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影幢幢(一)
引子
夏明朗忍不住笑,从军裤口袋里扯出一条银色的链牌甩出去:“哎,接着!”
陆臻愕然回头,看见一道银色的弧光,在爬升到最高点时闯入太阳的领地,迎光一闪,将陆臻的眼睛刺得一痛,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迹。
1.
“得令,保证完成任务!!”
陆臻进门时听到夏明朗喝了这么一声,声音很硬,字字咬紧,好像每个字都由生铁铸造,四四方方,见棱见角,砸到地上都带着响。
“什么事儿啊?”陆臻一时好奇。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夏明朗竖起食指摇了摇,抱着电话筒平躺在椅子上,他在进行这个严肃电话的同时让身体放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于是,座椅往后倾倒,只剩下两只椅脚支撑,整个人维持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煦烈的味道从窗口铺进来,大约是空气过于纯净的缘故,阳光与阴影的过渡比别处分明,夏明朗的脸隐在暗处,只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影子,肩上的三颗星泛着微光。
陆臻“切”了一声,忽然一下飞踢高高跃起,跨过夏明朗并不宽大的办公桌直取胸腹,腿法干净利落,已经颇有几分陈默的风范。在陆臻的计划中,像这样的急攻夏明朗要么往后倒直接栽下去,要么往前挡,总得蹭着点。没想到夏明朗不摇不晃地硬碰硬,一掌斜劈直接对上陆臻的小腿迎面骨。陆臻疼得呲牙,身子一斜劲力已经走偏了去,为了保住夏明朗的电脑和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夹,陆臻差点在这个窄小的桌面上做了一个托马斯全旋起倒立。
“都跟你说了,别老是玩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没用!”夏明朗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坐正身体。
“那什么招数华而又实的,我亲你一下吗?”
“哎,这个问题值得考虑。”夏明朗眉开眼笑。
陆臻郁闷地站起来磨了磨牙,忽然又笑了:“得,我还偏不问了,我就不问,你也甭告诉我,我看你瞒到什么时候去,我憋死你!“
夏明朗忍不住笑,从军裤口袋里扯出一条银色的链牌甩出去:“哎,接着!”
陆臻愕然回头,看见一道银色的弧光,在爬升到最高点时闯入太阳的领地,迎光一闪,将陆臻的眼睛刺得一痛,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迹。
陆臻在半空中截住那道银辉,入手有微微暖意,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什么呀?”陆臻左右翻看,掌心里握着的是两个椭圆型的银色金属牌,四周包边,军牌上半凸刻着一只威武的兽头,下半冲压出他姓名的罗马拼音与血型、出生年月日和队中编号。
“军牌喽。”
“什么人设计的啊?”
“总部支队的一个干事,好像姓余的什么什么……那名字忒怪了,我没住。”
“就这?就这样……”陆臻撇嘴,很是嫌弃的模样。
“行了,知足吧,就这就不错啦!”夏明朗态度诚恳地:“你看南京军区那条龙都肥成什么样啦?”
“您是故意知道小生出身东海是吧??君子不辱旧主!”陆臻瞪眼。
“得,得了,其实吧,你看,你们南京也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空降。哎,知道不,他们本来应该叫伞兵特种,好吧,队标出来,大队长不干了,说这怎么行啊,SBTZ,那不就成了傻B特种了嘛?不行,绝对不行。好吧,改,结果人现在就叫空降了……”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结果更惨!”
“更惨?”陆臻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叫空降怎么了?”
“惨在你小子从来干不好的那事儿上。”
陆臻还在琢磨,心道小爷跳伞不错啊。眼角的余光中,夏明朗忽然轻舔了一下食指,眼神勾人。陆臻一愣,登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到连耳朵尖都烧得通红。
“你你……我说你这人!!”陆臻哭笑不得。
“这我可冤枉啊,这事儿不是我发现的,他们家换第二任老大就发现了,听说把那哥们郁闷的……不行不行的。老许记得吧,那小子特训队结业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空降一个是东北虎,那小子看完队标之后默默地奔了东北。”
陆臻痛苦地捂住脸:四总部都让你们气出血了。
“所以,做人知足,就这……”夏明朗从领子里扯出自己的军士牌,凑在阳光下端详:“就这样的,算不错了,真的。”
“是啊,还好叫麒麟啊,你说咱们要是叫麒舰什么的,那不就完蛋了么?”陆臻无奈。
夏明朗一愣,脸黑了一半,忽然发现笑话别人是蛮开心的,可要是笑话到自己头上,那还真挺郁闷的,他决定以后看到空降的哥们,态度都得好一点。
陆臻是说了不问了,可临了他的耐力总是不如夏明朗强悍,因为队里最近的莫名异动太过频繁,陆臻撑了两天还是破功。
太好奇了,没办法。陆臻为自己开脱,谁让我是个科学工作者呢,对吧?
老实讲有时候陆臻特羡慕陈默,因为全队上下也就陈默能钉定夏明朗。可是,不自觉的,他又想起夏明朗哄他的:宝贝儿,咱活人有活人的活法儿,别跟那些个心智不健全的人学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臻总觉得自从那次在雪地里仿佛无理取闹的真心话大冒险之后,夏明朗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么威严霸道的样子,真正进可攻退可守,能屈能伸大丈夫。陆臻偶尔也有些沮丧,最初其实是想着要不惜一切去成就他的,可是最后却是这样的,被他细致妥贴地包裹着溺死在那片无边的海里。
只愿长醉不愿醒呐!
陆臻非常唾弃自己,只是,温柔乡素来就是英雄冢,古有明训,罢了罢了。
到晚上,陆臻索性来个直接的,单刀直入扯着夏明朗问:“到底什么任务?”
第一个请路人向老婆求婚的是天才,第二个请路人向老婆求婚的是人才,到了第三个……那就是庸才了。同一个事儿,玩少了是有趣,玩多了就成肉麻。所以夏明朗笑了笑说:“上面打算抽一批人去水鬼营加训,增强海战的能力。”
“就这样?”陆臻怀疑地皱起眉。
“要不然呢?”
陆臻握紧拳头伸到夏明朗面前,忽然一松手,银色的军牌坠下来,两块链牌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怎么?”夏明朗微笑。
“我今天才发现,老宋没配发这个。我本来以为这次是全军大换装,经费直接从总后专项拨下来,可现在不对啊,这钱得从总部支队的账上走。结果我就纳了闷了,你说就凭罗长宏那个雁过拔毛的个性,他能好端端的给咱们做这么个玩意儿??南海舰队啥时候这么有面子了,去他们哪儿试个训还得专门做套牌儿?”
夏明朗苦笑:“您能别这么明察秋毫吗?”
陆臻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不能。”
“行,跟你说实话吧,海训只是第一步,这次是公开外事任务,所以需要做身份识别牌,不光是这个,电子识别会集成在新的战术手表里一起下来。”
“什么外事任务?”陆臻的眼睛闪闪发亮。
“索马里护舰知道吧,前几批轮岗发现一个问题,除非在海上直接解决问题,否则一旦对方登陆了,海陆特种的人数和陆战能力都不足够。所以现在打算从我们这里挑一批人进去组建一个混编队。”
“不会吧,建制跨度这么大,上面怎么协调啊!”陆臻顿时愣了。
“我倒觉得这可能刚好也是主要目的之一,同时邵将军对这件事非常的关注,一直以来他都希望麒麟能走向天空和海洋……”
“全世界,全天候,随时随地,无处不在,无所不能。”陆臻轻声念诵。
这是麒麟藏在内部秘而不宣的口号,可是它却比那句刷在总部支队高楼墙面上的“勇敢!忠诚!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来得更深入人心。或者,只因为这是一句更切实大胆的誓言,不像“勇敢、忠诚”那么流于形式,也不像“用我必胜”那样空泛,这是值得仰望也可以企及的理想。
“但是,会有伤亡的。”陆臻微微皱眉。
海盗的武器装备轻型化,最猛的火力就是RPG,所以假如是海战,在舰载主炮和和副炮密集阵的掩护之下,护舰任务很难会出现什么伤亡事故;然而……陆地是另外一种天地。索马里人手一枪,百万人民百万兵,千里海岸千里营,失去重武器的掩护,只依靠轻武器作战的地面突击人员会直接失陷在人民战斗的汪洋大海里。
那种情况会有多恐怖,没有谁会比中国军人更了解,我们曾经这样战斗过,也曾经遭遇过这样的战斗。
“可能吧。”夏明朗漫不经心的。
“为什么?这不像我们的风格啊……”陆臻眉头绞紧。
夏明朗不露痕迹地叹了口气,怜爱似的勾着陆臻的脖子把那颗高速运转的小脑袋拉过来顺了顺毛,然后一记深吻暂时终结他所有的思考。
2.
也是,闷在深山里憋屈这么多年,平日里要么偷偷摸摸,要么小打小闹;难得有一次公开的外事任务,可以堂而皇之地挂上肩章和国旗出战,而且有可能遭遇真正的实战危机,这种机会谁原意错过,请战书能淹没夏明朗的办公桌。所以狡诈的夏明朗同志说一半藏一半,只说要去南海跟着海陆的水鬼营加强海训,战士们热情大减,没了死乞白赖要跟上的,没了选不上闹情绪的,夏明朗顺利完成前期准备。
初训选派30人,几乎抽走了一中队的大半精英,所有的武器装备全由基地直接带走,分门别类地安放在一立方米的弹药箱里,一共装了两个防弹箱式车。主要是陆臻的设备占地方,队里刚上了最新的战时数据链体系,邵将军指名道姓地要求陆臻和他的设备一定要带上,为了保证新装备能充分发挥作用,陆臻差点把一中队的通信人才全带走,只留下一个老宋留守。
宋立亚听完交接班要求,极为谨慎地问了一句:“你跟队长都要去?”
陆臻笑着说是啊,宋立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陈默也去?”
陆臻僵硬地点了点头,心想,不光陈默要去,狙击组高手尽出,只留下一个肖准,突击组也差不多,这次任务特殊,不得不郑重对待。
老宋唔了一声,不再多言。陆臻感慨,这年头怎么都是些明察秋毫的人呐。
原本夏明朗建议全部人员装备从军区借运输机走,可是后来后勤保障的罗长宏中校算了算时间也不紧,感觉那路上也不远,就别败家子烧钱了,不如省点儿,就当是演习一次依托公路网的长途机动。
陆臻心怀不满,还想据理力争,挡不住严正欣然点头,于是大锤落定。
只是麒麟基地一直没有配备过专门的长途运兵车……当然让所有人挤在大卡车里撑过那一千多公里,也不是什么问题。可后勤支队陆地机动组的哥们到底心疼人,花了仨小时改装了两辆解放大卡,在后车斗里焊上铁架子,各装了五组三层一共十五张吊床。当然,这玩意儿给普通人睡,估计大家还是吓得宁愿去蹲地板,可是麒麟们野外生存的时候手臂粗的树枝都能当床睡,一尺宽的吊床那简直就是席梦思的待遇,一个个跳上去睡得那个香甜。
从麒麟基地到琼州半岛的最南端徐闻县海安镇全程1300多公里,夏明朗挑了个下午发车,两班司机轮换,全程北斗导航,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车队顺利行至海安码头,吃饱睡足的麒麟们一个个精神抖擞。
按前期沟通的,水鬼营会派人过海来接,果然渡口还远电话已经追到。夏明朗把车载电话的信号接进喉式通话器,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意外的低沉柔和笑意满满。夏明朗随口问怎么接头,对方笑着说船已经包好了,到渡口不用买票,前方三百米有加油站,可以加油。
开车的常滨从群通里听到,嘀咕了一声:“油还有啊。”
“因为过了海汽油就贵啦,海南没有过路费,都算在油价里。OH My God!!罗总管果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陆臻夸张地大叫。
说话间三百米已经开过,路边的加油站生意兴隆,大多是准备过海的货车。两个穿07海洋迷彩作训服的军人站在其中显得特别醒目,夏明朗目光锐利地看到其中一人领章上的少校衔,果然车还没停稳,对方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幸会幸会,路上辛苦了,在下柳三变,也可以叫我柳三,陆战四旅两栖侦察一营副营长。”海陆少校十分热情地逐一握手,抓握很满,用力很紧。
博闻强记的陆臻同志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什么?柳~~永?这时候,柳三变已经握手握到后面去了。
夏明朗走南闯北,什么人都遇过,冷不丁撞上柳三变这种热情满表的自来熟也没什么不自在。
从海安到海口大约12海里,船行两小时,穷极无聊,只能各自找事儿干。
夏明朗和柳三变两位主官正捧着电子地图沟通下一步的路线;陆臻则揽着方进和徐知着聊天八卦。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臻虽然已经死会,但是遇上好看的男人还是会忍不住多瞄两眼。细看这位柳少校,肤色黝黑,面容清秀,一双凤眼笑成月牙状,样子温柔可亲相当讨喜。可是陆臻瞄着瞄着,慢慢感觉眼熟起来,那边的讨论大约是进入了一些实质内容,柳三变慢慢收了笑意,露出严肃思考的表情,无意中抬头,陆臻看清了那张脸,眉色浓烈斜挑入鬓,眼睛狭长……
“啊,哦……”陆臻忽然一拍巴掌,激动地扯住方进:“你看他长得像谁?”
“谁啊?”方进莫名其妙。
“陈默啊!”陆臻压低声音。
“不……不会吧!”方进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方进看人一贯比较生猛,柳三变诧异地冲他笑了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状。方进做贼心虚,连忙调转视线投向陈默。陈默正靠在车身的阴影里闭眼假寐,忽然睁开眼睛看过来……这于陈默而言大约已经算最温柔的询问,可还是如刀似剑带着冷兵器的锐利。
“是……是蛮像的啊!可是,这个,怎么会这样啊?”徐知着声音有点抖。
“神了……”方进抱头,百思不得其解,眼前下意识地闪现陈默弯眉笑眼,冲他柔柔一笑的画面,顿时方进吓得一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侯爷啊……”陆臻声音沉痛地揽住方进的肩膀:“我以前一直以为默爷那是天生的,老天爷赏这么一张脸,也就无力回天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啊。”
方进惊吓过度,愣愣地点了点头,半晌不回神中。
方进为免心理阴影,那么爱凑热闹的一个人,下船时愣是不肯顶常滨的班开越野指挥车,宁愿悄没声儿地溜到后面去开防弹车。柳三变很郁闷,他有点想不通那个粗眉大眼看来虎虎有生气的中尉怎么上船时还好好的,下船时就眼神闪烁地躲着他走。陆臻和徐知着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代表,腆着脸强烈要求坐进指挥车,徐知着没位置甚至自告奋勇地要求开车。夏明朗被这几只搞得莫名其妙,瞪了陆臻好几眼都被无视,心里感慨这年头娶进门来那就是不值钱了啊。
就这样,车队再次起动时,柳三变坐在指挥车的副驾驶位上引路,徐知着开车,陆臻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严肃地审视相似面目下截然不同的气质问题,夏明朗一头雾水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思考。转瞬间,他已经把柳三变同志是否真是一位同志的可能性都思考了一通,可惜全无头绪。
车队在海口港上岸,绕城而过,陆臻看着远处的高楼映着纯蓝的天幕,注意力渐渐转移,忽然笑道:“哎,我差点儿忘了,我们家在三亚还有房子呢。”
“真的啊?可惜了,我们到不了三亚,直接从牛山港上船去营地。”柳三变接起话来又快又自然:“不过,等任务完成了,应该还是有空的。”
“有空也没用,我没钥匙,也不知道我妈卖掉了没有,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陆臻乐了。
“千万别卖,真的!听哥一句话!”柳三变转身严肃地按住陆臻的肩膀:“最近这房价涨得比飞机还快,都翻倍了,千万别卖。”
“真的啊,三哥也有房子在海南吗?”陆臻与人打交道最不扭捏,顺着杆子已经叫起了哥。
“我哪儿买得起啊,就那么点儿工资,再说我们住营地的,哎……以前就买不起,现在更甭指望了,”柳三变开了对讲机询问:“小马,你叔家三亚那房子多少钱了?”
柳三变的副手小马少尉此刻正开着最后一辆卡车押队,回复的声音又酷又冷干净简洁:“哪间?”
“三亚湾的。”
“三万。”
“我靠!”
“真的啊……”
别说陆臻了,这下连柳三变都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我上次进城的时候听说才两万,也没这么快吧。”
“三哥您上次进城什么时候?”陆臻怀疑的。
“一两个月前吧。”
陡然涨了百万的身家,陆臻有种错愕的兴奋,特不真实的感觉,他转头瞅了一眼夏明朗,欲言又止,一会儿又瞅一眼。夏明朗一声轻咳,坐直了身体,陆臻取下喉式送话器,俯耳过去悄声说道:“哎,我送给你做聘礼吧!”
夏明朗面无表情地挑眉扫了他一眼,继续把视线投向窗外,陆臻顿时困惑,顶了一脑袋的问号。夏明朗坚持不懈绷着脸,忍不住想乐,又没舍得。
3.
这是海口市郊的环城路,路面上车辆不多,徐知着轻松开到最高限速。前方同车道一辆小车忽然横向越过徐知着,压双黄线180度调头变向。徐知着猝不及防,连忙大打方向盘,连累车队后面几辆车一起紧急刹车,差点追尾撞在一起。
夏明朗眼尖,错身而过的瞬间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车牌,轻声笑道:“军牌儿啊!”
柳三变脸色微变,敏锐地捕捉到夏明朗眼中那一丝不以为然的调侃,拧开对讲器沉声下令:“小马,截住他。”
“明白!”
“方进,配合一下。”夏明朗看着柳三变微微一笑。
这车拦得毫无悬念,前后一堵已经被拦在路边。那辆军牌车里坐了个青年的少尉,对方显然不服,探身出来嚷嚷:“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事儿!!”柳三变开门下车,怒气冲冲地走过去。陆臻好看个热闹,索性跟了过去。
对方一看到柳三变就愣了,夏明朗的车队做过伪装,表面上所有部队的标志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麒麟诸位也都是普通便装。那中尉只当是一般的送货车队,没想到居然跳下个少校来。
“军官证。”柳三变冷着脸,见对方还想迟疑,忽然伸手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出来顶在车门上:“按说这事儿也不归我管,但撞上了,就算你倒霉。”柳三变侧身错开一个角度,压低了声音凑近说:“看后面车上,别惹他发火。”
夏明朗已经下了车,见对方向他张望,微微眯了眯眼,没穿军装却仍然天成一派威严的气势,少尉下意识地抬手,柳三变已经先他一步把军官证从他内袋里掏了出来。
“哎,你……”少尉急了。
“三天后到稽查大队拿证件。”柳三变把人塞回车里,抬手一挥,呈半月型包围的车队四下散开,归为直线开走。犯事儿的少尉这才反应过来军官证让人给收了,吓得变了脸色,可是犹豫了良久到底也没敢直接跟上去讨要。
“最不懂事就是这些小军官、新兵,刚有了点苗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柳三变上车翻了翻收来的军官证,一边嘀咕一边拨电话:“张队长,刚替你办了个事。”
对方大约还在发愣,柳三变顿了顿笑道:“最近的小朋友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连我的车都敢别,直接调头,我差点撞上去。也幸好遇上我了,真出了车祸怎么办?影响多不好?我把他证给扣了,回头找人给你送旅部去,我让他后天去你那儿拿。”
“三哥威武!”陆臻看柳三变收线,马上做狗腿状。
“见笑见笑。”柳三变抱拳求饶不迭。
“都说在海南是军老大、回老二、政府排老三,果然不错。”夏明朗笑道。
“您看这话说的,我怎么跟您……”
“不不不,别紧张,千万别紧张,你看我们在驻地就没这待遇,眼红啊!”
柳三变脸都急得皱起来了:“要这么算起来,广州那边更威风啊,那咱们过去开会也夸他们一把……真,真不是什么特光彩的事儿,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在治理。现在比过去好,将来肯定比现在好,真的。”
夏明朗只是习惯性地戳人心窝子,不料柳三变态度如此诚恳,一时之间倒有点不好意思,陆臻难得看到夏明朗被人闷住,转过头,无声地狂笑不止。
所谓的牛山港是一个地图上找不见的小型军港,驻守着一个排的兵力,负责海外野训基地的后勤运送调配工作。夏明朗他们在这里封存了所有的车辆弃车登船,船行三个多小时之后调头向东,绕过一个突入大海的小半岛,眼前豁然开朗。夏明朗这才明白柳三变为什么一定要用船把他们送进来。
两栖侦察营的野外训练营地建在一个C型的海湾里,入海口最窄处不过几百米,海湾南部有一片不大的新月型沙滩,四周礁石林立,背后就是尖峰岭的支脉,雄壮的大山巍然挺立,山上是密不透风的原始热带雨林。
如此天险,从陆路,那是绝对进不来的。
浪高船小,麒麟众部没什么坐船的心得,大半被晃得有些晕乎,只有陆臻还乐呵呵地趴在甲板上看风景。不远处的码头上站立着穿常服的哨兵,一水儿的小白服,钉子似的扎在黑色的礁石上,映着身后的青山碧海蓝天白云,那叫一个养眼。
陆臻忍不住哀叹:“哎,还是海军的常服最漂亮啊,我就是走早了,要不然赶上07换装也能帅一把。”
刚巧柳三变从舱内出来,闻言笑道:“你喜欢啊?回头送你一套。”
“哇,三哥您真大方。”
“没关系,我们这儿常年配发三套夏装……”
陆臻刚想说真奢侈,就看到柳三变笑了笑说:“我们这儿不发冬装。”
呃……陆臻一时语塞。
柳三变却忽然变了脸色,错愕地看向码头:“我靠,这……这是什么人抽了啊?”
“怎么了?”夏明朗听出异常。
“没……没什么大事。”柳三变一把扯过小马少尉,指着码头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怎么都穿上常服了?”
小马愣了一下,摇头。
“穿常服不应该吗?”陆臻不解。
柳三变苦笑:“你看这天,你看这地,你再看这衣服,穿一次就得洗,混了砂进去就根本洗不出来,得拿去海里漂,沾着海水太阳一晒料子就得黄,还得先给它用淡水泡,穿一次得洗半天。”柳三变郑重其事看着夏明朗说:“夏队长,还是你们有面子,上回旅长过来视察工作,让他们穿常服出来,一个个抱怨得那是……”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实在不知道应该给他个什么样的表情,最后只能受宠若惊地哦了一声。
虽然形象工程是不当什么,可是船行入港,看着两岸的礁石上隔开三米就扎上一位笔直的小白杨向你立正敬礼,那感觉……还真是超规格的。要说没有一点暗爽那简直就是骗人的,就是看着柳三变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夏明朗在这暗爽之余,心里多少有了那么一点莫名的忐忑。
等船下了锚,麒麟们两人一组抬着弹药箱上岸。仿佛有无声的命令劈下,码头上的士兵们“哗啦”一下跑步集合,站成条线笔直的方阵,山呼海啸似的吼出一声:“热烈欢迎陆军的领导来我部莅临指导!!”
这吼声太过响亮,音潮凝聚成墙在整个海湾里回荡,回音不绝。
夏明朗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柳三变,后者丢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夏明朗慢慢收回视线,一声轻咳,双手背握跨立,站出最稳定的姿势。
四下里静了下来,仿佛连风声都已经停止。
夏明朗凝立着不动,身后,几十位麒麟的视线越过夏明朗直扑过去,面前,上百名水鬼的目光灼灼而来。
夏明朗却忽然笑了:“都热了吧?”
呃??
“热了都回去换衣服吧?整什么呢?虚里胡哨的吓唬我们好玩儿呢?我们来,想学的,是真本事;我们带过来的……”夏明朗回身指一指泛着冷光的军械箱:“真家伙!大家既然站在一块石头上,那就是兄弟了,兄弟之间不玩儿虚的,我们不是什么领导。大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该干嘛去。”
“听见没,把衣服换了,该干嘛干嘛去,都不训练了啊?酱仔,你们今天下午没科目了吗?连你也过来凑热闹……”柳三变拍着巴掌出来打圆场,扯着打头那排一个中尉的肩膀硬把人转回去,屁股上踹了一脚:“滚,干活儿去。”
雪白的常服上印下一个黑色的脚印,大家一阵哄笑,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4.
夏明朗笑得粗豪,一把揽过柳三变的脖子,仿佛极为亲热地穿过水鬼们的列队,暗地里握拳已经顶到柳三变的肋下:“好小子啊,有种,敢阴我!亏老子一路过来把你当自己人看。”
“我我我,我真不知道……”
“你他妈不知道才有鬼,你自己带的兵你不知道!!”夏明朗咬牙切齿。
“夏队,真的真的,我真不知道。在下,兄弟我一向都有那么一点治下不严。”柳三变尽可能小幅度地挣扎,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笑。
夏明朗忽然停住,一手按住对方的脖子直看到他眼底去,柳三变大吃一惊,背后生出一道冷意,笑容顿时僵硬。
“三哥,给兄弟们指条明路嘛,你看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这群远来的羔羊就算是陷在您的狼阵里,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陆臻笑容和煦,一手搭上柳三变的肩膀柔和地施力,把人从夏明朗的怒视中搭救出来。
“前几批,都是直接从别的陆战旅挑的人,这批轮到我们营……你们来了。”柳三变说话很有保留。
夏明朗微微点头:“不服。”
“搁您那儿,您能服吗?”柳三变微笑。
“也不服!”夏明朗笑出一口白牙,殷勤地帮柳三变整了整作训服,做出一个您请先行的手势。
因为最初的海训不用实弹,所有从基地带过来的装备都得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存着。水鬼营的武备库建在海边一个巨大的岩石内部,与山体连在一起。
夏明朗他们绕过开口处打掩护的礁石,里面豁然开朗,挑高的洞穴黑漆漆的通向看不见的深处,中间是钢筋水泥砌成的宽阔水道。洞穴两侧的山壁上嵌着几扇铁铸的水密门,柳三变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按了密码开门,指挥大家把武器入库。
陆臻趁柳三变不注意丢了一块珊瑚入水,发现水道颇深,足可以进出基洛级的潜艇。都说外行谈战略,内行看后勤。面对这样的营地,看到这里的种种设施,陆臻心里那点下意识的所谓陆军巅峰的骄傲也都渐渐淡了去。
海军陆战队虽然是旅级建制,但是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是精兵战略,即使是最基本的新兵兵源也是全军首屈一指的。陆臻虽然在东海呆得不久,而且多半是以储备干部的身份在基层体验,还没等真正参与到什么核心环节就已经被麒麟挖角,可是他在心里还是一直把海军陆战队当娘家看,现在看到一母同胞的兄弟单位如此高水平的营地与库房,心情很是复杂。
等所有的装备都安置好,夏明朗他们从库房里出来时已近黄昏,远处的大海上低低坠着硕大浑圆的落日,一层一层的霞光把海水染出瑰丽的色彩。陆臻不自觉地深呼吸,南中国海的海风与东海不同,这里的空气几乎没有一点海腥味,只有波澜壮阔的纯净的水,仿佛浩瀚无疆,然而他也知道,就在这平静深海的正前方,不过百余海里的地方,危机已经隐隐地潜伏着。
陆臻当年初到麒麟基地还没有看到夏明朗之前,对基地的第一个坏印象就是:这地方的军容军貌也太他妈的差了吧!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扣牢风纪扣的。可是等他看到日落西山之后的水鬼营地,才发现其实麒麟的军容军貌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麒麟们还有风纪扣可扣,不像水鬼营。
趁着夜色涉水而归的水鬼们几乎是清一色的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即使走近,也只能看到鬼影绰绰。柳三变正带着麒麟们熟悉营地,夏明朗看着由桄榔叶和椰子树搭起来的棚子一时惊叹,柳三变尴尬地笑了笑说因地制宜。也是,这鬼地方处得偏僻,一砖一瓦都得由外面用船运进来,有那么点钢筋水泥花在刀刃上造个潜艇码头就不错了,住人的地方哪儿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粗陋的草棚,大通铺,直接就搭在沙滩上,下床就是沙。床上除了枕头一无所有,连解放军标志性的豆腐块都看不到,当然,在这儿也用不着。陆臻拍着柳三变感慨说你们一定从来拿不着内务标兵红旗。柳三变闻言大笑,说我们回旅部时偶尔也是能争取一下的。
没有食堂,晚餐就是在露天解决的。有用切碎的小螃蟹熬的粥,每人分了两条烤鱼,还有一些咸水煮的贝类,钢精大桶里滚开了蛤蜊煮的汤,极为鲜美。没有蔬菜,每个人发了两只芒果补充维生素。
陆臻最喜欢吃海鲜,轻而易举地干掉两碗米饭,幸福地捧着肚子说太奢华了,太奢华了。柳三变苦笑,真希望你一个月以后还这么想。
在野外,柴油和电都是需要节省的东西,司务长生了几堆火。彼此陌生的队员们在各显神通地勾搭老乡,熟悉环境。方进忽然扯了扯陆臻的胳膊指向一边:“哎,你看,那两小身板细得,比你还像娘们。”
陆臻额头青筋一爆,心想老子啥时候成了娘们的标准了,当下笑眯眯地说:“是啊,比你还矮点儿,真不容易。”
方进顿时脸就绿了。
柳三变坐在对面努力打眼色,示意他们别再说了,方进却惊叫起来:“哎呀不对,真是娘们,那那……俩是女的啊!你们这里怎么会有女人?”
柳三变无奈地说:“我们这次专门抽调了全旅最优秀的潜水员过来帮助你们训练。”
方进张大嘴巴愣了半天,忽然摇头大声说:“那那,那可不行,反正我不要女人跟我一起训练。”
柳三变痛苦地捂住脸,咬牙切齿的:“你就不能小声点儿吗?”
方进吼得太响亮,真是让人想听不到都难,两位女兵一声不吭地走到火堆前,抿直嘴角气呼呼地瞪着方进。
柳三马上笑着站起来打招呼:“秦月,哎呀筱桐也来啦……你们队长……”
“报告指导员,我们队长有任务出去了。” 回话的是那个名叫秦月的女兵,可是一边回话,一边还不忘记狠狠瞪着方进。
视线凶猛,方进不自觉缩了缩,转而又觉得自己底气很硬,又把背给挺了起来。就是嘛,招什么女兵嘛,多糟践啊,你看一个个晒得像个鬼似的,头发剪得哈短,没前没后的……方小侯小声嘀咕。好在这时候柳三变已经把人领走了。
陆臻看着柳三变的背景慢慢消失在夜色里,轻声说道:“这人挺有意思,这地方也挺特别的。”
“有问题吗?”夏明朗懒洋洋地靠在陆臻背上。
“有……但是……”
“入乡随俗吧。”夏明朗声音沉静。
可能一方水土会养一方人,一个队长带一群兵,夏明朗早已经过了我最正确、我最英明、我最伟大,动不动都喜欢说一句:我们那里如何如何的年纪,他已经可以坐下来冷静地看。
都是特种军人,办事直接,也没什么调整期,才第二天麒麟们就正式进入训练。早上是超长距离的轻装长跑,深呼吸,低心率,最大限度地进行有氧训练,增加肺活量,而下午则正式开始潜水。
麒麟基地的所有人都受过专业的潜水训练,所以柳三也懒得废话,一条船把麒麟和陪训的水鬼们全拉到了深海,昨天被方进腹诽过的两位女潜水员赫然在列。
只见那两人一上船就盯上了方进,最后走到柳三变面前立正敬礼。
“怎么了?”柳三笑容有些僵硬。
“报告指导员,我们要求把他交给我们。”秦月与吴筱桐异口同声。
呃??柳三变试探性地看向夏明朗,夏明朗一脚踢在方进屁股上把人踹过去,笑道:“拿去,随便玩儿!”
方进惨叫:“不是吧……队长??!!”
方进试图激烈反抗,可惜身边战友大都唯恐天下不乱,只有陈默为他略皱了眉,可是眼看着群情激越,一向省事的陈默也就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5.
船开进指定海域慢行,船尾的水鬼们开始把大团大团的潜水服和装备往海里扔,陆臻正觉着奇怪,一眨眼的功夫整船的水鬼都跳下了海,在碧浪翻滚中抓到自己的潜水服,一个猛子扎下去,再冒头时已经穿戴整齐。
陆臻抱上自己的装备下水,心想何必如此炫技,湿式潜水服的内侧是光滑的橡胶,在岸上非常的不好穿,所以有经验的潜水员都会借助水的润滑。只是现在这一锅像下饺子似的乱跳,整片海面都沸腾了,这还能分得清谁是谁吗?柳三他是怎么想的?
陆臻深吸了一口气,在水下调整好潜水服和重力腰带,背后有人伸过手来做了一个OK的手势。陆臻浮上水面一看,发现正是昨天被柳三变踹了一脚屁股的那位酱油仔。
潜水镜遮住了大半个脸,陆臻只看清酱仔紧抿的嘴唇,一声不吭的单手握拳拇指向下一指,翻身便潜了下去。陆臻暗忖大约这位就是配对管自己的,连忙抖擞精神全力跟上。酱仔下潜的速度极快,陆臻虽然勉强也能跟上,但已经顾不上充分调整耳压,耳膜深处经不住针扎似的疼。
两个人一路往下潜,光线渐暗,陆臻估摸着大约已经下潜了十几米,视野忽然一空,前面那位蛙人已经消失无踪影。
陆臻顿时心惊,急刹车停下来四下搜索,转眼间已经转了360度上下前后左右,可是眼前只有暗色的珊瑚与各式各样的热带海鱼。在水下视野受阻,不安全感陡然加重,陆臻越是寻觅越是紧张,可是一股力道像是从虚空中而来,一把扯掉了陆臻呼吸咬嘴,紧接着一下重拳撞到胃部。陆臻在猝不及防下吐出半口气,细碎的银色泡沫遮住了全部视野。
陆臻猛然想起潜水的第一个训练科目就是:水下格斗!
他开始无比地期待知道方进现在怎么样了。
海洋与大地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法则,在陆地所有的力量来自土地,那是踏实的,深厚的,由下而上的力量,由腿支撑从腰发力。可是在海里不是这样的,海水是变幻莫测的,在海里,力量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于人的心。
陆臻顾不上还击,强忍住恶心死死咬牙锁住肺里的空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扯去呼吸口,身上又挨了几下重的,咸涩的海水刺得他喉咙辣痛,他开始明白柳三变低哑柔缓的嗓音大约不是天生的。
海洋,这里是一些人的故乡一些人的噩梦,它拥有像森林那样强大而不可抵抗的自我意志,你只能顺应它,让它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陆臻看到酱仔向他冲过来,这些在大海的孩子们大都拥有巧克力般的肤色与漂成深金色的短发,他们瘦长而结实,并且非常的灵活。陆臻试图像在陆地上那样躲避这种攻击,却发现所有的海水都在挤压他,仿佛无所不在的绳索,束缚着他。陆臻异常厌恶这种不对等的仿佛挑逗似的格斗方式,他决定不顾一切的反击,用最危险最朴素的方式——抱住他!
格雷西柔术可以用于处理任何地面缠斗,然而这是陆臻第一次在水下使用它,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因为这也是一种不从大地发力的格斗术。力量在尺寸之间爆发与绞紧,这是纯粹的来自于人的肢体与肌肉的力量。
酱仔似乎大吃了一惊,顾不上攻击,在陆臻全力收绞的瞬间奋力挣脱,陆臻借助他最后脱离时那一下反踢顺势而去。虽然逃跑不是一个好词,可有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只要眼前不是夏明朗,陆臻一向都冷静又理智。他的潜泳速度一向惊人,眼下为了逃命更是把小宇宙爆发到极致,酱仔虽然很快地醒悟过来拼命追赶,可还是被陆臻甩下,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他的视距中。
呼吸深缓,划水有力,陆臻一路狂飚游得极爽,等他终于确定已经把尾巴甩掉,停下来四下一望,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
因为……迷路了!
海底不像陆地,没那么多标志性的东西,而且陆臻之前没看过这一区的海底地图,此刻根本两眼一抹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在万般无奈之下陆臻只能上浮,所幸他配发的特种腕表集成了简易的GPS,陆臻本来觉得这玩意儿精度太低偏差太大简直就是个鸡肋,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时候。大概的校定了自己的方位,陆臻凭借早上出海时的模糊印象顽强地游回了停船下锚的地方。
这时候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陆臻看到方进像头死猪那样趴在侧舷呕吐,冯启泰则兴高采烈地蹲在旁边冲着他指手划脚,陈默站在船身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们闹腾。陆臻一眼望去没找到夏明朗和柳三变就有些发慌,他记起夏明朗说过他最怕溺水。
方进终于吐完了满肚子的海水,狼狈地翻过身四脚朝天,冯启泰幸灾乐祸地嚷嚷着:“哎呀,武侠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行走江湖最怕遇到什么哎,第一、书生;第二、和尚;第三、女人!听见没,是女人,你那么多金庸白……哎,喂喂……啊!!”
“扑”……“通”!
“你他妈就跟我在海里呆着,上来一次老子扔一次。”方进凶神恶煞似的指着阿泰骂。
冯启泰瑟瑟地从海里冒出头来,默默地游向船尾,惶惶然四顾,不敢上船。
陆臻弯下腰摸了摸冯启泰的头顶,无奈叹气:“跟你说过没事别招他,你又打不过他。”
冯启泰双目含泪,陆臻看着好玩儿,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旁边的碧水中忽然涌上大股的气泡,一道黑影破水而出,陆臻一看那轮廓就知道是夏明朗,心头大喜,已经伸出手去。夏明朗却像是愣住了,浮在海里不动,一手扯下潜水镜扔上甲板,视线顺着陆臻的指尖往上走,爬过瘦长而结实的胳膊,越过肩膀停留在嘴唇上。
陆臻蓦然停住了呼吸,口干舌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特异功能,可是任何时候只要夏明朗看向他,他都能感觉到,那目光火热而有力,仿佛有形实质,让陆臻从心底生出一种骚动的期待。然而此刻光天化日,兄弟环绕,活生生把这期待掰成令人哭笑不得的恼火。陆臻开始强烈的犹豫,是不是该索性扑下去把夏明朗拉到水底痛痛快快地吻一场……身体对抗着理智的束缚缓缓放低,陆臻迎面撞进夏明朗的视线里,登时便怔住了。
那个瞬间,仿佛错觉一般,他看到一双潮湿的黑眸,浓黑不见底,有如一口深井将他吞没,无声地叫嚣着恐惧与压抑,让陆臻惊慌失措。然而,下一秒,夏明朗厚实的手掌已经握住他,巧妙地借力,轻盈地跃上了甲板。
陆臻仍然有些怔忡,他看到柳三变拉着小马从右舷爬上来,双手抱拳向夏明朗说了一声佩服,看到夏明朗扬眉而笑,仍然是那种懒洋洋的老子天生就该横行天下的笑容。陆臻终于心安,确定刚才真是自己想多了。
唉,陆臻再一次唾弃自己,怎么能相信那小子当年说过的话呢?
方进还在船舷与阿泰死磕,柳三变挠了挠头发走过去,笑眯眯地劝慰:“哎,小方中尉,你看哈,小桐和秦月她们那都是船上人,从小还没走就会游,十岁出头顶个木盆就能下海捞珍珠,在水下拼不过她们,太正常了,真的……所以呢,你心里千万别过不去,你让她们出个气,这事儿就算过去……”
“晚了,”陈默说,“他们刚刚约好陆上再打一场。”
呃……柳三变无奈地转头去看夏明朗,夏明朗做痛苦状摇头,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真不好意思,兄弟我一向都有那么一点治下不严。
“报告,”秦月不忿地绷着脸,“我们刚刚跟岸上联络过了,队长说等手头的任务完成要过来一次,亲自会一会这位自称在岸上没有对手的方进中尉。”
啊??什么?柳三变脸色大变,这下彻底傻眼了。
夏明朗颇有兴致的挑起了眉毛,仿佛看好戏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陆臻有些无奈,拍拍夏明朗的肩膀示意他收敛点,却被不动声色地握住,粗糙的拇指在掌心最柔软处划过,五指相扣又瞬间放开,悄悄地退去。陆臻有些诧异,自从方进事件之后,夏明朗绝少在人前做这种小动作,而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神都有些不对似的,那种压抑不住的渴望仿佛呼之欲出。
好像也没有禁欲太久啊,陆臻严肃地思考着。
PS:
我发现有一些朋友对海军陆战队不是很了解,所以对一些内容看得不是很懂,所以做一些简单介绍。“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陆战队( PLA Navy Marine Corps),海军陆战队是海军的一个独立兵种,它是一支多兵种合成的能实施快速登陆和担负海岸、海岛防御或支援任务的两栖作战部队,组成包括两栖侦察兵、陆战步兵、装甲坦克兵、炮兵、导弹兵、空降兵、防化兵、通信兵、工程兵等。”
所以修正两个概念,第一,很多人以为陆战队就是特种部队,但其实他们不是。他们是精兵,是快速反应部队,他们的训练与兵源都要好过一般的野战部队但他们不全是特种部队。第二、虽然叫陆战队,但这是一个旅级建制,比较特别,一个旅大概有5000人,目前一个舰队配制一个旅(所以我们可以发现,其实没有陆战四旅 ^_^)。
另外索马里护航是轮班制,大约三个月轮换一批,包括舰艇与舰上人员,所以柳三变们的不爽在于,别的陆战旅护航的时候全是自己人,轮到他们这里,本来就不多的名额又被外人分流掉一批,而且理由很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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