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战争之王(六)
二十六、
不过,对于一位敏锐的记者来说,这一瞬间的失态就已经足够了。
“请问军官先生,正如你们所说的,中国政府在这里做了很多好事,你们送来财富,你们修桥铺路,你们建造学校和医院……可是假如一切都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好,假如你们真的满怀善意,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喀苏尼亚人都在仇恨中国?”红头发的“法拉奇”抓住机会,夺回她失去的提问权。
“不是‘全都’,资料表明奈萨拉的人口接近一百万,而当时攻击我们的人大概不足两千。请问您的国籍是?”陆臻发现相比起那位情绪激动语言无序的母亲,眼前这位精明出色的专业记者其实更让他感觉到轻松,他甚至可以借此调整心情,重新找回节奏感。
“美国!但我想这并不重要。”女记者谨慎的。
“的确不重要。只是我记得目前美国总统的民意支持率已经不到50%。这位女士,我不知道您执何种政见,但您至少应该承认,你们的总统没有怀着恶意在治理你们的国家,他的确是想做好事的,对吗?请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陆臻微笑着反问。
“是的。”女记者沮丧地意识到前面存在怎样的陷阱,而她必须踏进去,因为即使在美国,你也不能随便给总统扣个叛国罪的帽子。
“我想没有谁可以让所有人满意,有人支持,就会有人反对。反对派永远存在,我们一贯尊重他们的声音,我们尊重来自各方的批评与建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是,我们唯一不可接受的就是暴力,中国人民决不会向暴力妥协,任何形式的暴力挑衅,都不会,也不可能得偿所愿……”
梁云山再一次放心下来,他需要的那个“陆臻”恢复了,他又开始从容自若,不偏不移,与所有人配合默契。
他们用早就讨论好的方式对付所有的刁难与指责,他们切割了一部分夸大其词的地方媒体,说那是媒体自己的宣传需要,不能代表中国政府的立场。他们用中国人报喜不报忧,解放军在传统上不叫苦不喊累的“民族个性”解释行动队其实遭遇了可怕的攻击,只是为了不让祖国人民为解放军担心才没有在国内的媒体上强调这方面的困难,这是一种朴素的东方情感。
这样的发布会很难说圆满成功,但至少顺利,因为当梁云山与陆臻他们代表着第一线的声音,于是理所当然地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报道基调。
在各方面的配合下,这个转换被进行得相当自然,不是一个论调推翻了另一个论调,而更像是外围的观察被局中人的讲述所覆盖。如此一来就不存在变革,也不存在更正,也就不必分出个对错,更没有人需要为之前的论调负责,毕竟一个不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方案总是更容易被推行的。
国内媒体对这次的发布会做了惯常的冷处理,新闻联播只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衬着一张模糊的定格画面一闪而过。
这样做的好处对陆臻倒是很明显,这至少保证了他在当时没有被亲朋好友的电话所淹没,好几天后他老爹的电话才从基地辗转过来。据说是这场发布会在海外引起很大反响,陆老爹早年留学在国外的学生看电视认出了陆臻,非常不敢相信这个事,打电话向恩师求证。老陆同志才在手下研究生的帮助下,翻墙去国外网站搞到了现场照片,最终确定这位神奇的军官先生居然真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在当时,当会议散场,陆臻站在台上看着人群散去,心中忽然无比的空虚。在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怀疑,他开始搞不清楚他所做得一切究竟有何意义。是的,他解释了,尽自己最大可能的真诚。可是,成年人有自己价值判断,谁都不会轻易的被说服,并不是你解释了,国际舆论就能站到你这一边,不一定。
陆臻只能默默地告诉自己这都是有价值的,有时候说了什么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但你必须得让人明白你是可以沟通的,这是文明最基本的态度。
梁云山走过来与陆臻握手,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与几天前已经完全不同,老梁带着三分玩笑三分遗憾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真应该来我们这儿。”
“是嘛,可我觉得我那儿更好。”陆臻疲惫地微笑着:“我想回家了。”
梁云山以为这个年青人在开玩笑,最难啃的骨头已经被gan掉,眼下正是论功的时候,而只有勒多港才是中央能看见的地方。奈萨拉有什么,那里只有更多的冲突与危险,以及更淡薄地关注。梁云山不相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离开核心部门,可是陆臻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处理完最后的交接工作匆匆赶去了机场,好像那块泥沼地里有什么致命的诱惑在吸引着他,让他不顾一切,有如飞蛾扑火。
老梁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陆臻最后道别的背影错愕不已,他不能相信如此机敏通透的年青人会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而他更不能相信的是,这个年青人可以真的别无所图。
查理欢快地唱着小曲给飞机做起飞前的最后保养,他灵活地扭动着腰胯,一边跳着夜店劲舞一边唱着:“Give me,give me,give me...ha...”在摇头晃脑中,他的视线扫到陆臻,马上屁股一抬,回眸一笑,抛出一个热辣十足的媚眼。
秦若阳正拉着陆臻苦劝不放手,不幸被这一眼余波伤及,顿时脸盘黑得有如锅底,就像被十挺机枪打中了似得碎裂在当场。陆臻忍住笑,冲查理摊了摊手:真好,还有你让我明白人们仍然可以这样天真的快乐着。
查理受宠若惊地愣了一愣,连忙欢乐扑上来拥抱之,随手揩点油水豆腐。秦若阳痛心疾首地把陆臻拉到一边说你怎么还像原来这么没分没寸的,这小子是个Gay你知道不?他这是在占你便宜。陆臻呵呵笑着说没事,男人嘛,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秦若阳摇头苦笑不已。
查理?陈用一脸鄙夷的目光遥送秦若阳,而后冲陆臻笑得火力加大十级的甜蜜:“我爱死你了!”
“你可不能死。”陆臻坐上飞机:“你死了我就回不了家了。”
“那是!”查理?陈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曲儿。
陆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查理DD心头小鹿乱撞,方微微笑着夸了一句:“唱得挺好。”
查理?陈不可避免地把尾巴翘到了天上。
在陆臻的鼓励下,查理同学唱了一路的小黄歌,两个囧人搜索枯肠,唱完了有生以来听说过最黄的歌儿。他们在几百米的高空嚎叫着:Give a boy,give a girl...If you big,show me,give me...
最后,陆臻在查理无比幽怨欢腾的“Take a chance on me”中沉沉睡去,残忍的留下某个有原则的色棍在偷吃豆腐与不偷中郁闷地纠结了一路。
陆臻回到奈萨拉时已是深夜,强烈的射灯把机场跑道照得刷白,陆臻被这样的光线扑上眼帘,从沉睡中骤然惊醒。
不远处站着一群人,那是他的战友,然而强光模糊了他们的面孔,让陆臻产生恍惚的错觉,好像他又回到了灯光下,回到了全世界的目光中,被观察,被审视,被挑剔。他被僵硬地束缚着,身不由已。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弯起既定的弧度,皮肤裂开无数细小的口子,就像科幻片里拍得那样,他隐藏在皮肤下面坚硬的鳞片纷纷翻转上来,最后严丝合缝的拼到一起,在睁开双眼的瞬间将他牢牢的固定。
天太热,夏明朗把T恤搭在肩头,光膀子把裤脚挽得很高,汗水肆意流淌着,古铜色的躯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叼着烟头站在灯下,懒洋洋地任由那群小子们越过他扑向陆臻,他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笑意却浸透了他的双眼。他看着阿泰他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陆臻走过来,方挑起眉毛,好像很随意似地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陆臻微笑着,神采飞扬的,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带我走,没有人的地方。”
夏明朗愣住,他一手挟住烟,偏过头诧异地看向陆臻。这是颗灿烂微笑中的开口果子,他的嘴角有美好的弧度,温暖又亲切,看着就让人舒服;他的眼神坚定明亮,雄姿英发壮怀激烈,正是活生生的一名大好青年。
有那么一瞬间夏明朗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慢慢地,他看到陆臻灼灼目光背后刻骨的疲惫,仿佛灿烂烟花最后的余烬。
夏明朗恶狠狠地咬住烟头,一把揽住陆臻的脖子把他带到怀里:“都忙活了点啥?向领导报告报告。”
陆臻微微低头,腰背仍然保持着一条直线,声音平稳地:“领导想听点什么?”
“组长组长……我也要听……”阿泰兴致勃勃地凑上去。
夏明朗凌空一指,把冯启泰像一张纸片儿那样固定在一米之外,而后挥手让他飘落:“边儿去,啊……有正事儿。”
阿泰讪讪地呆在原地,哀怨不已,徐知着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劝道:“先回去睡吧。”
二十七、
硕大的轻型悍马奔驰在奈萨拉城外的旷野上,陆臻在上车后就没有说过话,夏明朗也就一直没有停下过。沿着这个方向开下去,前方会有一条大河,那是尼罗河的一条支流,夏明朗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那里,只是在卫星图上看到,依稀觉得这也算是有点儿景色。
陆臻坐得很直,腰背全在一条线,几乎不贴车后座,然而他的左手却一直放在夏明朗肩膀上。这是一个突兀的动作,让他此刻的模样变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他坚持这样放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甚至毫无理由。这么干其实不会让他更舒服点儿,他还没那么幼稚,可是不这么做,简直会让他全身都不舒服,这也毫无理由。
已经是后半夜,凉爽的夜风从敞开的车窗里灌入,收干了夏明朗身上的汗水,只有肩膀那一小块皮肤仍然像火烧一样的热,汗水从陆臻的指间滴下来,滚过夏明朗赤luo的胸膛。
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月亮下山,星辰布满天幕。
陆臻慢慢地垮下来,无声无息的,他全身的鳞甲崩裂成细小的碎片最终灰飞烟灭,他像一个新生的婴儿那样好奇而不知所措,在车厢里翻来翻去,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点什么。夏明朗肩膀上的热意终于散去,他匀出右手亲昵地搓揉着陆臻的头发。
“你们那儿……”夏明朗犹豫着应该聊点什么。
“嘘……”陆臻把一根食指竖在唇边:“莫谈国事。”
“我操!”夏明朗笑骂。
陆臻像只土拨鼠那样四处乱翻,意外地在后车座下面找到一大包安全tao,陆臻惊愕地半张开嘴,神气活现地指着它。
“这里风沙太大,枪里积沙。我跟他们说要最小号的避孕tao,给我们每人来20个,结果还是大了,而且油腻腻的,洗都洗不干净,回头还得找他们换去。”
陆臻露出诡异的笑容:“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这是用来封枪口的?”
夏明朗愣住,懊恼地捂住脸:“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兄弟们的脸都让我丢光了。”
陆臻狂笑不止。
夏明朗自觉丢人,伸手捏住陆臻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瞪着他:“笑笑笑,笑死你。”陆臻听话地不笑了,飞扬的眉目宁定下来,目光灼灼,眼底又闪出烟花似的火焰,狂热而疲惫的,布满深黑的瞳孔。夏明朗心里突的一跳,不自觉松开了手。
陆臻探起身吻上夏明朗的嘴唇。远处,干涸的河床从地平线上升起,漫延到无尽的天边。
夏明朗下意识地躲避,含糊地抱怨着:“车,小心车……”
可是陆臻充耳不闻,悍马车高大的车厢给了他充分的活动空间,让他可以灵活地越过变速杆跨坐到夏明朗身上,覆盖正前方全部的视野。
“快到啦!”夏明朗一手按在陆臻的胸口,还有些回不过神。
陆臻缓慢地摇着头,手指攥住夏明朗的发根让他抬起脸,极深极重地吻下去,好像吞噬一般,舌尖重重地压住夏明朗舌根往深里钻。夏明朗全部心有不甘的挣扎最后都变成了积极主动,他松开了油门,踩下了离合器,挂上了空挡,最后彻底地把车熄火。
这车里太热了,再给它一个火星恐怕会爆炸。
陆臻感觉焦渴,胸腔是空的,腹腔里也是空的,皮肤以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抽空了他,将他架到高处,令他惊战,如履薄冰。他顶着这样空虚的躯壳支撑到夏明朗面前才猛然惊觉,便只想抱住他,把他填到自己身体里,充满每一个角落,好像这样就能重新找回支点。
有时候,陆臻会对自己居然这样依赖一个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可是回头想想那人叫夏明朗,又觉得一切都很好理解了。
“怎么了?怎么了,宝贝儿?”夏明朗用他备份的理智捕捉到一丝反常。
“我想你了!”陆臻说,他握住夏明朗的手指,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
“这才几天啊……”夏明朗心花怒放地表示不屑。
“你不想我吗?”陆臻粗暴地从袖子里拽出手,把衬衫甩到车子后座。
“这才几天嘛。”夏明朗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哝,手掌从陆臻的后背滑到腰侧,他火热的唇舌从陆臻的唇边漫延到胸口,含住那个柔软细小的突起轻咬吮吸。陆臻轻唔一声,鼻音浓重。
这些年,陆臻的肌肉结实了很多,肩膀与胸口的线条更加利落,肌肉硬得捏不动,却又异常的柔韧。他的身体就像挺拨的白杨,配合着夏明朗的动作在风中舒展,灿烂的星光落在他的皮肤上,闪出迷人的光泽。
夏明朗有时候会想,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一个像陆臻那样的男人对他如此,或者,也只能是爱。
由于中国人一贯的谨慎,昨天下午的那场发布会没有任何时况转播,夏明朗从聂卓那里借到一条旁听线,只有声音没有图像,可夏明朗发现他完全可以想象陆臻当时的样子。
他一定非常英俊,他宽阔的肩膀与平直的脊背会像刀片一样锋利而坚硬;当他开口说话,光芒会从他的身体里直射出来,那种光芒就像正当午的烈日,不含任何一点温柔的黄与红,只剩下最纯粹的白,因为太过强烈,甚至会让人感觉到冰冷。那就是全副武装的,无懈可击的陆臻,他全身上下都流动着金属的光泽,精刚打造,严密而光亮,然而异常的炽热,像一个太阳。
而此刻这个太阳正融化在他的双手里,钢化成了水,金灿灿的,那么烫,那么温暖,在这又黑又暗的车厢里,火树银花一般的夺目。
夏明朗试想过很多种情境,陆臻这次回来会怎么面对他。毕竟这是一次超常规的机遇,完全超出他们所有的想象,无论甘心还是不甘心,夏明朗都不得不承认从此以后陆臻将真正脱离他的掌控。如果说夏明朗真心希望陆臻能越干越好越飞越高那一定是真的;可如果说他从来不在乎两个人之间出现新的差距,那只是一个素来骄傲的男人的嘴硬。
他的确想过,忧虑过,他相信自己能接受未来有个将军当老婆,就算这位将军最后能爬到总参谋长也是不个问题,可问题会出在一些别的,因此而来的改变。而在那些问题上,陆臻都处理得很好,好得甚至有些过头。
夏明朗本以为这次陆臻也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所有的成就表现出若无其是的样子。夏明朗知道这是来自陆臻的善意,可是他并不舒服。被刻意容让的感觉对于夏明朗来说到底是别扭的,虽然他一直告诫自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这种破个性其实也受不了一个轻挑炫耀的伴侣。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臻会那样楚楚可怜地站在他面,对他说:请带我走。
夏明朗必须承认,在那一刻他浅薄的自尊心得到了空前满足,就算这小子最后会一飞冲天又怎么样,就算未来会有无数人看着他,他将为很多人活着又怎么样?在他需要的时候,只有我能带他走。
只有我!
一想到这一点,夏明朗就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跳舞,激情四溢,酣畅淋漓。他有无穷动力,他将无所不能,可以纵横在天地间。
“我们回去吧?”夏明朗沙哑了声音,他深深感觉自己傻冒儿了,三更半夜看什么景点,床上才是最符合陆臻要求的地方。
“你还,嗯,回得去吗?”陆臻瞪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呃……”
也对哦……夏明朗再一次唾弃自己,真是太傻冒儿了。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已经懂了,不会再犯傻了,夏明朗干脆利落地扯开了陆臻的皮带,宽松的军装长裤滑到脚踝处,与皮鞋卷在一起被主人鄙夷地抛弃。
裸身相贴的感觉总是超凡的,汗水浸透毛孔,身体变得无比敏感,彼此摩擦着,引发一连串的惊颤,然而灼热饥渴,怎样都不够。陆臻闻到夏明朗身上清爽的肥皂味儿,他深深呼吸,忽然扶住夏明朗的脖子低头凝视他,然后伸手从那一大堆安全套里拽了一个
夏明朗急了:“我戴不上的。”。
“又不是给你用。”陆臻横了他一眼,低头寻找安全套上的切口。。
“可是,你应该也……”夏明朗心想,也戴不上的
“别看!”陆臻急躁起来,他一手按住夏明朗的眼睛,粗鲁的用牙扯开外包装,把那层滑腻腻的塑料薄膜套在手指上
“好好,我不看。”夏明朗眯着眼,把陆臻的手掌拉到唇边轻吻。他看到陆臻微微扬头的侧脸,在模糊的星光中,轮廓如此优美,修长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柔韧的弓
“宝见儿,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夏明朗惊喜地扶住陆臻的腰,态度谄媚。
“这么多废话?”陆臻恼羞成怒
“行行行,我不看,你自己来……”夏明朗连忙把椅背放倒。
陆臻听到夏明朗刻意压低的喘息声,火热的双眼在暗处闪闪发亮,十足一只等待出击的饿狼。他顿时脸上发红,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有点晕。他总觉得今天鬼使神差,用不用这么饥渴呀……可是,喉咙口焦渴灼热,好像有一百个爪子从他的心肝脾肺肾挠下去,终于再也没法忍耐,他撤出手指,摸索着握上夏明朗坚硬的勃起。。
整个人都是乱七八糟的,陆臻脑子里交错着诡异的回闪,指尖紧贴着火热润滑的肉感,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夏明朗咬着雪茄嚣张到死的模样,他想起有人说保存最完美的雪茄应该是这样的,坚挺、饱满、湿润……手感顺滑而充满了弹性。。
真他妈疯掉了……陆臻一手撑到夏明朗胸口,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夏明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眯起眼睛。他不敢动,陆臻的样子看起来已经绷到了极点,脆弱而单薄,好像轻轻一弹就会碎裂开。然而他的情况也不见得从容,身体最敏感的部分失陷在那团极度紧窒的火热里,进不得,退不得,夏明朗感觉到那种进退维谷的焦躁,汗水飞快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
陆臻上下滑动着,试图能更深更彻底的结合,然而他紧张的身体推拒所有陌生的进入,汗水从他的下巴沿着脖颈滑到胸口,留下一条刺痒的痕迹,他终于气急败坏地喊起来:“你帮帮我呀!”
夏明朗如蒙大赦,双手握住陆臻的腰,用力顶入。陆臻发出一声负痛的呻吟,整个人软倒下去,伏到夏明朗胸口。。
“你,哎……”夏明朗又不敢动了。。
“别,别动!”陆臻扶住夏明朗的脸,轻轻吻着他的嘴唇。对就是这样,陆臻缓慢地调整着呼吸,所有的紧张与烦乱都远去了,隐隐地漂浮在天边。扩张还是不充分,有点疼,但并不严重,甚至让他有点喜欢,尖锐的疼痛与快感,顶心的刺激。空虚的躯体找回了自己的内脏,他长长地喘息,莫名其妙地满足。。
虽然bottom有属于bottom的快感,但陆臻一直觉得自己比较喜欢当top,怀抱着那个让你疯狂的男人,取悦他,抚摸他,让他兴奋,让他高潮……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可是,如果是夏明朗的话,陆臻在想,如果是夏明朗的话……他感觉到他强悍内心的某个角落在松动,那种隐秘的,让人难以启齿的欲望在心底如荒草般滋长。陆臻发现某一个时刻你也会希望自己有权利很弱小,某一刻,你会希望能放开所有的思维与责任,你想被他带走,因为你相信会被他好好爱抚,你相信那里会是你的归处。。 “怎,怎么了……”夏明朗看到眼前金星直冒,他真想说,宝贝儿,你想废了我??
陆臻晃了晃脑袋,露出无辜茫然的表情,他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你,我想让你进入我,给我你的所有的力量与激情,直到我筋疲力尽。。
极度兴奋的神经极度的疲惫着,让人有些恍惚,陆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垂说:“你真好。”。
“嗯!知道。”夏明朗敷衍的应承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悄悄打着了引擎。
车子从半高的河堤上滑下来,压过布满裂纹的河床,就像切过黄油的刀子,等陆臻发现的时候夏明朗已经松开了离合器。广阔的河床看起来简直没有尽头,悍马车贴着细窄的水流蜿蜒蛇行,不断的压过干枯的树枝和石块,引起阵阵颠簸,陆臻惊喘着抱住夏明朗的脖子,因为除此以外车厢里找不到任何可靠的依凭。。
夏明朗利用浮光掠影的余光控制着方向,陆臻压抑不住的呻吟让他豪情万丈,车速居然越来越快。
二十八、
“得,知道了。”夏明朗搁好车载电话,一脚踹上车门。陆臻听到声响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清晨的阳光像玻璃一样清澈,天地辽远,陆臻敞开的衬衫下摆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露出一截结实细瘦的腰。
夏明朗挠了挠头发,感觉这事儿吧,真是有点不正常,昨儿晚上折腾了半夜,到完事儿天都快亮了,陆臻那小子粘他粘得他不行不行的。夏明朗觉着这事情得坏,黄鼠狼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是……唉,谁让咱就好这一口呢?
“怎么样?”陆臻轻声问道。
“没事儿。”夏明朗赤脚踩进水里,走过浅浅的水流坐到陆臻身边:“陈默说我们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没关系,乔路明领的人得下午才到。”
陆臻轻轻噢一声,揉一揉眼睛,靠到夏明朗身上去。
小河边潮湿的摊涂上长着茂密的芦苇,间或站着几棵孤树,矮矮的,并不高大,宽阔的树冠像伞一样。夏明朗看到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形成跳跃的光斑,圆圆的。陆臻合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薄薄的嘴唇浸润在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柔软。夏明朗探出手指去碰了碰,陆臻又笑了,嘴角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夏明朗在“老婆”、“亲爱的”、“宝贝儿”……等等甜得要人命的名词中遗憾地权衡了一番,最后中规中矩地叫了一声陆臻问道:“昨天怎么这么乖啊?”
“想你了。”陆臻闭着眼睛。
“想,要……我了?”夏明朗拖长音调,笑得非常不正经。
“嗯。”陆臻点点头。
“哇……真的假的,就为这个?这这……这么想?”夏明朗居然有点忐忑,非常重任在肩的感觉。
陆臻慢慢点头:“特别想。”他张开手臂就像抱一个布袋熊一样把夏明朗抱在胸口:“我本来觉得我这人应该是不怕被人看的,可是,真到了那种时候,被人着显微镜看着,生怕说不好,一个闪失一个词,自己毁了自己的长城,自己当了自己曾经骂过的傻X……原来我真的会怵。”
“表现挺好的。”夏明朗揉着陆臻的后脑勺。
“我不喜欢那样,说得不是自己的话,我心里就特别没底,心累……我特别想你,”陆臻把脸埋在夏明朗的颈窝里轻轻磨蹭着,“你都把我惯坏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没事儿,也不能更坏了。”夏明朗心中窃喜。
“你这边,聂老板怎么说?”
“没什么说的,说回来记功,不会亏待我们。”夏明朗嘿嘿笑着。
“就这样?”陆臻怀疑的。
“聂老板跟我讲了一课,什么叫敌我矛盾,什么叫人民内部矛盾,什么叫当务之急,什么叫精益求精。”夏明朗似笑非笑的,连无奈都带着些张狂的味道。
“所以?”
“总之不会亏待我和兄弟们,总之……总要让我心里舒服起来。”
“所以聂老板的意思是让你开个价,他们看着办。”陆臻微笑着:“你面子挺大的啊!”
“算了,不提这个。”夏明朗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堵着,有些东西不用明说,彼此心照不宣。他转了转眼珠笑道:“喂,再叫声老公来听听。”
陆臻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
“你别想抵赖。”夏明朗大义凛然。
陆臻捂住脸:“我如果说我其实是口误了,你能相信吗?”
“哟,那你得是想说什么,才能误成这俩儿字啊?”
“主要是声音……那个声调,我没控制好。”陆臻心中泪流,我其实是想恶心你来着。
“没关系,甭管你想用哪个调调,从通俗唱到美声,咱都受得了。”夏明朗得意洋洋。
陆臻百口莫辩,只能继续捂脸,做死猫状装睡。
夏明朗等了半天见没动静,索然无味地咂咂嘴:“没意思,你又恢复正常了。”
“那我要老不正常,你能受得了哇?”陆臻急了。
“我感觉我这边压力不大,但我感觉你应该不成,爷再怎么说也是泡过妞儿的,我连妞儿都受得了,你那点儿小模小样儿的算个啥?”
陆臻都快恼羞成怒了:“那我跟妞儿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那我先给你叫一声,你再叫给我听,怎么样?”夏明朗挑一挑眉毛,眼神挑逗得没边儿。
陆臻瞪着他,整张脸皱得像个带褶的包子。
“宝贝儿……”夏明朗一眨眼,磁性沙哑的嗓音粘粘乎乎的团在一起,气息柔软,好像从舌尖上滚下一个甜蜜蜜的糯米团子。陆臻跟着那声宝贝儿一个哆嗦,你不得不承认,能把这么肉麻的的称呼说得如此动人也是一种天份。陆臻被勾得神魂颠倒的,可是那俩儿字在舌尖上滚来滚去,就是吐不出来,最后还是回炉重装,怯生生地喊道:“队长。”
“哎!”夏明朗很宽容,生冷不忌。
陆臻生怕再这么扯下去不知道扯出什么来,他拉着树干站起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我背你过河。”夏明朗蹲下身。
“就这么点儿水你还怕我淹了?”陆臻莫名其妙。
“来嘛,你别这么急着恢复正常好不好?老子成家这么久了,今天终于有了娶媳妇的感觉,你也让我享受享受。来来……赶紧的……”夏明朗勾勾手指。
陆臻忍不住抿起嘴角微笑,夏明朗宽阔的后背像沉寂的大山。天已经开始热了,古铜色赤裸的皮肤蒙着一层薄汗,下面紧绷着起伏的肌肉,无声力量感,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陆臻像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轻轻趴到夏明朗背上。
“抱紧了啊……”夏明朗站直身体,双脚踏进浑浊的河水里。
陆臻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双手抱住夏明朗的脖子,整张脸红得像个番茄,薄薄的圆耳朵在晨光里血润透明。
“好像又瘦了。”夏明朗嘀咕着。
“不可能的,我现在都快一百六十斤了。”
“切,老子有一百七十三斤。”
陆臻惊讶地抬起头:“不可能吧?你还没我高呢!”
夏明朗沉默了几秒钟,阴森森地说道:“你这是暗示我还需要继续证明自己,是吧?”
“哎……”陆臻脸上又红了。
“是,是说乔武官今天下午到吗?”陆臻硬生生扭转话题。
夏明朗哼了一声。
陆臻又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还不走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夏明朗不甘不愿的“嗯?”了一声。
“我们留在这儿,主要是陪乔路明做个姿态,他把南边的维和医疗队全带过来了,太湖号上面的器械药品今天晚上到。然后……其实也没我们什么事儿,您现在的身份是公安部特警编制,考虑到您未来的执法安全,于情于理都可以不露脸儿,所以主要是三哥的活,他得配合去慰问伤员。嗯,城里那些伤员。”
夏明朗良久沉默,背着陆臻趟过河水。
这河不深,但是很宽,从上游冲下来的泥砂与腐烂的树叶打着旋儿流过夏明朗的小腿边。有人说黄河清天下会出圣人,也有人说长江原来是清的,那其实不可能,所有的江河最后都将变得浑浊,否则清水下行,会冲刷河床掏空堤坝。正所谓泥砂俱下,所有孕育生命的母亲河都宽容广博,含着刚刚好可以平衡的砂。
“问题是你怎么说服柳三变。”夏明朗踩住一块突出的岩石,踏上堤岸。脚下火辣辣的,几乎有点烫,这块真是一片炽热的土地。
“我已经打算好了。”
“嗯?”夏明朗诧异。
“我打算让你去说服柳三变。”
夏明朗一愣,苦笑:“你打算让我怎么去说服他?”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陆臻笑得道貌岸然。
“我操!”夏明朗停在车门口。
“夏明朗同志,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陆臻做好准备等着被夏明朗扔下地。
“组织真是好啊,当你混不下去的时候,组织说我们相信你;啥时候需要有人牺牲了,组织说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真好,老子他妈的也要当组织。” 夏明朗郁闷的感慨着,单手拉开车门,把陆臻抱进去,放在车子后座上。
二十九、
“睡会儿,要开挺久的。”夏明朗把自己的作训服叠巴叠巴塞到陆臻手里。
“那你呢?”
夏明朗眉飞色舞地:“我现在精神可好得很。”
陆臻脸上一红,心里嘀咕着:老流氓。
太阳照常升起,旷野照样延伸,夏明朗最后看了那棵树一眼,华盖如伞的小树冲他挥了挥枝叶,夏明朗一时兴起按响了喇叭回礼,几只野骆驼从不远处的芦苇从里跑出来。陆臻躺在后座上很快就睡着了,微微张着嘴,睡相无辜,像个单纯的孩子。
夏明朗把后视镜调了好几次,发现这小子睡得四仰八叉的,调来调去都看不着脸。夏明朗转了转眼珠,点上烟,加大油门再一脚刹车。陆臻骨咚从后座上滑下来,睡眼朦胧地攀着夏明朗的椅背探出头:“到了?”
“还早呢!”夏明朗笑眯眯地把手贴到陆臻脸颊上。
“唔……”陆臻迷迷糊糊地在他掌心里蹭一蹭,爬回去继续睡。
夏明朗实在忍不住,无声无息地笑出一脸灿烂,这些日子以来种种的不快与郁闷就像是夜的阴影,在猛烈的阳光下踪影全无。
其实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夏明朗心想,你没有特别帅,也不是特别漂亮,你还不是特别温柔,你也没有特别体帖。可是只有你,让我怎么看都不会烦,一见就高兴。就算坐在同一辆车里,也想一直看着你。
陆臻回去就睡,蒙头就睡到了黄昏。在喀苏尼亚人的语境里,下午要从太阳下山才开始,陆臻睁眼看到天边还有半个太阳没落尽,心里坦然了些:还好,没误事。
可是,等他洗涮完毕从屋里出来,才知道,还是误事儿了。
情况是这样的,虽说柳三变他们海军陆战队那台大秀的调子是早就定好了的,可是经手的每个人都觉得很难向柳三变解释,就总是指望着别人能把这事给办了,久而久之,这种惰性就变成了一种潜意识里的理所当然,好像柳三变就应该是已经被拿下了,好像他天生就能配合工作。
结果今天下午杨忠俊要清理维和医院的场地,手头人手不足就找陆战队帮忙。柳三变一听也没多问,立马给抽了一小队人,由酱仔领着过去打下手。到那儿一打听,小伙子们都爆了。
这哪儿了得,怎么回事?不服呀,凭什么给他们治病,还不要钱?凭什么捧着他们?这么多兄弟都白死了?
杨忠俊虽然衔儿大,可毕竟是机关干部,没有太多基层带兵的经验,第一时间没把人唬住,局面就变得有些不可收拾。陆战队员都是20出头的小伙子,本来火性就大,又正在这种情绪暴烈的当口上,差点挽袖子就要干起来。幸亏酱仔稳重,强行按住,火速派了人去找柳三变。
据说当时柳三变听完了原委整张脸黑如铸铁,连看都没看杨忠俊一眼,连踢带踹揪着耳朵一个个把人领回了营房。
陆臻满心懊恼,这温柔乡到底贪恋不得,任性纵情的,你是爽了,倒坑了兄弟。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月亮还没起来,光线暧昧混浊,天气闷热。陆臻一路狂奔直冲临时办公室,汗水把迷彩T恤沾得精湿。
房间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夏明朗垂头靠在门框上抽烟,猛然抬头一眼,目光幽黑发亮,盯得人心里生寒。杨忠俊满脸尴尬地站在走廊里,似乎有些愤愤的,可又不敢离开,转头看到陆臻过来,眼睛都亮了,他压低声音凑近陆臻:“乔头马上要到了。”
陆臻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交给我。”
杨忠俊如释重负,马上消失在转角处。
陆臻发现柳三变发起火来跟他老婆一个风格,不吵不闹,面无表情,他砸东西……也不多砸,就对着一张凳子砸,手脚并用咚咚砸得人心惊肉跳。酱仔追着陆臻跑过来,看到这场面自己也愣了,扭头看了看陆臻,似乎是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空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人,气氛却没有和谐一点。陆臻想我是不是应该劝他,可是让柳三变这么一个聪明人,面对如此憋屈却又无法反抗的命令,要怎样的安慰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柳三变终于彻底地砸碎了一张凳子,粉骨碎身,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木片。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再干点什么。他抬头看着夏明朗,有些询问的意思,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夏明朗非常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红色的火线飞快的向他的手指漫延,他吐出烟雾,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缓缓的,沉声道:“我陪你一起去,成吗?”
柳三变仿佛瞬间崩溃,眼泪滚了满脸,他说:“我该怎么跟他们说,他们都还是些孩子,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怎么能理解?那些士兵,还有士兵,他们每天都训练得很苦,真的很苦,就是为了那些荣誉,虚无飘渺的荣誉感。可现在呢?告诉他们,你们战胜的不都是敌人,你们的胜利给祖国添麻烦了?”
“我跟你一起去说。”夏明朗轻声道。
柳三变把嘴唇咬得发白,半晌,他擦干脸说:“那是我的兵。”
陆臻拽着姜清无声退走,他知道夏明朗一定有办法,或者,他知道夏明朗有足够的真诚。
姜清一边埋头走道,一边从兜里摸出烟来抽,陆臻从他的烟盒里拿走一支,酱仔抬眼看看他,顺手帮他点上。
陆臻轻声叹息说:“我对不起你们。”
“这哪能跟你有关系呢。”姜清局促地。
“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问。”
姜清闷声不语。
“没有问题吗?”
姜清慢慢地抽着烟:“我相信领导决定什么,总有领导的道理,如果我现在理解不了,那一定是我的阅历还不够。就是营长他,他其实不是为自己,他是可怜我们,你们别为难他,别跟他一般见识。”
“姜清!”陆臻扶住姜清的肩让他正视自己:“你在对我说‘你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姜清急得涨红了脸,越发局促不安。
“别对我说‘你我’,我们是兄弟,我不是你领导,我们是兄弟,明白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决不会让你们受这委屈,可是现在高层的压力也很大。或者我们应该这么想,我们是军人,我们手握武器,我们强大,比他们有杀伤力……所以我们有责任比他们更理智、更宽容、更仁慈。”
“不用跟我说那么多。”姜清从陆臻手下挣脱出来,默默地抽着烟。
陆臻有些泄气,挫败地看着他。姜清渐渐开始不好意思,总有一些人会把别人的不安转嫁到自己身上,他踌躇着,小声说道:“其实我没那么想不通,反正大家都一样,你看,你也一样……反正又不是要让我们去赔礼道歉,其实也没那么想不开。战士们也是,总是有想得通的和有想不通的,可只要大家都一样,大家都会配合的。”
“可我觉得我有责任解释清楚。”陆臻焦急地分辨着。
“你这人就是这样,怎么都没有一点做领导的样子。领导做事哪能全都向我们解释清楚,哪有那么多时间,哪能都说得清。部队不就这样?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别想,令行禁止,完了。所以你也别担心,真的,出不了事儿。”
“我不能用命令的方式要求你们做这些,我做不到!”
“你真是个奇怪的。”姜清叹着气,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我都想不通你是怎么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就你那么大胆子,你这脾气。该你做的不做,不该你做的瞎做,你就说你昨天晚上,那么多人看着你,你怎么就能跟夏队长……”
陆臻心头一凛,心跳顿时停了一拍,姜清看着他的脸色醒悟过来,猛然闭上嘴。
“对不起啊。”陆臻心跳得手指都在发颤。
“什么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当然我觉得别人应该也……可是,万一有人不服气,觉得好像你拽了,兄弟们都不理了。你跟夏队长……”姜清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陆臻一眼:“你们挺好的,我很担心。”
“你说得对,我昨天晕头了,以后不会了。”陆臻道。
“别,别这么说,我不是想教训你,我……”姜清有些惊慌。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会更小心一点。”陆臻按住姜清的肩膀。
姜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平缓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看我,没上没下的。”
“我们两个有必要分上下嘛?”陆臻也笑道。
姜清淡淡地笑着,很温柔的样子。
当柳三变再度回到他的士兵面前的时候,他是一个脸色阴沉而严肃的主官,他的态度强硬,所以不容质疑。
具体的命令只有两条:
1.所有的干部都必须参与维和医疗援助任务,以体现我军仁义之师的光荣传统。
2.普通士兵乐意参加的就参加,不愿意参加的就在家里呆着,这是政治任务,不能凭个人意气胡搞,不许给队里和旅里抹黑。
的确没有陆臻想象中那么大阻力,或者我们的战士已经习惯了接受各种各样神奇的命令,甚至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陆臻内疚的态度甚至感动了他们,那个刚刚参加完一场世界级发布会的,深得大领导赏识的中层干部居然这样为他们难过,这简直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
维和医疗点设立的第一天并没有太多人,只有些头疼脑热的老弱妇孺相携而来讨点药;因为免费管饭,上门求助的人数很快就多了起来。而更快的,似乎是发现了这个医疗点里还呆着不少来自异国的观察员、记者与志愿者,他们都蹲着守着想在这里捞到中国人的一点把柄,所以到这地方来治病并不会被莫名其妙地弄死,也就渐渐开始有一些真正中了枪伤的伤员混同而来。
而这部分人是重点,陆臻和外交部的很多人都松了口气,本来他们担心这些人会太有骨气,可现在发现,其实人家也有游击精神,治伤与驱敌并不矛盾。
过来帮忙的战士都被特别培训过,大家会佯装听不懂任何挑衅性的语言,说打不还手可能夸张了一些,毕竟实力对比强大,拳脚还没挥起来就会被按住;可是骂不还口普遍都能做到,毕竟,很多战士的英语表达能力也不行。
自然,所有的乐意亲华的记者都拍到了很多珍贵的照片。
陆臻专门去寻找过那位受伤的男童,他甚至委托新华社的记者联络了那位愤怒的记者母亲,但是没有找到,谁都没能找到他们,他们也许死去了,消失了,如同这个乱世中的很多人一样。
再过些日子,渐渐有示威抗议的人群在维和医疗点外聚集,他们做得很像样,是欧美民众会看懂的模样,毕竟这是个全球化资讯的时代,学点表面工夫并不难。
在任何情况下,有人拥护就会有人反对,在奈萨拉新一轮的争斗围绕着遥远的中国展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立场与理由,有人要攻击它,自然就会有人要维护它。示威的人群在医疗点外拉开大长幅,他们喊着各式口号,如果能成功从队伍里拉出一个中国军人,就会情绪激动的冲着他吼半天。
士兵们大都对此很烦躁,他们还年青,仍然崇尚血性。乔明路和陆臻倒是放心了不少,毕竟这都要好过营门外夜夜炮响。
有一天陆臻看到夏明朗被人拉出来,因为他是夏明朗,所以当那位年青的黑小伙拽他的时候没人敢上来围住,战士们都默认夏明朗可以独自面对一切,没人有资格挡在他的身前。
黑小伙对自己意外的成就很激动,他唾沫横飞地吼道:“It’s my country!(这是我的国家)”
夏明朗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隐藏的镜头,他微微笑了笑说道:“Yes, this is your country, but it is our world. Pretty words are useless. If you want a good life,you’ve got to do something- for your country, for our world. That’s what I know.(是的,这是你的国家,可是我们的地球。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我只知道现在全世界都绑到一起了,想好好活着,有些事儿就逃不掉。)”
夏明朗停顿了一会儿,又笑了,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塞给那小伙子一盒烟,然后甩开了他。那天晚上柳三变找夏明朗喝酒,在这苦热的国度里,酒精在体内发酵的速度无与伦比,三杯两盏淡酒就足够把两个壮汉放倒。
柳三变仰面躺在滚烫的沙地上,看着头顶通透到底的天幕,他忽然说:“我感觉我不恨他们了。”
夏明朗说:“哦?”
“看着一无所有的人,你恨不起来。”
夏明朗示意他们这些特种军人已经可以撤离了,毕竟搞政治搞人性不是我们的专长,毕竟在咱们的部队里还有不少相貌堂堂,温柔可亲,能把各种让人听不懂的话都说得煞有其事的兄弟们。当然,这是夏明朗第一次相信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伙们真的会有用。
再度回到勒多港的时候,昆仑山号已经返航了,接替他们的是“和平使命”舰队,这支舰队由一艘大型医疗船,两艘补给舰和一舰导弹护卫舰组成。舰队的政委叫林珩,少将军衔,陆臻曾经在海军学院旁听过他的讲课,是我军少有的懂得如何应对媒体的将领,所以一直被闲置在院校中。
有时候其实上面不一定真的不知道你的才华,只是,他们不需要。
林珩给回程的战士准备了一场庄严的欢迎仪式,人群无声无息地站在机场跑道的尽头,夕阳将他们手中鲜艳的红旗染出古老的锈色,前排处几个小伙子挑起大横幅说:真好,你们回来了!
当运输机的舱门打开,柳三变站在门口愣了三秒钟,而后他转身吼道:“列队!”
陆臻在战士们眼中看到晶莹的泪光,其实我们想要的都不多,你们欣慰的笑容,便是我们所有冲锋陷阵的理由。
后来,在陆臻的强烈要求,当然也在聂卓的默许下,新华社刊登了所有阵亡战士的照片,他们的姓名、籍贯、年龄、兴趣爱好,生活琐事……陆臻参与了整篇新闻通稿的拟定,他要求不设典型不分主次一视同仁,最后亲笔写下评论的标题
——他们不是数字,他们都有名字!
据说柳三变看到这份报纸的传真件后坐在办公桌前沉默了很久,他仔细地收起了这份报纸,让陆臻多少有些欣慰。
然而这篇报道在国内的反响却没有想象中来得好,因为名字太多,人们最后甚至没能记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多年后提起这件事,能记得的,仍然是:啊,当时听说,牺牲了五个人呢……
是啊,有些人在远方死去了,其实没有关系,只要我们不认识他,只要他已经远远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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