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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现代军文)》 第四章 英雄本色(下) 作者:桔子树  txt下载  章节列表  繁體中文



第四章 英雄本色(下)  
  5、
  在操场的另一边,铁丝网的对面,停着一辆重型越野车,车身边扬起的烟尘还没散去。好久不见的海默小姐提着一支荒漠涂装的巴雷特重狙站在车边,无论如何一个扛巴雷特的女人总是有些惊人的,就算她是在拗造型也好,夏明朗也不得不承认这娘们还是有几把子小力气的。
  操场这一边的喧闹早就引起了某人的注意,似乎是感觉到了夏明朗视线的聚焦,海默并起两指贴到唇上,轻轻送出一记飞吻,全场哄动,口哨声、掌声此起彼伏。
  夏明朗感觉到脑门上噼哩啪啦一阵火花乱响,满头的青筋爆了一半。他在眼角的余光中留意陆臻的动静,这位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少年显然兴致不高,拍巴掌的力量也大大不如往常。夏明朗强烈地感觉到需要解释一下,对面的美人儿把枪扔给同伴,一步步向夏明朗走过来,一把细腰扭得活色生香。
  女人嘛,在任何时刻都不会放弃对美的追求,海默戴着一只翻沿儿的牛仔帽,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上身穿灰白色的工字背心,下身是一条美军101空降师荒漠色作战长裤,腰上围了半圈12.7MM重弹弹链,黄澄澄的几乎闪瞎人眼。
  “Hi! Darling……”海默手脚并用,从铁丝网上轻松翻过,笑盈盈地站到夏明朗身前。
  “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啊!?”夏明朗这话绝对是由衷的。
  “通常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夏明朗完全可以感觉到笼罩在周身的□裸的视线烧灼,他挠了挠头发,异常苦恼地低声求饶:“大姐,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唔?”
  “小弟不才,也是一名共*产*党员,这作风问题是很要命的。你开个玩笑不要紧,可是咱军心纯朴,我手下那帮小伙子们会相信的。”
  “这个……”海默迟疑的。
  “你看小弟是为公家办事儿的,公家的事儿了了,我手上帐就清了。索马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跟我没关系,捎带手的能让大姐你赚点儿,也是件好事。人在江湖,彼此照应个,也是应该的……”
  “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海默转瞬间笑颜如花。
  夏明朗微微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着这闺女怎样施展,说实话,绯闻这种东西传起来容易破起来难,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和小姑娘计较,要不是自己实在没辄,也不至于得向这倒霉孩子低头。
  “夏大哥!”海默忽然把声量放开,娇滴滴地抱住了夏明朗的手臂。
  夏明朗后背一寒,杀机顿起,正想着你要不仁可就甭怨我不义了……海默姑娘已经含羞带怯地问道:“怎么没看见陈默?”
  呃……夏明朗眉头一跳,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两位毫无下限的男女已经交换了无数个眼神。
  “哦,陈……默啊!我帮你叫他过来。”夏明朗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十分满意。
  有什么东西可以淹没一个绯闻呢?只有用另一个绯闻!夏明朗很满意这丫头对人员的选择,的确,陈默是他们这里唯一不会被“人”困扰的男人。夏明朗唯恐这消息传得不够快,连忙领着海默到人群密集处。
  “哎呀,你说陈默他等会儿会不会不理我,他那么酷?”海默眨巴着眼睛,仿佛纯良小女生模样。
  陆臻闻言大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唉,我真是瞎了眼睛,我居然在船上都没有注意到他……”
  “我想我真是迷上他了,他开枪的样子简直酷毙了。哦天哪,他太性感了,所有用枪的人都会爱上他。一听说你们到这里,我马上就赶过来了……”
  夏明朗听得嘴角直抽,姑娘,你得多爱演啊?
  陆臻越过人群送来一个询问眼神:老兄,你怎么做到的?夏明朗一挑眉毛,示意:老子是什么人,什么样的麻烦事儿摆不平?
  可怜的陈默正在房里帮方进换药,猛然听到夏明朗急招还以为什么大事,条件反射下全装狂奔而来,海默做花痴小女生状,眼冒星星,张口结舌。
  “哦,是这样,这位海小姐,想和你探讨一下狙击技术。”夏明朗做道貌岸然状,在祸水东引这条道路上,他一向走得毫无心里压力。
  毕竟是收了好处的,海默做人一向有职业道德,马上尽职尽责地腻过去,被陈默拎开一尺远。
  “很热。”陈默平静地解释。
  周遭,十里八乡,所有饥渴的男人向陈默射去攻击性的视线,陈默纵然神经硬过大马士革花纹钢,也经不住露出些许茫然无辜的神色。
  “行了行了!看什么看?都训练去!!”夏明朗站起来大喊,看臭小子们作鸟兽散,不由得舒心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嫁祸于人的感觉真是太他妈的好了。
  这边操场上刚刚消停一点儿,对面狼烟又起,五辆重卡开路,四辆悍马压阵,各种小车无数。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来,穿着各色作战装备与各种肤色的男人们从车上跳下物资源源不断地被搬下来。一个看起来极为粗壮的光头向这边吹了一声口哨,正忙着做小女人状的海默马上扔下陈默折返回来。
  “我们老大找我,先闪了,改天再叙。”海默笑着挥手,顺便冲夏明朗眨一眨眼睛。
  夏明朗很有范儿地点了点头,衔上一支烟慢慢抽完,用脚尖踩灭在沙地里。
  “陈默、陆臻、柳三、马小杰,跟我过来。”夏明朗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柳三变从操场另一边匆忙跑来,用口型询问陆臻:怎么了?
  陆臻张开手,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行人走进会议室还没坐下,夏明朗已经拿出勒多的城市地图在桌上展开。
  “陆臻,马上通知林政委派个人过来,另外,帮我问一下梁云山是不是最近情况有变。”
  “怎么了?”陆臻莫名其妙。
  “那些人是职业佣军,就像苍蝇一样,逐血而居。所谓财不走空,他们不会白来干耗着,喀苏政府有什么理由要忽然花大价钱请这么一群人?
  “因为总统大人失去了足够安全感?”陆臻迟疑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有情况。”夏明朗目光如炬。
  韩海生与秦若阳在两个小时之后齐齐赶到,听完夏明朗的陈述,秦若阳迟疑不决地说道:“最近有风声说,柯索与政府的关系在变差。”
  “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秦若阳苦笑:“就是暂时搞不清楚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那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陆臻追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秦若阳把喀苏尼亚的地图翻出来指给大家看:“这个国家的情况很复杂,当年是因为被殖民硬凑起来的。南部与北部连人种都不一样,宗教分歧更是相当大。而且从殖民地开始,执政的全是阿拉伯人,所以南边一直在闹独立。而这一边,政府是被大部落控制着的,柯索出身于喀苏尼亚最大的军事部族,他还有两个同盟,他们的实际兵力占政府军的三分之一,如果他们宣布中立,南方很可能会马上宣布独立。”
  “那就独立呗!”柳三变脱口而出。
  秦若阳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柳三变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觉有些尴尬:“我是不太懂啦,但怎么听起来都是……这不是一家人就别进一家门,从祖上就不是一个根儿的,还成天这么斗来斗去的,散伙算了。”
  “没你想得这么简单,就算抛开我们的利益不谈。首先,南边虽然穷,但是资源丰富,那些大部落手上抓着南边油田的,不可能把利益吐出来。再次,南边的部落比北边还要多还要杂,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南面那么多游击队目前谁能说了算,即使真让他们独立了,内部争权都可以大打一架,没个三、五年别想消停。可是,我们在喀苏尼亚有好几千亿的投资,全都是不动产,真打起仗来,搬都搬不走。所以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打,万一打乱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夏明朗沉声道:“给我一个谱儿,情况最坏的时候,我和我这些兄弟们,能做什么?”
  6、
  秦若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先回去讨论一下,给您一份正式的材料。”
  “好!”夏明朗微微点头。
  秦若阳毕竟是搞情报出身,几个照面就能看出对方吃哪套,他曾经得罪过夏明朗,现在更不敢轻慢,而这样郑重的态度的确是夏明朗所欣赏的。
  韩海生一直没开过口,眼看着各位收拾东西准备散会,表情越来越局促:“我,这……都插不上话。”
  “没事儿,你把情况带回去就成。”陆臻安慰道:“让林政委他们能及时了解这方面的消息。”
  “唉,我真觉得我们老板应该也插不上什么话,你说这万一要打起来怎么办啊,完全没经验啊。”
  “正常的,军事口的事儿嘛,还是应该归舰队长管。”柳三变笑道。
  “可问题是刘老板也没经验啊。”韩海生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像是捅开了某个一直没有人注意或者没有人敢注意的马蜂窝,每个人耳朵里都嗡嗡的,心里有很多话在往上翻涌,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讲出来。
  “那要照你这么说,你们海军有谁算有经验的?”夏明朗苦笑。
  “还真没有。”韩海生苦笑,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74年打过西沙的老前辈估计全回家养老去了,88年南沙那一架,规模小得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叫冲突更合适一点,而且这一切的老经验也与当前的局势没有关系,在海外作战,如何补给,如何指挥,如何做协同,全是大问题。
  “算了,在这方面,咱们陆军比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夏明朗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打算结束这个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话题。
  “可我们严头儿不是打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吗?”陆臻说道。
  “严头儿打越南那会儿才17岁,见天儿就光蹲在猫耳洞里了。”
  “可是……大家伙儿……”马警官迟疑地举起手:“是我理解有问题吗?我们……难道要掺合进去打吗?”
  众人一愣,都笑了,也是。
  送走秦若阳和韩海生,夏明朗又开了一个临时小组会分配任务,特别行动队分为两拔轮换,打算充实到港口,使馆区和勒多炼油厂这些中国人聚集区。士兵们总是要比主官想得少,休息了好多天,又有任务可出,小伙子们也都挺兴奋的。就听着方进趴在床上骂骂咧咧地恨天不公,哪里不好伤,偏偏伤在屁股上,连轻伤不下火线都做不到。
  当天深夜,营地又来了贵客,海默说改天再叙,还真只改了一天就来叙了。午夜时分是喀苏尼亚最热闹的时候,海默带着几条大汉拎上啤酒和一兜子食物找上门来,夏明朗一看到那位光头大哥就觉着亲切,这哥们的体型和郑楷太像了,极为壮硕的一个汽油桶子,三围合一码,上下都是一个围度的。
  海默的带头大哥名叫杰伊伯格曼,哥伦比亚缉毒特警出身,长着一张温和的圆脸,典型的南美人,笑眯眯地很是亲切。一上来先送给夏明朗一个扎实的熊抱,两、三听啤酒下肚已经指着方进和陆臻叫“My boy”,简直就像大家失散多年的老大哥。方进那不给力的屁股让他感觉非常丢人,好在海默及时爆了一个枪机的内幕,那哥们曾经不幸被流弹打中过大腿内侧。听到别人这么不开心的事,方进总算感觉开心了一点。
  几个人一边灌着啤酒,一边胡吹海侃,半真半假半是试探地讨论着当前的局势。柳三变与马小杰本来就不是很听得懂,再加上对这种社交活动全无经验,不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只能乖乖的坐成一只闷嘴葫芦。
  杰伊虽然看着不算起眼,经历却极为惊人。哥伦比亚的缉毒部队基本上美国人一手拉拔起来的,杰伊受过海豹的系统训练,这些年从伊拉克到车臣,从阿富汗到克什米尔,哪里有枪有血,哪里就有他。
  有料的人说话到底不一样,随便捡几段吹一吹都让小伙子们瞠目结舌。夏明朗曾经和南美人打过一点小交道,知道这些老兄说话都得打个对折来听,倒还淡定些,方进早已经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到阿富汗,杰伊的故事里第一次出现了中国军人,这下子所有人的兴致都被拉拔了起来。夏明朗半开玩笑地问马小杰真的假的。马小杰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肯定:是真的有,不过不多,主要是雪豹的人,专门保护大使的。
  方进一听,立马傻呵呵地问杰伊:“那你觉得雪豹和海豹谁更厉害?”
  杰伊嘿嘿笑了好一会儿,非常克制地说道:“那是两码事儿,他们是两回事儿。”
  夏明朗没说什么,马小杰他们的神色却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哎呀,我差点忘了,夏队长。”海默忽然暴笑出声:“小查理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并再一次的表达他非常诚挚的歉意……”
  “OK,这事儿不用再提了。”夏明朗马上打断她。
  “怎……怎么回事儿?”方进好奇的。
  夏明朗狠狠地瞪过去一眼,方进像一只摸着电门的猫那样默默地缩回了爪子。
  “嗯,另外,查理还让我提醒您,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关心关心兄弟们的生理问题。据他说,在你们这个年纪,每周射*精五次以上,可以降低30%的前列腺癌发生机率……”
  “噢,真的吗??”
  “天哪,不会吧……”
  海默的话还没说完就陷入男人们无比震惊的包围中,原先的话题烟消云散,一个不被当成女人的女人和一群绝对非常男人的男人们开始讨论了起了午夜场话题。
  啤酒,烤肉,黄段子……一群人一直闹到了天色蒙蒙亮,如果再一起飚个车,一起泡个妞,那感觉,简直可以正式拜把子当兄弟了。为显诚意,夏明朗亲自出马把人送到了操场边上,光头大哥的熊抱不要钱,免费一一大派送,那张一人多高的小网真是拦得欲说还休。
  柳三变颇有些迟疑地问夏明朗今天晚上的事儿会不会有点不合规定。
  夏明朗微微笑了笑,问道:“你现在站在哪里?”
  柳三变莫名其妙,低头看,黑色的军靴上沾着厚厚的尘土几乎像一层迷彩。
  “你现在双脚就踩在泥地里,你还希望自己不沾尘,可能吗?”
  “可是,我是担心万一要是交流过多的话会不会泄密?毕竟我们在国内是连上网都不行的,你有没有看过最近刚出的那个条例,现在连普通士兵都不能随便结交网友了。我们现在呆在这么敏感的地方,那还是一群不靠谱的人……”
  “那本来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条例,如果连普通士兵都有能力泄露军事机密,首先应该反省的是我们的管理能力。百万大军啊,都有手有嘴的,你下个文让人不说话就全变哑巴了吗?回头不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还不是要泄密?我们估摸着早晚都是要跟这群人打交道的,先让你们适应适应。”。
  夏明朗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杰伊边上那个黄头发的小子你注意到了吗?他拿的是摩萨德的刀,我说了一句希伯莱语他能听得懂,我开伊斯兰教的玩笑,他会看我。那群人里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单对单,他们可能不会比你更能打,你在海里一个人灭他们一双像玩儿似的,但是他们有经验,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不是。”
  柳三变再也说不出话来,与马小杰面面相觑,转头看一看陆臻,这位“掌握人类一切纸面真相的我知道先生”此刻也露出了几分茫然。
  “还好有你在。”柳三变感慨。
  “别这么看得起我,我从来没指挥过一百个人以上的战斗。”
  夏明朗说得很平静,然而所有人心惊肉跳。
  远方,太阳压抑在地平线以下,把天边烘烤出带着血光的铁色,隐隐的风雷声裹着烟尘从大荒的深处涌过来……
  “天开始热了,先回去吧。”夏明朗说道。
  7、
  变化总是要比计划更快一点,否则又哪里来的意外可言。手握重权或者手握重金的大佬们总是要犹豫来犹豫去,左思右想这到底值得不值得。可是身无分文的穷棒子们一拍桌子就可以上街,然后山呼海啸,应者如云,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也就不存在不值得。所以,要求个国家稳定,还真不能让老百姓太穷。
  愤怒的人们聚集在大街上,向临时政府大楼投掷石块与各种脏东西,大楼边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爆炸,熊熊的大火吐出黑烟,在好几个街区之外都清晰可见。
  示威的人群叫喊着:让外国人和黑人都滚出去!
  夏明朗很感慨,十几天前在奈萨拉,他们被一群黑人打得满街乱窜;现在他们为了保护一群黑人满街乱窜。这世道,消停一点坐下来和平共处有什么不好?
  入了夜,局势变得更加不可控制,示威的大部队在警察与安全部队的封锁下掉头向北,等夏明朗他们收到线报赶过去,勒多炼油厂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晋铁青着脸站在保安值班室里,从各个摄像头看起来情况都不容乐观,大门摇摇欲坠。所有的警卫人员都已经龟缩进了厂区里面,用几辆大车封死正门。他的秘书郭成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梁大使让他们赶紧撤。苏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抬手让他出去。
  炼油厂的正门口人山人海,双方依托一道铁闸对峙,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到处都是乌麻麻的人头和失了色的人脸。夏明朗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力,你既然不能架起机枪扫射驱散人群,那么让他们这一小队人陷到这样暴怒的海洋里去,又能干什么?宗泽的车速越来越慢,全车人迅速地交换着眼神,最后大家都看向夏明朗。
  夏明朗在电子地图上指了一个点,这是离开办公大楼最近的一段围墙。
  借助勾索,夏明朗他们轻松翻过炼油厂六米的高墙,然而办公大楼里一片漆黑。一个惊慌失措的保安激动地向他们扫了一梭子,打得地面上尘灰飞扬,好在队员们反应及时,迅速伏倒隐蔽。宗泽用阿拉伯语大喊:停火!停火!我们是自己人!
  保安口齿不清地叫喊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句子,夏明朗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过去。咚得一声,正中脑门,可怜的保安仰面倒地,宗泽已经扑上去把人打晕。
  太乱了,这地方!
  夏明朗出发时拿了一个喀苏号码的手机,偏偏这鬼地方信号奇差,怎么打都打不通,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只能用电台联络陆臻指路。好在,再往里面去厂子的核心区里全是中国人,凭肤色就能相互取信,没有再出误伤友军的烂事儿。
  夏明朗领着人一路冲进值班室,刚一照面就发现这老兄眼熟,苏晋这会儿眼神也亮了。
  “我认识你!”夏明朗奇道:“你居然没回国?”
  “你们带了多少人过来!”苏晋顾不上回答这些不相关的问题。
  “放心,你们这里有多少人,我一定把你们安全带出去。”
  “我不走!”苏晋铁青色的面具好像猛然碎裂了似得咆哮起来:“我不会走的,我再说一次,我不会走!!”
  值班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听得到冷气机咝咝的风声,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屋子中间。夏明朗几乎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晋,说实话,他对这哥们儿的印象很不错。当时从奈萨拉被他们救出来的那群人质里,苏晋的表现最冷静,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嗯……
  “你不走。外面有上千人,他们随时可能冲进来。”夏明朗咽了一口唾沫,虽然他可以把这人打晕扛出去,可是总有一些人值得尊重,值得去解释。
  “我走了这个厂怎么办?人都走了,这里怎么办?”苏晋微微发着抖,强烈的情绪让他感觉全身肌肉发麻:“我们花了十五年时间‘走进来’,变成今天这样,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是我选的。我们花了多少钱,多少时间,多少人力,难道我们要只花一天时间就‘走出去’吗?”
  夏明朗舔了舔下唇,咬紧,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定。他的视线扫过苏晋,这是一个瘦削的男人,皮肤偏黑,脸上有很深的皱纹,两鬓斑白;然而他有一双年轻而充满力量感的眼睛,让人迷惑于他的年龄。
  电视墙上黑白色的图像在无声的述说着外面的危机,狂热的人群在燃烧轮胎,并投掷石块与汽油瓶。群体会放大愤怒,会绑架个体,让人失去恐惧感。这个城市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了,没有人知道外面这些人何时会散去,也没有人知道警察是不是有能力赶到。
  “你还有多少人?”夏明朗笑着问道。
  苏晋有一瞬间地迟疑,然而很快的,他涣散的怒火迅速散去,整个人像是又沉淀了下来。
  夏明朗发现他总是很容易被一些执着于梦想的人所感动,然而感动归感动,这个苦逼的世道终究不相信任何眼泪与心碎。要怎么办,能怎么办,现在成了横在夏明朗面前的一个新难题。
  坑爹啊,真是,老子本来只需要带上几只人屁滚尿流的逃命而已!再说一百次,老子讨厌干保镖!!
  因为国内的局势不稳,勒多炼油厂最近一直开工不足,几乎一半以上的中国员工都回了老家避风头。而下午城里刚闹起来的时候,苏晋又大开厂门放走了不少人。现在留在厂区的几乎全是保安与消防队员,主要是中国籍,有少量的阿拉伯人与黑人。
  然而这些没受过多少训练的保安们简直就是活生生用来添乱的,要不是姜清那一小队海军陆战队员领着喀苏尼亚安全部队的宪兵利用大型工程车死守大门,这个厂子早就被示威人群轰开砸了个稀巴烂。
  不能动枪不能动炮,不能动用杀伤性武器。夏明朗手上目前有20多个不能杀人的战士与不到一百个草包,再加上一位坚持与他的厂子共存亡的大叔。
  靠这些人赶跑门外那一群显然是不可能了,唯今之计只有死守,等待转机。好在苏晋毕竟是有准备的,好几大箱的催泪弹扛到夏明朗面前,总算让老夏心里多了一点底子。厂区上百个红外摄像头则充当了夏明朗的耳目,宗泽与欧阳他们带上最新装备冲上了第一线。
  姜清在弹尽粮绝之际看到亲人,那眼神绝对是带着泪的,他张了张嘴,声音撕哑得像扯碎的塑料片,热风涌进干涩的喉咙带来刀割似的疼痛。他已经在这里顶了六个小时,背囊里的水早就喝干了,都没空再去装点。
  宗泽无声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把他拨到自己身后。姜清向保安室的方向猛跑了几步,这时候才感觉出累来,开始抬不动步子,汗水粘腻在皮肤表层,靴子里全是汗,一步一滑。他不得已停下来休息,双手撑在膝盖上,回身看到有人用叉车扛出了巨大的排风扇,麒麟队员们在发放防毒面具。
  第一拔扔出去十只催泪瓦斯弹,宗泽与欧阳朔成趁着夜色爬上工程车的车顶,把催泪弹投掷到人群密集处,第一拨一定要狠。刺鼻的烟雾升腾起来,在灯光与火光中扭动。大排风扇呼呼的猛吹,卷起地上的尘土把瓦斯的烟气送到更远的地方,示威者慌乱地躲避着,大门外第一次有了些许空隙。
  8、
  夏明朗刚刚感觉安心了一点,门外的示威人群忽然空出了条黑色的缺口。夏明朗示意操作员把摄像头对准那个方向,一辆高速狂奔的渣土车从黑暗中撞出来。
  “撤!赶紧撤!”夏明朗的瞳孔瞬间收紧。
  宗泽他们在第一线,其实比夏明朗更早发觉危机的存在,然而当他们刚刚从车顶落地,渣土车已经撞开铁门,一头撞上了封门的一辆八轮大货车。巨大的动能让大货车的车尾旋转360度,整辆车像一只飞碟那样横扫出去。宗泽扎猛子狂奔,根本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风声呼啸,飞身跃进正对大门的水泥花坛里,就地伏倒。
  一名炼油厂的保安被失控的汽车撞倒,沉重的车轮直接辗过,把他的血肉都压实在水泥地里,现场溅开极大的一片血,在黑暗中漫延得几乎没有边际。
  当所有的车辆都停稳了,宗泽看到散开的战友都在往回跑,他拔出手枪从花坛里跳出来,打算协助欧阳围捕那名开车的司机(如果他还没有被撞死的话)。
  “轰”的一声巨响,渣土车被一个巨大的火球包围了,爆炸的火焰飞掠扩散。
  在无比明亮的背景下,姜清看到宗泽与欧阳朔成他们像一片片树叶那样被冲击波仰面拍倒,被火光吞没。姜清忽然又有了力气,他大声叫喊着,让消防车赶紧开过来。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欧阳朔成闭上了眼睛,然而猛烈的火光穿透眼帘变成血红色撞向他的视网膜,他的身体被冲击波掀得几乎腾空,只有足尖还能感觉到一些地面的摩擦力。他下意识地用双臂挡住脸,炽热的火焰从他身上掠过去,然后,他失去了知觉。
  姜清顶着烈焰跑向爆炸中心的方向,在奔跑中他看到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支离破碎的火光与人影在视野里失真变形,耳边一片寂静。
  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姜清惊恐万状,他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胃里在剧烈地翻涌着,好像有一个铁质的拳头在一下一下的顶着他的喉咙。但是他看到宗泽动了一下,慢慢坐了起来。宗泽扔下防毒面具不断的咳嗽着,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爆炸扬起的灰色细土蒙了他一头一身,簌簌的往下掉,
  在无声的光影中,姜清渐渐听到了风声,那是巨大的火焰燎烧空气产生的呼啸,各种金属碰撞变形的声音,人的尖叫声,一一闯进他的耳朵里,这些响声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人慢慢推开了音量的开关。后来,姜清才意识到,他当时只是被震聋了。
  欧阳首先闻到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热风在他脸上反复地掠过,带来刺臭的瓦斯味儿、烟气、还有令人作呕的加热过的血液的腥味。他努力睁开眼睛,巨大的冥蓝色的天幕沉默的与他对视,天空中有灿烂的星辰与一个明亮的弦月,它们平静地看向地面,对一切骚动漠不关心。
  一个黑乎乎的头盔的形状探过来,占据了他右半个视野,那个人似乎在对他叫喊着什么,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闷闷的生疼。欧阳推开身边那个人让自己坐起来,空气里流淌着危险,他能用眼睛看到,用鼻子闻到,用皮肤感觉到……借助明亮的火光,他终于看清了身边那个人,是宗泽。他的好兄弟满脸焦虑,不停的大声叫喊着: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欧阳摇了摇头,扶住他的肩膀站起来,但是他刚走了一步就跌倒了,宗泽及时扶住了他。欧阳有些疑惑,他的双腿麻木,膝盖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他连忙低头看过去,在错乱的光线下万物模糊,但万幸他看到自己的双腿还长在身上,小腿上黑乎乎的,挂着一些零零落落的破布片,那大概是他被冲击波扯碎的作战服。
  欧阳推开宗泽,让他去忙,而自己则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他略微定了定神,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向值班室走去。
  不断有人扛着伤员从他身边跑过,保安值班室的外间已经变成一个临时急救中心。欧阳看到夏明朗站在临窗的那一边打电话,眼神锐利而凶狠,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
  夏明朗在转身看到欧阳的瞬间变了脸色,直直向他走过来。
  “队,队长,我需要缓一下……”欧阳朔成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有些惊慌。
  夏明朗抓着欧阳的肩膀把人推到座椅上,单膝跪下,用匕首割开了他的靴子。欧阳朔成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受伤了,他的作战裤早就被烧得精光,小腿上挂着的那些黑乎乎的破布片其实是他烧焦的皮肤。爆炸产生的高温烤焦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麻木。
  夏明朗很快把欧阳的两只靴子都脱了下来,这时候欧阳开始感觉到疼了,当然这是好事,特制的靴皮保护了他的脚。夏明朗拼了命地在欧阳朔成的腿上抹敷料,好隔绝肮脏的空气。这伤口太大了,他必须马上被送到无菌室里去,否则并发感染会很快要了他的命。
  一死、四重伤、两个开放性严重骨折,轻伤不计……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伤亡惨重。虽然有一定的轻敌因素,可是那枚汽车炸弹的当量还是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在苏晋的指挥下,三辆消防车疯狂地倾泄着干粉与泡沫,大火渐渐熄灭,露出一堆稀烂的破铁片,那辆重型渣土车被撕得零零落落,再也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炽热的铁块还泛着暗红色的光,热浪炙烤着夏明朗的皮肤。
  “如果这他妈也能叫示威,那造反是什么样子?”夏明朗瞠目。
  “他们是来炸储油罐的。”
  “你们那个罐子里还有油?”
  “剩下不多了,可是……只要油罐一烧起来,我手上这些人是不够灭火的,整片厂区就全完了。”
  “你是对的,我们不能走。”
  本来以为最坏也不过是打砸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夏明朗不知道是应该检讨自己这边太没有想象力,还是佩服喀苏人民如此敢想敢干。
  “我有枪!”苏晋盯住夏明朗。他声音还是很平静,但是眼中有强烈的恨意。
  “我也有枪……”夏明朗拍了拍苏晋的肩膀:“不过,还没到开枪的时候。”
  “可是……”
  厂区正门两侧的水泥矮墙经受住了炸弹的考验,但是大铁门直接被扭成了麻花。与喀苏人民一样敢想敢干的苏晋索性把油罐车调上去堵门,车身上印着硕大的严禁烟火的标志,在这分光景下看起来,真是血淋淋杀气十足的威胁。
  大门外,狂乱的人群又开始慢慢聚拢,门内外广场上的摄像头在爆炸中毁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孤零零地传输着单薄的影像。广场上散落着各种爆炸的碎片,冒着新鲜的热气,人们好奇的围上去,研究一番,踢来踢去,最后又通通被砸进门里。
  真他妈的一群不知死活的小朋友啊!夏明朗感慨。
  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火线赶来支援的严炎带上反器材狙击枪占据了制高点,以确保不会再有一辆车可以开到大门一百米以内。
  “如果他们再来一次,我就让人点火,我就开枪。”苏晋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哥……”夏明朗本来想说,就您这根骨个性当个厂长真是糟蹋了,随便往哪儿一搁都是个兵王的料;可是转念一想,把这号硬汉扔在和平稳定的军营里那才叫浪费,还是这兵荒马乱强者为王的地方适合他。
  “不至于,还没到那时候,我们不能开第一枪。”
  “为什么不能??”
  “这是原则问题。”夏明朗指着消防车问苏晋:“你还有几辆这种车?”
  苏晋有些疑惑。
  “本来这事应该用水枪解决,不过,现在有泡沫枪应该也是顶用的。”
  “我们只有三辆车,但是我有很多发泡剂。”
  “行,上吧,老哥!我陪你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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