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脱胎换旧体，尘世遇新人
背后的红漆大门徐徐关上，也象是把空心最后的希望掩了起来。
他心中突突地跳着，却仍未对华家生出任何仇恨——制心大法的后遗症，恐怕要这样陪伴着他一生了。
“走吧……这不是我该留的地方了。”
空心站起来，向前走出一步又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他体内的精力仿佛都被榨干了般，生不出哪怕只一丝的力气。
天空中倏然掠来两道黑影，他无力地抬头看看，竟是小银小翠两妖从后山上赶到了这里。
它们停在空心身旁，焦急地互相叫嚷着，仿佛在商量救助他的办法。
这般呆了片刻，空心嘴唇终于动了动，极轻的呻吟：“水……”小银立刻吻上，将自己体内的涎液吐入他口中。
灵蛇涎液有恢复体力的奇效，空心很快感觉到肌肉力量一丝丝的恢复起来。但丹田经脉内却极是空虚，感觉不到一丝仙灵之气的流动。自己苦修三年的华家英雄诀，果然就这样被废了。
原来第六层的功力，竟然还是这样不堪一击。枉自己还以为天资绝世，很快便可象“师傅”说的那样超越世上所有修真，成为不受上天束缚的“地仙”。原来……一切都只是泡影而已……
空心挣扎着爬起来。酸痛、疲累、无力等等凡人才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一鸟一蛇停在空心左右肩头，他就这样踩着虚浮的步子慢吞吞的移出了华宅。异能并未随着功力一起消失，灵敏的听觉令空心听见宅里重又热闹起来，他神情一黯，终于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华宅建在姑苏城郊，紧贴着连接沪上城与这里的高速公路。空心此刻心中犹如一团乱麻，浑浑噩噩的走一阵，竟上了只供车行驶的专道。又傻傻的站在原地仰头看天，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下雨。
背后急弯道口，一辆大型三节载重车突然冲了出来，呼啸着向空心撞去。开车的中年司机转弯出来，完全没想到高速公路上居然站着个小孩，大骇之下已不及刹车。只拼命摁着喇叭，脚下狂踩离合器，眼睛忍不住闭了起来。
空心回神，毫不紧张的纵身一跃准备飞起躲开。但他小小的身子只向上拔起半米便已落下，这才记起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一时意懒心灰，竟任命般的朝着车头方向微笑不动。
载重车喇叭狂响，呼啸冲上。
千钧一发之际，立在空心肩头的两妖突然飞快的窜起，朝着载重车喷出一黑一青两道玄气。只听“吱”的一声，两妖妖气所化的力量硬生生将车拦住，停在了距离空心不到二十厘米处。而载重车底下车轮空转，车头铁皮也被挤的凹进去少许——这还是小翠与小银留了大部分力量。若任由他们全力施为，只怕整辆车都会被挤成一团铁饼。
车门打开，那中年司机脸色雪白的跳下来望着空心，声音仍是止不住的发颤：“感谢主……小弟弟……你，没事吧？”这车突然奇迹般的停下，司机心仍砰砰跳着，那股头皮发麻的紧张感也仍未平缓下来。
到了这时空心才懂后怕，突然“哇”的一声哭出。这阵痛哭却不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包括了这整一天来遭受巨变，崩紧了感情的宣泄。只见空心眼泪滂沱而下，原本粉嫩可爱的漂亮脸蛋皱成一团，倒显得分外招人疼爱。
那中年汉子手忙脚乱，对着却空心生不起气来。干脆把车开到公路的紧急停车道上，又抱他过去：“小弟弟，告诉叔叔，爸爸妈妈在哪？”
空心正抽泣不止，此刻哪停得下来。只是拼命的摇着头，往那司机怀里钻去。
“好好好，不哭不哭！”司机拍着空心肩头，想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竟得在这高速路上安慰小孩，一时尴尬之极。
半小时过去，路上行车一辆接一辆的飞驰而过，只是到紧急停车道时均不约而同的放慢车速。从窗子里望着这古怪的一对，开出老远还从后视镜里张望。而这时空心终于稳定下来，抹干眼泪跟司机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可你怎么上这地方来的？我送你回去吧！”由于华宅为障眼法遮挡，在这司机看来周围一片荒凉，附近几公里内也无人烟。自然想不通这少年从何而来——若非此刻艳阳高照，恐怕自己会以为撞见鬼了。
空心想想此刻举目无亲，又手无缚鸡之力。天下虽大，却也不知何处可去，轻轻的摇了摇头垂首不语。那司机见此情形，又看空心衣衫褴褛。已猜到一二，试探着道：“你没有父母？”
见空心摇头，司机更证实自己的猜测。另有个念头已在心底悄悄浮起：“那么，你还有亲人在这里吗？”
“都死了。”自己本就孤儿，到这世上十一年哪曾有过什么亲人。若说当年收留自己的悟心大师，那确是死了无疑。而现在的“师傅”……空心想起方才出来时所受冷遇，咬一咬嘴唇脸上隐隐浮起一阵煞气。
（他年我若还有小成，决不会轻饶华家！）心中立下此誓，但转过来想想现在的自己。除了两个小妖之外再无一丝与常人不同之处，如此“弘愿”不知何日才能了却。
这半日功夫突遭剧变，空心似是长大了许多，再无往日跳脱顽皮的性子。
“小弟弟，你既然没处去……可愿跟叔叔做个伴？”那司机其其艾艾，面上表情甚是羞涩。原来他姓陈名峰，今年已四十有几，却仍是当今大陆两亿光棍中的一员。而在现今这女性凋零的时代，急着抱个小孙子的父母也只能徒呼负负，哪找的出上百万的礼金来替他娶上媳妇。
若是这小孩能带回家，将来办个领养手续当作螟蛉义子，倒也可了却父母的一壮心愿。况且这孩子长的甚为可爱，纵然年纪大些也是无妨。
“跟着你坐车吗？”空心不明所以，但暂时有个安身之处总是好事：“那麻烦叔叔了！”
陈峰大乐，抱起他便望副驾驶座上放去。小翠小银两妖见主人上车，也忙着急急赶上。倒叫陈峰啧啧称奇——他开着运货车走南闯北见识广播，却也未见过如此通灵的宠物。自然方才阻车那两道玄气未被他看见，否则怕更是惊得透不过气来。
载重车缓缓驶离紧急停车道，很快便如飞般奔驰起来。陈峰心中高兴，更是加大油门，连这车也似是跑的轻快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
“空心。”
“那叔叔以后叫你小空了，你叫我……爸爸好吗？”
“还是叫叔叔吧。”空心皱着眉头，有些尴尬。
“好好！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叔叔现在带你回家！”陈峰原是极木讷的一个老实人，现在突然儿子有望，性情也开朗了许多：“咱们先到沪上城，叔叔去把货卸了。然后带你回家好好洗个澡吃上一顿！”他自己整日开车赶路，饥饱无时又一身臭汗，以洗澡吃饭为天下美事。却也以为空心与他一样。
空心摸着小翠羽毛，心中一阵感动。
“小空，这鸟儿是你养着的吗？”陈峰一面开车，一面望着小翠絮叨：“我以前也养过几次鸟，可是路上全死啦，也没碰到你这样听话的。蛇倒是没养过……它不咬人吗？”
“不咬。”空心把两妖介绍给陈峰：“它叫小翠，它叫小银，都是我的好朋友。”此刻在他心底已把陈峰视做亲人一般，当然也希望他能和小翠小银相处愉快。
陈峰看看空心举起来的两个小动物，笑着和它们打了个“招呼”。只是转头看路时才没注意这两小家伙居然同时点了点头，摆出一幅倨傲的神色来——以这两妖的年纪，自然未把四十出头的陈峰放在眼内。
苏沪高速公路上，带着空心的载重车逐渐行远，正是开往沪上城方向。
※ ※ ※
空心离开华家后不到一小时，几乎整个天元大陆修镇界都知道了这一信息——作为华家力捧的修真神童，几乎每个势力都有分出一部分力量去观察他。但事情急剧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及的。很快，无数讯息重又反馈到华家。为一个新进不过三年的修真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在天元大陆上倒还是第一次。
“异能者”混入修真队伍已是华家之耻，而主角是华恒关门弟子这一事实更让华家在中土的声望跌至谷底。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门派均以此事为由向华家发出抗议，包括道门，佛门在内的三大组织之二也义正词严的发表“遗憾”声明。若非这事件处理的早，恐怕现在华门已成众矢之的，便是交出空心也会陷入被动之中。
至此，华成才对华恒的快速决断佩服不已。原本存在于华家对空心的零星同情之声也立刻被一片热潮淹没。而曾在数千年前发生的过修真界大清洗运动，也以次为契机重新展开。
这场对异能者的讨伐运动，虽在不期然的序幕中徐徐展开，但作为导火索的空心此刻却已懵然无知的踏上了进入凡人世界的第一段旅程。
满世界的热潮中，只有有两个组织是抱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来对待这一事件。而他们两方，却并非站在同一阵营——
嵋罗愤怒地把手中报告揉成碎片，一脚将前来报讯的石妖踢至门外。
“该死的华家……居然敢把我看中的原料毁掉——我绝饶不了你们！！”邪王谷上空暴起一连串的巨大响声，震得整个山体也纷纷抖动，细小的石块从顶峰上不住跌落下来。
※ ※ ※
与整个修真界一片混乱的局势不同，作为事件引发物的空心此刻已很满足的接受了现状。陈峰驶着载重型大卡把他一路带入沪上城，又将一车货卸下后便带他回了自己的家。又如一开始所说那般带他去“吃顿好的”，空心很快觉得生活又如往常那样美好。而这美好里，还透出种与修真世界完全不同的温暖气息。
“乖，慢点吃。”陈峰舒服的喝着冰啤，摸摸空心脑袋：“叔叔钱不多，让你吃饱的本事还是有的。”
两人此刻正在沪上城一家小小路边饭店内。周围坐着都是如陈峰一般的货车司机，搬运工人之类中下层劳动者，所吃饭菜也不过是极普通的排骨、炖肉，但空心却觉得这餐所获得的快乐要比上次在泰国餐馆多的多。
不做修真的快乐虽然短暂，也未必比修真者少了……路上悟通的道理，在这小小饭店中得到了验证。空心酸着鼻子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时感觉自己象是在咀嚼幸福。
“慢点吃，吃完叔叔带你回家，以后就住在叔叔家怎么样？”
见空心点头，陈峰小眼笑得眯成了一道缝，第一次体会到做父母的乐趣。至少在天元大陆里，还有数亿人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这种快乐。
这顿快乐的午餐花费不到百元，却让一大一小享受了足一个小时。等陈峰起身会钞时，空心已涨的躺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了。而这种“饱”的感觉，也是他相隔三年来再一次体会到的幸福。
“走吧！”陈峰把空心背起来，让他伏在自己肩上：“叔叔带你回家。”
“等一下！”空心挣下来把两妖抓起，让小银盘住自己的腰小翠抓着肩头：“行了，我们走吧……陈叔叔！”
一股冰凉感突然从腰与肩上蔓延开来，空心只觉得通体畅快，浑身上下舒泰之极。而那些原来空荡荡的经脉内竟又有了丝微弱的气息——却并非当初那种纯净之极的仙灵之气，倒和小银小翠身上妖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非……空心心中一动，侧头看看停在自己肩上的小翠。
（是你们在帮我吗？）
话没说出口，小翠却知他心思般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珠里全是笑意。小银也轻轻勒着空心的细腰，把头动衣服里探出来朝他吐了下舌信。而体内流转的妖气也似是回应一般加快了运动——微弱，但是让人舒服。
（对了，我还有异能……）
习惯了修真时的几乎无所不能，空心几乎忘了异能的功效——远视和被感知虽然是现今人类中最次等的异能，但在生活中却远比那些破坏性巨大的技巧有用的多。根据世界异能组织评测，这两项能力的罕见度甚至超过了排名前十的那几种重破坏型能力。
随陈峰回家的一路上，小翠漂亮的外型吸引了许多目光。空心回过神来后暗叫不妙，急急命它飞去天上跟着自己。但祸根却已在这时种下——
路边摆着算命摊子的青衣老头突然抬头，瞥了空心一眼又朝空中望去，浑浊无神的眼珠内瞬间闪过一道厉芒。
都市里的妖精……应该统统该死！
黄铜镇纸在老者手中被挤成一团看不出形状个疙瘩，五个深深的手指印留在了上面。正在摊前絮絮叨叨宣传反迷信的几个学生骇然的望着这一幕，突然齐齐逃一般的从那跑开。
空心随陈峰回他简陋的家，又见了父母。“爷爷”“奶奶”一通叫去，加上空心讨喜的可爱外表，两个老人立刻喜欢的不得了，满口同意了陈峰的收养计划。而他们的亲热劲令空心也差点吃不消——好在“陈叔叔”救援及时，抢也似的把他从二老怀里拉去睡觉。只是这么一折腾，就寝时天色已晚，竟到了夜间九点多钟。
一日内连遭打击的空心已是身心俱疲。又失去了赖以恢复气力的仙灵之气，几乎一沾枕便已睡得熟透。月光从小卧室的窗口射进来照在他小小脸蛋上，陈峰轻手轻脚的过来掖了掖毛毯，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才悄悄离开。片刻后，两个老人也相继进来，坐在他床前一面仔细端详，一面止不住的微笑。
准备了多年的“孙子室”终于派上用场，让这两个年近古稀的老夫妻心中充满了安慰。也不知为何，物色过无数弃婴的他们一见到空心便打心底里喜欢上他。仿佛真是自己孙子一般。老头哆嗦着手把毯子朝上提了提，又打着手势与老太婆悄悄出去。脸上笑容满的似是放不下一般，从眼角嘴边止不住的溢出。
窗外月色如水，在空心枕边缓缓流淌着。而一直保持低调的两妖终于在这时落到窗口，对着那轮明月吞吐气息。小翠浑身沐浴月光，青色羽毛上光芒隐现，正是即将迈入“灵妖”境界的征兆。而小银口前已结出一颗圆形肉丹，当着空中滴溜溜旋转不休，正是当日在丹阵内见过的那个玩意——而现在看来，这肉丹绝非朱雀当时断言那般只是“玄白石灵的结晶体”这样简单。某些程度上，它已与传说中仙妖的内丹很接近了。
小银蛇眼内神色严肃，将蕴涵在月光中的微弱妖气一点点的引到内丹之上。虽然与自身妖力相比，现在的月光不过如涓流入海一般微不足道，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灵妖绝不能浪费任何一点修炼的机会。
两妖正全神修炼间，窗外忽然异声响起，一道闪着白色光华的符纸从楼下缓缓浮了上来。而原本直直照射入内的月光也似是被无形之物隔绝，突然尽数收去。
小银急吞内丹，小眼挤在一起紧紧盯住那张符纸，又缓缓的蜿动身子，将空心与小翠挡在自己后面。
“哼，无耻妖孽……居然还有两个！”符咒纸后面传来冷哼，声音种包含着极强的煞气：“今日道爷就替天行道，教你们害人不得！”
很快，声音的主人现身出来，却是白天那算卦老者。只见他从白光后缓缓浮起，一面盯住两妖，一面双手捏诀操控着那张令小银颇为戒惧的符纸：“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咄！”
符咒随之“砰”的一声爆裂，漫天白光亮起，照得卧室内一片雪亮。而小翠与小银身上妖气也在这光线下冰消雪融，外部皮肤被灼得龟裂开来。小翠一声悲哀飞一般得躲进角落里，而妖者小银并不如算卦老者想象的那样好对付。只见它身躯徒然涨大一倍，与符咒所发白光相对的气息从体内膨胀起来。
一个小黑球从蛇妖中段开始出现，又逐渐变大，很快便包围了小银全身。
“灵妖……居然是灵妖！”老者面上煞气更重，居然直直的穿墙走了进来。固态的砖墙如液体般流动着，从两边排开，等他身躯全部进入才重新凝固。
房间内漫上一层银华，正是道门常用的：“受死吧！”
老人攻击间声音极小，但由他袖袍口出现的黄色纸符却撒得满屋都是。如飘洒下来的枯叶般闪着白光朝妖蛇攻出。
小银如临大敌，一声轻嘶便从地上飞起向对方扑上。浓重的妖雾围绕在他身前，化成副巨大獠牙咬向老者手臂。
这将高强度的妖气凝结成物的攻击，正是邪王谷中妖将之保命绝技。遇上此招，便是根基稳固的修真者也极难对付——而小银能自然悟出如此招式，足其见天资之灵慧！
饶是此招神似而形非，威力也远不如邪妖将使来那般他毁天灭地之能，那老者也不敢仍轻拊，只急急结印避开。等看到那黑色獠牙将前面三尺内灵符悉数摧成灰烬，他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惊疑不定。
“邪王谷妖将？”
※ ※ ※
小银暂时还无说话能力，只嘶叫了两声示威，气息之软弱表露无疑——单凭他现在力量使出这招还太过勉强，现在已是伤元不少。
（不过是个该死的小妖而已……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感觉？）
老道明知对面蛇妖此刻软弱的甚至不如普通猛兽，但看它斗在一起的双眼，素来以荡妖除魔为己任的自己居然产生了种莫名的畏惧感。
“无论你是什么，所有的妖怪都该死！”老者宽袖一抖，连串的堇色道符又一次的从袖口漫出，组成个巨大的八卦图式朝小银缓缓逼去——虽是用上了符咒灵阵，但那种危险感仍让他不由自住的放慢了攻击速度。
灵阵凝重的气息潮水般在室内盘旋席卷着，白色仙灵之气化出一个个小小旋涡相互碰撞、汇合，整个房间下半部都被这些小精灵充斥。而双方都没注意到，那些仙灵之气到了空心身上便突然被无形的吸力引入他体内。而他小小的身体表面黄色光芒隐隐浮现，只是不如以前那样明显罢了。
小银蛇信疾吐，终于喷出了那颗修炼不久的内丹！
只见丹中红色部分猛的扩散开来，又瞬间由小转大。一股细小的紫炎从内丹中激射而出，朝八卦符咒阵中心逼去。
组成八卦阵的符纸遇火即燃，很快便被烧出一个破洞。
“迅疾妖炎！”老者面色大变，仓皇叫出这紫焱的真正名字后立刻向后退去，竟是想直接撞墙逃逸。
小银完全没追击的意思，看着他以“穿墙诀”离开房间后才收回内丹。事实上，仅作为低级灵妖的小银拥有内丹已属不易，要将它发出更是耗尽了全身力量。若这老头不是自己退走，接下来的局势恐怕就非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老者在大街上一面疾奔，一面阴着脸低声自语：“我绝不会放弃的！”
卧室内重又暗了下来，只有空心浑身沐着金色光芒，睡梦中的小脸上满是笑容。隐匿多日的金色圆轮也再次出现在他脑后，小银小翠盘回床上，隐约听他嘟嘟囔馕念着什么。这声音柔和好听，似能消去两妖疲劳一般。小银小翠听了一刻便觉得浑身舒畅，逐渐在他枕边沉沉睡去。
戈壁沙漠，三号研究所。
这是盈氏家族的个人物业，包括仪器设备、研究人员、各种科研资料等重要组成部分在内的一切，都是由盈家一手操办成立。历时二十年，耗费人力物力无数，才勉强形成了现在这般规模。
对外，它只是个普通的能源勘探补给站。但在世界各地的异能者心目中，这里却不啻于一个圣地。
研究所正中央是一排巨大的水槽，几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正被浸在里面。身上光芒交错电流蜿蜒，显得极是诡秘。而站在水槽边神色严峻的那男子，叫做盈明成——现任盈家掌权人，也是这个研究所的唯一领导。正是空心在沪上城见过那小女孩盈燕儿的父亲，世界异能者协会会长，对抗修真者威压的少壮派首领。也是此次黄浦江*事件的真正策划者。
“所长，小姐的信。”一个研究员从对外网路上收到封电子邮件，盈燕儿的。
盈明成匆匆扫了一遍，没说什么，也没回信的意思，只随手将它删入了回收站。
一个女子站在他后面，见状皱了下眉头，不满道：“女儿好不容易来次信，干吗不让我看看？”
“你不看也知道内容的。”盈明成笑着回身吻了她一下：“是在说那个异能小子——我们女儿也知道干正事了。”
女子仍皱着眉：“观察目标被破功后似乎有点修真能力剩下，但具体如何突破修真屏障还没有调查结果。”
“不必担心，至少有发现就是好消息。”盈明成继续微笑：“特别是圣祖遗穴出现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修真界里恐怕马上就要鸡飞狗跳了——至少那个要命的邪王不会坐视他以前主人遗宝落入别人手里。”
“那我们……”
“继续等，反正真正的遗穴还在这里。”盈明成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等他们拼上一场再把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借修真者的能力进入密室，我们异能者突破修真屏障的时机就指日可待了。”
圣祖*——女子把这个对异能者关系重大的名词念了数遍， 然后才缓步向自己的操作台走去。
※ ※ ※
次日清晨，沪上晨第一道阳光透窗而入，在空心脸上逡巡一阵便令他睁开了眼睛。
枕旁两妖还正睡得香甜，一银一翠在阳光下显得漂亮非常。尤其小翠那纯青色的羽翼，尾端上的细碎绒毛随它呼吸耸动着，被涂上一层金色阳光后更显秀美。
空心盘身而起，直接在窗上摆上姿势开始诵经——缺乏了仙灵之气的引导，《心经》念来竟微有些滞口，原本那种灵台清明感悟万物的效果也大打折扣。一轮念罢空心便失了兴趣——他虽是身具佛性但信仰却不很深，若非感觉念经时身体状态极好，也无可能坚持三年之久。
“一切都很好，非常好！”这样安慰自己一番，空心咧嘴笑了笑，猛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蠢笨的身体重重的落在地板上时，发出老大一声闷响。
“小空，醒了吗？”陈峰听到声音推门进来，正看到小翠与小银在床上睡得舒服，忙过去把它们拎起来：“乖，宠物不能跟你一起睡，我们呆会去给它们买个笼子好了。”
两妖看来劳累到不行，被他一手一个抓着也未醒来。空心却急急扑过去抢下，把它们藏到背后：“不可以，它们俩绝对不能离我半步！”
倒不是全出于人妖间的感情。空心担心的是这俩小家伙受到侮辱暴走起来，现在的自己可完全没能力阻止它们。
陈峰犹豫了下，不想破坏刚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便笑着摸摸他脑袋：“回头再说吧，先出来跟叔叔吃早饭！”又突然停住：“咦，你好象发烧了？”
空心脑门上烫的惊人，脸色也红得颇是古怪，正是发烧的症状。
陈锋大是担心，一把背起空心朝门外冲去：“别怕，叔叔先带你去看医生！”他心悬空心安慰，冲出门口时左脚不慎撞在了门框上，痛得惨呼一声差点把空心掉到地上。
“陈叔，您没事吧？”空心想下来看他伤势，却被陈峰大手按住：“我没事，先带你去医院好了。”也不待他同意，便就这样一拐一拐地冲出门口。
路上拦了部的士，指了方向后，司机便直开向附近的红十字会医院。
“师傅，快点好吗？”陈峰痛苦地弯腰揉着自己脚趾，一面担心地催促着：“孩子发烧很厉害，得赶紧上医院。”
空心听他语气中诚挚的感情，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到了医院，那股突如其来的热却又奇怪的消失了。医生摸摸空心额头，又拿个体温记测了次，肯定地宣布他身体好得很，完全不需要任何药物。
陈峰半信半疑，却仍有点点担心，只得带着空心回了家。
※ ※ ※
二老还未起来，他便自己做了早餐，又让空心坐到身边，一面说些闲话一面吃了起来，却没敢问空心身世，怕不留神勾起他伤心之处。
普通人家的早餐简单的很，米饭加水一煮——正是沪上城人谓之“泡饭”的东西，再加上碟白色腐乳一盘子油条。却让空心吃的极是开心：一则接近辟谷的自己重又能逞口腹之欲有点刹不住车，另一方面却是陈峰弄出来的东西滋味很是不坏，再与华宅中一成不变的鲜果两下一比较，优劣立辨。
电话响了几声，陈峰放下碗出去接，讲了几句后又放下，回来朝空心道：“多吃点，呆会我们还要出去。”
空心停下筷子，疑惑地望着他。
“今天突然又要出趟货，去戈壁滩上。”陈峰看看表，又道：“咱们爷两相处时间还短，这次是个好机会。再则把你留在这我也不放心——来回半个月，愿意跟叔叔走吗？”
“戈壁？去那么远的地方？”
空心开始是无所谓，后来突然想到“爷爷”“奶奶”的亲热样子，立刻点头不迭：“我愿意！”
“那就好，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吃，吃完了我们上路！”
乘两个老人出去晨练的当儿，陈峰偷偷带着空心离开家，一起坐上昨天那辆载重货车，离沪北上。小银小翠两妖也是同行。
但诡异的是，这两普通载重车开出的路口的当儿，已有数批不同型的汽车发动起来，尾随而上。
而空中，也另有个黑影遥遥跟着。
“陈叔，这车里运的是什么？”车子开出沪上城，空心便觉出不对来。从后视镜看去，果真有几辆车远远吊在后面。若自己身份没有暴露，那这群家伙最大的可能便是盯着陈叔而来——这车突然之间要送去戈壁的“货”，也想必没那么简单。
陈峰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种种情况，还自沉浸于行车有伴的喜悦之中。闻言只是眯着眼笑，一脸的幸福表情。从来不擅长交际的他打小就没几个朋友，又做上运货这行孤单职业，突然这样奇迹般的得个“儿子”，想来真如做梦一样。
“陈叔？”
“哦，你说什么？”陈峰回过神来，又瞅着空心笑：“饿了？”
……
空心不再开口，却已暗自留上了神——抱着身为“曾经修真者”的心态，普通人类在他看来并无多少可怕之处，甚至那些威胁人命的热兵器也只不过是漂亮点的玩具而已。
怀中小银也微动了动，提醒自己还有它的存在。
前方公路逐渐开阔起来，陈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扭开了车载音响。开始自得的随着音乐哼着曲调，空心仍把注意力集中在后面，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陪陈峰闲聊，又随意编造些谎言成述自己的过去。讲到凄惨悲凉之处，把陈峰这四十多的老男人也弄得热泪盈眶。
异能全部发挥出来的效果倒真挺可怕的——空心见陈峰情形，心中暗自一凛。忙把自动起作用的能力压了回去。想不到“被感知”这种能力用来博取同情居然如此有效，空心甚至怀疑起昨天被这叔叔收养是否也为了这个原因。
一辆黑色轿车跟上来，贴着载重车开了片刻，又呼的一声超了上去。陈峰眉头微皱，啧了声：“这些小青年啊，开车跟玩特技一样，迟早要闯祸。”
空心没有作声，默默的看着又一辆车超上来与前面那辆并行。而后面同时排上了五辆可载七八个人的小面包车，竟是把载重车围在了中央。
“咦，他们要干吗？”这回连陈峰也看得出事情不对，紧张起来：“光天化日，不会碰上强盗吧？”
陈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此刻已离开沪上城百多公里。地处偏僻景色荒凉，往来车辆虽多却未必有人肯来帮忙，真要是碰上“劫道的”还真得自认倒霉。
前面两辆轿车放慢了速度，逐渐往偏道上驶去，逼得陈峰也不得前行。
“糟糕，只好冲过去了！”陈峰心中大慌，猛踩油门便想借机冲出。若真个被人抢走货物，卖了自己也陪不起啊。
“别，先跟过去再说。”
空心说话时又不自觉的带上了异能，陈锋愣了愣，再想冲出时已被群车团团包围。
“真倒霉……怎么碰上这挡子事！”事已至此，陈峰也不在挣扎。横竖这些“劫道的”都不太会赶尽杀绝，交出值钱的便会放人。和钱比起来，自然还是人命较为重要。
一群车把载重车挤到道边，又开了一阵等路边不再有车辆来往时才缓缓停下。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见对方车队从面包车上下来二十多个壮汉，陈峰立刻惊得不能自处，抖成一团。
“陈叔别慌，先等等再看。”空心阻住他去开车门的手，又问了一次：“这车上装的究竟是什么？”
“一集装箱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反正也不会让我知道。不是危险品就对了！”
这样说的话……空心朝外看了一眼：“应该不是来抢货的，难道另有隐情？”照自己离开的方式来看，不可能还有修真者来找麻烦——即便真是修真，也无可能开着车带群壮汉来抓自己，这事倒真古怪的很！
“怎么不是抢货，你看连搬运工都叫好了。”
空心看看窗外，苦笑一声：“你有见过要搬货的人全身黑西装吗？就算是他们搬，货放哪？”
陈峰这才明白过来，却已无心再去夸奖空心的聪慧——二十多个壮汉已经一起围在车头，其中一个伸手敲了敲车窗：“先生，请先下来。”
车门从里而外的打开，陈峰还未出门便已举起双手：“下来了，下来了。”他毕竟胆小怕事的紧，碰上这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情况早已乱了方寸。
才一落地，两个人立刻便把他双手反背钳住，倒靠在车门之上。空心攀住车门窜出，也是才落地便被人提了起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自然不是成年男子对手，空心挣扎半天，却除了大喊大叫外毫无办法。
主人有难，两宠自然不会客气。小银从空心腰间倏的钻出，在那壮汉腕间龇了一口又退回去。那壮汉手上一痛，还未反映过来便直挺挺得倒了下去。而在场二十多人，居然没一个看见他是如何倒下的。
空心落在他肚子上，见他面部漆黑死状极是可恐，忙从那跳开：“不是我干的！”
“别去碰那孩子，叫他过来！”
人群立刻分开，留出个通道来给空心过去。而那声音，正是从前面两车中左边那辆上传来。空心透窗看去，却发现原本极具穿透里的视线竟看不透那层玻璃，里面一切景物均象在云雾中一般罩着层遮挡物。
“来吧，孩子。”那声音象是有种独特的吸引力，不只空心失了会神，连众大汉也有下意识迈动脚步的。
小翠在空中一声低鸣，传入空心耳内却象是暮鼓晨钟一般，立刻令他清醒过来。
“你是谁？”
车内“咦”就一声，就立刻没了声息。
一道红色光箭透过玻璃朝空心小翠射去，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空心反应。小翠还呆在空中扑扇翅膀，便已被那红光击中。
“是修真者！”空心脑中一炸，下意识的指向空中想救下小翠。
指间对准了那道红光，却没任何仙气冲出，空心这才记起自己早已是个废人了。而在这时，小翠却轻鸣一声落到空心肩头，竟是丝毫没有损伤。
空心不敢大意，退后一步摆出了防御姿势——虽然没任何力量，拿来唬人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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