,却是彻底逃离的计划。
  她没有跟四大美人说起昨晚的事,但二人从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和她的额头,似乎都猜出了一些端倪。两个丫头愤怒之极,但见她沉静思考着,又不敢打扰她,只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需要这种安静的陪伴。
  有时候,人不需要安慰,只需要这样的陪伴,用以证明,你不是一个人。
  于是,三人一狐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安静,直至睿王挟着一身急遽领着景平掀帐而进,一把将她从榻上拽起,用黑氅裹了,神色严峻,沉声道,什么都别问,跟我来。
  *****
  出得帐来,翘楚才发现夜色已经甚深,星斗一天。
  睿王抱着她边走边说,你也闷在帐里多时了,便权当出来透透气,那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翘楚心中惊疑,但他既交待在先,她也没有多问,营帐前有禁军,她脸上淡淡笑着,当作回应,外头,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随时随地都有眼睛在看,她当尽力扮演好睿王妃的角色。
  她没有说话,倒是尾随在后的景平笑道:“爷是要带翘主子到温泉去罢……”
  拘睿王一声淡哼,景平似蓦地恍起什么,低低“哎”了一声,“奴才该死,爷一番心思,倒是叫奴才口疏折煞了……”
  四大和美人有些了然地对望了一眼,翘楚背脊激灵微过,却愈发疑虑,他到底要带她到哪里去?
  景平不是冒失的人,绝对不是。若睿王有心给她惊喜……刚才的话绝不会在景平口里出来!
  埤在夜风湛凉中,禁军恭敬迎送中,终于,她一声未出,满腹疑思随睿王走进林地……
  莊妃营帐。
  榻上,一身明黄的男人斜斜靠着,听怀中女子说话。
  这一双男女自是皇帝与莊妃无疑——
  她低低笑道:“皇上,若暂无其他吩咐,便让莫公公出去歇一歇,如何?”
  前两晚皇帝分别歇在郎后和丽妃的营帐,今晚便歇在莊妃营帐。
  皇帝眯眸睇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手。
  莫存丰是知时识机之人,立刻领着几名内侍婢女退了出去。
  皇帝一笑,看向莊妃,“敏儿,说罢。”
  “还是皇上最知臣妾心事。”
  莊妃回以一笑,灯火下,腮红肤白,媚眼如丝,饶是皇帝近年来身体欠和,已甚少有房事之需,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佯怒道:“你这妖媚儿,除朕以外,倒是还想谁知晓你的心事?”
  莊妃一怔,眼中波光流转,轻哼道:“皇上这话是要将臣妾冤死吗?你又不是不知臣妾少时之言。”
  皇帝哈哈一笑,道:“非天下第一人不嫁不爱,莊敏啊莊敏,这普天之下的女子,便数你莊娘娘的口气最大了。”
  莊妃虽知皇帝有意逗弄她,图个二人顽笑开心,闻言反住了笑,低低叹了一声,方苦笑道:“皇上,江山代有才人出。恕臣妾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生转眼百年身,今儿个心里许下这等宏愿的早非莊敏了,却是你……你那些儿子的妻妾们。”
  皇帝倏地敛眉,冷笑道:“莊敏,朕还没死呢!”
  莊妃慌忙从皇帝怀里起来,跪坐到榻上,低声道:“皇上恕罪,臣妾该死……”
  皇帝伸手将她一拉拉回怀里,淡淡道:“敏儿,你侍朕多年,甚得朕心,这点,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有什么但说无妨,何苦悲春悯秋了去,你莊敏的脾性做不来这些,朕喜你,也是因你这恣意的脾气,老九那孩子这一点也随足了你。”
  莊妃心里淡淡想,你喜我,还因为我家给国库带来的税收……但皇帝语气爱怜,她倒也有一分半丝触动,脸上不必过于刻意伪装,也有三两分真情毕露,眸中水光盈盈。
  皇帝抚了抚她的背,她略加思索,才佯作咬牙道:“臣妾今儿个既把冒犯的话说出口,便索性将冒犯的话说到底,也算是一吐多年来心里的话,虽说皇上喜欢臣妾,臣妾亦有自知之明,皇上心中,最爱的还是宫外那位姐姐和……常妃姐姐罢。”
  “常妃”二字既出,皇帝一震,随即微微沉声道:“说,继续说。”
  “惊灏,惊鸿的婚事都是你仔细度量过的,惊灏少年出使北地,看中了那第一美人翘眉公主,你给他婚配,一为他心好,二也为整个翘部,皇上尝有收服翘部之心,后不知为何变更心意,但既不灭,何不为己用,惊灏翘眉联婚正好,除去王家,太子卫军,北地部族将是惊灏最强大的支持力量,惊鸿背后则有郎家……可惊骢呢?”
  皇帝突然一记长笑,莊妃心里一惊,蓦地住了声,微微咬牙。
  皇帝却摆摆手,道:“言则,惊骢的婚事,你这当母妃有何计较?秦家和王家千金都是上佳人选,却早有投诚,你又非不知。”
  皇帝似乎并没有动怒,莊妃缓缓道:“臣妾听说,狩猎回去后,西夏国主便派彩宁长公主、淳丰皇子和银屏公主出使东陵,以谈两国和约订盟事宜,你看这银屏公主怎么样?”
  皇帝眸光一动,盯着莊妃看了片刻,饶是莊妃镇定不下须眉男子,手心也微微冒出冷汗,却突听得皇帝道:“也罢……惊骢这孩子虽一身骄傲,翘楚与他无甚牵系,既能为他说话,确见他对兄弟终究存着情谊,倒不比某些不肖之徒。”
  翘楚!
  莊妃眸光暗了暗,随即心里微微一咯噔,这不肖之徒……怕和近日销声匿迹的贤王有着干系吧,说的也许正是这位爷儿。
  她心里飞快计量着,又听得皇帝道,“容朕一想,届时也让惊骢和那公主好好处上一番,听说,彩宁长公主是西夏国主最倚重的妹妹,那银屏公主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彩宁长公主的辈份,惊骢估计无法攀上,但这银屏公主……你莊敏一番计较……不小哪。”
  莊妃听得皇帝意味深长的笑着,抑住心底涌上的颤抖,从皇帝怀里挣脱出来,只跪下谢恩。
  皇帝正伸了手去搀,突听得帐外声音急急传来,“禀皇上,莊妃娘娘,小皇子出事了!”
  *****
  距莊妃营帐不远之处有一座小帐。
  此时,小帐以外空地上,皇帝盯着前方跪在地上颤抖如筛的宫人,怒道:“你是小九的ru娘,看护小九多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怎如此糊涂,现在才差人来报?”
  莊妃也狠狠瞥了那宫人一眼,她心焦,一跺脚,说得一句“皇上,臣妾先去看看小九儿”。便急急领着几名婢女进了帐……帐内,太医在看顾着小皇子。
  地上,宫人唇瓣动了几下,似面有难色,末了,连连叩头,道:“皇上恕罪,奴婢以为小皇子只是像往常一样魇着,哪知唤了许久却不见他醒来,奴婢便请了太医过来,那时还揣测小皇子只是日间累着,又惦着走失的狐狸,心思郁结,才沉睡不起,太医一到便可整治过来,又想皇上和娘娘已经歇下了……”
  拘皇帝冷冷道:“哪知道,太医却说小皇子情况甚是棘手,若他出了什么事,朕必不轻饶你!”
  他说着正要进帐,却听得背后宫人突然低声道:“皇上,还有……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报……”
  皇帝心里一动,转身过来,严声道:“说!”
  “适才小皇子梦魇之时,奴婢听他呓语,反复说着同一句话,话里……提到皇上和太子殿下。”
  那宫人说到这里,似避讳着什么,突然噤了声。
  皇帝此时反思虑到什么,立时挑眉冷笑道:“先莫说这延报之罪,小皇子之言,喜报也好,警言也罢,若你胆敢隐瞒,教朕发现一句吞吐不实之处,必定死罪难逃。”
  那宫人咬了咬牙,爬到皇帝脚下,颤声道:“禀皇上,小皇子说的是,父皇小心,太子猎区松木林,二哥哥……”
  她说到这里,苦笑道:“小皇子只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这一句。”
  她言罢,半晌不见皇帝出声,战兢着抬头看了看皇帝,却见皇帝神色讳莫如深,过了好阵子,才朝背后的莫存丰道:“去,替朕将夏海冰找来。”
  莫存丰闻言伊始,心中早震惊不已,这时连忙应了。
  太子猎区。
  夜色茫茫,黑密连片的林木下却有数道身影疾奔而过。
  来人走得极急,脚步却轻小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息……其中,二人交谈的声音随林间风响起转瞬又消失在黑夜里。
  ——海冰,事隔多年,今夜小九又出言示警,依你看,此事可有隐情虚伪?
  ——依海冰说,皇上早已心里有数。那奴子是皇上和娘娘仔细挑选了去侍候小皇子的,对小皇子可谓爱护忠心,若非小皇子梦中之言涉及到皇上和太子殿下,焉会迟迟不报?适才皇上携那奴才进内察看小皇子,卑职晚来虽未能亲见其脸亲闻其言,但暗下盘查了帐外禁军,都说隐约听到小皇子呓语……
  ——嗯,现下你所带之人,是你我亲自训练挑选的,倒无妨碍;小九帐外那些禁军,回去之后,你须妥善处理好。
  夏海冰心下一凛,早在随皇帝来此之前,他已派人将在小皇子帐外守护的禁军全部隔离起来。皇帝此时一说,他怎会不明白,姑不论稍后看到什么,刚才那些人是绝不能活命了!
  突然,皇帝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他微微一惊,皇帝近年来身子虽日渐衰弱,一身武功犹在,耳目灵敏,他立即止住声息,目光一扬,果见数十米以外一株大树下,两道人影骤现。
  他伸手一挥,尾随在后的几名武功高强的死卫,立刻飞身隐藏起来,他自扶着皇帝隐到身旁数棵并排而过的茂密林木之后。
  饶是他惯见风浪,这时也禁不住微微一震。
  天空一轮皎月鉴人,前方树下,二人一身白袍,正是太子和方镜。
  这世上果有神佛?
  小皇子尝说,太子猎区,二哥哥……
  树下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殿下,清苓今晚叫你出来,只想问你一句,你果真决定如此做?”
  那沈姑娘的声音是微微颤抖了的,他是少数知道方镜真正身份的人,正心存疑窦,只见太子举目远眺,半晌,缓缓道:“孤不知道!但你我之间也毋须隐瞒,孤确实有此念,至于为与不为……”
  “殿下,你……那是弑君!虽说借贤王之手,但将假车驾图给贤王的是我,将皇上车驾改写成太子车驾的……是你!殿下,明天才返程,趁大错未成,我现在便即通知贤王,告诉他图是假的还来的及,又或说你临时起意改了位置……”
  这里到底是哪里?
  翘楚微微蹙眉。
  那人是抄了小路过来的,是以,她现在根本辨别不清到底是在哪个猎区里,又或者,她此刻所处的林中腹地,根本不在哪个猎区里,而是一处新林地……
  眼前辟幽,仔细听去,有潺潺水声传来。
  难道这附近果真有温泉?那个人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
  在将她领到这里以后,那人便风一般离开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只留下她,四大,美人和景平在这林腹里。
  她越发疑惑,但现在能找之解答的也只有背后的景平了。
  她返身看向景平,景平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歉意一笑,道:“翘主子稍安毋躁,爷很快便回。”
  他才说罢,突见四大和美人陡然大变了脸色,他一惊,一抹白影已从他背后一跃而起,猛地扑向翘楚。
  *****
  太子猎区。
  “殿下,你刚才说,你确实有此念,至于为或不为,还没最后拿定主意,这便是说你也存了和清苓一样的想法,打算随时让清苓通知贤王车驾图的位置改了……这样,贤王便不会以为皇上车驾里的是你,皇上也再不会成为贤王的目标,本来,你大哥要杀的只是你……”
  “清苓,你知道吗,一旦帘帐被掀开,大哥的人将发现车驾里的是父皇,是以,孤已另外安排了杀手,届时混进大哥的人里面,那末,父皇他……”沈清苓焦急说着,却蓦地被太子打断。
  ……
  拘数十米外,大树之后,夏海冰本惊怒交加,然听得太子那冰冷得像被抽去了所有温度的声音,心头不禁重重一震。
  虽近在咫尺,他竟不敢去看身边那个人的神色……
  只听得沈清苓苦笑道:“你早已计划周详,我竟还天真到想去劝说你,”
  “上官惊灏,你疯了……皇上最是精明,这事一旦失败,追查起来,只要有半丝蛛丝马迹遗下,未必就不会查到你身上,皇位早晚是你的,你何苦这样做,他是你的父亲,素来最疼爱的儿子就是你……”
  太子一收远眺的目光,转而沉鹜的迸射到她身上,“若没有常不谢,没有老八,也许是!你也是亲眼看到的,兵符最终还是落在八弟手里了,这以后的事谁说的清!”
  沈清苓一咬唇,又道:“殿下,皇上下定决心如此做,也不过是终于认定睿王确无夺权之心,怕你登基以后会对其他兄弟下手……皇上的心思,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
  “他是这样想,”太子挑了眉宇,一拂袖,冷笑而驳,“只怕老八却并不这样想……”
  他说着突然长长吁了一声,苦笑道:“清苓,你说得对,孤还是下不了手,毕竟,我忌惮的只是八弟,父皇,他对我……”
  沈清苓浑身一震,随即大喜,颤声道:“那清苓现在立刻以方镜的去信通知贤王,告知他车驾的位置发生变化!”
  太子闭了闭眼,睁眼之际,手一摆,淡淡道:“不必,车驾图是死的,车驾却是活的!只要我们这边做出变化便可以。明日返程的时候,孤暗中将父皇车驾和八弟车驾的顺序换过来便成。”
  “那贤王的目标就彻底换成了睿王……”沈清苓低声道着,又微微疑虑道:“你当初为何不直接这样做?只要睿王一死,皇上也无可奈何……”
  太子一声轻嗤,“你以为若孤此次藉机将八弟杀了,父皇一旦查出是孤所为,会怎么样?”
  “嗯,”沈清苓苦笑颔首,“是,清苓明白殿下苦处,皇上只怕会动雷霆之怒,更甚者,会……废了你。”
  太子眸光微微捻动着,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是以,孤才不得不动弑君之念,图个一了百了,本来父皇春秋不盛,薨崩……怕也是这二三年的事了。”
  “殿下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只是,明日之后,万一皇上追究起睿王的事来……”
  “走罢,孤既作此打算,便只能一赌了,赌父皇不会为八弟而将我废了!”
  *****
  ……
  身影在前方林木里隐去,直到任何声息都已不闻,夏海冰才一掀衣摆跪下,低声道:“海冰……恭喜皇上。”
  月光下,侧方的男人一身明黄,面貌却隐在树荫暗里……他不出一言,良久,夏海冰汗湿透背,一颗心几乎提到嗓眼上,才听得苍老的声音冷冷传来,“大胆奴才!朕还没有落魄到要你来安慰抚说!喜?喜朕掬心以待的儿子本打算要朕的命最后却悬崖立马,饶过他的老父?”
  夏海冰苦笑,不敢再说,只是连连叩首。
  皇帝冷冷笑着,也不说话,夏海冰只听得他突然一声咳嗽,一滴冰凉已委落在己发顶上,他一惊之下,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连忙起来,将皇帝从树后搀扶出来。
  月下只见皇帝眼角眉梢都是狭寒冷意,然而脸色却苍白如纸,额上尽是细须汗珠,一张脸萎顿不堪,他刚说得一句“臣这就扶皇上回帐,立刻宣太医来看”,皇帝却一手扶着他,摆摆手,眸光微凝,问道:“海冰,你精通易容之术,你告诉朕,刚才这二人真的便是惊灏和清苓吗?”
  夏海冰一怔,微微叹了口气,半晌,终究苦笑点头。
  皇帝长长一笑,哑声道:“小九示警,说的是二哥哥,其实又焉能还有假,是朕,终究对惊灏期望过于,心里总想着可能不是他,兴许有人也知道了清苓的秘密,易容冒认了去……”
  “是朕不死心哪,这怎会是冒充的去,小九的示警是能冒充的吗?放眼朝歌,你夏海冰最精易容之术,你眼皮底下谁又能造的假!”
  夏海冰微一沉吟,道:“皇上,以察万全计,卑职这便回去暗下将各位小爷帐外的禁军召来给您盘查,看这段时间内,可有哪位小爷是秘密出了去的!”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放远,轻声道:“你是怀疑,若确实有人有心为之,这人必定就在朕的儿子当中?”
  夏海冰脸色凝重,颔了颔首,皇帝轻笑道:“不枉你跟了朕多年,朕也是一般心思。若是如此,朕这儿子的心思不比太子浅,只比朕还要深,这样的狼子野心……朕必定不能留!”
  夏海冰低声说了句“是”,心里却想,若盘查不出,那末,刚才的人便确是太子无疑了,如此一来,明天的返程可谓凶险万分,一来,谁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真的如他离开前所说,将皇帝车驾和睿王车驾互换过来,若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那末,遭遇危险的仍是皇帝,若他果真换了,则睿王九死一生……
  除非,皇帝出手干预!
  然而,若皇帝出手干预,则意味着太子可能会被废,朝中政局将再次出现千丝万缕的变化……
  他总有种感觉,这一切,不会,绝不会如此简单。明日返程,只怕会出现谁也料想不到的诡谲变化!
  *****
  小皇子营帐。
  莊妃略略不耐地看了掀帐而进的宫人一眼,“怎去端碗药,也费折许多时间?若非你非说亲自走一趟,本宫派个丫头去,指不定更利索许多。”
  宫人告罪,连忙端着药汤小跑过来,她没敢说,她觉得脑勺微疼,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梦里有谁对她说了什么,她又对谁说了什么……明明她并没有睡过,一直在照看小皇子来着。
  后来小皇子梦魇,她差人告知皇上和娘娘,皇帝临走前告诫她说,今晚小皇子梦魇之言若教其他人知道,她将活不了命……
  拘一切历历在目,怎又似梦似幻,扑簌迷离?
  太子猎区。
  埤听罢夏海冰的报告,皇帝微微阖上眼睛,夏海冰此刻心情也极复杂难安。
  暗中盘查过各王帐外的禁军,宁王领元妃到自个猎区观星台赏星;睿王携侧妃到林腹温泉去,夏宁猎区交界的林地里有一处热泉;夏王带了帐中女子外出,不知去向;而太子,夜半时分竟也出去了……确实出去了。
  不管去的地方是明是暗,半夜深更,这几名鼎足而立的皇子竟不约而同都不在营帐里……
  林腹。
  翘楚蹲下身子,往地上某物额头一敲,立时便有“吱”的一声出来,四大和美人却没好气地瞪着爬挲在翘楚脚下的某物——狐狸。
  众人本以为元宝在帐中睡觉,哪知它却悄悄跟了出来,猛地扑向翘楚撒欢。它速度极快,黑夜里奔跑起来,教人一时难以辨清,倒将众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景平微微笑着看翘楚逗弄元宝,元宝吱嘎叫着,绕着翘楚的手指乱转起来,正玩得开心,突然,身上毛发一竖,竟拔足便往林木深处疾跑而去。
  翘楚一惊,生怕林中野兽出没,这里又非雪银聚居之地,父母族群不在身边,元宝会有危险,伸手一招美人,自己已追了过去。
  她以为美人等人很快会追上来,哪知道几个弯子过后,背后竟湮没了声息,反是刚才听到的潺潺水声更响了,有温热的水汽迎面扑来。
  元宝在前面一注灌木丛中停下,趴伏在那里不知在看着什么。
  又有一些声息传来,轻哧低喘的……
  待满腹疑虑,屏住呼吸走近,她突然悔了……意识到那些声音酥媚入骨,可惜已晚,水雾挥洒着氤氲,泉边一幕便在一片朦胧中直刺刺的撞入眼帘。
  一地雪白衣纱席陈如瀑,女子浑身赤裸,媚眼如丝,月光下美丽得像只妖,紧紧环着男子的颈项……男子衣履完整只稍褪了褒裤,眸光深沉情欲,两手捏着女子的酥胸,在她身上起伏着。
  男人是敏锐的,随即冷笑一喝,“谁?”
  这些男人又有哪个不是机警敏锐的?
  四目交接之间,翘楚闭了闭眼睛,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回跑。
  惶走间,脑里晃过男人震惊狭慌的神色。
  如果说,她鲜少在上官惊鸿脸上见到芜慌,那末,更不应该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类似的神色。
  因为,九皇子从来都是恣意张扬、毫不忌惮的。
  *****
  不惮者怎会有畏。
  她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跑得逃命似的是为了什么,本来,他和他的姬妾欢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她微微苦笑,缓下脚步。
  也许,是他刚才衣衫不褪的模样让她想起那晚的上官惊鸿。
  也许,她以为他那晚的类似告白以后就不会再沾惹别人。
  这是什么荒诞想法?她又不是他的谁,她怎么敢这样想?
  她心里茫然,耳边一声急促低喝,腰肢一紧,已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男人喷洒在她头颈的雄壮气息,那仍带着情欲的糜烂气息,让她浑身一颤,身子甫被他用力板过,她已冷了声音,“放手。”
  “翘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王紧拧眉宇盯着她,浓烫的眸尽是焦灼,翘楚心里怔乱,又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唤的正是她的名字。
  “我过去了,你知道,让人看到对谁都不好。”
  她低声说,一半是真,一半似乎……确实是借口。
  紧梏着她的手慢慢放开,他眸光如火,微微沉声道:“翘楚,我们回去以后再见,到时你一定要出来,不准避我。”
  他一说之下,又咬牙苦笑道:“我并非……并非命令你。”
  翘楚快快走得几步,听到他的话,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轻笑:不,不要再见了,也不会再见了,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意外,一份猎奇,是多年后注定忘记的过客……何苦现在害了你。
  黑漆的林木,元宝安静地跟在背后,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腿脚,以示亲昵,对小狐狸来说,从刚才到现在,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突然嗅到空气中传来的一丝暗香,便追逐了过去。
  翘楚似乎也忘了害怕,仔细寻声辨去,突然脚下踢着枝木,她一个踉跄,却跌进一个怀抱里,来人也不忌讳,反手就搂住她。
  “留在原地等我一等,对你来说如此之难吗?”
  她怔怔抬头,铁面在夜色里银光烁烁。
  她似乎该问他去了哪里,她脑里似乎捕捉到一丝什么,却没有多想,只轻声告了歉,说,上官惊鸿,我不喜欢温泉,我们能不能回去?”
  睿王眼梢似乎微微往后一扬,淡淡“嗯”了声,揽了她便走。
  很快,景平几人在树坳丛中奔出来了,睿王微沉了声音,“有你们如此保护主子的吗,都到哪里去了?”
  四大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愕,说,刚才追过来的时候,看到林子里还有人,对方几个起落,他们被一搁,反落在后面。
  睿王一声冷笑,翘楚看他似想严责,忙道,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便当我求你了。
  男人眸光在她脸上锐利的一划而过,她有种感觉,他刚才的心情似乎并不坏,现在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沉了下来。
  “翘楚,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他将她扣得紧实,声音冷冷飘散在林涧。
  “爷。”
  *****
  女人拢住衣衫,抑住心里的嫉怒,轻轻偎向前面树后男子高大的身躯。
  男人袖子一拂,她被震跌落地,咬牙道:“爷,她是你嫂嫂。”
  “她是什么身份,不必你提醒我!回去后,你到帐房取一千两黄金,即刻离开王府。”
  男子的声音沉沉而来,无情无系。
  女子浑身一震,喃喃道:“为什么,你不是最爱知书的侍候吗?”
  男人微微侧身,目光漆深摄人,似回答她,又似只是淡淡自语,“我是爱你的身体不错,但她不喜欢,若非白天她在帐里那些话,我今晚也断不会……”
  他说着蓦然止住话音,唇角一扬,似欢愉,又似痛苦。
  她只看见,他手里将一枚荷包捏得死紧。
  听到马声厉嘶,禁军高吼“保护车里主子”的时候,翘楚是在上官惊鸿怀里扎醒过来的。
  她心惊,心底却还保持着一丝冷静,早在启程,上官惊鸿选择了她的马车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做了准备。
  记得那天和他分析返程日凶险的时候,他说过,太子的目标,要么在他,要么在皇帝,如今看来,太子还是留了一线——选了他而非皇帝。
  只是,在车外厮杀声大,车身猛烈颠簸,窗帐荡起,目光触到窗外万丈深谷的时候,危险关头里,她突然想到,那晚,有一句话,她其实说错了——她让他小心,做好防备。
  实际上,他不能做任何防备,有防备,说明他早就知道有危险。
  在这样的危险面前,他选择了和她同乘马车,而非郎霖铃。
  虽然,她早已心死,在数柄钢刀从窗口戳进马车,向她狠狠劈砍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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