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久别侵怀抱，他乡变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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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不论空心怎么抗议朱雀青龙还是带他回了姑苏华家大宅，整备参加修真界近百年来的第一次大规模聚会。
空心并不知情，这几日来，整个修真界所发生的变化几乎是千年来最大的一次。就他在沪上城获得的短暂安逸的这段时间里，正派修真与妖邪道之间的仇恨终于到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刻。
邪王嵋罗沉寂三年后的第一次出手，声势范围之大和威力之强，都远远超出了所有修真意料。
按照自古以来一脉相传的邪派策略，妖邪道这次充分利用了敌明我暗以长击短的战术，漂亮的打了个骚扰战。无数隐匿在黑暗中的妖物以各种攻击方式削弱着六大家族实力，等对方逐渐陷入恐慌之后，才逼他们来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决战。
而与之相比毫无准备的六大门派，却在这袭击下个个损伤惨重，甚至连以高手众多而出名的德国驱魔家族——劳伦斯一家也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无数青壮当年的修真们惨死于妖邪道高手漆黑色利爪之下。他们珍贵的鲜血染红了这古老优雅的名门旺族，把这流传数百上千年的石堡古宅化做一片真正的森罗鬼蜮。
与遭受敌方主力袭击的劳伦斯家族相比，同样作为为邪王狙击目标的华门就要好运很多——除了一开始被空明等僧暗杀的七个三代弟子，华门真正实力：四大弟子十八铁卫与七十多修炼到英雄诀第五层的三代弟子，几乎无一折损。
也正是因此，其余五大门派在此消彼长之下，竟均无形中矮了华门一头。这才不得不同意将联盟的临时总部设立姑苏，连这第一任的盟主也内定了由华恒出任。
这等好事，最终会在三日后的第一届抗魔联盟例会上正式向与会所有修真们宣布。到了那时，自五百年前开始沉寂下来的华门声威又将重新上升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而他华恒也必会成为华门历史上又一个标志性人物，等他飞升之后，流传后世的典籍上自然也少不得有他浓彩重墨的一笔！
因此空心的归来并未引起华恒多大反应，他只点点头就唤朱雀青龙过去商议，反把这最下的小弟子冷落在一边。
“师傅，我先进去了。”
三天后……天下修真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我呢？
华恒的脑子却禁不住飞到了三日后众仙景仰，世人拜服的情形，思绪纷飞意乱神迷之下，根本没理会他。
空心终于不耐看华恒那张时而微笑时而颦眉的怪脸，一溜烟的跑进内院去了。离了几日，这宅子居然已变了个大样——前院用来挡客视线的漏窗被拆了去，西厢待客处被整个夷为平地却搭起了个傻傻的木头台子，一副大而无当的土财主相。东院的练武场上铺了层厚厚的红毯，原本安放着无数真器的木头架子也不知被抬到了哪里去。几张长条桌子安在那里，搭配旁边古色生香的院墙，简直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好没来动我的房间，不然可麻烦了。”空心嘀咕一声，径自走到床边上弯下要——“哈！果然还在！”一个赭黄色坛子出现在他手中，上面还有层厚厚的泥封，脏兮兮的沾得他一手是泥。
空心的弹指拍开上面泥封，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才满脸满足的叹着气：“天啊，甘纯温润，醇厚而不呛人。果然还是咱们自家的酒好喝！”这坛绍兴陈年黄是他一年前从华成那硬抢过来的，一直藏在床下没舍得喝掉。这会好几天没尝到酒味，实在被谗虫勾的受不了才第一次启封，很快便被它那醇厚悠长的口感吸引的神魂颠倒起来。
门口传来阵熟悉的脚步，空心骇了一跳，还未等他把酒坛藏起就被飞奔进来的华成拎住了耳朵：“好小子！回家不来见你成叔，却顾自己偷着躲起来喝酒——越来越没天理了你！”他语调严厉，脸上却堆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显然对这淘气的小空心喜爱之极。
华成突然停下来，闻了闻那坛子美酒透出的香味：“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他突然嗅出这酒味正是自己一年前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坛绍兴黄，顿时勃然大怒：“好哇！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偷来喝了，还敢藏在床底下——看我不扒了你这一身皮！”
他转着手指狠命拧了几下，又劈手抢过那沾满了黄酒和碎泥的脏坛子仰脖喝了一口。等咂摸出其中味道，顿时更是恼怒：“这么好的东西，偷了去不说，还只顾着自己独享……成叔那么些年白疼你啦？”
“成叔，您老人家好啊。”空心抬头，嬉皮笑脸的敷衍着，又偷偷转动头部来减轻痛苦：“我这回出去给您准备了礼物带回来的，那可是绝对的有孝心啊。”
“礼物呢？”华成哪会中他诡计，手上劲道一点没送，又把坛凑到嘴边大喝一口：“拿出来给成叔看啊。”
礼物？
空心突然想起朱雀师兄送的那几瓶子洋酒被自己忘在了华美大厦里还没拿回来，只得讨好的恳求着：“成叔您先放
手，疼的很。那礼物给我忘在师兄公司里了——是几瓶外国酒，绝对的好东西。等会我打个电话叫师兄带回来给您行不——哎，哎哎，您别用力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拧在耳朵上的手指没一点松手的意思，华成脸色却阴了下来。
敏感的空心很快注意到华成的不愉，也立刻反应过来：四大弟子和华成历来不怎么对路，一方坚持控制人类社会发展华门势力，一方却对修真者加入世俗争斗中去争权夺利深恶痛觉。两边矛盾如此之大，华成怎么会接受来自朱雀的礼物，何况那东西还是他最讨厌的“外国货”。
“算了，留给你喝吧。”华成终于松了手，重又把酒坛梯回给空心：“好好休息一阵。小翠这两天老往宅里跑，恐怕是想你了，去看看它。老爷吩咐过，明天开始要你闯铁板关。其中辛苦相信你也知道……自己小心点。”他按按空心肩头，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只留给后者个苍老孤寂的背影。
（成叔在生我的气，怪我不该跟朱雀青龙师兄他们走的那么近。）
空心想明白这些，倒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这对自己很好的老人蹒跚离去，心中滋味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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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空心指着前面树上那只扑腾着的小鸟：“攻击！”
黑色的妖蛇听令立动，化做一道光影迅速将目标物击落。而在一旁看着的青鸟小翠则愤怒的叫了几声，对这两个家伙残杀自己的同类表示抗议。
空心哈哈大笑，将那掉落的小鸟捡回来置于掌中给小翠瞧：“这不还没死吗。”小银下手极有分寸，小鸟虽被伤到了翅膀，却只是断了根骨头，一点羽毛都未掉。
“来，哥哥给你治伤。”空心念念叨叨的掏出朱雀给的小玉瓶，摸了粒回元丸喂小鸟服下：“好了，去吧！”
有了丹丸奇效，那鸟儿微动了动便已完全好转。又在空心掌上呆呆得站了阵，突然窜起飞向天际。行动之敏捷已经比普通鸟儿已快了不少。
“满意了吧！”空心朝小翠做个鬼脸，后者却乘他不注意，急急从瓶中抢了颗灵丹啄来吃了。然后才满足的仰头叫了几声，一幅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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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家伙！”空心忙收好瓶子作势要打，落下去的掌却是没丝毫力气。又看旁边小银那绿豆大小的眼珠子一会盯玉瓶一会盯自己，忙活个不停。只得又拧开取出一粒给它，口中叹道：“才这么点功夫天就被你们吃了一半去，莫非这宝贝丹丸是宠物口粮吗？”——若是被朱雀或者青龙知道自己在这样糟蹋灵药，怕不会气的晕过去。
从下午带着小银上山以来，空心怎也没想到小银小翠这两个本该是天敌的小妖相处会如此融洽——两小相见，不仅没有任何争斗，反倒凑在一起用空心不懂的方式唧唧呱呱交流了半天。结果从小野生自修的小银就在小翠帮助下掌握了化身攻击的绝技，却也在实力上把小翠远远抛在了身后。
作为妖物，小银所具资质似乎要比小翠强上很多，但也远比小翠来的沉默：从拣了它到现在，小家伙这还是第一次出来，与生性跳脱活跃的小翠自然大不一样。
空心陪它们玩了一阵，等日头渐渐落下山林时才恋恋不舍的离两妖而去——华恒并不愿意有个妖怪住在自己府中，小银小翠也只能象寻常野妖一般仍旧居于华家后山。好在修真聚集的山林处仙气充足，对它们的修炼也颇有助益，又能经常看到空心，倒也没什么怨言。
“走啦，明天再看来你们！”
两妖同空心点点头，又跟着他跑了一阵才不舍的停下来，看他跃进了华家后院那高达数米的石墙。
等下山进了宅子里，空心才发现里面原本练武场的地方影影绰绰的多了不少弟子。这些家伙均穿着绣了个“华”字的武衣，精神抖擞意气奋发。偶也有在背上绑把仙剑的，看上去颇具侠气。
“你们……也是华门弟子吗？”空心赶上一步，好奇的拉住一个问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被拉那人肌肉发达神情彪悍，手臂和胸腹处肉块简直象一块块巨大的铁疙瘩，要把衣服涨破一般。他行色匆匆，被拉住时刚回头想骂，等看到空心打扮才软下来，还堆了一团尴尬讨好的笑意在脸上：“五师祖，您老人家好啊。弟子是本门第五代的修真，才刚入门五六年……您可能是没见过。”
入门五六年的五代弟子？师祖？
空心呆了呆，傻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是直传于华恒的二代弟子，论辈分也的确该被他叫师祖。便摆出幅老成的样子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又要干什么？”
那五代弟子一个立正，严肃认真地：“门主有招，弟子奉从。至于要做什么……弟子也不敢过问。”
“算了，你忙自己的去。”空心大感没趣，挥挥手让这看来凶悍实际上满最马屁的家伙滚蛋。看那人急匆匆的跑到后面，与其它几个弟子把场上那些蠢笨粗重的桌椅搬到一起，空心当然也猜到他们必是在为那该死的例会做准备。心中更是厌恶，飞快的朝前院华恒书房窜去——
中午上山前师傅下了死命令，一定得在晚饭前上他那报道。不然……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原本整天大门洞开的书房今天竟破天荒般的关着，还没等空心走到面前，里面传出的两个声音已吸引了他的注意。
“师尊，这件事您务必得多加考虑啊。”这声音……似乎是三师兄白虎的：“现在这形式，前狼后虎。若是一个处置不当，与华门为敌的恐怕就不止妖邪道了。”
“我明白，你不必多说！”华恒说的话听来坚决，但那口气中竟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子犹疑来。
“挑战几千年来形成的观念，和直接于全体修真为敌没什么两样……”白虎似乎突然气愤起来，有点口不择言的顶撞道：“希望您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什么事那么严重？）
空心的好奇心被引动，忙悄悄收敛起气息走近几步贴在门边偷听起来。他天生灵敏的感官才一展开，门内所有的声音立刻如潮水一般涌入耳中。
倒霉的是，还没听他们讲到什么秘密话题，白虎那重重的连串脚步声却已经由内而外的传来。他走路极快，没几秒就到门口，那黄铜把手也立刻被拧开一半。
（糟糕，要被发现了！）空心大惊，急急朝旁窜去。
门把手转到一般却又突然停下，白虎低沉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师傅，您……”
“恩？”
“干吗一定要护着那小子？”
里面沉寂片刻，响起两声截然不同的叹息。木门终于打开，白虎那壮硕的身型闪了出来，径直朝外走去。正处于紧张状态中的空心缩在一边的角落，没敢发出任何声音。而白虎也未发现将气息完全收起的空心，跺了跺脚便朝外掠去。
华恒从里面把门关起，目光又一次落到桌上那张该死的白纸上：“异能者，剑修门，呸！……老子操他妈的！”
空心听得真切，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土修真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华家家主，居然一个人躲在房子里面骂脏话还吐唾沫，这种情形若是传到其他门派的修真耳朵里，还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的状况呢。
剑修门空心当然知道，在沪上城和加入妖邪道的空明等人起冲突时便有这门派弟子参合其中。但照当时情形看来，他们似乎只是被空明控制住，也未必就真的与妖邪道同流合污了。
至于异能者……空心偷偷挠了挠头，吃不准是否该把在沪上城遇到盈燕儿一家，得知异能与修真之间激烈关系的事说给华恒听——这件事想起来应该较为重要，但他却隐隐有种古怪的预感，似乎说出这个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不利。
这预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令他心中对华恒的依赖信任也被暂时压了下去：“算了，还是先不说的好。”
“是小空吗？进来吧。”书房的门缓缓打开，华恒正把一张纸压到自己的画下面，一边朝空心生硬地笑着：“等你很久了，怎么才来？”
（师傅怎么好象不太愿意看到我？……有点古怪！）
空心敏感的觉察到华恒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因不准备告知师傅有关异能之事而产生的愧疚也被冲淡了一些。由于制心大法之故，身为受法者的空心反倒比华恒更能感受他的内心，甚至能把握到华恒自己都无法体会的一些细微感情。
“刚刚和小翠它们玩了一会，晚了。”空心轻轻走进去站到华恒旁边，看他把一张宣纸铺开，在上面淋淋漓漓的倒上许多墨汁。眼睛却盯在宣纸下露出小半的角的那张白纸：“师傅，三天后大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恩，还可以。”华恒侧过脸，提起狼毫笔在纸上胡乱抹着，停了一阵才补充道：“调了一百弟子上来帮忙布置会场，酒水鲜果之类由老成筹办，你朱雀和青龙师兄去找了青灵上人求丹为建立联盟药品库做准备。至于你么，最好在这两天里多多修炼，开会时很可能会推你上去表演仙术。”
“不是说要我闯铁板关吗？”空心记起华成的嘱咐。
“算了，太急也不好。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空心无法，只得躬了躬身返身离开。但他心中却已经确定，一件有关于自己的大事正在华宅发生着。而这事件真相引起的后果……似乎会对自己很不利。
他一面朝外走着，一面在脑中急速的盘算起来：
（原先成叔透露师傅要自己闯铁板关之事想来已经敲定，而华恒要自己在“傍晚前”来见他，应该也是为了这个。至于来了之后又突然变卦，很可能与刚刚白虎师兄所说的事有关……或者，剑修门和异能者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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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师祖好。”
“师祖万安。”
“太师祖……弟，弟子见过……”
一路跑出去，手中干着活的华门五、六带弟子均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向空心鞠躬行礼，竟没一个敢稍有怠慢的——华门等级之严，几乎是所有修真家族中最接近变态的一个。而空心身份既高又深得华恒宠爱，这些难得进府的末等子弟当然不会放过阿谀良机，一个个起来套着近乎。
“恩恩，你们好，你们好。”空心四处点头，又忙不迭的回着礼。
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师祖级别的人物享受如此待遇，还稍稍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有没有丢了自己的脸。只一路僵着笑容走过去。等回到自己房间时，只觉得连脸上肌肉都已经痛到痉挛起来。
他揉揉脸，略感疲惫，但心中却是欢喜异常——
空心虽然是修真中的翘楚，儿童中的天才。但毕竟与正经按部就班入籍，自小开始修身养性的修真者不同，他只能算是个半路出家的棒槌，自身的养气功夫还远远配不上他真正的实力。也未能达到正宗修真那种荣辱不惊，古井无波的境界。这会儿同时享受了那么多人的马屁与敬仰，令他那小小的自信心顷刻间被膨胀到了无比巨大的程度，心情自然立刻好了起来，早把方才那点儿疑惑忘到了一边，也没再继续细想下去。
门口整理会场的喧闹声仍在继续，但空心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只顾着回忆方才那阵难得的风光。不知不觉一阵倦意袭来，竟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睡去。
睡梦中成叔好象进房来看了自己一次，之后就再没什么响动，无声无息的一直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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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天夜里，华家几个能说上话的主事在华恒书房开了个小会。会议的重点，与三日后那足以令他们名震天下的大会相差甚远。但在这个大环境下，似乎一切有关无关的事都不得不围绕着它来转动——
门上响了声，华恒立刻转头，朝正开门进来的华成问道：“他睡了吗？”后者只沉默的点点头，径自在房内寻了个位子坐下。
书房本身并不小，但因为只是供华恒作画读书之用，也未按照会议室的样子来布置。房内一张大案台子占去大半空间，剩下的地方便不很大——这会儿一气挤下八九个人，自然显得略有些转不开身。
“那就开始吧？”华恒从背后案台上取出一张纸，挺不自然的环视一圈。四大弟子，华成，十八铁卫首领与主管华家中土四十六个分舵的长老华青冥坐在他下首，一个个也都是表情怪异，坐立不安的尴尬着。
“空心睡了，那就开始吧。”华青峰起身去把门掩住，又不放心的拧了拧锁：“门主，您先说。”
看众人都把目光投到那门锁上，华恒只得无奈的加了句：“我加了层禁制，外面听不到这里声音的。”其余几个明显的松了口气，那但股尴尬表情却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
“这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开这个会，只是想在我们内部统一一下意见……也免得以后再生事端。”那张白纸被他扬了一下，露出上首十个黑字“异能人类研究中心报告”。
“师傅的意思，是丢卒保车。”白虎坐在一边，替华恒把他没说出来的话补完。看起来，从傍晚那次谈话后两人又有过交流。而这次，白虎终于说动了这心悬华门前途的老人。
“我同意。”玄武，华青冥同时举手。朱雀青龙两人互相看了看，却犹豫着没有动作。在华恒示意下才缓缓开口道：“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这种报告会出现在剑修门的人手里？据我所知，沪上城那一场争斗中他们四大首座弟子已经被妖邪道控制了。这次会不会也……”
华恒声音低落，听起来竟然隐隐有些沙哑：“很不幸，这次是真的。”他又扬扬手中那张纸：“下午老成去确认过了——时间地点，检查官签字和送检人指纹一个不差。空心……的确是个异能者。”
虽是早有准备，但这结论说出时还是让众人不由得浑身一震，那张白纸更是刹时成了场中的焦点。
“异能类型……感官灵敏度提升，影响他人思维（弱）。”念到这里，朱雀已住了口。聪慧如他，自然也立刻想起空心平日里的种种表现——别的不说，他在视力上异于常人却是自己深有体会的。
“那没错了，这小崽子眼睛长的跟贼一样，铁定是个异能者。”玄武与白虎站在一条阵线，也与他一样的不喜欢空心。事实上，他和空心之间的嫌隙还要较白虎大上许多——
两年前，华恒从极北之地的海洋下得了一块万载寒玉。取回来之后便央人将它炼制成一炉功效提升仙气，稳基筑元的灵丹，打算分给五个弟子服用。而由于炼丹过程中加了一小滴九天玄液，其中效果更是可堪造化，甚至已接近于正式仙丹的程度。
那炉子丹出得极妙，除去仙耗和炉耗外净余一十三粒。
华恒命五个弟子自行取了服用，意思自然是让空心多吃那余下来的三颗——这话没说破，形式却是明摆着。前面朱雀青龙白虎都挺乖觉，各自撮了五粒服了。只玄武历来当惯最小的，自空心来了后还未摆正位置，竟大胆多拿了一颗。按说他这样拿了华恒也不该再说什么，可空心年纪小心思倒灵敏的很，径自上去一把从他手里把那颗夺了回来。
自那以后，玄武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师弟不顺眼，这会当然没心思替他说好话。
“就那小崽子，我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现在……”
“住嘴！”华恒暴喝一声，狠狠在他脸上掴了一记：“再多废话就给我出去！”
玄武不敢再说，捂着连低下头，眼中却闪动着嫉恨的光芒。愤怒与嫉妒象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内心，而这个情绪发泄的对象，却是懵然无知的空心。
华恒微一运劲，那张报告便突然然成一团火球。经受过三味真火的高温灼烧，它甚至连一丝灰烬也没有留下，只化成数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白虎骇了一跳，伸手去抢却已来不及，顿时急得跳脚道：“师傅！我们不是说定了吗？您怎么又把这证据毁了？”
“剑修门既然要搞我们，怎么会不留下副本。”华恒冷冷一句把他顶了回去，又顾自继续道：“我的意见，废去他全身功力，逐出华门即可。只不过这事得低调处理，不能让人家以为我华门怕事。”
白虎冷哼一声，在心底偷偷骂了句：“装模作样……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骂完了，又斩钉截铁的接上去：“想低调完全没可能——剑修门送这东西过来，绝对不会是好心留时间给我们处理首尾。若是急急忙忙把空心废了赶出去，就正好中了他们毒计——到时候他们在所有修真前一捅，我们交不出人就百口莫辩了。”
“这么说，没有转圜余地了？”华恒问了一句，又摇摇头自己回答：“的确没办法……剑修真人，你做的绝！”
“为什么不把小空藏起来？”华成低声提醒一句，等众人都注意到他时才继续开口道：“既然异能者不容于修真界，未必我们就只能在修真界培养他。”
华恒眼神一亮，但立刻又黯淡下去：“除非明天内将剑修门灭族，否则这事再无别的解决办法。”他闭上眼，回忆起这三年来教授空心的点点滴滴，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感慨之中。
出于夹杂着负疚、希望、怜爱等复杂之极的心理，这三年里他对待空心已接近溺爱的地步，也与他建立起极深厚的感情，这会儿要亲手下达这种命令，心中滋味自然极是难过。
“罢了，总好过被妖邪道那几个和尚劝的来反我华家。”他想起昨日制心大法的种子被牵动之事，终于长叹一声狠下心来：“我也同意。”
“妖邪道的和尚？”几人没听过这一节，疑惑着问了一句。
华恒便把在那村庄遇上空明等人，制心大法开始动摇之事简略说了一便，又叹了口气道：“堂堂正统华家做出这样卑鄙的行为，实在教我难堪啊。不过为家族利益，丢卒保车也顾不得太多了……何况硬保下来也无法象以前期望的那样统领群雄，光耀祖宗了。”
“现在既然行不通，还可能影响到我们的利益，那就只能……”白虎接上去，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切”的姿势。其神情之凶狠，看得诸人均是一凛。
“我赞同废他功力，逐出华门。”华成见事情无可挽回，讨论又渐渐被白虎引向极端，只得无奈的同意了最初的决议。朱雀青龙两人颇有深意的看了白虎一眼，也均举手通过。
至此，空心的命运再度被这一群师兄师傅们扭转。原本一切顺利的命运进程自三年后再起波澜，而身为决议者的华恒心中，却也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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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空心照常上山念了遍佛经，又与两妖玩了一会才翻墙回了宅子。他还记得华恒嘱咐之事，便又急冲冲的奔进练功室开始盘坐养气，将沉浸在百脉中的那一点仙灵之气慢慢温养着，从华恒指导的十三经开始，向全身各脉缓进游走。
自三年前那五颗佛舍利进了他体内后，空心经脉之宽比普通修真不知大了几倍，修炼以仙劲过脉为基础的英雄诀也是事半功倍。但成因斯毁也因斯，这英雄诀最后两着，“登天阶”和“引跃如”与前面几层恰好相反。得将仙劲充盈在脉端，以无上之力强行开辟最后两个通道直至头顶才能竟功。所以空心那宽大之极的经脉反倒成在突破这两层瓶颈的障碍，而想要正式步如“太息诀”的修炼，从仙劲酝酿跳入修炼元婴之境界便非得解决这一难题不可。
他闭目宁神，气定沉渊的修炼了一阵，只觉得浑身上下运起的仙劲将自己一半经脉涨得生疼，另一半却依旧虚虚地不见漫溢。他闷哼一声，拼尽全力地将余劲鼓起朝剩下几道经脉冲去。但仙劲一入那几道经脉，便象溪流入海般消失在泱泱大道之中，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它们充盈百脉的那一刻。
“他妈的！”空心学着昨天华恒的腔调骂了一句，觉得这话实在有趣，竟不由自主地傻笑了一阵。但笑到一半，却又猛得想起昨天华恒与白虎那场古怪的谈话，不禁把眉头皱了起来。
（对啊，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念及此，他那颗小心儿就开始不安的跳动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空心又颦着眉思度片刻，只觉得心内渐渐焦躁起来，终于不耐烦地一跃而起：“不练啦！烦死人的！”他虽是聪慧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要从如此扑朔迷离的线索中理出个头绪本就不易。再加上生性跳脱不羁，也没那个耐心来梳理此事。
练了这会功夫，仙劲又有不少长进，但离着充盈经脉还有老大距离。空心历来只知近虑不顾远忧，想想时间尚早，便一蹦一跳地从练功室里走出，盘算着去看看明天大会会场安排的怎么样了。若是有机会，能偷大批点师傅珍藏着待客用的那几瓶子百年古酿，可就赚到了。
“仙花露，我来喽！”他拼命一跳，竟轻巧地跃过前方古木，落在隔开内外两院的高墙之上。
这下不凭仙劲的纯以自身体力跳起，高则高矣但轻灵飘逸自然稍嫌不足——落在墙头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的他脚板都有些微微发麻。
外院便是明日准备大宴宾客之所，经过几天整理拾掇已颇象个会场的样子。但华成从来没操办过这类盛会，也不知该以什么规格来布置它，再加上翻了点介绍当今礼仪的书，登时把这会场弄得有些不伦不类——猩红绒毯铺着地面，上头摆放的却是原先放在后院的那些花梨木桌椅。长条桌子将大院四面围着，黑色的高靠背椅子也挨个排在后面，但却怎么看怎么象耍猴戏的场子。
这会那百多个弟子正蹲着在墙边修剪花枝——这几个只懂修真练剑的大男人哪做过这种细致活，苯手苯脚的乱忙一气，几乎把贴墙根长的极茂盛的月季都给糟蹋光了。
空心见状，忙急着喊了一嗓子：“喂，你们都给我住手！”——他也是爱花之人，这几侏月季更是三年前刚到华宅时和个相与的婢女姐姐一起种下，也算得上那段回忆之见证。哪容得他们这般肆意毁坏。
“五师祖好！”百来个弟子直起身来，齐齐向空心施礼。
其中有个漠北分舵舵主算是这一帮子的头儿，见空心拧着眉毛一副恼怒相，只得上前一步陪着笑道：“五师祖，您别生气……可这活是四师祖交代了要干的。明儿就开抗魔大会了，不加紧干完恐怕不成啊。”
四师祖？
空心转了个弯才醒悟到他们说的是玄武师兄，又想起平日里两人间的龌龊，不禁心头涌上来一阵烦恶。更是恼怒地跺了跺脚：“不许剪，我说不许剪就是不许剪！你再敢剪花我就剪了你的脑袋！”
那弟子愣了愣，突然黑起一张脸转身命令道：“继续剪，不许停下来！”——空心刚刚那话算是说得重了，自然也怨不得人家生气：修真家族虽然秉承封建体制，但毕竟不是古时王宫。长辈之权责可罚可赏，却没有生杀之能。加之华家自承名门正派，断无“不教而诛”的道理。即便是华恒，也不能这般随便就“剪了谁的脑袋”。
“你们敢！”心急之下，空心又在墙上跺了脚，猛得朝对方扑去。一面将唯一学会的攻击性法诀捏起，浑身仙气便立刻化做道合抱之粗的惊雷朝场中霹下！
天雷引落，诸人头顶上那方天登时黑了一块。而那夹杂着浩然仙劲的雷电之劲已将场内百余弟子的头发衣稍牵地不住抖动，细小的电劲从天空直钻入地，震得桌椅也均微微晃动起来。
那舵主哪知空心一怒之威竟强若此，惊得脸色煞白，仰着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做何抵抗。反倒旁边几个弟子见势不妙，纷纷贴着墙窜进了内院——这天雷方位控制得极妙，只把整个外院中心笼罩在内，其余均是一概无涉。
“大胆！给我住手！”天雷堪堪击中那舵主身体时，一声绵长轻喝从旁转来，有若实质般撞入空心耳内。一道灰色剑型仙劲也同时赶到，分毫不差地撞在天雷顶端。
两劲相击，爆出一声震天巨响，几乎把整个华宅都震得晃了一晃。而散溢而出的仙气更是形成股极强劲风，飞沙走石的将整场布置完全吹散。但天雷之厄却是因此而解，那舵主性命道也终于保了下来。
余音绕梁片刻，玄武已从旁边直直飞到。只见他脸上骄横之气极盛，几乎连看都不看空心一眼，自顾自的落到场中问道：“为什么停下来？”
“四师祖，刚刚我们正……”那舵主惊魂方定，闻言忙躬下身去意欲解释，一双脚却仍不住战栗着。
“不必说了，我不想听。”玄武挥手将他打断，下令道：“继续干活，今天晚上之前完不成就等着挨鞭子吧。”
他说话极快，根本不容人有插嘴机会。等一遍吩咐下去，那百来名子弟已乖乖的蹲下身继续干活了。连方才溜进内院那几人也偷偷钻回，重新拾起剪子将那花枝一叶叶地批下来。
空心大急，连声喊着“住手”从墙上越下，欲去阻拦时却被玄武迎面挡住：“小师弟，请不要妨碍我们办事！”
他口气听来随和，脸上表情却是骄横之极，一副“能奈我何”的模样。
“不许剪花！”华宅中空心地位极高，平日行事也没什么顾忌。这会心急之下哪还管什么长幼之序，一把便朝玄武身子推去：“你让开！”
玄武狞着脸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太息诀暗劲涌起，朝空心所击部位冲去。
普通仙劲与修炼到元婴程度的太息劲相比，差距之大几乎不是施力大小可弥补的。空心本就没什么防备，才一触到玄武衣杉时便觉得一股大力冲来，将自己的手狠狠震开。这两股一正一反的巨力，交错冲击之下，竟把他小臂硬生生的从中间撞断！
※ ※ ※
空心吃痛，闷哼了一声便咬着牙关不再开口，居然是硬气非常。但那只左手却已不听主人使唤，软软地垂了下来。
“这边没你的事，管自己回房练功去！”玄武飘了眼他的手臂，一丝冷酷的笑意挂在了嘴边。能亲眼见到这“臭小子”吃苦，让他浑身上下仿佛被千百只手按摩着一样，简直舒服之极。
（让你得意了三年，这回该轮到我出头了罢）
他又想到明日大会上安排之事，禁不住笑得更是欢畅，几乎把满脸的皱皮都挤到了一块。
“四师兄！”空心把三个字从牙缝里一字一顿的念出来，又大喊了一声：“你也太欺负人了！”他救花不成，又白白被玄武打折了胳膊，天生的掘强劲头长起来，竟一头朝他撞去。而后者正想到旁处，这一脑袋又不带任何仙劲，居然被他当胸撞了个正着。
“小畜生，反了你了！”玄武估不到空心力量如此大，不防之下连着倒退几步才站定。登时更是恼怒，太息诀全利运起，反手一掌朝他掴去：“爷爷我也是你能撞的？”
这几下子变化极快，看得周围众弟子都只是张口结舌的站着，完全没有任何反映。而那舵主拣回一条命，本还在侥幸之中。等看到玄武这一掌掴出，其势之猛几可碎金石，顿时心中猛地一沉：“不好！要糟！”
那掌到了近前，空心却还低着头保持着那个撞人的姿势,眼看再无幸免之理。
※ ※ ※
第三日，抗魔联盟首次例会即将召开的前四个时辰。
清晨的曦光从天边探头探脑地露出一丝儿来，将姑苏成低矮的建筑群披上一层淡光，透过花间的晨露来看。让人恍若身在神仙境地，再难想起人世间俗务的烦扰。
距离华宅不到半里路的高空上，空明诸僧正静静的漂浮在那里。若隐若现的黑色妖气从他们身体周围散出，将周围几片棉絮状的白云也染成了灰色。他们已在此连续等候了两日，不眠不休地盯着华宅大门，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空明面色严峻之极，已经几天没露过一丝笑容。被华恒折辱，又软弱离开的那一幕象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这个为仇恨所困的高傲男子，第一次感觉到了自身的无力与懦弱。而他们等待在此的目的，更是让他痛苦不已——
“师兄。”见空明身上妖气突然大盛，将周围云絮卷得片片碎裂开来，二师弟空闻急急拉了他一把：“留神，被那华恒老贼发现就不得了了。”说完这句，他又迟疑片刻，把盘旋在心底许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咱们这样做……这样不择手段，还能算报师仇惩凶奸吗？”
华音方落，十个人同时浑身一震，均停下所有动作把头转过来望着空明——事实上，这一句疑问也在他们心底来来回回的撞了许久，只是没象空闻那么大胆地说出来而已。
（是啊……我们堂堂昭明寺护寺武僧，落魄到了现在这地步，还当得起一个“正”，一个“僧”字吗？）
空明青着脸，突然扬掌狠狠在空闻脸上掴了一记。但那声清脆的“啪”响起之时，他自己却象被击中般痛苦的捂着脸蹲了下去。昂藏七尺的汉子，就这样在云端上蹲下身哽着喉咙痛哭起来。那声音如受伤野兽的怒吼一般，孤独而又无助，愤怒而又无奈。
二师兄空闻惨然别过脸，强行逼着自己把目光投向晨曦中的华宅。眼神之凌厉，仿佛要看透那重门叠户，直接把华恒生生的剜死在里面般——朱雀所料不错，剑修门把报告送去华宅之似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而推动此事的，正是受嵋罗逼迫要在七日内将空心带回邪王谷的这一众妖僧。
空心自小的寺中长大，悟心悟己却从未提过要收他为徒教授佛诀，他自己不明白为何，但空明等人却清楚这全因他是个“异能者”的缘故。
与异能者对修真的愤恨不同，修真看待异能者更多的是鄙夷和不屑。故老相传的规矩，凡是身具异能之人均不能被接引为修真。甚至还有更古老的传说，言若有异能者开始修真，整个天元大陆都将被卷入到无边的混乱与恐惧之中去。
有这个原因在，修真界对此防看得极为严重。有四千年前，甚至有个道门仙修纠合了当时修真界的八个顶尖高手，在整个天元世界上布下了个庞大的阵势。这唤做“九天云梦图”的巨阵作用无它，只是给世界上所有异能的身体加上一道无形的枷锁，令他们终身无法运气动元，完全截断了修炼仙术的可能行。
而空明正是借了这个理由，收买了有资格列席抗魔联盟大会的剑修门，再通过他们将这消息传递到华家。按照他的想法，华家得直这消息后只会很快把空心赶出华宅，到时候自然能把空心带回去搏“师尊”开心了。只不过……连续两天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别担心，即便他们有心隐瞒，今天那会上剑修门的老头也会把事情抖搂出来的。”空尘见空闻担心，凑过去安慰了一句。只是他自己却也没什么把握，甚至完全无法确定在这盛会上透露此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希望吧……
空明重新立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这一句充满了绝望口气的“希望”终于还是被他咽回到肚子里，代替而出的，却只是句简单的“等等再看吧。”
时间渐渐过去，远处天空中陆续传来几声尖啸，却是参加抗魔联盟例会的各大门派终于陆续来了。
众僧紧张一阵，小心地收敛起身型，等那几道各色光芒直接落如华宅之内才放下心来。而那华宅中也突然笼上层厚厚的仙家浓雾，令他们的感应完全无法侵入其中。
禁制启动，抗魔联盟的大会正式开始了。
※ ※ ※
玄武那充满杀机的一掌没能打到空心头上，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或者同门之谊——架住那几乎闯下大祸的一掌的，是及时赶到现场的华恒。但历来万事都护着空心的他这次却未再假以辞色，几乎连捆带绑的把他推入了西侧的厢房之内。还制住了他浑身仙劲，命几个弟子看起来，“不到明天不准放行”。
无妄之灾落在头上，空心象是突然傻了一样的看着华恒。年幼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师傅会如此严厉的责罚自己，却把四师兄轻轻放过。按照华宅本来的习惯……这处罚不是该刚刚反过来吗？
空心仰躺在西厢房内冷冰冰的地板上，满眼是委屈的泪水。华恒以仙家手法将他绑起，坚韧的绳索上几个结点正压制着他的穴道。只那轻轻几处小动作与禁制，便令得这功力精深的小仙侠无法提起一丝仙劲，更遑论挣扎逃跑了。
如此一夜，没人来探视也没人来理他。空心一肚子冤屈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竟又颇天荒的连续垂了两次泪。直到快天明时华成才来了一次，见状有些吃惊，却也没多他说什么，只摸了摸空心脑袋叹了几口气便出去了。
到这时候空心才觉察出不对来：依着成叔权柄，若他怜惜自己怎么着也该就手把自己放了。但现在连他也无能为力，恐怕这事件之严重以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绝不可能仅是那一院子月季和与师兄争执这类小事了。
※ ※ ※
他悚然一惊，突然回忆起白虎的话来——“您就护着他吧”，“和直接与全体修真为敌没什么两样”。这两句初听没什么特别，但细细一想，却又怎么看怎么象是在说自己。
这思绪纷繁，胡猜乱撞的折腾了一整夜，早上玄武开来房时小家伙已疲累得快支撑不住了——仙劲被锁令他与常人几乎没什么分别，而象这样被锁了一整晚的筋骨便是个成年壮汉也难以支持，更不用说这样的小孩了。
“小子，知道厉害了吧？”三年来积郁在心中的怨恨一朝得报，玄武心中感受已不是快乐两字可以形容的。而这蠢笨家伙也不怎么会掩饰感受，明明白白的把“得意”这个表情写了在脸上。他走过来伸足在空心身子上轻踢了记，眉开眼笑地道：“快起来，别装死！”
空心动了动，绑在膝盖上的绳结一紧，令他忍不住哼了一声。这该死的绳子绑得实在太紧，也不知是说研究出这种天杀的方法来——把一个能力呼天唤地，挟山超海的修真弄至这个境地，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好在空心年纪尚小，于自尊这方面倒不很再意，才没有在痛苦之外又加上一层屈辱。
“快起来，小杂种还敢跟我犟！”玄武明知他没能力爬起，却仍是装模作样的恼怒了一阵，到最后自己先绷不住脸的笑了出来。倒引得空心更是疑惑，还以为这事他们只合着伙作弄自己而已。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只是玄武当惯了正派角色，老是在大陆上飞来飞去主持正义，这会突然把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袒露出来，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这人本质并没多坏，只是头脑单纯情感狭隘，与空心有了嫌隙自然不会轻轻放过。这一笑，也仅仅是绷不住得意而已。
他蹲下身，好整以暇的盯着空心眼睛看了阵，似乎在研究他的想法。直到后者目光渐渐恼怒起来才捏断绳索，又踢了他一脚：“开会了，师傅在后院会场等你……自己过去吧！”
华宅后院会场的布置已完全弄好，身为主人的华恒正站在场中，一面招呼弟子将那流水般的各色鲜果灵丹、玉石奇宝一一呈到席上，一面与最先到场的几位修真寒暄着。神色亲切中带着威仪，却还是流露出一丝得意。
正畅谈时，西方天空突然亮起数个光点。还未等他们看清状况，那几个光点已掠过天空，都朝着华宅飞来。华恒只觉那几股气息中正平和，其神圣之处绝不输于佛宗几个领头掌门。顿时心头微微一动：“是剑修门的人。”
与此同时，刚领着空心出来的玄武也心中一动，有关这剑修门的资料迅速在脑中闪过。竟半是自语半是解释地随口朝空心道：“道宗的分支，中土修真界排名堪堪靠前的门派，也只有他们一向与华家别着苗头……奇怪，这老头我倒没见过。”
他思索了阵，突然灵光一闪：“这家伙是仙道门的掌门，道号叫做胜成子。据说一身符咒阵法之类的偏门法术已超过正宗道门仙师，只是正统仙道修行太差，再加上心胸狭隘，完全不能和师傅他老人家相比。”
说话间，那几个光点已落在院内。
“胜成子道兄，圣驾光临，篷壁生辉啊！”华恒笑着迎出数步，一身宽袍却突然鼓起，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开来。而受力的中心，自然是前面这老神在在的剑修门掌门，胜成子。
天地间的元气随华恒踏出的节奏震荡着，远在半里之外众僧突然觉得体内妖气一起一伏是波动着，甚是难受。
首当其冲的胜成子最先抵御不住，猛得喷出一口鲜血。身上道袍立刻蒙上层白色仙气，连连退了三步才止住颓势。而与他同行的仙道门五个弟子更是不堪，口喷鲜血后竟无力站起，纷纷软倒在地。
“华恒！”等对方停下脚步胜成子才有力说话，语气却色厉内荏得紧：“我等好意来此，你为何下这等杀手？”
华恒淡淡一笑，身上气势随之而改。在场众人立刻感到周围充盈的斗气被一股平和温润的气息替代，那五名弟子所受之伤也立刻好转，重新站了起来。却再也不敢有任何表示，均退到胜成子身后垂首不语。
“道兄先来参加抗魔联盟，实在是我修真界之幸啊。日后荡魔除奸，自然还少不得仰仗阁下神功。”华恒面上笑容不改，只字未提方才之事，似是双方从没有过冲突一般。
胜成子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绝未想到原本与自己差距极小的华恒竟已修炼到这等地步。
“道兄？”华恒踏前一步，伸出手去。胜成子大惊，双足点地疾往后跃。等见对方只是摊开手掌等他来握时，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那股骇然表情也还留在上面没有褪去。
原本气势汹汹的对手突然变得如此差劲，华家众弟子再也忍不住的同时发出一阵哄笑。而站在胜成子身后那五人表情更是精彩绝伦，惊惶和恼怒象涂料似的僵在脸上，只差没立刻返身逃跑了。
胜成子站了片刻，突然转脸笑道：“华宗主果然好功夫，小仙领教了。”也不等华恒相让就自寻了个位置坐了，将摆在桌前的待客酒一饮而尽，神态简直悠闲至极。而那五个年轻弟子也都站回到他身后，盯着华恒一阵冷笑。神色中透出的得意，仿佛刚才那丢脸一幕根本未发生过般。
旁人不知原因，华恒却是清楚的很——无论现在面上让他如何丢脸，这该死的家伙今天是绝不可能拂袖而去了。等呆会儿修真界的头面人物到齐，更难堪的事还在等着华家呢。这一仗，却是自己输了……
“道兄有礼了。”华恒生生把这口窝囊气咽下，依旧抬首望着天，身躯却已气得不住颤抖起来。
其后一个时辰，邀请的各国各界修真陆续赶到，华宅后院的会场也渐渐热闹起来。朱雀青龙两人负责接待宾客，来者均被他们一一引到位子上座下，而华恒则挨个过去寒暄叙旧。另有各色品目不一的鲜蔬鲜果，灵泉名酒乃至华门历代搜集的辅修丹药无限制的供应着。周围乐声悠扬，却是白虎一手训练出的七十二名女童弹奏着七十二种古今乐器。其丝竹之音不绝，管弦雅歌不绝，令来的那几个外国修真大为惊叹，不住竖起拇指以结结巴巴的汉语夸赞着。
德国劳伦斯家族代表、墨西哥刺虎团和亚马逊丛林巫师均已到齐，正坐在上首六个位置中的三个上，与华恒轻声谈笑讨论着。他们虽是在妖邪道袭击下损伤惨重，但这会见到如此场面，倒也把心中阴翳驱散了一大半。再看华家弟子之兵强马壮，个个仙劲充沛，无形中也对这联盟的诞生多了一份信心。
“华宗主，昭明寺一别，您功力又见精进了。”刺虎飘了一眼背后的朱雀青龙，笑道：“连您这两个弟子，也已经是修真界难得的高手，恐怕除我们这六个老家伙外没多少人是对手了吧？”
朱雀青龙忙躬身施了一礼，不敢生受这了不得的夸奖：“团长缪赞，我们兄弟这几下子，比起您还差得远呢。”修真界各种门派家族不计其数，除开华恒等六大高手外这些门派首领的势力就该算是修真界第二梯队了。若说把朱雀青龙排到那个档次上去倒是勉强可以，但要说“没多少人是对手”，自然也夸得过分了些。
“哈哈，不说这个。”刺虎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关心的事却在后面：“空心小弟……修炼得怎么样了？”
华恒神色一窒，犹豫片刻才朝后道：“把小空叫上来，见见各位前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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